唐不知道:“如此说来,这种说法是假的了。但何以会有这种假的说法呢?”
齐世杰长叹一声,说道:“家丑本来不便外扬,但唐兄既然和我的表弟相识,这件事情迟早也说的,那也就不妨告诉唐兄了。杨炎的母亲,她,她……”
唐不知道:“她怎么样?”声调急促,关心的程度,显然已超过普通的朋友。
齐世杰心想:“看来此人和炎弟不仅只是相识,可能是有很深厚的交情的。”
“她在未婚我的舅舅之前,曾经和孟元超有过一段私情。后来就是因为这件事情,和我的舅舅离婚的。也许因此,盂元超要认他做儿子吧?”齐世杰考虑再三,终于说出来了。
唐不知呆了片刻,说道:“杨炎是孟元超的私生子吗?”齐世杰道:“这倒不是。他是云紫萝与我的舅舅结婚之后生的,确实是我舅舅的嫡亲骨肉。但孟华可就真的是私生子了,他是云紫萝婚前就怀六甲的。云紫萝是我那位离了婚的舅母的名字。”
唐不知不觉变了面色,半晌说道:“如此说来,那位名满天下的孟元超孟大侠岂非是个坏人?”
齐世杰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在大的事情方面,孟元超还是可以当得上大侠的称号的。不过,在这件事情上,当然他是私德有亏了。”
要知齐世杰的母亲“辣手观音”杨大姑在他弟弟婚变这件事情上,是极为偏袒弟弟的,在她的心目之中,云紫萝是败坏杨家门风的“淫妇”,孟元超则是弄得她的弟弟家破人亡的“奸夫”。云紫萝已死,她对孟元超自是更加痛恨。齐世杰受母亲的影响,对盂元超能够有这祥的“评价”,已经算是好的了。
唐不知道:“那么你的舅舅现在何处?”齐世杰道:“我不知道。有人说他已经死了,但还不知是真是假。”
说至此处,似乎觉得对杨炎的身世已经谈得太多,便道:“唐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唐不知颓然说道:“没有了。多谢你相信我,初相识就告诉了这许多事情。”意态殊为萧索。
孟元超是名满天下的大侠,武林中人提起他十九都是表示尊敬的。齐世杰只道他是因为知道了盂元超的“丑事”以致神态有异,并没想到其他原因。
齐世杰道:“唐兄既然没有别的要问,那么现在可以告诉我有关杨炎的消息了吧。”
唐不知没有立即回答,他凝视远方,似乎是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儿方始说道:“我不知道。我知道的只是从前的杨炎。如今是否还有杨炎这个人,我都想找别人告诉我呢!”一副心神不属的样子。
齐世杰大为失望,心想:“你既然不知道,何必问我这许多有关杨炎的事情!”
不过他虽然觉得唐不知有点怪,但还是对他有几分好感的,心里埋怨他的话里是不愿说出口来。当下说道:“他失踪了七年,据我所知,天山派有位冷女侠在这七年中从没间断的在寻找他,也没打听到他的下落。难怪唐兄不知道了。唐兄,你要上那儿?”
唐不知似乎很注意听他这番说话,听了之后,苦笑说道:“我自号不知,你问我到那里去,我也只能用我的名字作回答:连我自己也不知道。”
齐世杰道:“既然如此,那咱们只好就此分手了。”
唐不知忽道:“且慢!”齐世杰道:“唐兄有何指教?”唐不知道:“我也要向你打听一个人的消息。”齐世杰道:“是谁?”唐不知笑道:“还是杨炎。你刚才说你相信他还在人间,何所据而云然?”
齐世杰道:“我这只是猜测而已。”
唐不知道:“猜测也得有点根据,齐兄要是认为我还配做你的朋友的话,请恕我多问一句,你是否找到了什么有关寻找杨炎的线索?”
齐世杰暗自想道:“看来他也是很想找到杨炎的,要是他愿意和我作伴前往鲁特安,那就更有把握对付段剑青这小子了。”
“不错,我是找到了一条线索。你知道段剑青这个人吗?”齐世杰道。
唐不知道:“我知道他和杨炎一同到过天山习艺的,他怎么样?”
齐世杰道:“他曾经收买杀手,两次三番要暗杀我,刚才和大吉法师一起的那个连甘沛,就是受他指使,要来杀我的人之一。”
唐不知道:“原来大吉法师与你为难,由来乃是如此。但段剑青为何要暗杀你呢?”
齐世杰道:“他是怕我找到杨炎。”
唐不知道:“你怎么知道?”
齐世杰道:“有一个和他们同谋害我的人,名叫窦健刚,后来在一次偶然的机会中,我救了他的性命,是他告诉我的。”当下将自己在魔鬼城的遭遇,简单扼要的说给唐不知知道。
唐不知道:“这个窦健刚知道杨炎的下落么?”
齐世杰道:“他不知道,但他知道另一个人的行踪,要是找到了这个人,就等于找到了一条寻觅杨炎的线索了。”
唐不知已经猜到几分,但仍然问道:“这个人是谁?”
齐世杰道:“就是段剑青!”
唐不知道:“段剑青现在何处,你可以告诉我么?”
齐世杰道:“据窦健刚从连甘沛口中得到的消息,段剑青前些时候是在鲁特安旗。只盼现在他尚未离开。我的表弟很可能就是和段剑青同在一起,所以我现在赶着要往鲁特安旗,唐兄,要是你没有别的紧要事情,不如……”
他正想劝说唐不知和他作伴,同往鲁特安腹,话犹未了,唐不知已是再问他道:“段剑青当真是在鲁特安旗,你没听错。”声调急促,显然他比齐世杰还更关心此事。
齐世杰说道:“这个地名是我重复问了窦健刚两遍的,绝对没有听错!”
唐不知道:“好,那么我先走了,咱们后会有期!”说到一个“走”字,身形疾起,说到最后一个字,声音已是认山坳的那边传来,背影也看不见了。
齐世杰大叫道:“唐兄,你往那儿?”一面叫,一面拔步追踪,可是却已听不见他的回答,山路迂回曲折,拐了几个弯,更不知道他是从那个方向走了。
齐世杰定了定神,心里想道:“这个人真怪,听他一再查问段剑青下落的口气,料想他多半也是要跑去鲁特安旗的。但为什么不愿意和我作伴呢?”
这个少年走了不打紧,但走了这个少年,还有谁人可以带他走出通古斯峡呢?他不禁大为后悔,为什么刚才没有想起先向这今少年问路。
一阵山风吹来,齐世杰忽然想起:“连甘沛的坐骑被我击毙,他受我掌力所震,伤得虽然不重,但料想也走不快的。说不定我还有可能在这峡谷里找得着他。与其在这里后悔,我为什么不去撞一撞运气?”
明知这个希望甚属渺茫,他也只能试一试了。
齐世杰是否能够找到人带他走出通古斯峻,暂且接下不表。先说那个自称唐不知的少年,离开齐世杰之后的遭遇。
他好像发狂似的飞跑,胸中似有一股郁闷之气无从发泄,但却又是一片茫然,不愿意去想任何事情。
他一口气他不知跑了多少路,不知不觉跑到一条山涧旁边,绿阴掩映之下,流水淙淙,他方始有了一点清凉的感觉,回头一看,没有发现齐世杰追来,他也就不知不觉的停下脚步了。
他把脑袋浸入清凉的山泉之中,“热烘烘”的脑袋渐渐冷静下来,重新恢复清醒。洗掉了面上的尘垢,水中的影子可比齐世杰刚才看见他的那个模样年轻多了。
“别人在我这个年纪,恐怕还是一个不识愁滋味的少年。为什么我只有十八岁,就受到这许多命运的折磨。”他看着水中自己的影子不禁讷讷自语。
喝了一口清泉,吐出一股郁闷之气,他不由自己的在心中苦笑道:“我自号‘不知’,要是什么都不知道,那倒好了!唉,冷姐姐,我的义父,孟华,甚至我的师父,这些人我都是把他们当作亲人的,我知道他们也都是疼爱我的,但为什么,他们都要骗我,都要骗我呢!”
“为什么要骗我,为什么要骗我?”他几乎忍不住就要大叫出来。
幸好他没有叫出来。
就在此时,忽听得脚步声响,这少年抬头一看,只见有个人正在向着他走过来,他不觉怔了一怔,这个人他是从未见过的。但不知怎的,却是有几分“似曾相识”之感。
心念一动,他再看一看水中自己的影子,这才不禁哑然失笑,原来他这几分“似曾相识”之感,是因为这个人的面貌和他约略有两分相似。
由于两分相似,他不觉对这个人有点好感,正想问他,那个人却先开口了。
“请问兄台是否姓齐,大名世杰。”
少年怔了一怔,说道:“你怎么知道我是齐世杰?”
