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 第一章

  春风拂面,山中流光迭翠,风物正好。如意手足并用,慢慢爬到悬崖中间。
  他是个粉妆玉琢的孩子,笑起来一团春风似的,很是讨人喜欢。身为雪山神族的二公子,却从小生长在南海顾家,其中有个隐秘的缘故。
  相传白袤家族是雪山之神的血脉,所以每一代宗主都拥有神的力量。不过,也许太强则遭造化之忌,白袤宗主世代都是一线单传。独独到了如意这一代,情形变得不同。
  当代宗主辟虏少年成名,十四岁就行走江湖,威震天下。他为了巩固家族势力,先是迎娶了冷月谷白家女儿,十多年后又娶了迭楼赵家小姐。二夫人赵凝月生了个儿子,是为如意的哥哥湛钦。当时,赵凝月怀孕不久,大夫人白静仪也有了身孕;让家族长老大是惊恐。
  白袤宗主是雪山化身,神之骨血,从来每代只得一人,如今两位夫人竟先后有孕,不知道是福是祸。有人甚至要让一位夫人打掉胎儿。辟虏坚持不肯,兄弟二人这才能平安来到人世。
  如意出生之日,天际落日流金,一连数月隐在厚厚云层中的大雪山忽然排云而出,日照金山,光芒夺目。见者无不震动。当时就有长老到祖庙请求神谕,值庙巫师得到的预言却让众人越发惶惑。神谕只有六个字:一神灭,一神生。
  族中最有学问的长老参详之后,叹道:「两神并世,必折其一,否则白袤一族会遭天遣,神血灭绝。这是天意啊!」闻者均是大惊。辟虏沉吟良久,决定两个儿子都留着,二十年后再决定宗主归属。届时胜者为下任宗主,败者杀之。赵夫人惊恐之极,大力反对,却无法改变宗主的决定。白夫人向来沉默,这事上头也是一言不发。两个孩子的命运就此尘埃落定。
  辟虏担心两神并世引得族中动乱,把两个孩子送到不同地方请高人教养,所有族人都不得去探望。辟虏和南海家族的宗主顾横绝是好朋友,所以如意从小是在南海顾家长大的,湛钦则一直跟着白真人学艺。
  顾横绝早年伤了心肺,到了夜间经常咳嗽。如意每次听到他撕心裂肺的咳声,就觉得心里难过,于是私下查看药典,知道观音滕对这种内伤带来的咳嗽甚有效果。他正好发现山后崖壁上长着很多观音藤,这日做完早课,便来到山后,腰系长索,一步步慢慢滑下去。
  半空中云气浮荡,长索摇摆不定。如意滑了一截,忽然看到不远处还垂着一根长索,却已从中断裂,断痕犹新。如意看了心下一惊:「难道有什么人也想采观音藤,绳子断裂后不小心掉下去了?「他心里不安,大声喊道:「下面有人吗?」没听到答应,只怕不妙,加速放下长索,一步步滑下崖底。海天崖一面对山一面对海,靠山这一面甚是荒凉,如意还是第一次下来,不免有些心里打鼓。
  过一阵,他总算踩到堆积着松软树叶的土地上,暗自松口气,急忙在崖底搜寻。没跑出多远,就见前面伏着一个童子,似乎已晕迷过去,手中尚自握着一棵观音藤,身下压着半截小树,想来就是那坠崖之人。
  如意赶紧奔了过去,轻轻翻过他身子,叫道;「你怎样啦?」一边说一边想半扶起那童子,猛地看到童子的脸,心头一震,手腕不禁颤了颤。
  只见他面色雪白,一张脸清秀如水墨描摹的图画,双目阖着,却掩不住倔强刚强的神气。如意看着这张脸,心里茫然子一下,总觉得好像哪里见过,却想不起来了。
  他微一定神,顺口嘀咕一句:「男人大丈夫,没事长这么漂亮,你太没面子了吧。」话是这么说,还是连忙运功在童子背心输入一道真力。过一会,童子微咳一声,吐出一口淤血,微微睁开眼睛,茫然道:「师父,师父。」吃力地伸出手,想拉住如意的衣袖,牵动内伤,又咳了起来。
  如意怕他受苦,连忙腾一只手出来,握住他的手,柔声说:「你师父是谁?告诉我,我好想办法送你回去。」
  那童子不答,只是紧紧攥住如意的手,断断续续道:「师父,我为你采回观音藤,你不要说我笨了。」他的手烫热异常,想是发烧了,微微颤抖着,手掌苍白削瘦,看着甚是可怜。
  如意心头不忍,忙说:「你师父一定很高兴的。你伤得厉害,别说话了,我带你回去养伤再说。」顺手点了他几处要穴,稳住伤势。
