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个人,有百份爱的模样,形容缤纷。
爱是心脏上的一根神经,当它不在,也能活。只是麻木些,也或许在某个时刻,会痛不可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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臧关陌以最快的速度搬离了宿舍。
只留一地空白。
周黎买了早饭回来,我正在客厅叠被子。
“焦旸,请臧关陌一块儿吃吧,我买了好多。”
我木楞楞地说不用,他怕你不自在,搬走了。
周黎特不好意思,拿出两只杯子,倒满豆浆,“别介啊,我不会住久的,人还当我俩那什么呢。”
“随他呗,爱怎么想怎么想。”我拿过黑色的杯子,印着骷髅头像的图案,多么变态的审美观,丫的臧关陌当初跟宝似的捧着不放。
我慢慢舔着杯沿,一整圈一整圈。
……就这么走了。
吃完早饭,我把自个儿的东西搬去臧关陌的房间,周黎问要不要帮忙,我说甭了,你出去逛逛吧,附近不少小店。
丫头一听,欢喜地下楼。
我吼,记得看路。
转头,茫然地站在空空荡荡的房间,不知愣了多久,元宝一扑一扑地蹭到我脚边,我需要温度,于是弯腰逗它。
元宝叼着我的手指玩,我顺着它的背,瞧见角落里的丝绒盒,臧关陌用来砸我的那个,蓝色包装,很华贵。
皱起眉头,我捡起来,打开,一枚戒指。
银质的,宽宽的戒面,雕着气派的图腾。
令我贼心不死,曾经骗过来又被他偷回去,他曾狠狠的套在我的手指上,说敢弄丢就别想保住这根骨头。
——我明天拿去清洗,顺道改成你的尺码吧。
——你可记得回来,我等着,咱俩今晚有约。
戒指放在手边,昔日的温度在不在。
他等了我一个通宵,等到的是我带着周黎回来说这么好的老婆不分手……
想必不是他要的结局,他要什么……他要什么……
他要的,我何尝不想给。
我给不起所有人,放弃他,自己也是等死。只不过有很多东西,没真正失去前,想象不到会这么疼。
焦旸,在十八岁的时候,第一次想,或许,我没自己以为的那么机灵。
胃部痉挛,脑袋也跟着疼,我拉开抽屉,把戒指放好。
“吱——”元宝正自顾玩儿着呢,突然背脊被打湿,一抬头,见我手捂着眼睛,元宝软软得叫着,爬到我肩膀上,抱紧我脖子。
……别碰我,真他妈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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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走进排练室,我就被一伙人围着起哄。
“焦旸,你小子。之前我还真没看出来,你厉害,几时当爹啊?”林磔笑得忒猥琐。
“你昨晚吃猪肉了?”我很认真地问。
丫的一紧张,“这都能看出来?”
“怎么不能,你瞧你那嘴脸,八戒他哥。”
林磔被我噎得鼻子都歪了,闾丘康乐个不停,一把勾住我肩膀,“得了你,大家伙儿都知道周黎来了,住得惯没?”
“我说你们是不是在我身上按监视器了?”
闾丘康说用得着么,嘴一弩,我顺着看过去,臧关陌拿着水杯,一晃一晃的走进房门。
两人都是一僵,只有彼此最清楚心里面划过的钝痛,表面还得装成没事人,哥俩好,我真想扇自己耳光。
臧关陌笑着过来,“焦焦,我挺上道的吧?生怕自个儿当了灯泡。”
看着他我怕疼,只能垂下脑袋不出声的点头。
闾丘康说今早看见臧关陌拎着某某宾馆的洗衣袋,一问才知道他给你们小两口让路呢。
我说别小两口小两口的叫,周黎只是临时落脚,玩俩天就走。搁你们嘴里简直是非法同居,让SEXY知道我拿公司的宿舍给外人住,他指不定起诉我呢。
“起诉不至于,他得找你谈心,”林磔瘪了半天,忍不住又来搭我话茬,谁让我讨人喜欢,“上回我马子来公司被他给撞上了,关上门和我谈了三小时,水都不用喝,我都怀疑他以前练美声的。”
“谈什么?”我挺好奇。
“你说能谈什么,无非是那套你要有身为艺人的自觉,个人问题切忌公开化。”林磔斌憋嘴,“咱又不是f4。”
藏关陌原本只是淡漠的听着,一听这话,不以为然的哼一声。
林磔斌叫苦连天,问闾丘康,“跟他住一块儿,你没少被荼毒吧?”