那少年大喜道:“啊,你果然是我的表哥,表哥,我找得你好苦!”
少年诧道:“我是你的表哥?你是谁?”
那人说道:“好教表哥得知,我正是杨炎!”
少年定睛看他,半晌说道:“什么,你是杨炎?你真是杨炎!”那个自称杨炎的少年见他如此平静的发问,并没如想像那样露出骤然惊喜的神情,倒是有点感觉意外。但转念一想:“齐世杰曾经上过连甘沛的大当,两年前连甘沛冒充向导,几乎将他害死。他在魔鬼城被困两年,如今方得死里逃生,也难怪他要小心提防了。”
可是他却并没有怀疑眼前这个少年不是齐世杰,虽然他觉得齐世杰似乎比他想像的还更年轻。
由于段剑青并没有见过齐世杰,这个自称杨炎的少年,从段剑青口中听到的有关齐世杰样貌的描绘,乃是间接从连甘沛口中听来的,是以在他心目之中,自是不能塑道出明确的形象。他只知道齐世杰是个长得颇为俊秀的少年,那么看起来比真实的年龄要轻一些,那也不足为怪了。
不过令得他错认了的最主要原因,还是因为他是在通古斯峡遇上这个少年。
段剑青是得到了齐世杰在通古斯峡出现的消息,才叫他赶来谋害齐世杰的。这条路一向极少人行,这个少年腰恳长剑,而且,一看就知他的内功很有根底,除了齐世杰还能是谁?
他认定了眼前这个少年是齐世杰之后,便大着胆子说道:“表哥,你我从来没有见过面,也难怪你不敢轻易相信我的说法,但我是有凭据的。”
少年说道:“哦,你有什么凭据,证明你是杨炎?”
“杨炎”说道:“我出生之时,有个胎记,我想姑母是应该知道的。姑母叫你来寻找我,想必亦已告诉我你吧?”
少年说道:“什么胎记?”
“杨炎”捋高衣袖,露出左臂一粒红痣。说道:“表哥,你该相信我了吧?”
少年哈哈一笑,说道:“不错,我知道杨炎左臂是有一粒红痣,但可惜我已经知道了你不是杨炎,而我也不是齐世杰!”
“杨炎”大吃一惊,说道:“那你是谁?”
少年冷冷说道:“你问我是谁?我记得我有个名字,恰巧和你相同!”
“杨炎”呆了一呆,失声叫道:“你说什么?”
少年说道:“我说,我恰巧叫做杨炎,而且我也恰巧有这么一颗红痔!你要不要看看?”只见他左臂上果然也有红痔,比“杨炎”的更为鲜明。
假杨炎大惊之下,倏的跳将起来,伸指便向真杨炎胸口的穴道点去。
他知道杨炎的武功必然不弱,是以一出手就用上了雷神指功夫。雷神指是他家传的绝学,经过和段剑青交换武功,在这门武学上又有所增益,已是更胜前人,是以他虽然只练到四五分火候,出指亦已带起一股热风。
两人面对面的站立,本来伸手就可触及对方。假杨炎心想纵然点不着对方穴道,雷神指的威力亦可伤及对方。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在这样情形之下,他当然是不管成败如何,也要和真杨炎一拼的了。
杨炎似乎完全没有防备,胸口的“璇玑穴”竟然给他一指戳个正着。“璇玑穴”乃是人身死穴之一。假杨炎想不到这一下如此轻易到手,倒是始料之所不及,这霎那间,不禁大喜如狂。
只听得“咕咚”一声,一个人倒了下去。
但倒下去的却并不是真杨炎!
原来正当假杨炎大喜如狂,忽觉触指之处,如戳败草,他还未曾笑得出声,就给一股突如其来的反弹之力,震得变成了四脚朝天了。
杨炎笑道:“你这门点穴功夫,确也有点邪门。但可惜你一来练不到家;二来你运气太差,偏偏碰上了我,我刚好懂得挪移穴道的功夫。”他用内力震倒假杨炎这后,胸口也有点火辣辣的感觉,当下运气三转,这才恢复如初。
“你这厮为什么要冒充我,快说!”杨炎喝道。
假杨炎料想难逃一死,硬着头皮冒充好汉,闭着嘴巴不说话。
杨炎冷笑道,“你不说我也知道,是段剑青指使你来的,是不是?”
假杨炎道:“你既然知道,何须问我?”
杨炎冷冷说道:“好,那我就不问你了。你高兴在这里躺多久就多久吧。”说罢,果然便即走开。
这一下又是大出假杨炎意料之外,心想:“难道这小子是和我开玩笑不成!”他可不相信杨炎会这样轻易放过他,但杨炎却是真的径向前走,头也不回。
假杨炎忽地大叫道:“杨大侠,请你回来。你要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叫声凄厉,就像受伤的野兽。
原来此时他正在忍受着痛彻心肺的折磨。
原来他给杨炎以少阳神功震荡他的奇经八脉,此时方始开始发作。少阳神本是天山派的正宗内功,杨炎揉合了天竺的奇门武学,减了几分“王道”,却增几分“霸气”,一旦发作,假杨炎只觉体内如有千百条小蛇乱窜乱噬,痛楚之处,当真股过世上任何一种酷刑。
杨炎嘴角挂着冷笑,缓步走回他的身边,说道:“这是你请我回来,可不是我逼迫招供。”假杨炎那里还敢辩驳,只能顿首哀求,“是,是。小祖宗,求你饶了我吧。你想知道什么,我都愿意告诉你。”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杨炎轻轻在他身上拍了一下,痛苦登时减了许多,不过仍然不能动弹。
“你叫什么名字,为何要冒充我?”
“我叫欧阳承,我有个怕父叫欧阳冲,段剑青曾经拜过他做师父。段剑青说我长得有点和你相似,是以他把有关你小时候的事情都告诉我,按照他想像中你长大了的形貌为我修饰化装,并且给我‘种’上这颗红痣。他的本领远胜于我,若不依从,他定必会杀了我。他叫我冒充你来骗齐世杰。”
杨炎哼了二声,说道:“他为什么要你骗齐世杰?”
欧阳承说道:“他知道齐世杰正在找你,他不愿意你们表兄弟会面。”
杨炎说道:“段剑青现在什么地方?”
欧阳承怕杨炎逼他带路去找段剑青,不觉有点踌躇,不知是说真话的好还是说谎话的好。
杨炎冷笑道:“其实他在什么地方我已经知道,我就是要试一试你是否说谎。”
欧阳承一听,倒是松了口气,心里想道:“他若然真的已经知道,那就多半用不着我给他带路了。”于是实话实说:“段剑青如今是在鲁特安旗。”
杨炎从他口中,证实了齐世杰所得的有关段剑青的消息不假。于是说道:“好,总算你没有说谎。死罪可兔,活罪难饶,我就让你在这里自生自灭吧。”
欧阳承这一急非同小可,叫道:“杨少侠,我已经对你说了真话了,你为什么还不放我?你是侠义道,说话可得算数。”
杨炎笑道:“第一、我这个‘侠’字,是你封给我的;第二我可并没有答应过你什么,这是你自己愿意说的!”好像很为这番捉弄开心,笑得颇有几分邪气。
欧阳承身上的痛苦经过杨炎那么轻轻一拍之后,虽然业已大为减少,但还是未曾消失的。一急之下,全身骨节如受了针刺一般,疼痛难熬。而且他不能动弹,也不知什么时候,穴道方能自解。
惊怒交并之下,欧阳承忍不住破口大骂:“杨炎,你这小子,你自以为是英雄好汉,嘿,嘿,在我眼中你不过是个无耻懦夫!”
杨炎毕竟是个十八岁的少年,沉不住气,回过头来冷笑说道:“我并不自以为是英雄好汉、但‘无耻懦夫’的称号,似乎是应该移赠阁下,更为道当!”
欧阳承正是想引他对骂,哈哈大笑三声之后方始说道:“我的无耻,不过是要冒充你这小子罢了,你的无耻,却是冒认仇人做你的父亲!哈哈,认贼作父,这是古往今来,谁都认为最无耻的事情!你不知道羞愧,我也要为你羞愧!”