  那童子身子发抖,昏昏沉沉只是叫师父。过一会,他眼神清醒了一些,定定看着如意,忽然微微一笑,傲然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救命之恩,某必有报答。」他年纪虽小,说话却是气概十足,外加老气横秋。
  如意听得又好气又好笑,看着他板着一张王雪般的脸,就像一个扮作老头儿的玉娃娃一般,大觉有趣,顺手点了一下他的鼻子,大笑道:「小家伙,神气什么,你还是先养好伤再说吧。」
  那童子双眉一掠,喝道:「无礼!」正要发怒,牵扯伤势,闷哼一声,又晕迷过去。
  如意看着这古怪小孩,摇摇头,哑然一笑。顺手把他扛到肩上,只觉人手奇轻,不禁嘀咕了一句:「男人大丈夫,一点分量都没有,你太没面子了吧。」心里还真怕这小子被山风刮落,于是用腰带把他牢牢捆在背后,这才放心,就着绳子慢慢爬上去。
  人在半空中,风一过,他闻到那童子身上传来的淡淡香气。如意觉得鼻子痒得很,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差点一松手掉下去。总算抓好绳子,他心惊之余不禁又喃喃抱怨:「男人大丈夫,没事搞这么香,你太没面子了吧。」一边说着,一边加紧往上爬。
  回到山上,如意把那童子轻轻放下,靠着一棵松树让他躺得舒服一些。眼见那童子伤得不轻,如意心下计较:「这小子得好好养一下才成。顾家的规矩,向来不许外人闯入的。他偷偷来山中采药,若让我同门发现,定有大祸。要是带回海天崖,让师父看到,说不定立刻翻脸杀人。这可怎么好?」
  他为难一阵,倒有了个主意,微微一笑,背起童子,大摇大摆往海天崖上走,故意跺得咚咚山响。眼前陡然一花,一个俊逸不凡的青衣男子陡然出现,冰蓝色的眼睛冷冷看着如意,却是顾横绝。他本在打坐,听得外间脚步沉重,知道不对,忽然一掠而出。
  如意心里虽有准备,眼见师父快若闪电般出现在面前,也是吓了一跳,脸上却嘻嘻笑道:「师父,你的轻功越来越俊啦。呃,人也越来越潇洒。」
  他正在马屁没完,被顾横绝冷冷打断:「如意,你莫非不知道我平生最恨看到外人么?你背上这小子是怎么回事?」他口气虽冷淡,如意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杀气,避而不谈,硬着头皮笑道:「师父,我给你带了观音藤回来。」
  顾横绝楞了一下,皱眉道:「观音藤?」如意笑道:「是啊。我看师父夜间老是咳嗽,用观音藤煎水可以缓一些。」顾横绝眉头雏得更紧,又问:「你怎么知道?」如意拍拍胸口.得意道:「我自己翻的医书啊。师父,你还信不过徒儿我的本事么?」
  顾横绝这才想起,如意前段时日没事就待在书房乱翻,当时还被他责怪淘气,如意只是笑,也没分辩,想不到这孩子竟是想着为自己治病。他心里一阵震动,沉默一会,淡淡道:「哦?」忽然想起一事,忙问:「你在哪里找的观音藤,是不是后山崖壁?」
  如意楞了楞,纳闷道:「师父,原来你也知道那里有药啊。可你为什么不为自己治病?」顾横绝知道后山崖壁高峻凶险,如意跑那里采药定是费了不少辛苦。他心里一阵混乱,手掌微微颤抖了一下,过一会温言道;「那些观音藤是你爹帮我找来,特意种在那里的。他心意虽好,只是我立有愿心,要用自己一生病苦,换得亡弟来世平安喜乐。所以说什么不能治病。如意,为师很承你的情,后崖凶险,你不要再去。」
  如意没想到师父对死去的弟弟情谊如此深厚,想着自己的哥哥,心里悄悄叹了口气。就在这时,顾横绝却又冷冷道:「你别把话兜远了。还没说,这小子怎么回事?」
  如意原知躲不过盘问,师父没立刻变脸杀人都算好脾气,当下故意惭愧道:「我觉得山上合得很,下山捉了个小子,想让他陪我玩儿,想不到他半路逃跑。掉下山崖,差点没摔死。所以我把他带回来养伤了。」
  顾横绝明若秋水的目光在如意脸上转了转,淡淡道:「你很想要人陪么?把这小子扔下海天崖,我要寒衣上来陪你好了。」如意心头一急,连忙道:「寒衣师兄比我大好多,没有这个小子有趣。」顾横绝哼了一声,冷冷道:「如意,你要在我面前卖弄鬼灵精,还早了些。」