闾丘康一笑,“你不觉得他挺酷一人,却在这种时候像小爸爸一样唠唠叨叨的样子特逗?”
大伙儿哈哈大笑,我说,“总之保密,周黎玩几天就回去。”
林磔一咂嘴,特同情地说,“我们是愿意,可拦不住靳蠡哥哥进取的脚步,他打刚才就没人影了,一准找头儿告密了。”
“靠,”阴人,天上地下,唯此人至阴,“他就不能消停会儿?”
果然。
我也在SEXY的嘴皮下度过三小时的艰难时光,心里把靳蠡诅咒到当一辈子和尚。
sexy那叫一啰嗦,嘴皮就没合上过。
我说周黎只是借住,我俩一人一房间,发誓纯洁如白纸。可任凭我如何声嘶力竭,他自顾喋喋不休,我心说靠,真跟姘头住一块儿时,你还支持得很哪。
就在这样的彻骨疼痛中,一天一天的熬着。
我觉得自己变成一台机器,运转着,起床,吃饭,排练,运动,睡觉,一切动作,是流水线上的章程。
梦想,不需要了。没有那个人,还要梦想有屁用。
午夜梦回的时候,我起床喝水,周黎的房门关着,或许睡得香甜,或许泪流满面,我无从得知她对连冬的感情,我只知道她需要救命稻草。
我打开钱包,里面有一张小小的金箔,是周黎的父母为我俩求的护身符。那年我们十六岁,周黎的表哥溺水而死,很不值得,他骑三轮车,车上坐着周黎,路上被小石子颠了趔趄,连车带人摔下河,表哥把周黎推上岸,丫头一路飞奔,带着谙水性的人来救时,只看见少年苍白的尸体。
周黎自闭了两星期,每晚做噩梦,她掐自己的手腕,鲜血淋漓,无意识的自残,疼了都不觉得。那是我第一次站在她父母面前,顾不上害臊,我抱紧她,她终于放声大哭,她说焦旸我害怕。
我问你怕什么。
周黎说不清楚。我也说不清楚,可是我能懂。就像今天,我说不清楚为什么放弃臧关陌,可是我懂自己一定会这么做。
我都他妈觉得自个儿牺牲的伟大。
和那个人,变成了纯粹的队友,有时候眨眨眼,希望墙角跳出多拉a梦,拿出时间机器,停留在骑在他背上的日子,作威作福,就那样,相伴到死。
我们只有排练室能见,不得不见。
我不知道这算幸运还是不幸,也不知道他过得怎样
我光知道我装的辛苦,龟孙子都比我有种。
好几次,跳着舞,我的眼神,悠乎悠乎地对着镜子喷火,里面有他的身影,我贪婪的看着,手脚乱飞。
“停,休息会儿,”sexy挥手,关上音响,皱起眉头冲我大发雷霆,“焦旸你那是在跳什么狗爬舞!”
我擦着汗嘀咕,不和没文化的老年人计较。
大伙儿松了劲儿,悠闲的聊天,林磔翻开报纸,我一凑近,看见宠物狗造型百态的照片,一博美剔光了毛,居然像极了吉娃娃,我来劲了,一把拎起元宝,深情脉脉的凝视,那东西被我电晕了,吐着舌头傻笑,我眼珠一轮,盘算着把它给染成金色,九九足金,闪亮闪亮的。
闾丘康聪明,一瞅这样,知道我不安好心,手肘打过来,“焦旸,你要敢动它一根毛,我就把你拔光了喂鱼。”
我一憋嘴,委屈了,“合辙你就欺负我没人疼。”
林磔哈哈大笑,“你小子还撒娇啊,谁不疼你,你臧大哥不对你好着呢么!”