杨炎铁青着脸,缓缓走了回来,冷冷说道:“好,你要骂什么尽管骂吧!”欧阳承只道杨炎是要回来杀他,谁知杨炎竟然叫他再骂,倒是颇出他的意料之外。
原来欧阳承自忖在这样情况之下,杨炎弃他而去,他是必死无疑,与其在临死之前多受痛苦的折磨,不如激怒杨炎,让他把自己一剑杀了的痛快。
于是欧阳承又再骂道:“不错,你的武功比我高,可惜你的武功只敢用来欺负比不上你的人!你要是有一点血性,为什么不敢去惹孟元超!嘿嘿,你知道孟元超是你的什么人吗?他是你母亲的奸夫!他毁了你真正的生身之父,让你一世蒙上来历不明的私生子的耻辱,可笑你非旦不敢找他报仇,还要认他为父!这是为了什么,是因为孟元超的武功比你高是不是?是因为孟元超在江湖上有大侠的虚名是不是了哼,哼,我骂你是无耻懦夫,难道是骂错了吗?”
他不知杨炎是否在听他的说话,脸上仍是木然毫无表情。
他脸上没有表情,心中却是如受针刺,比欧阳承身上的痛苦,还更难受。要知他自从齐世杰的口中得知自己的身世之后,虽然明知齐世杰决不会乱造谣言,但内心深处,还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也正是由于这种复杂的心情,他这才有意让欧阳承骂他。虽然他非常不愿意听,却又忍不住不听。
欧阳承越骂越凶,许多污言秽语都骂出来了。不过他所骂的事却是和齐世杰告诉他的事实完全一样的。
欧阳承骂了一通,已是有气没力,见杨炎仍是毫无反应,忍不住说道:“小子,你到底有没有羞耻之心,为什么不杀我灭口?”杨炎这才冷冷说道:“你骂完了没有,对不住我可要走啦!”
欧阳承这一骂消了不少气力,疼痛更是难当,尖声叫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
杨炎说道:“我没说过要杀你,也没说过饶你。我说过的只是让你自生自灭!”
欧阳承最怕的正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见杨炎要走,连忙换上一副谄媚的笑容,说道:“杨少侠,我知道你是想要报仇的。”不过,你的武功虽高,要杀孟元超恐怕还是不易,但只要你肯放我,我倒可以助你一臂之力。我的武功虽然不济,但可以替你出谋划策,俗语说得好:斗智不斗力,你有我这么一个军师,无论如何也要比你匹马单枪报仇更有把握!”
话犹未了,杨炎已是拂袖而起,冷冷骂了一声:“无耻”,便即走了。
欧阳承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叫道:“你不敢相信我的说话是不是?好,那么你反正是要去找段剑青算账的,只要你找得到他,大可以向他问得明白。不过你虽然知道段剑青是在鲁特安旗,鲁特安旗这么大,要找到他还是不容易的。你要不要我帮你的忙?”
这次杨炎连一句回答都没有,脚步走得更加快了。
欧阳承大急之下,突然想起有一个人或许可以打动杨炎的心,连忙把吃奶的气力都使出来,叫道:“喂,喂,你要不要知道冷冰儿的消息?她如今正有性命之危,等人救她!除了我没人知道她的下落!”心想:“冷冰儿那样疼他,料想他不会不理她吧。”怕的只是杨炎走得远了,不知有没有听见。
果然不出他的所料,杨炎在他目力仅仅可及之处停下脚步,缓缓的转过身来了。在这个世界上,杨炎只有三个最亲近的人,一个是。义父缪长风,一个是师父唐经天,还有一个就是冷冰儿了,由于年纪相差不远,他和冷冰儿情如弟姐,感觉上自是更为亲近。而且冷冰儿曾经在殷剑青手中救过他一次性命,他也不能忘了冷冰儿这笔恩情。
他回来得更炔,转眼就到了欧阳承身旁,说道:“你说的到底是真是假?”
欧阳承松了口气,说道:“我怎敢骗你,你武功这么好,若然我骗了你,你什么时候都可以杀我!”
杨炎心里想道:“对付这等奸猾狡诈的无耻小人,我也得用旁门左道的法子治他。”当下冷笑说道:“谅你也不敢说谎。”一捏欧阳承的下巴,欧阳承不由自主的张开了嘴,杨炎把一颗药丸塞入他的口中,逼他吞了不去。
药丸气味腥臭,欧阳承难受得直想作呕,却又呕不出来。大惊问道:“你给我吞的是什么东西?”
杨炎淡淡说道:“没什么,只不过是颗一年之后方始发作的毒药。”
欧阳承道:“我已经愿意帮你的忙,为什么你还要害我?”
杨炎继续说道,“你不用担心,要是你对我说的是真话,一年之内,我自然会把解药设法交到你的手上。这是一种古怪的慢性毒药,在未到发作的时候,对身体是毫无影响的。”
“但假如你是骗我,那就当然没有解药给你啦。嘿嘿,一年之后,毒发之时,你就会知道,你现在所受的痛苦,比较起来,简直算不得是什么痛苦了。”
欧阳承听说一年之后方始发作,稍稍宽心,说道:“但我怎知道你说话算不算数,到时如果你不把解药给我——”
杨炎说道:“假如一年之后,你毒发身亡,叫我也不得好死。你相信了吧?”
欧阳承见他发了毒誓,这才放心,说道:“不过你这说话还有一个漏洞,请恕我多心,我要和你先说清楚,才能把冷冰儿的消息告诉你。”
杨炎说道:“好,你还有什么不放心,尽管说吧。”
欧阳承道:“我把冷冰儿的消息告诉了你,你可得立即解开我的穴道,放我逃生。否则,你让我在这里饿死,而非毒死,你岂非不必应誓?”
杨炎笑道:“哦,原来你是想到这个‘漏洞’,好,你划出的道儿,我都答应就是。说吧。”心里则在暗笑:“还有一个漏洞,你可未曾发现呢。”原来他逼欧阳承吞下的那颗“药丸”,乃是他在自己身上搓下的污垢。一年之后,当然不会有什么毒发身亡的事,他也无须去把“解药”给他,反正要他不是中了这颗药丸惹死的,杨炎的“毒誓”不过是个玩笑而已。
不过欧阳承得他发下的毒誓,却似吞下了一颗定心丸,于是放心说道:“实在不放心,冷冰儿如今是在段剑青的手中。”
这次是轮到杨炎大吃一惊了,连忙问道:“她怎会落在段剑青的手中的。”
欧阳承道:“你恕我无罪,我才敢讲。”
杨炎说道:“我早已答应了你,你以前所犯的过错,我概不追究。”
欧阳承道:“是我做段剑青的帮凶,骗冷冰儿上当的!”杨炎恍然大悟,说道:“你冒充我,骗她相信,然后你暗中害她?”心想:“我和冰姐姐隔别七年,也难怪她受这奸徒的骗了。”
欧阳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奉了段剑青之命,是想暗中害她,不过,结果却是害她不成,反而几乎害了自己。”当下把那日如何冒充杨炎去骗冷冰儿,如何假装带冷冰儿去找段剑青,最后如何割断山藤害她,却仍然给冷冰儿逃脱等等事情,老老实实说给杨炎知道。
杨炎说道:“如此说来,冷冰儿后来怎样,你是不知道的了?”欧阳承道:“后来的事情,我不知道。不过据我猜想,冷冰儿逃脱之后,必定仍然回去找罗曼娜的。只怕多半仍是逃不脱段剑青的手心。”
杨炎问道:“还有谁在看管罗曼娜?”
欧阳承道:“还有我的一个堂兄,名叫欧阳继。他的武功可远远在我之上。纵然她能打过我的堂兄,也不容易把罗曼娜带下雪峰。假如再碰上段剑青回来,那就更难逃走了。”
杨炎说道:“段剑青去了那里?”欧阳承道:“他去找罗曼娜的父亲罗海去了。”
杨炎不禁再道:“如此说来,他们如今恐怕都是未必在那雪峰之上了?”
欧阳承道:“我也不知段剑青跑去勒索罗海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假如他勒索不遂,自必还会回到那座雪峰。不过,你先找到罗海,无论如何,也可以得到有关段剑青和冷冰儿的消息了。”
杨炎又再问清楚那座雪峰的座落和罗曼娜的住址之后,说道:“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吗?”