  如意吞了一下口水,嘻嘻笑道:「而且,我想趁机练一下我的医术,看看能不能医好他。师父要杀他,也等我把他治得肥肥体壮了才好。」
  他说话时,猛然觉得背上的人轻轻颤抖了一下,知道这童子定已醒来,听到了这句凶狠言语。当下悄悄握住他冰冷的手,意示安慰。童子的手微微一缩,随即任由如意握着,只是越发冷得疠害。
  如意觉得这手单薄异常,心里一阵怜惜。他自幼孤独,看着温文爱笑,心里却很少真正快活。直到遇到这童子,如意忽然觉得世上还有人比他更加孤弱,反而显得自己强壮能干了很多,信心大增,连师父杀气腾腾的样子也不觉得难以应付了。
  顾横绝看了他一眼.冷冷道:「你擅自带外人上来,不惩戒可不成。我不杀他,不过要罚你抄一百次金刚经。」大袖一拂,撇下如意,飘然而去。
  如意松一口气,兀自大呼小叫:」谢师父罚!」便把童子背到自己的小屋中,想着师父的处罚,眼珠一转有了主意。
  顾横绝在房中打坐,调息一个周天,睁开眼睛,看到如意恭恭敬敬侍立在侧,奇道:「你怎么还不去抄经书啊?」如意先给他奉了一杯茶,这才垂手恭声道:「回师父的话,弟子已经抄好了。」说着把手中的纸献上。
  顾横绝心下微奇:「这么快?」接过来一看,一口茶水扑地一下喷出,还好如意躲得快,差点就被喷了满脸。--那张纸上就一行字:「百次金刚经。」这如意果然是抄了「百次金刚经」。
  他楞了半天,顺手操起青玉案上的拂尘,喝道:「臭小子,胆敢欺师么?看打!」这下连神仙风度也顾不得了,只想卷起袖子好好揍如意的小屁股。
  如意赶紧边逃边叫:「师父饶我!你那拂尘太厉害,要打死人的!不如弟子换一样让师父罚我!啊呜……弟子一定乖乖受罚……」
  顾横绝又好气又好笑,被这小子搞得头昏,哼了一声:「也罢!你自己把刑具拿来。」
  如意答应一声,跑回自己的小屋翻了半天,过一会来了,双手奉上一样物事,恭声道:「是弟子错了,请师父施罚,用这个打我吧!」
  顾横绝看了一眼,差点白眼一翻倒地--如意毕恭毕敬拿来的刑具,其实是一根稻草。
  他大口大口吸气,闷了半天,忽然大笑起来,直到笑出了眼泪,捂着肚子一边叫苦一边笑骂:「混小子!混小子!我……我怎么收了你这种混蛋徒弟……啊哟……」笑够了,冷冷瞪着如意道:「我知道你偷奸耍滑,不过想腾出时间救那小子的性命。也罢,这次放你一马!」
  如意大喜,连忙不住作揖谢恩,百忙中还不忘大叫一句:「师父,对不住,今天我要先看病人,煮饭要晚一点哦。」顾横绝哼了一声,懒得理会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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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上的星光一点一点明亮起来,这是中夜时分了。如意小心地为那童子清理了伤口,看着他昏睡中的小脸,大觉有趣,不禁侧着头细细打量起来。
  这小子想是个性情倔强、不好伺候的主儿,就算睡着了也是皱紧眉头,带着点硬气又脆弱的意思。如意心里迷惘,看着他秀丽的容貌,觉得似乎有人在隔着幽茫的前尘往世对他柔声说着什么,可再用心也听不清楚。
  如意摇摇头不再多想,顺手刮了刮他挺俏的小鼻头,低笑道:「书上总说,只有有缘人才会一见如故,所以我们一定是前生有缘。命中注定,我哥哥要和我生死相搏,我不情愿也不成。所以,我要你做我弟弟,好不好?」
  那童子不答,如意的手指感到他鼻子上均匀的气息,知道他已经睡熟了,不觉哑然失笑。他自觉无聊,也爬到床上,就睡在那童子身侧,过一会呼呼入梦。
  那童子忽然睁开双跟,目光炯炯地看着他,神情复杂,若有所思。星光下,但见他脸上一派凝重,并没有什么稚气,倒像是一个经历过很多磨难的人,森严峻厉。