我一呆,“咳咳”地说不出话。
臧关陌正在喝水,冷漠的冲这边摇手,“别扯上我,谁的事儿我都懒得管。”
闾丘康说,“臧关陌你是不是宾馆住不惯啊,没精打采的,还不刮胡子。”
我下意识得看过去,他正摸着下巴,一见我,眼神显示复杂的一闪,然后变得仇恨,“操,看屁。”
“就是在看屁。”我恶劣地回嘴,盯着他不躲。
林磔困惑的歪着脑袋,“你俩几时结的仇啊?焦旸你一准欠他钱没还吧?”
“凭什么欠钱这码子事就和我划等号?”我愤然。
臧关陌一撸脸,做戏般的从后边抱我,“我俩不就这样?是哥们才吵,玩儿呢。”
我僵在他怀里,一动不动,我贪心,我就想他别撒手。
偏他一回身就把我推开,动作带有刻意的厌恶,我自找的。
扔下一句闹肚子,我钻进厕所,磨蹭了好久才出来,蔫样。
sexy一弹下巴,“焦旸,刚批评你,闹情绪了?”
“我一跳狗爬舞的能闹什么情绪?”我顺着台阶下,臧关陌默不作声的靠在墙上,突然放下水杯,闭上眼睛,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或许是累了,也或许只是想闭着眼睛,良久,他把手插在裤兜里。
隔天去电视台录节目。
还是音乐频道,我们已经能不怯场。
自打校园演唱成功后,公司在“海啸”身上下了不少重力,大手笔的宣传,大手笔的制作。节目上了好几次,知名度也渐渐扩大,进棚的时候,开始有活泼热情的女孩子大叫我们的名字,据说现在有个流行的名词——粉丝,也叫“小粉”。
林磔比较郁闷,那些小粉们见着他的时候,激动是有的,欲望也不缺,可通常叫了两声“林——”之后,就掉头而去。
也难怪,他的名字里,三分之二的字太文学,别说小粉们,公司的宣传算见多识广了吧,都管他叫林那个某某。
这次的节目不例外就是搞些综艺游戏,最后以热曲劲舞收尾,最近公司给了我们不少新曲子,每回上节目都轮着主打。
连着几个月的努力总算没白费,“海啸”的磨合越来越喜人,说实话,靳蠡和臧关陌原本基础就强,歌舞全能,闾丘康的街舞虽不是科班出身,可胜在机灵诡变,原先是各有所长,这些日子下来,矛越磨越亮,发散出耀眼的光芒。
镜头扫过来,我们迅速熟练地找准位置,配合得摆出end的姿势。
一片掌声中退场。
退到后台,一片凌乱,臧关陌和林磔习惯立马换衣服,耽搁一分钟脸就臭。
其余三人则喜欢先放松会儿,聊天说笑话。
靳蠡这阴人今天大出风头,心如艳阳天,硬是邀请我去他家坐会儿,尝他母亲的手艺。我正和他说的热闹,身边有人经过,没来得及看清容颜,我就听见熟悉的声音,“bon-chi”,那个洋鬼子古怪习惯多得很,口渴就会发出这种野驴叫,我下意识地把手上的水递出去。
臧关陌低着头,一见有水,不假思索的接过,一仰脖子,喝个精光。
等回过神来,发现是我,直愣愣的盯着,我也傻了,熟悉也好,本能也好,在今天却显出嘲讽的暧昧。
“嘿,你们俩够绝,”林磔羡慕的直嚷嚷,“我就没默契这么好的哥们。”
我狼狈的一笑,拉住闾丘康,“小康你不说要找sexy商量回程路线么,走,一块儿。”
走出后台,我玩着他演出服上的流苏,“你弟前几天找我喝酒呢。”
“说什么了?”