欧阳承道:“我知道就是这么多了。请——”
杨炎不待他把请求的话说出来,立即起身就走。
欧阳承大惊叫道:“喂,喂,你说过的话——”
话犹未了,只听得呼的一声,一颗石子飞来,恰好打在欧阳承胸口的“璇玑穴”,“璇玑穴”本是人身死穴之一,但奇怪的是,欧阳承非但没有死,反而突然有了轻松之感,全身血脉畅通,不知不觉就站起来了。
欧阳承呆了一呆,如梦初醒,这才知道杨炎业已替他解开穴道。原来杨炎急于要走,故而在百步之外,反手掷石,替他解穴。好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打在相应的穴道上,竟是不差毫厘。他能够用内力反震来封闭对方的穴道,这种功夫已经是玄怪之极,飞石打穴,打的还是死穴,居然能够立即令人血脉畅通,这种解穴的功夫,更是匪夷所思了。
欧阳承呆定之后,又喜又惊,喜的是自己这条小命总算是拾回来了,惊者是杨炎的武功如此古怪,只怕段剑青也未必是他对手。
他怀着患得患失的心情,暗自想道:“不如我回去先找大哥,把碰上杨炎的事情告诉他,叫他帮我设法应付。假如罗曼娜还在他的手中,那就更妙,我们可以把罗曼娜收藏起来,等待事情的结果,万一这小子杀不了段剑青,反而被段剑青所杀,我又保全了罗曼娜,也可以将功赎罪。这小子当然是要去罗海那儿先找段剑青,不会先去救罗曼娜的。”他那知道他打的只是一厢情愿的“如意算盘”,罗曼娜早已给冷冰儿救出去了。
好像有毒蛇啮着他的心!
杨炎心急如焚,施展绝项轻功,兼程赶路,走得飞快。走的虽然不是捷径,却已早在欧阳承之前,走出了通古斯峡。
走出幽暗的峡谷,满眼又是灿烂的阳光。
可是杨炎的心头,却还是布满阴云。
欧阳承那些说话,就像毒蛇一样啮着他的心。他咬了咬牙,恨恨说道:“不错,他是一个无耻小人。但他也说得对,不杀孟元超,我怎能够抬得起头来!”
他急于去救冷冰儿.心里可也有点恨冷冰儿:“义父和孟元超是好朋友,他不愿意我知道本身来历,那也罢了。冷姐姐,你说过你是最疼我的,为什么你也要帮同孟华骗我!
“嗯,段剑青倒没有骗我,他早说过孟华不是我的兄长,我是真的姓杨,不是姓孟。
“不错,这个曾经谋害过我,如今又在谋害冷姐姐的大坏蛋我是非找他算账不可的!不过念在他说过真话的份上,我可不一定非要杀他不可,好,我先找到他废掉他的武功,然后再去找孟元超报仇!”
他胡思乱想,心似乱麻,却不知他所想念的冷冰儿此刻正是走来通古斯峡。
杨炎不过十八岁,对一般人来说,十八岁正是春花灿烂的年华。
古今往来,诗人词客,总喜欢以花拟人,其实花和人固然有许多地方相似,也有很不相同的地方。
风刀霜剑严相逼,黛玉伤春葬落花。花和人相似的是:很少不惧风霜的欺凌,但只要经受得起严寒,花会开的更香,人会活的更好。
不相同的是:风刀霜剑之下绽开的蓓蕾,花朵总是迟开;但自小遍历风霜的孩子,却大都是早熟的少年。
杨炎正是这佯,有和他的年纪太不相称的复杂感情。爱得强烈,恨也恨得阴沉。
在这方面、年纪比他大了将近十年的齐世杰,倒是和他颇为相似。
和杨炎一样,他也在思念着冷冰儿,对冷冰儿的感情,或许不尽相同,但同样是深沉的思念。
和杨炎一样,他也在仇恨段剑青,想要亲自找段剑青算账。
最大的不同是,他并不恨孟元超,虽然对孟元超亦无好感。
除了感情方面,还有一个不同的是:他们目前的处境。
杨炎已经走出了通古斯峡,大有希望可以任由自己的性子,快意恩仇。
齐世杰却还在幽暗的峡谷之中彷徨,找不到出路。不管是他所恨的人还是他所爱的人,见得着的希望都很渺茫。
齐世杰在通古斯峡迷了路,唯一的希望只是希望找得到他那个“老向导”连甘沛,逼他做自己的真正向导。他想,连甘沛的坐骑已经被他击毙,人也受他掌伤,虽然伤得不重,但总不能那么快走出峡谷。
可是他在谷中胡乱寻找,找了两天,和他作伴的仍然是只有他自己的影子,在荒凉峭峻的峡谷中,连野兽也没碰到一只。
干粮已经吃完了。
干粮吃完还不打紧,偶尔还可打下空中的飞鸟充饥,要命是水囊也干瘪了。渴比饥更难捱,当务之急,不是找人而是先找水源了。
在这峡谷之中,水源不是没有,但要取得足够的食水,却是极为麻烦。原来这是寸草不生的荒谷,偶尔可以发现有水珠从石头之中渗出,待它凝聚一滴滴的掉下来,可要等待个老半天,方能收集不过普通茶杯一杯之量。
这日齐世杰在九曲十八弯的峡谷之中信步所至,希望能够碰上他的“老向导”连甘沛。不知不觉到了中午时分,人没找着,水源也没发现,他是清早从石罅之中渗出的水珠滴了几滴入口,就不耐烦再等下去。这几滴水珠不过仅能润一润他的喉咙,此时早已嘴巴里干得冒烟了。
正当他彷徨焦急之际,忽地听得仿佛有流水潺潺之声。齐世杰精神一振,连忙伏地听声,确定了方向之后,便去觅那水源。
眼睛一亮,果然发现了一条山涧。而且在山涧旁边,他还发现了一个人。
这个人是大吉法师,他正在用他那个穿了一个小洞的紫盒钵盛水来喝。
他本以为大吉法师那天跨上了坐骑,是应该早已逃出了峡谷的,想不到还能够碰上了他,不过只是他一个人,他那匹马可不见了。
原来大吉法师这次也是靠连甘沛作向导才敢到通古斯峡来的,失去了连甘沛,他也就像齐世杰一样,找不到出路。他内力深湛,可以忍受饥渴,他那匹马可抵受不起,三天没有水喝,已是奄奄待毙,不能再骑了。大吉法师只好抛弃了它,自己来找水源。
大吉法师发现了齐世杰,这一惊更是非同小可!
“好小子,你竟然冤魂不息,缠上我啦!好呀,你不肯放过我,我唯有与你拼命!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大吉法师跳将起来,金钵的水泼了满地,横杖当胸,摆出迎敌姿态。
齐世杰笑道:“大和尚,我不是来找你的麻烦的,只要你不想杀我,我为何要与你拼命?”
大吉法师松了口气,说道:“你为何还在这里?”齐世杰道:“我迷了路。”大吉说道:“他怎么不带你出去?难道你没有和他交谈,就把他杀了?”
齐世杰知道大吉说的这个“他”就是假名“唐不知”的那个少年,当下说道:“我和他说过,不过他已经走了。”
大吉法师更为谅异,说道:“你们既然曾经交谈,那么你们应该知道彼此是谁了,怎的他还会独自走呢?”
齐世杰心中一动,连忙说道:“大吉法师,我正想问你,你这位朋友是谁?”
大吉法师道:“他连姓名都没有告诉你么?”
齐世杰道:“说是说了,不过他说他叫‘唐不知’,我想这多半是假名吧?”
大吉法师道:“你有没有把自己的真名实姓,先告诉他。”齐世杰道:“一罢手不斗,我就向他通名了。我又不是什么奢拦人物,何须对他隐瞒实姓真名。”
大吉法师道:“他知道你是齐世杰之后,还是自称‘不知’么?”齐世杰道:“是呀,他说他不是个孤儿,是以不知自己身世。”
大吉法师哈哈笑道:“唐不知,唐不知,他以前或许不知,见了你是应该知道了,怎的还说‘不知’,倒是把我弄得也糊涂了!”
齐世杰道:“他到底姓甚名谁,赶快告诉我。”他急于知道,目光似有棱角的盯着大吉法师发问,把大吉法师吓得登时不敢发笑。
“你跑来回疆,为的是找什么人?”大吉法师反问他道。
齐世杰道:“大和尚,你这是明知故问了吧?我不相信你那伙伴连甘沛还没告诉你,我要找的是我的表弟杨炎。”
大吉法师缓缓说道:“那个自称‘唐不知’的少年,就正是你要找寻的表弟杨炎!”
齐世杰大吃一惊,失声叫道:“他是杨炎。此话当真?”
大吉法师道:“我何必骗你?实不相瞒,那天我就是恐怕疏不间亲,所以他一和你交手,我就急急忙忙逃跑的。”
原来那日他打不过齐世杰,恰值杨炎来到,他知道杨炎和齐世杰是未见过面的表兄弟,是以在危急关头,只能请杨炎替他抵挡一下。但心想他们始终会知道彼此是谁的,一旦他们说开之后,只怕他们表兄弟就要联手转过头来对付自己了。
齐世杰呆了片刻,叫道:“既然他是杨炎,为什么他不肯认我,为什么他独自跑开?”