  他向来经历坎坷,并不容易相信人,这还是第一次遇到有人这么毫无保留地温柔相待,一时间思前想后,不禁痴了。
  星光闪耀,透过窗纱微微地朦胧着,让他的心也颤抖起来。正自发呆,忽然觉得有一只手老实不客气搭上他的身子。童子身子一僵,劲凝于掌,正要猛然劈落,一侧脸却看到如意睡梦中毫无心事的笑容,不禁楞了一下。
  却听如意迷迷糊糊地说:「小兄弟,你怎么这么瘦,以后我给师父熬补药汤的时候,记住多你一份。」童子呆了一呆,正要说不用,如意嘻嘻笑道:「不许皱眉头,不许瞪眼,你得多笑笑……看,我给你做的竹蚱蜢好不好玩?」原来他在说梦话。
  那童子本来正在皱眉瞪眼,听了如意这一句,撑不住、微微一笑,随即轻轻叹了口气,放下手掌。慢慢垂下眼,用手抚向如意嘴角的笑容。
  如意觉得有点痒痒,微一侧头,被他手指轻柔的碰触弄得鼻头也痒痒了,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含糊抱怨了一句什么,把脑袋钻进被窝,睡得更香了。
  如意次日醒来,觉得身边空了,迷迷糊糊地说:「小兄弟,你起得好早。」侧脸被什么冰冷的东西刺得一寒,随即清醒,睁眼一看,原来枕边端端正正放着一块玉牌,下面压着一张纸。
  他顺手拿起来一看,纸上写着:「救命之恩,春图后报。山高水远,后会有期。」如意茫然了一下,知道那童子已经自己走了,心里不知如何一阵迷惘,竟有些不舍之意。和那童子相处虽短,总觉得有种异样的亲近之感。那童子似乎并不喜欢留在海天崖,自己还真是一头热得厉害了。
  再看那玉牌,晶莹柔和,却是上好的羊脂白玉,刻着一个飞扬跋扈的龙形图案。如意料这是童子的身份表记,他经常听顾横绝说一些武林掌故,这时却想不出江湖上哪家会用这个记号。
  正在发呆,外面顾横绝冷冷道:「如意,都日上三竿了,你还睡什么?」
  如意如梦初醒,「啊」了一声,连忙爬起来,手忙脚乱收拾出去,却见顾横绝似笑非笑,负手卓立。如意忽然很是担心,只怕是师父故意作弄自己,暗中用什么法子对付了那童子,迟疑一下,试探道:「师父,你今朝看着神清气爽,好像心情很好,莫非有什么好事么?」
  顾横绝看了徒弟一眼,冷哼道:「如意,你还真是和你爹一样心思弯弯绕绕。你明明想问那小子怎么不见了,是不是?」
  如意吃了一惊,知道自己论耍心眼可不是这老滑头师父的对手,赶紧老实道:「是啊。师父,他这么可怜,你……你就不要为难他了。」
  顾横绝淡淡道:「那小子武功不弱,带着极重的内伤,还接下我一掌。我顾横绝一掌拿不下他,自然不能再出手,他已经走了。」
  如意一惊之后,知道那童子逃过师父毒手,又是一喜,不禁微笑起来。顾横绝看着他笑容,神情忽然凝重,叹道:「如意,我向来不许你随便接触外人,你一定觉得我不可理喻,是吧?」如意面红道:「徒弟不敢。」
  顾横绝沉思一会,又是淡淡一叹:「我在云中推测过你的命运,很是不好。所以一直想为你多防范一些,可你的性情飞捣不羁,这么反而不成。不如让你知道自己的命运,也好有所准备。」
  如意听他口气沉重,心下一凛,还没说话,顾横绝手指一拂,轻轻放在如意的太阳穴上,如意眼前一花,身边景物顿时风驰电擎般变幻。
  模模糊糊地,他看到红色的床,红色的地毯,红色的喜烛,红色的纱幔,还有穿着红衣的一对新人,双双坐在床沿。那新郎长眉风目,笑起来一团春风,看着依稀有些像自己的模样,新娘子盖着盖头,看不到容貌,只觉身形窈窕修长,露在衣袖外的一点指尖晶莹如玉,泛着微微的粉红,非常美丽。
  如意看到她指尖上隐隐的寒光,心头惊骇,知道她手上藏着短匕首。可那个新郎好像根本不知道,笑盈盈地去揭开她的盖头。如意心跳如鼓,拼命想喊,却叫不出,看到他挑起半边盖头,现出新娘精致的小下巴,肤色雪白中透着淡红,嘴唇娇红一抹,轮廓秀丽,微微抿着,显得有些冷酷。就这个样子,已经美得惊世骇俗。新郎眼中痴迷喜悦,微笑着似乎要说什么--寒光一现,他被着心口倒了下去,脸上的喜气就这么凝固!