“还能说什么,除了痛骂头儿之外,就是逼我夸他帅。”
闾丘康笑了,“多大的人了,还小孩子一样。”
“你甭唠叨他,要说让人操心,你可胜他这么多,”我夸张的伸开胳膊比划,“这么——这么多——”
他笑着一推我,我俩玩闹着跳上舞台边沿,却隔着幕布看见sexy。
“头儿——”我刚开口叫,就被闾丘康往旁边拉,顺着弯看过去,sexy身边还站了一女人。
是电视台的制作人,姓卢。有点儿江湖地位,穿浅蓝套装,精明的样子。
女人笑颜如花,仰着头和sexy说话,嘴娇嗔的弯着,眼角眉梢春色灿烂,太监也知道她在发电。
我挺尴尬,闾丘康则是神色复杂的静观。
Sexy淡淡地说了句话,女人夸张的笑起来,花枝乱颤,明摆着有想法。
妖精,我暗骂。
女人笑着,手抚上sexy宽厚的肩,我和闾丘康站的角度适合偷窥,看得分明,女人涂着丹蔻的手指挑逗的划着圈。
Sexy侧着脸,看不到他的表情。只见他的手伸上去,似乎要拍打开女人的不安分,闾丘康的呼吸都绷紧了,sexy的手,却慢慢慢慢的,轻握住女人,大拇指往下扣。
靠。
——我哥这人,从小就只会忍。闾丘复说的。
我走过去,推着满脸笑,“卢小姐,我有个事儿想麻烦你,怕不礼貌。”
女人站直身,客气的点头,我说你这身套装款式颜色太美了,我虽是个男生但也识货,棒,你能不能告诉我哪儿买的?
她得意了,想买给女朋友?
我边拍马屁边带她往另一边走,她乐傻了,随我走到对面幕布都没发觉。
我严肃地摇头,“我想买给我妈,她自打前年发福之后,腰围就发酵,一直没买到合适的套装。”
卢小姐的脸色刷的就黑了,怒,粉扑扑地往下掉,“你什么意思!”
我无辜的说啊?卢小姐你不用担心,我妈平时不出门,撞不了衫。
她火大的说你是海啸里的谁?
“靳蠡。”我一脸憨厚。
她哼了两句,说靳蠡是吧,很好。转身就走,走了两步还回头怒瞪一眼,“你们五个就属这名字难听,别的焦旸啊闾丘康啊林那个某某啊,都比你这名字强。”。
我笑内伤了,回到原地,看见闾丘康和sexy两人对峙而立,脸色都不好看,估计谈了实质问题。
SEXY说,“小康你听着,我是怎样的人,从来彼此心知肚明。我就烦你那一脸被背叛的表情,当初说好的事情,各乐各的,我不懂什么叫一心一意,你受不了就分,你知道我从不勉强人。”
闾丘康倔强的一憋嘴,“那我就问现在,现在要求你放弃所有的别人,行不行?”
我叹气,人啊,起初一无所有,就祈求时间,以为自己可以承受无限委屈。等有了时间,就奢求爱情,等有了爱情,就奢求唯一,等有了唯一,就奢求永远。
SEXY皱着眉头,“你非要玩到这一步么?”
闾丘康很悲哀的说,“肖恩,走到这一步,早已经不是玩了。”
SEXY一阵沉默,突然扬起雅痞的笑容,“小康,这样吧。只要你去跟家里坦白,你是怎么缠着我,死都离不开我,我就答应你。”
“这算施舍?”闾丘康脸色苍白。
“傻孩子,”SEXY一揉他的脸颊,“这是条件。”
闾丘康低着头,不知想些什么,我在旁看着,胆战心惊,生怕他一撒腿,真跑回家找挨打,半晌,他抬起头,要笑不笑地看着sexy,“肖恩,你是不是在害怕?”
漂亮,我心里赞叹。
果然sexy脸色难看起来,藏不住的狼狈,“说什么废话。”
“被我逼到防线松动了吧,害怕真的相爱了吧?”闾丘康边说边笑,笑了很久,慢慢变成叹息,“肖恩,你何必这么嫉世愤俗,我爱你要紧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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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宿舍,我累倒在沙发上,周黎本来坐着发呆,一见我,才惊醒似的,跑进厨房切西瓜。
我看着她的背影,四天了,这丫头不出门玩,也不太说话,没事就开着电视,等我一轮俯卧撑作好,看她早不知魂都飞到哪儿了。
那天我犯懒,让她给我递遥控器,两手一碰,她惊得直缩,脸上飞红。气氛别提多尴尬。那一刻,我突然发现,义薄云天是天大的笑话,我自诩为救世主,生生捏碎掌心的幸福,到头来,我和周黎都是没看清生活的孩子,停留在儿时,天真单纯的善良。
害怕辜负,却忘了,感情是一杯茶,茶香会袅绕也会飘散,水会冷也会暖,也会蒸发。
“焦旸,”周黎端着西瓜过来,“我爸刚才打电话,催我回家。”
“我都没好好陪你。”
“傻话,”她笑起来,“你每天累这样,我都觉得自己烦到你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周黎看着窗外,神情不自禁地浮现出寂寞。
“黎,”我拍拍沙发,“我俩谈谈。”
她有些警惕,“谈什么?”