大吉法师道:“你问我,我怎么知道?”
齐世杰双眼火红,说道:“好,那你把你知道的有关杨炎的事情都告诉我!”
大吉法师不知齐杨之间曾经闹过甚么事情,以致杨炎不肯认亲。见齐世杰好像发狂似的盯着他问,不觉心里有点害怕,暗自想道:“前天我和这小子交手之时,曾经声言要杀他的,我可不敢相信这小子就肯如此轻易的放过了我,他问出所以然来,只怕就要施辣手了。”
怯意一生,登时动了三十六着走为上着的念头,施展缓兵之计,说道:“你是来找水源的吧?坐下来先歇一歇,喝够了水,我再尽我所知,告诉你好不好?”
齐世杰嘴里正干得冒烟,心中异常烦躁,一半原因也是由于缺水而起,听他提起一个“水”字,不觉霍然一省,面对着清凉的山水,如何还能忍耐,便道:“好,我喝了水,抹一把脸再来问你!”
他把脑袋侵入山涧里,一阵清凉的感觉有说不出的舒服,忽地发现水中已不见有大吉法师的倒影,抬起头来,只见大吉法师拔步飞奔,此时已在转入一个山坳。
齐世杰匆匆忙忙喝了几口涧水,便跑去追。大声叫道:“你若是不肯把杨炎的事情告诉我,那也罢了,咱们都要找寻出路,作个伴也好一些。”
大吉法师冷笑道:“你们汉人有句俗话:明知不是伴,事急且相随。要是你认识道路,或许我会事急相随。如今你是自身难保,我用不着倚靠你,于嘛还要那你作伴?”冷笑声中,他跑得更加快了。
齐世杰的轻功本来在他之上,但一来起步较迟,二来地形复杂,到他转过峡谷之时,大吉法师早已不知跑到那里去了。
大吉法师躲过了齐世杰的追踪,正在胡乱找寻出路之际,忽听得蹄声得得自远而近。
“难道是连甘沛不见找出峡谷,他在附近牧杨买了马匹,又再回来找我?若然如此,还算有点良心。”他抱着喜出望外的心情,急忙迎上前去。
蹄声在他面前戛然而止,这霎那间,大吉法师和那骑者都是不觉“啊呀”一声叫了起来。
来的不是连甘沛,是一个妙龄女子。他认识这个女子,这个女子也认识他。原来正是跑来通古斯峡找寻齐世杰的天山女侠冷冰儿。
大吉法师吃惊未己,冷冰儿已在冷笑喝问:“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想不到一别数年,又在这里碰上你这位大和尚。哼,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大和尚,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大吉法师怒道:“凭你这小丫头也配审问我么,贫僧云游四海,喜欢上那儿就上那儿。你来得这里我为什么不能来得?”
冷冰儿哼了一声,冷冷说道:“你不说我也知道?”
大吉法师倒是不觉一愕,说道:“你知道了什么?”
冷冰儿道:“好,我就替你说出来吧。你是杨炎约你来的,为的是要谋杀齐世杰!我说的是也不是。”
大吉法师那知她说的这个“杨炎”和他以前碰上的杨炎根本就不是一个人,听了不禁一惊,心想:“她猜的虽然没有全对,但看来她知道的也是当真不少了!”
冷冰儿之所以有此猜测,亦非无因而至。原来大吉法师虽的是神僧奢罗法师的大弟子,位居同门之长,但赋性却与乃师不同,非但未能勘破色空,名利得失之心且还甚重。昔年他在拉萨作布达拉宫的容座“经师”之时,曾与当时清廷派驻拉萨的大内高手卫托平过从甚密,互相利用。那次天竺两神僧率领众弟子上天山与天山派的老掌门唐经天“切磋武学”,就是受他的鼓动的,而在他背后策划此事的人也正就是卫托平,以便和卫托平偷袭天山派的计划配合的。那次卫托平的阴谋虽不成功,但天山派所受的损害亦已不少。这件事情的真相天山派后来也知道了。后来段剑青逃下天山,也曾有人发现他是与大吉法师同行。
冷冰儿尚未知道骗她的人是冒牌杨炎,在她的心目中,杨炎虽是死心塌地甘为虎作怅的段剑青一伙,而大吉法师又是和段剑青一伙的。故此当她一踏入通古斯峡,便碰上大吉法师之时,自是不免猜想他是杨炎约来,谋害齐世杰的了。此际,她见大吉法师面色大变,越发相信自己的猜测不错,便即喝道:“你们把齐世杰怎么样了?不说出来,我决不放你过去!”
大吉法师冷笑道:“你要找齐世杰,大可以自己去找,与我何干?”冷冰儿怒道:“你敢说你不是来谋害齐世杰的么?”
大吉法师心想:“莫非连甘沛已是被她所擒,不然她怎么会知道来这里找寻齐世杰?”一来他以为冷冰儿已经知道若干事实;二来他也还不怎样把冷冰儿放在心上,于是傲然说道:“不错,我是听说齐世杰得了桂华生的武功秘笈,曾想与他一较武功。但我可没有杀他。我只知道他如今是和杨炎一起。我是看在贵派与那烂陀寺曾有渊源的份上才告诉你,你可别再罗嗦!”
他自以为说得已经很够客气,不知冷冰儿听了却是越发愤怒。齐世杰碰上真杨炎一事从大吉法师口中说出,听入她的耳中,只道齐世杰已经上了“杨炎”的当了?
唰的一声,冷冰儿拔出剑来,喝道:“杨炎把他骗到什么地方了?”
大吉法师不禁无名火起,哼了一声,冷笑说道:“你的师父对我也不敢如此无礼,奠说我不知道,知道也不告诉你。你想怎样?”
冷冰儿冷冷说道:“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好,总之我是要着落在你的身上,替我把这两个人找来,否则,——”
大吉法师冷笑道:“否则怎样?”
冷冰儿道:“否则你可休怪我不放你走出这条峡谷。”她那知道大吉法师正是因为走不出这条峡谷而烦恼,他听了冷冰儿的话,不觉心中一动:“这丫头来得正好,我何不将她擒了,逼她带路。她既然敢来,料想也会识路出去。”
冷冰儿见他神色不定,当是暗加戒备,冰魄寒光剑扬空一闪,再加催问:“你在打什么鬼主意?我可没工夫等你,你到底说是不说?”
大吉法师陡地喝道:“凭你这小丫头也胆敢欺我!”青竹杖抖起劲风,斜斜一指,闪电般的就朝冷冰儿的右肩井穴打来。冷冰儿曾在天山见过他的本领,识得他的厉害。剑光闪闪,划了半个弧形,把上盘中盘全都护住,剑峰反削,这一招是天山剑的起手式,名为“云锁天山”。大吉法师攻不进去,当的一声,剑杖相交,溅起火星,各无伤损。但奇怪的是,在火星溅起之时,一股透骨沁肌的奇寒之气竟是随之而起,饶是大吉法师内功深厚,也不禁机伶伶的打了一个冷颤。
冷冰儿削不断他的竹杖,也是吃惊不小,心里想道:“幸亏师父把这把宝剑给我,要是换了普通的青钢剑,只怕今天非得吃亏不可!”
大吉法师虽然打了一个冷颤,但他的内功到底不是那个假杨炎可比,寒气入肌,不过仅能令他的功力稍受点影响而已,运气一转,便即无事。可是他在骤吃一惊之后,却不由得突地想起连甘沛告诉他的一件事来,当下退开一步,神情是又喜又惊的问道:“臭丫头,你手中这把剑敢情就是冰魄寒光剑吧?”要知冰魄寒光剑乃是武林中人梦寐以求的异宝,大吉法师见了,能不动心?
冷冰儿道:“算你眼力不错,你既然识得此剑,还敢逞强?”大吉法师一声冷笑,喝道:“你把冰魄寒光剑双手奉上,我倒可以饶你不死。”大喝声中,早已退而复上,一招“横扫千军”,又打来了。
冷冰儿一个盘龙绕步,剑招亦已从起手式的“云锁天山”变成了“推窗望月”,剑势平推出去。
这一招看似乎平无奇,内中却藏着极厉害的后着。大吉法师的竹杖横里一扫,用的力道比前更加刚猛,未曾碰着,一股劲风就把冷冰儿的剑锋荡开。不料冷冰儿居然不退反进,趁着对方的扫荡之势,借力打力,剑尖轻轻一点杖头,倏地自下反弹而上,上刺大吉法师面门。
大吉法师左手拿起金钵一挡,挡的方位不正,按说冷冰儿以快剑疾攻,这一剑乘暇抵隙,还是可以刺着他的。但眼看剑锋堪堪指到他的面门之际,却忽地好像被一股无形潜力牵过一边。说时迟,那时快,大吉法师已是一招“平沙落雁”,竹杖猛地劈下,敲击她的手腕,大声喝道:“撒剑!”