  如意大汗淋漓,却怎么都帮不到他,大叫一声,忽然清醒过来。顾横绝沉静的冰篮眼睛静静春着他,叹了口气:「除非天神崩摧,否则,这就是你的命运。你害怕么?」
  如意擦了擦冷汗,想了一会,忽然一笑:「如果是命运,怕也没用,该怎么过就怎么过吧。」
  顾横绝闻言双眉一扬,忽然抚掌大笑:「好气概,倒不愧是辟虏的儿子。」随即又脸色一沉:「以那小子的武功,分明是久已失传的血魔王一脉,你决计不是他的对手。昨天的话,都是说谎吧?如意,你老实说,怎么带回他的?」
  如意当下把遇到童子的经过说了,顾横绝越听越是面色沉重,缓缓道:「难道血魔王还没死?嗯,那小子来采观音藤,看来他师父伤在心肺,难道真是血魔王?」他自言自语着,负手徘徊不已。
  如意见师父神情郑重非常,试探问道:「血魔王是什么人?很厉害吗?」
  顾横绝道:「是个厉害之极的魔头,此人最喜吸血,害人无数,多年前让和风公子一掌击碎心肺杀了,江湖上才算清静下来。他要是没死,只怕后患无穷。」
  他说着看到如意手中的玉牌和信,接过仔细看了看,低声道:「果然是铁血山河令,当年血魔王就是用这个权杖号令天下绿林,想不到这小子连血魔王的信物都留给你了。如意,只怕你救的是未来的血魔主人啊!还好看来他对你没有恶意,但这种人还是不要接近为妙。」
  如意面色微变,想着那童子秀丽如月光的容色,怎么也不信他会是什么血魔传人,隔一会说:「不管他是什么人,我只当他是个可怜的小兄弟。我待他好,他自然也不会害我的。」说着笑了笑,神情坦荡。
  顾横绝摇摇头,不再教训他,反而道:「既然遇到了血魔传人,如意,你可得加紧练武。我可不想让我的徒弟被血魔王比了下去。」
  如意笑道:「这个自然。我师父这么厉害,我当然也很厉害。都说白真人是天下第一高手呢,现在你又说什么血魔王。可我真不信,师父你这么强,世上还有武功更好的人么?」
  顾横绝似乎被这话触动心思,沉默一阵.淡淡道:「如意,你还不清楚你家令尊大人的手段吧?就连当初的无名山庄、冷月谷和迭楼都忌惮他呢。雪山神族两位夫人,分别来自冷月谷和迭楼,那摆明了和亲的意思。白袤宗主的威风,很少有人惹得起。可比你这个没用的师父强多了。」
  如意低头不言,他忽然想到和哥哥那场二十年比武之约,悄悄叹口气。
  顾横绝轻轻摸了摸如意的头发,柔声道:「你爹不肯亲自教养你,把你送到我这么偏僻的地方,你觉得很委屈吧?」
  如意眼圈一红,咬着嘴唇不做声。顾横绝叹了口气,慢慢道:「那也怪不得他……白袤家族势力雄厚,族中子弟钩心斗角,原比不得我顾家的偏僻冷落。何况这次还是双神并世,一日棹力争斗,族中各自拥护一派,那就越发凶险。你爹把你们兄弟二人从小送出去,也是免得两位公子被族中争斗害了性命。唉,如意,你是个聪明仁慈的好孩子,可你和哥哥这个局面,那也是无可奈何。你……不要恨你爹。他再杀伐刚断,也不至于不心痛自己儿子的。「
  如意低着头,听着冷冰冰的师父忽然这么温柔慈和地跟自己说话,心里不知如何忽然一酸,扑到师父怀中,泪水涔涔而下。他在师父怀中趴了良久,自觉惭愧,又有些留恋这温暖之感,好半天才红着脸爬起来,小声嘀咕:「师父,对不起,哭花了你的衣服。你换下来,我拿去洗吧。」