“谈……我俩,”顿一下,“和连冬。”
周黎的脸色刷地白了,不自然的别过头,“啊……连冬,对了,他也在市区工作吧?……你不说我都忘了,还好么他?”
“不好,糟得很,”我说,周黎把头垂的很低,“记得我回家接你那天么?当时我刚从连冬宿舍出来,他糟的一塌糊涂,他说被网上的小情儿给甩了,对方的网名,叫洛菱。三点水的洛,草字头的菱,比德娘子好听的多的名字。”周黎震动了一下,我叹口气,“要说也怪,对方也不像故意玩他,两人都是动了真情,对方已经和男友分手,怎么会一知道连冬的名字,就立马放弃呢?实在奇怪。”
周黎扯着裙子,沉默很久,瓮声瓮气地说,“不奇怪,因为觉得做错事,因为是连冬,因为觉得背叛了你。”
“那如果不是连冬,就不会觉得罪恶感?”话既然摊开说,大家都爽快。
“我会对你愧疚,但是能面对。”周黎抬头看我,眼眶红红的,“可因为是连冬,我……不行,觉得自己恶心。”
我叹口气,无理的原因,可是我能理解,周黎就是这么一个别扭扭傻乎乎的丫头,保留着孩子般的是非逻辑。拒绝成长,拒绝取舍。
我伸手抱住她,“暖和么?”
她点头。
“可也只是暖和,对不对,没有火。”
她一震,想抬头说话,我不让,于是她安静着。
“黎,你看,亲情和爱情,总是不相同。亲人之间,可以拥抱着取暖,而对彼此无欲无求。爱人之间,会燃烧,会剥夺,要侵犯对方的自由空气。”
“……我们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没了爱情,变成家人的?”她哽咽着。
“……不知道,”我茫然的叹口气,“即使知道,你我也都无力改变。感情好奇怪对不对,一点点积累,也一点点稀释,结果都是面目全非。”
“焦旸,你长大好多。”她的眼泪落在我的脖子上。
“长大一点,代价沉重。”我苦笑。
“那时候,我求你回头,不分手,是不是太任性?”
“女孩子有任性的特权,”我擦擦她的眼角,一点点湿,“但记得泪水要留给那个想要他心疼的人。”
她又说,“焦旸,那天你答应不分手,是不是害怕我又像当年,无意识的自残?”
“你会么?”我认真的看她。
周黎沉默了好久,绽放开微笑,“这个好像是病呢,我妈跟我提好久了,我就是不承认,看来,不认不行啊……”叹口气,“焦旸,陪我去看看?”
我也笑了起来,“是得看,不过不用我陪了吧?”
她低头抿嘴,我俩肩并肩窝在沙发上,良久,我说,“黎,当天我是真心愿意,没觉得牺牲,也不想后悔。但今天我才知道错了,我太他妈把自己当英雄,你要一双手,但救世主决不是我,如果今天,你说不爱连冬,夫妻也好,兄妹也好,我陪你到老,可是,我这几天明白一个道理,原来能回头的事情不如你想得那么多。”
周黎又哭又笑,紧紧抱着我脖子,“焦旸,那你会不会以后都不理我?”