原来大吉法师的金钵虽然已被齐世杰刺穿钵底,磁性减弱几分,但也还是有吸铁的功能的。好在冷冰儿的冰魄寒光剑并非金属,不至于被他吸入钵中。但大吉法师以龙象功旋转金钵,以挥出来的那股相当强烈的吸力,对非金属的兵器,也还可以引过一旁。
“当”的一声,冰魄寒法剑和大吉法师的青竹杖又一次接个正着。这一次大吉法师已经用上了龙象功,震得冷冰儿的虎口隐隐发麻,连忙一个“细胸巧翻云”倒纵出去,不过冰魄寒光剑可还是在她的手中。
这一下双方都是吃惊不小。冷冰儿那一剑刺不着他固然是始料之所不及,大吉法师吸不动她的剑,加上了龙象功出还不能令她“撒剑”更是惊奇。蓦然一省,想道:“听说冰魄寒光剑乃是万年寒玉炼成,怪不得我的金钵对它无效。不过龙象功也克她不住。这丫头的功力纵然比不上那姓齐的小子,倒也不可小觑了。”
但试了这招,大吉法师亦已知道冷冰儿的功力虽然不弱,但自忖还是可以胜她一筹,于是把龙象功全力发挥,狠狠抢攻。金钵护身,竹杖猛打,来势之烈,端的有如狂风暴雨。
冷冰儿眼看抵挡不住,蓦地剑法亦是为之一变。变得奇幻之极,而且剑上发出的苛寒之气也是越来越浓。原来她已是把冰川剑法使出来了。
冷冰儿学成了“冰川剑法”,这次还是第二次拿来应用,起初不大纯熟,渐渐熟而生巧,当真像是冰川一样,往往表面看来似是平平淡淡的一招,内里却暗流汹涌,威力之大,难以想像。使到疾处,但见寒光一片,剑气干重,把大吉法师的青竹杖紧紧裹住。四面八方,都是冷冰儿的影子,不过半枝香时刻,冷冰儿己是反客为主,从下风扳成平手,又从平手而抢占上风。
冷冰儿最初用天山剑法打不过大吉法师,这并不是因为天山剑法不及冰川剑法,而是内中另有缘故。
第一、大吉法师见过天山剑法,虽未洞悉其中奥妙,但对一个在武学上有深湛造诣的人,曾经见过的剑法,总是比较容易应付一些。冰川剑法却是他从未见过的,冷冰儿使的每一招都是他始料之所不及,往往表面看来极为平淡的一招,当他应付时,便觉得奇幻无比。
第二、冰魄寒光剑本来就是要用冰川剑法配合,方能发挥最大威力的。剑上发出的奇寒之气越来越浓,饶是大吉法师内功深厚,也是感觉如坠冰窟,着实有点难熬。无可奈何,只好一面抵挡冷冰儿的剑招,一面默运玄功,抵御这股刺骨侵肌的寒气。
他本来是在功力上胜过冷冰儿的,如此一来,变成一心二用,此消彼长,连这点便宜也占不到了。不过他的龙象功能耐久战,青竹杖和紫金钵也都是武林异宝,冷冰儿在急切之间也还是胜他不得。再度相逢疑似梦
齐世杰失去了大吉法师的踪迹,正在到处寻找之后,忽地隐隐听得兵器碰瞌之声。不觉大奇:“什么人在这峡谷之中打斗,难道是我听错了么?”几乎疑心这是像魔鬼城风中怪声那样的幻觉,但既然听到了这种似是兵器碰磕的声音,就像是在沙漠中被困的旅人,发现了远处有绿洲一样,那怕只是海市蜃楼的幻相,也不能不去查察一个究竟了,循声觅迹,终于给他找到了冷冰儿和大吉法师正在打斗的那个地方。
刚才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如今他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他揉揉自己的眼睛,呆了片刻,这才猛地失声叫道:“冷女侠,冷女侠,你,你怎的也来了这儿?”
就在此时,冷冰儿正在把一把冰魄神弹向大吉法师洒去,冰弹一发,冷气寒光,凝聚如网。
大吉法师骤吃一惊之下,根本就没想到她这冰魄神弹并非普通的金属暗器,本能的拿起嵌有磁石的紫金钵一挡,想把她这“暗器”吸入钵中。那知不挡还好,他这一挡,冰弹碰着金钵,立即炸裂,冰气寒光,迅即弥漫空际,转眼间凝结成一层好像有实质的东西,似是一张无形的网撒了下来,把冰魄神弹的威为发挥得更强更快!
这霎那间,大吉法师只觉全身麻木,血液都好像要凝固了。他情知再打下去,自己必将束手就擒,趁着还能勉强支持之际,急忙一咬舌尖,强振精神,把残余的功力都运到杖端,跃将起来,狠戳过去,同时左手的金钵也向冷冰儿劈面掷来。这一下疯狂反扑,乃是他毕生功力之所聚,成败系于一击,端的凶恶无比。
齐世杰禁不住慌忙叫道:“冰河倒挂,飞瀑潜流!”这是冰川剑法中化解功力在己之上的敌手强攻的两招精妙招数。话犹未了,只见冷冰儿果然是已经使出了这两招冰川剑法,齐世杰松了口气,心里想道:“她这两招虽然不及桂华生在冰窟石壁上的精妙,但对付大吉的强攻,相信已是足以破解有余。”心念未已,只见大吉法师的竹杖果然已是脱手飞出,掷出的紫金钵也没打着冷冰儿,滚下山坡去了。
大吉法师面如死灰,叫道:“齐世杰,你来杀了我吧。”
齐世杰却道:“冷女侠,请你看在我的份上,放过这位大和尚吧!我答应过一位朋友,不杀他的。”原来他是想起了自己对杨炎许下的诺言,同时也想起了杨炎和冷冰儿的关系。不过目前还未到细说的时候,是以他也暂缓把杨炎的名字说出来。
冷冰儿对大吉法师,虽无好感,但一来彼此师门有着深厚的渊源,二来大吉也尚未算得是大奸大恶之辈,她本来亦是无意杀他的,于是听了齐世杰的话,便把冰魄寒光剑插入剑鞘中,冷冷说道:“如今用不着你替我寻人了,看在齐小侠的份上,就放过你吧。”
大吉法师想不到齐世杰竟会为他求情,当下拾起了竹杖和金钵,向齐世杰施了一礼,说道:“施主的这番恩惠,老衲记下了。”也不知他说这两句话是什么意思,说罢,便即走了。
齐世杰得与心上人意外相逢,欢喜无比,此时亦已无暇思索大吉法师说的是什么意思,便即上前与冷冰儿相见。
两人意外相逢,一时间都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齐世杰说道:“冷女侠,我正想到鲁特安旗找你,想不到你先到这里来了。”冷冰儿道:“我也是特地来找你的。”说罢,不觉脸上一红。
齐世杰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冷冰儿不觉一怔,心里想道:“难道他还没有碰上杨炎?”于是说道:“你先告诉我,你又怎么会知道要到鲁特安旗找我的?”
齐世杰道:“此事说来话长——”
冷冰儿道:“好,既是说来话长,那就请你从头说起吧。啊,对啦,我还未曾向你道贺呢。刚才多蒙你指点我的冰川剑法,想必你已经在魔鬼城中,得到了桂华生夫妇留下的武功秘笈了吧?就从这事说起好不好。”
要知道冷冰儿自从出生以来,遭受过两个最大的打击,一个是段剑青的负心,一个是她待杨炎有如姐弟,“杨炎”竟然要谋害她。对段剑青她是早已绝望的了,对“杨炎”的“失望”则还是新近的事,因此也更感到痛心。也正是因为害怕在新的创伤之上又再加深创伤之故,此际她实在是怕问齐世杰和杨炎有关的遭遇,纵然不能避免提及杨炎,她也不愿意先提。
齐世杰本来就想把碰上杨炎的事情告诉她的,但一想事情若非从头说起,确实也难说得清楚,同时他也想把这个“最大的喜讯”留到最后说,可能令冷冰儿得到更大的惊喜,于是便改变原来的主意,应冷冰儿之请,先从魔鬼城中的奇遇说起。
“说起来,我也得多谢你两年前的指点,我真的是在魔鬼城中因祸得福,而且是如你所说,得遇‘仙缘’了。”他把在冰窟中碰上迦象法师,又找到了桂华生夫妇留下的内功心法和冰川剑法,以及其后怎样因地震而脱困,脱困之后,碰上窦健刚、连甘沛,和大吉法师这一些人的事情,原原本本的告诉冷冰儿。最后说道:“冷女侠,这冰川剑法本来应属贵派所有,你如今又得了冰魄寒光剑,这剑法我是更应该还给你了。”
冷冰儿道:“这是你几乎丧了性命才得到的,我怎么无功受碌。”
齐世杰道:“要不是两年的你救了我的性命,我早已死在魔鬼城了,还能够得遇什么仙缘?冷女侠,我看大家都不必有世俗之见,也不必再客气了吧?”