  顾横绝微微一笑:「不用了。我怕你又洗烂我一件衣服。」--他性情古怪孤僻,平时海天崖不许众人上来,凡事亲力亲为,当然衣服也是自己洗。上次如意自告奋勇帮师父洗衣,结果太过卖力,用棒槌把衣服捣得稀烂。顾横绝看着烂衣服楞了半天,倒是没有生气,却忍不住笑了。事后如意深以为耻,想把那衣服毁尸灭迹,却被顾横绝藏了起来,怎么也找不着。
  如意看着师父带着调侃的眼睛,脸越发红了,见他不再说自己结交非人,微微松一口气,想着顾横绝说那童子内伤沉重,又担心起来,低声道:「师父,你放那小兄弟走的时候,他的伤还好么?」
  顾横绝瞪了他一眼,冷冷道:「我给他吃过一颗大还丹,那小子死不了。」
  如意大喜,跳了起来,叫道:「师父,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看着凶巴巴冷冰冰的,其实比谁都好心。」说着踮起脚,挂着顾横绝的脖子,冲着他的脸狠狠亲了一下。
  顾横绝一个冷不防,腮帮子被他亲个正着,微觉狼狈,喃喃咒骂了一句。随即见如意捂着嘴雪雪呼痛,一楞之下忽然大笑起来。如意苦着脸道:「师父,你的脸怎么回事?为什么我的嘴皮好像吃了十斤辣椒一样难受」顾横绝笑道:「我身上立过恶咒,谁碰到我,都会受此报应。想不到你小子中招,哈哈哈!」
  如意的嘴已经辣得高高肿起,抱怨道:「师父啊,你又不是女人,怎么下这种咒。我以前都是这么亲寒衣师兄的,他就没下咒,你太小气了。」顾横绝似笑非笑,似乎想起了什么遥远的事情,却没有回答,神情忽然变得极是温存。
  如意看着师父+b里忽然嘀咕起来,觉得师父怎么一下子变得出奇的好看。他试探道:「师父,你本事这么强,都没有解开这个咒术么?」
  顾横绝淡淡一笑:「我心甘情愿,这咒术不解也罢。」如意甩了甩鸡皮疙瘩,恍然大悟:「明白了,一定是师父的老情人给他下的恶咒。」
  他想明此节,有些代师父忿忿不平「这女人醋劲真大,害得师父终生不能亲近女人,所以变得这么怪里怪气。不成,我得帮他想办法振作干纲!嗯,我不如代师父找个美貌温柔的师娘上山,师父有了新师娘,自然会主动化解那个恶众……而且,海天崖上就有人煮饭洗衣服了。」
  一思及此,如意心下大喜:「嘿嘿,此计大妙啊!」他眼前似乎出现了热气腾腾的大鱼大肉和崭新又干净的衣服,不禁微笑起来。
  顾横绝忽然背上一阵发寒,狐疑地看了看如意,见他痴痴不知笑着什么,顺手敲了他脑袋一下,喝道:「还发呆?时候不早了,练武去!」
  如意既然在了为师父找师娘的念头,便暗中留神,时不时找些理由下山,四处游荡。他明着对顾横绝说是行侠江湖,心里打的主意还是找师娘。可是顾横绝武功厉害,人又才调奇高,容貌更是俊美少见,这等人物要找个足以匹敌的女人,却也不容易。如意来来去去寻访几年,并无中意人选。顾横绝性格孤僻,对人情世事一概不理,由着徒弟胡闹,也不过问。
  岁月如流,如意已长成翩翩少年。他在江湖上闯荡得久了,不少人都知道有位好色爱笑、可又武功厉害的神秘少年,倒是传出个万花公子的古怪名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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