“除了我妈,我最重要的女人就是你。”我特认真地说。
“骗鬼。”她笑着打我。
“怎么骗了,你看我咳巴么?没吧。嘿,咱们得先说好,跟了连冬那臭小子之后,不准不认得我,你还得给我作红豆汤。”
“嗯,就给你一人做,其余谁都没得吃。”
“成,就这么说定了,连冬也不能做给他尝。”
“当然,偷他的存折出来,给你玩。”
我欣慰地叹气,真是没白疼这丫头。
我一通电话,把连冬叫来,小子看到周黎,还挺客气的叫“嫂子”,我狠狠捶他脑门。
周黎不知所措,我说你自个儿告诉他吧,关上门的时候,看见连冬莫明其妙的脸。
我溜达到路口,钻进网吧,杀了好几个人,天昏地暗,直到连冬打我手机,声音收敛的风骚着,“兄弟回来吃饭。”
我走在大路上,一伸懒腰,神清气爽。
三个人,找了个小店,连冬和周黎尴尬又欣喜的样子,恋爱中的男女,再怎么掩饰,甜蜜还是冒出来,我放下菜单,说就来一个酸辣汤,那对鸳鸯不好意思的直笑。
席间,周黎的爸又打来电话催她回家,连冬一沉吟,这样吧,明天周末,我俩一块儿回去,我也回家陪父母。
路上,有小摊贩卖长毛绒玩具,大大软软的熊,周黎一步三回头地看,我说这丫头打小就喜欢这些,连冬二话不说就掏钱,周黎满满地抱着,笑的灿如春花。
那晚上,我们仨,坐在客厅的地板上,海阔天空的聊着,连冬笑我偷甘蔗的傻样,我一脚踹的他滚了个圈,周黎笑呵呵的看着我俩狗咬狗,手上抱着元宝,元宝咬着熊布偶的玩具,口水嘀嗒。
次日傍晚,我送他俩到车站,要等坐满人才肯开车。
周黎坐在车上占位子,连冬和我在底下。
连冬掏出一支烟,夹在指尖,我心神一下子飘散开,那个人,总喜欢把烟叼在嘴角,贼笑。
连冬递给我一支,我摇头,“不会。你小子几时开始抽烟了?”
“工作,应酬,难免。”他揉揉我的头发,“不会好,焦旸,你还就是呆呼呼的好。”
“男人的帅,不是靠抽几根烟就能抽出来的,”我伸手把他的烟夺了,周黎正隔着车窗看我俩,见我扔了烟,举起大拇指赞扬,连冬抓抓头发笑起来,周黎也笑,害羞得别过头不再看我们。
“焦旸,恨不恨我?”连冬说,傍晚时分,有风吹过来,很凉爽,我记得小时候,我俩在这样的傍晚抓蟋蟀。
“……有点儿。”沉默了会儿,我问,“当初陪考,反而我被录取,你恨不恨我?”
“……有点儿。”
又沉默会儿,两人同时大笑起来。
我勾着他的肩膀,说,“小子哎,当天就是坐着这辆车,我俩从那小旮旯来到市区。”
“没错,在拐角的路口,我买了两百八十块的伞。”
“人生全变了。今后,还会有很多个路口,很多个拐角。”
“嗯,可能做不到永远并肩齐行了。”
“是啊,总不能再一块做作业一块留夜校了。
“焦旸,说了你别笑话我,我只要一想到不能再和你背着书包偷甘蔗,就难受。”
“傻子,不笑话你笑话谁,学人玩深沉。”
“……嘿。”
“我这人事儿多,找你麻烦的时候,你天大的事都得扔了。”
“废话,兄弟最大。”
“不准欺负那丫头,今后连我的份一块照顾。”
“这话说得,你们俩不联手欺负我,我就该偷笑了。”
“妹夫。”
“滚蛋,你穿开裆裤的时候多乖啊,跟在我身后叫东哥。”
我一憋嘴,也就这会儿没别人,我才肯承认。
我拧他的耳朵,他掐我的脖子,两个人狰狞万分的笑着。
“焦旸,周黎把她无意识自残那事儿和我说了,我觉得是一种轻微臆症吧?”
“干吗你,嫌弃我妹啊!”我立马翻脸了。
“蠢货,你倒是听人把话说完啊。我昨晚给舅打了电话,请他帮我找医生。”
“……连冬,我借你的那些钱,甭还了。”
“……你发烧了你。”他很惊悚的摸我额头。
“真的,就当我提前送你俩的红包。”
“不行,我俩要办事的话,你非得送双份。”
“你明抢啊!”