冷冰儿笑道:“好,你既然这样说,那就请你先破除一个太过俗套的客气称呼。”
齐世杰怔了一怔,随即笑道:“是啊,咱们虽然只见过一次面,但却是患难之交,什么少侠、女侠之类的称呼,的确是非但俗套,而且反显得生疏了。我或许比你长几岁……”
冷冰儿的一句话,引出他一番充满感情的“议论”,倒是有点始料之所不及。她察觉了齐世杰爱慕她的心意之后,心头有如小鹿乱撞,又喜又惊,又是有点甜丝丝的感觉,连忙打断他的话道:“好,那我叫你齐大哥,你叫我的名字好啦。齐大哥,多谢你的好意,冰川剑法之事慢慢再说,你的故事说完没有?”
齐世杰本来是想提出和她结拜兄妹的,说到最后那句话时,心头不觉也是有如十五个吊桶七上八落,生怕冷冰儿拒绝,难以落下,不料冷冰儿已是先叫他“大哥”了。虽然未算正式结拜兄妹,亦已算得是达到了他的愿望。他想起两年前冷冰儿对他冷若冰霜,如今却已愿意叫他“大哥”,心头也是不禁感到甜丝丝的,暗自想道:“冷冰儿不愧是人如其名,冰雪聪明。她一定是猜到我的心意,为了避免太过着迹,所以才打断我的说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他想不到,要知女人的年龄本来就是秘密,冷冰儿看起来比齐世杰还年轻,其实比齐世杰长一岁的。当真结拜的话,那就不是兄妹相称,而是姐弟相称了。
不过冷冰儿的心中虽然充满柔情蜜意,却也不无有点失望,说道:“原来你是从容健刚口中打听到段剑青的消息,因而猜想我可能也在鲁特安旗的。”
齐世杰感觉她的神情有点特别,说道:“不错。你在想些什么,你以为是谁告诉我的?”冷冰儿本来想说:“我还以为是你碰上了杨炎才知道的呢。”因为她知道“杨炎”虽然不会对齐世杰讲出真话,但也有可能是从他的口中说出自己是身在何方的。一个可能是他与段剑青那班人布下陷阱,要把齐世杰引到鲁特安旗;另一个可能是齐世杰识破他的阴谋诡计,逼他讲出自己的消息。但如今她的推想已经落空,她原来的想法也没勇气说出来了。
“没什么,我只是想要知道,在这通古斯峡,你除了碰见大吉法师和连甘沛之外,可还碰见过什么人吗?”冷冰儿道。
齐世杰道:“你不问我,我也要告诉你。冷姑娘,你找到了杨炎没有?”
“杨炎”这个名字,终于说出来了!
冷冰儿心头一震,讷讷说道:“没、没有。你、你这么说,敢情你、你已经见过他了?”
齐世杰道:“不错,正是在两日之前,在这通古斯峡,我碰上了他!不但碰止了他,还和他交过手呢!”
冷冰儿颤声道:“那么他呢?是你、你把他杀了么?”
在她的意念中,齐世杰碰上杨炎的结果,只有两个可能。一个可能是齐世杰被他所骗,但若然如此,杨炎就该和他一起。一个是像自己的遭遇一样,杨炎害人不成,但齐世杰识破了他的毒辣心肠之后,可不能像她那样饶了杨炎了。如今齐世杰说是已经碰上杨炎,但又不是同在一起,当然是最后一种可能更大了。虽然她痛恨杨炎的误入歧途,不肯学好,但无论如何,她是不愿听见杨炎毁灭的消息的。
正当她怀着极度惊疑不定的心情之际,只听得齐世杰已经哈哈大笑起来。
冷冰儿不觉有点恼怒,说道:“你笑什么?”
齐世杰笑道:“莫说我没有理由杀他,就是想要杀他也杀不掉。”
冷冰儿道:“为什么?”
齐世杰道:“他的武功比我高明得多,他不杀我已经好了,我如何能够杀他?”冷冰儿大为诧异,说道:“什么?他的武功比你还好?”
冷冰儿笑道:“我和他交过手,这还会假的?说来惭愧,我虽然练成了九象功,又学会了冰川剑法,但论内功,论剑法,我都是远不如他。不过,也难怪你不敢相信,要不是我已经确实知道是他,我也不相信。算起来今年不过十八岁的杨炎,会有那么好的武功!”
冷冰儿不住摇头,说道:“无论你怎么说,我都不能相信。他,他决不可能有这样好的武功!”
齐世杰道:“为什么你敢说得这样斩钉截铁!”冷冰儿道:“因为我也曾经和他交过手!”
这次轮到齐杰世诧异了,说道:“你怎么也会与他交手?难道他对你也隐瞒他的身份?”
冷冰儿道:“他没有隐瞒,他一给我制伏,就慌不迭的说出自己是杨炎了。”
齐世杰道:“这是怎么回事,冷姑娘,请你先告诉我吧!”听罢冷冰儿所说。齐世杰道:“你碰上的这个杨炎一定是假的!”
冷冰儿惶惑异常,说道:“假的?杨炎自小跟我,我也看不出什么破绽,你又没有见过那人,怎么知道他是假的?”齐世杰笑道:“道理简单不过,我已经见过了真的扬炎,你碰上的那个当然是冒牌货了。”
冷冰儿道:“你怎么知道你碰上的那个就不是冒牌货?他拿什么来证明他是真的杨炎?”
“我根本没有问他要什么证明。”
“那么你只听他一句话,他说他是真的杨炎,你就相信他。”
“他也从没对我说过他是杨炎!”
冷冰儿道:“那你怎么知道他是杨炎?”
齐世杰道:“就是刚刚给你打跑的这个大吉法师告诉我的。”这时他才有空暇把怎样碰上杨炎以及怎样从大吉法师口中问出真相的事情说给冷冰儿知道。
冷冰儿仍然半信半疑,说道:“我碰上的那个杨炎,他可是有证明的。他左臂有颗红痣,对杨炎小时候的事情,也说得并无差错。”
齐世杰笑道:“那个人既然是段剑青一伙,有关杨炎的事情,段剑青还不会告诉他吗?用人来‘种’一颗痣,也不是什么难事。”
冷冰儿不作声,似乎是在用心思索。
齐世杰继续说道:“你说你没有发现他的什么破绽,我看恐怕不见得吧?你再仔细想想。比如说,两个人纵然面貌可能相似,性情也总不会一样的。”
冷冰儿点了点头,说道:“不错,我碰上的这个杨炎,和我所熟识的杨炎小时候的性格,简直判若两人!”
齐世杰笑道:“这不就对了吗?俗语说江山易改,本情难移。这句话虽然不能说是全对,也不能说是全错。他纵然因为误交匪人,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但善良的本性总不至于就变得那么样的极端邪恶狠毒。他若是真的杨炎,他怎能千方百计的来谋害你。”
其实这番道理,罗曼娜也曾和冷冰儿说过,不过没有如齐世杰说得这样透彻罢了。
冷冰儿也并不是糊涂的人,只因有了先入为主之见,以致心中纵有疑云,也相信那人是杨炎了。
此时她心中的迷雾已给齐世杰拔开,不能不相信齐世杰的话了。地叹了口气,说道:“其实我也希望我碰上的那个是冒牌货。要是你碰上的那人是真杨炎,那当然最好不过了。但我可还有疑问——”
齐世杰道:“什么疑问?”
冷冰儿道:“依你所说,他已经知道你是他的表哥了?”齐世杰道:“不错。”
冷冰儿道:“他知道你正是在历尽艰辛找寻他么?”
齐世杰道:“说来好笑,我还曾向他打听杨炎的消息呢。”
冷冰儿道:“那他为什么不肯和你相认呢?”
齐世杰道:“我也弄不明白。我本来想约他作伴的,他突然就离开我了。”
冷冰儿道:“他知道我在找寻他么?”齐世杰道:“我也已经告诉他了。”冷冰儿低下了头若有所思,久久不语。
齐世杰道:“你是因此还在怀疑他不是杨炎么?嗯,我倒想起一事来了!”