****
周黎一走,宿舍彻底空空荡荡,我变得不喜欢回去,打开屋门,满堂寂寞,整个晚上,看牒也好,运动也好,都孤身一人,想说话,发现伙伴早已离开。
打开冰箱的那一瞬,扑面而来的冷气刺的我眼眶发疼。
我不知道自己是一个这么怕寂寞的人。
后来,在某个深夜突然醒来,我习惯性的伸手往身边,才明白过来,因为想要的人不在,才会如此寂寞。
周黎和连冬的事儿,没几天就暴露在青天白日之下。
起因还是连冬那小子,尽琢磨怎么给三方父母交待情变史,要说这事儿也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急出结果来,他非跟宇宙飞船那样,跑来排练室堵我,大嗓门一嚷嚷,得,隔着门板什么都被别人听见。
我多要面子的人啊,简直郁闷坏了。
可这份郁闷,看在旁人眼里,就是头顶绿云笼罩,闾丘康和林磔轮流背诵“天涯何处无芳草”,靳蠡懒得过问,他光顾着惦记自个儿,臧关陌一直靠在墙角,神色复杂,我不敢期望他能猜到当日我放弃他的原因,更不敢猜测时至今日,他是否还恨,还牵挂,或者心无杂念。我能确定自己,但确定不了对方。
所以只能告诉自己,没后悔药可吃,是债就得还,无谓公平。
Sexy松了一大口气,他成天操心头版头条刊登“新近组合海啸成员被发现与女子同居”这么惊悚的新闻,我心说难道谁都跟你一样属动物的。
按sexy的意思,宿舍空着也浪费,让臧关陌搬回去,洋鬼子表面说好,回头压根没动静。
他现在基本上就把我当空气,擦肩而过的时候,连眼波都不闪动。
我抓碎掌心,丫的太狠,知道最残酷就是爱恨不惊,当你丝毫不能影响一个人的时候,还能千回百转到哪去。
十月初,收到好消息——公司要为“海啸”举办一场演唱会。
虽说是演唱会,其实规模很小,邀请一些歌友会的小粉和媒体,不对外出票,因为卖不动。目的纯粹是为了拉高知名度,最近的演出反响不俗,关注也越见广泛,公司打算用演唱会投石问路,效果好,就能灌唱片。
之后,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出道,可以抽版税,可以获利,可以有收入。
一路走来,终于看到晨曦在即,大伙儿特飞扬,大清早五六点的通告也不叫苦了,倒在保姆车上累得呼噜,嘴角有隐约的笑意。
在这样的期盼中,我渐渐平静,人一旦有地方寄托重心,痛苦就能被麻痹。当然,这麻痹以肢体的僵硬为代价,为迎接演唱会,排了不少新舞蹈,我底子差,常在高难度动作上遇瓶颈,怪了,看他们个个轻松,凭什么我就吃力,咬牙赌咒,我不信邪,躲在角落里闷头傻练,十遍八遍是起手,我简直患上强迫症。
这些事儿我都躲着做,这些汗我不想让别人看见,我这人,太要脸,就喜欢装作天才无敌,背地吃多少苦没习惯倾诉。
“呼……”脚一软,我躺倒在地板,这个单手撑地的转圈每次都半途倒下,简直太郁闷了,窗外有淡淡的夕阳,已然傍晚,看看周围,空落落一片,估计同伴都走了。
我歇了一会儿,站起来,浑身发软,擦擦汗,叫了两声元宝,没回应,才想起它被林磔借去哄女朋友开心呢,这东西,估计又是一顿大吃大喝,体重都超标了它。
我关上排练室的门,寻思着忙过这阵子得帮元宝制定减肥计划。
路过音乐房时,听见里面叮呤哐啷不小的动静。
贼!