冷冰儿道:“什么事情?”
齐世杰道:“我想起他当时的神色,他知道你已经找寻了七年,神色似乎显得颇为激动。”
冷冰儿道:“依你看他为什么会激动呢?”
齐世杰道:“当然是为了感激你对他这份有逾乎姐弟之情了。嗯,我敢断定他是真的杨炎,这也是原因之一。不像你碰上的那个假杨炎,却是要谋害你的。你还有什么怀疑么。”
冷冰儿忽地叹了口气,说道:“你碰上的是真杨炎,我已经毫没怀疑。不过,有一点则恐怕你搞错了。”
齐世杰道:“猜错了什么?”
冷冰儿道:“他不是在感激找,他是在心里恨我。”
齐世杰吃了一惊,说道:“这怎么会?”
冷冰儿道:“你已经把地的身世之隐,说了给他知道吧?”
齐世杰道:“当时我并不知道他是杨炎,自是直言无忌的对他说了。你觉得我这样做是做错了么?我想咱们总不能瞒他一辈子的,迟早也要告诉他!
冷冰儿叹道:“你不懂得杨炎。他自小就是个情感丰富的孩子,容易冲动,甚至流于偏激,他知道了自己的身世隐秘后,一定会怪我不该隐瞒他的。不是不能告诉他,而是想选择造当的时机告诉他,我们以前也曾想过由他的义父告诉他的,如今他突然从你的口中知道自己的来历,所受的震动自是可想而知,而且你对他说的,恐怕、恐怕、——”说至此处,似乎觉得有点为难,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似的。
齐世杰道:“恐怕什么?”冷冰儿道:“没什么。这件事来得太突然,你又不知他是杨炎,我也不能怪你留不住他。当务之急,咱们还是商量怎样去找寻他吧。你和他说过的一些什么话,我不想知道了。”
她好像是在思索怎样去找寻杨炎,说至此处,就没再说下去,齐世杰也没说话。两人的神色都有点不大自然。
默默无言的站了一会,齐世杰忽道:“冷姑娘,你和两年前好像不大相同了。”
冷冰儿道:“怎样不同?”
齐世杰道:“两年前我想你是不会对我这样吞吞吐吐说话的。”
冷冰儿噗嗤一笑,说道:“不必绕着圈子说话,你是说我两年前对你毫不客气,是吧?”
齐世杰道:“两年前也许你还对我怀有几分敌意,如今你已经肯把我当作朋友,我当然是高兴的。不过在这件事情上,我倒是宁愿你像两年前一样,不客气的指出我的错处。冷姑娘,咱们还是继续刚才的话题吧,你是不是恐怕我和杨炎说错了什么话,伤了他的心。”
冷冰儿道:“也不全是因为这样。”言下之意又不啻已是默认如此。
齐世杰不觉沉不住气,说道:“我不过告诉他一些事实。”冷冰儿道:“对待相同的事实,也有不同的看法。而且你知道的事实和我知道的事实恐怕也未必相同,比如说——”
齐世杰道:“比如说什么?”冷冰儿道:“比如说她的母亲和孟大侠这件事情,你以为孟大侠——”
齐世杰道:“盂元超或许可以算得是个英雄人物,但在这件事情,无论如何,总不能说是他对了!”
冷冰儿道:“为什么?”
齐世杰道:“无论如何,他不该私恋有夫之妇。”
冷冰几道:“有关他们的事情,都是令堂告诉你的吧。”
齐世杰道:“我相信我妈总不会骗我?”
冷冰儿道:“但我知道的和你知道的却有点不同。”
齐世杰道:“怎样不同?”
冷冰儿道:“据我所知,云紫萝(杨炎之母)并非背夫私恋,她是早在认识你的舅父杨牧之前,就和盂元超是一对恋人的。”
齐世杰道:“那她为什么要嫁给我的舅父?”
冷冰儿道:“盂元超在准备和她结婚的前夕,忽奉师父之命,召他到小金川去。后来他在小金川不幸遇难的消息传来,云紫萝有孕在身,你的舅父当时以侠义道的面目出现,假意为了保全她的声名,向她求婚。云紫萝是受了他的欺骗才嫁给他的。后来方始知道孟元超在小金川战死的消息乃是谣传。”
齐世杰道:“这些事情,你是怎么知道的?”
冷冰儿道:“是杨炎的义父、缪长风缪大侠告诉我的。我更相信缪大侠决不会说谎。”
齐世杰默然不语,半晌说道:“我想家母也不会编造谣言的,可能她并不知道这些事实。不过,听你的口气,你对我的舅父似乎很是不满。”
冷冰儿道:“岂止不满,在我看来,你的舅父根本就不是和我们一条路上的人!”
齐世杰道:“何何见而云然?”
冷冰儿道:“你不知道他是清廷的鹰犬吗?”当下把她所知道的有关杨牧的几件恶行说给齐世杰知道,问他:“这些事情,令堂也没有告诉你吧?”
齐世杰面红耳热,低声说道:“没有。”
过了一会,他方始抬起头来,说道:“我很惭愧,我觉得我配不起和你交朋友。”
冷冰儿笑了起来,说道:“杨炎还是杨牧的儿子呢,我对他不是如同亲弟一般吗?我的师祖还收他作关门弟子呢!父亲的过错尚且无须儿子承担,何况你和杨牧只是舅甥。嗯,咱们还是商量怎样去找杨炎吧,你不知他去了何处?”
齐世杰心头稍稍轻松一点,说道:“他是听见我说段剑青可能是在鲁特安旗之后,就离开我的。”
冷冰儿忽地想起一事,大喜说道:“这就对了,那人一定是他!”
齐世杰道:“什么人?什么事?”
冷冰儿道:“段剑青在捉了罗海的女儿之后,曾到鲁特安旗意图威胁罗海,给一个不知名的少年打跑。我们左猜右想,猜不出是谁有这本领,如今想来,此人定是杨炎无疑。”齐世杰大为兴奋,说道:“不错,以他的武功能够打败段剑青并非奇事,一定是他,一定是他!我在这峡谷里被困几天,原来他早已到了鲁特安旗了。”
冷冰儿道:“你愿意和我一起到鲁特安旗吗?”齐世杰道:“我本来就是要到罗海那儿访寻你的,只因在这峡谷之中迷失道路,若蒙不弃——”冷冰儿脸上一红,嗔道:“你不识路,我作你的向导就是。江湖儿女,结伴同行,事属寻常,什么嫌弃不赚弃的,说得那么严重!”
齐世杰傻笑道:“是。我不会说话,你莫见怪。”冷冰儿噗嗤一笑,说道:“那就走吧,你还在想些什么?”
齐世杰道:“我想起两年前你对我说过的一番话。”
冷冰儿道:“我说过那些话,我都记不清了。””
齐世杰道:“你叫我回家乡去,不要再找杨炎。”
冷冰儿道:“要不是你已经碰上杨炎,我现在也是这样想法。”
齐世杰讪讪道:“你是不愿意他有我这个表哥?”
冷冰儿道:“不是。我是不愿他跟你回家。”底下的话她没有说出来,但齐世杰已经知道她心里想的是什么了。
这也正是他担心的事情,冷冰儿对他舅父不满他是知道了的,关系并不重大。但要是对他的母亲不满,关系可就大得多了。这担心可并非过虑,他想了想冷冰儿的话语,再想一想她两年前说过的那些话,心里已然明白:“她不愿意我带杨炎回家,为的当然是不愿意他受我母亲的教导了。唉,妈妈在江湖上有个绰号叫‘辣手观音’在她的心目之中,我妈纵然不是如与舅舅那样的坏,恐怕也是恶名昭彰的了。”
虽然冷冰儿说过父亲的过错与儿子无关这类的话,但想到冷冰儿对自己母亲珠无好感,心头却是不免有个疙瘩了。
冷冰儿此刻也是在想:“一错不能再错,虽然齐世杰远非段剑青可比,但他是个孝顺儿子,那么都要听他母亲的话,我怎么能够和他相处下去。
二人各怀心事,却不知还有另外一个人在怀着鬼胎,这个人是大吉法师。
他躲在山上,居高临下,远远跟踪,识得出路之后,抢在他前头,逃出这条峡谷。他也想到鲁特安旗去找段剑青,一计不成,再生二计。他可未曾知道段剑青已给赶跑。齐冷二人则只是一心去寻觅杨炎。
那么杨炎此刻还在不在鲁特安旗呢?正是:
悲欢离合人难料,世事无常变化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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