我汗毛竖的比天高,第一反应是快溜,别被贼瞅见了凶性大发杀我灭口。
我还得留着气看臧关陌的下场——妈的,凭什么要紧关头,想的还是那张坚冰脸。
探头探脑在门口一张望,怪了,贼撅着屁股,对着墙角不停扑腾,一跳一跳练蛤蟆功,我好奇,不自禁往里走,撅着屁股的家伙听见有人进来,回头就喊,“这个谁,快来帮忙。”
双眼对望,我整个人就呆了,是臧关陌,额头密密一层汗,头发湿了,硬硬的,眼睛乌亮,自打那晚痛彻心扉的分开后,我俩就没对视过,他避我比避鬼还谨慎,只在外人面前做戏。
“干么了你?”我好声好气的问,丫的洋鬼子一见是我,掉头不搭理。
给脸不要脸,我嘴角一垮,拔腿就想走。
可地板仿佛有吸力,死命吸住我的脚。
贪婪的看着他的身影,紧致健康的身体,宽宽的肩膀,举手投足间,从来不缺乏跳舞韵律,强烈的情感冲在喉咙口,堵住声带,我想开口对他说,可不可以回来,却紧紧捧着一颗自尊心。
……我想他。
我真的想他,我想念他的声音,想念他说话时上扬的尾调,想念他捉弄我之后嘴角的弧度,想念他叫我焦焦的亲昵。
深吸一口气,不要跟爱着的人赌输赢,错就努力弥补,肯低头才更男人。
“要不要帮忙?”我走进,跟童养媳那么乖。
他皱紧眉头看我一眼,挺恶心的眼神,我挺直背脊,告诉自己欠他的。
两人僵持着,就听见角落里传来动静,一团黑影“噌”地跃过。
——老鼠。
我神情一正,音乐室摆满乐器,最怕被动物啃咬,平日里都不让元宝进这屋。
我冲臧关陌一比划手势——是男人就别计较个人恩怨。
他犹豫了三秒钟,不甘心的打下我的手背,点了点头。
我把手放到身后摸了摸,居然心头暗喜,真他妈没出息。
要说抓老鼠这活儿我可有经验,平日里在家没少收拾过,猫着腰,蹑着脚步,我冲臧关陌比划方向,他也利索,眼神一闪就明白我的意思,原来默契不曾消退过,只是我俩刻意装作遗忘。
慢而轻地脱下鞋子,卡住方位,崩住呼吸,我右手一挥,两人同时对着那团黑影狠拍,不撞倒一起才怪,不撞到一起枉费我的贼心。
我抓住他的胳膊,臧关陌一拧眉头,用力推开,我猝不及防,狠狠摔在地上,“啊——”小声痛叫,他当我装蒜,冷笑两下,自顾自找出一个塑料袋,把被拍晕的老鼠拨拉进去,倒入垃圾桶。
我眼睁睁看着他走到门口,背影毫不留恋,我抿嘴,弓着背,抱进膝盖,从牙关吸气。
“还不走,”他停下脚步,回头瞪我,语气很不耐烦,“锁门了。”
我伸出手,“拉我一把。”
他眼神闪过复杂的光彩,我的呼吸绷紧,他一个字一个字,恼怒地很,“自己起来,我不想碰你。”
“拉我一把。”我根本是尖着嗓子在惨叫。
他哼了一声,我算看透他能冷酷到什么样子,完全就是你爱动不动的样子。
我咬紧牙,双手掐住膝盖,额头上密密的滚下汗珠,臧关陌眼看不对劲,赶紧折回我身边,“干么了你?”
看我忙着吸气说不出话,他手一伸,毫不客气的顺着我的大腿往下滑,掌心的温度隔着裤子都烫,我刚要红脸,就见他的手指停在小腿肚上,“没扭伤。”
“……抽……咳……抽筋。”我整张脸都扭了。
“抽筋?”他拧起眉头,“你跳了多久?”看我不说话,他急了,“阿卡怎么教你的?你脑子呢?”
“没用在自己身上。”要搁以前我绝不会说这么娘娘腔的话,可最近,心里面的那道门闩,特别松。
“那是,”他嘲讽的冷笑,“你尽用在那些青梅竹马身上了,谁能比他们重要?”
我一歪头,“哥。”
“你不觉得现在还用这称呼,”他漠然看我,“……很可笑?”
“不觉得,”我摇头,“周黎的事……很复杂,因为是连冬,她觉得对不住我,我害怕她崩溃,所以……”
“放屁,”他粗鲁地打断我,“谁能是谁的救世主?”
我无言,或许他永远不能理解我当时的选择,我俩的成长背景不同,他只忠于自己,因为没别人忠于他。可我不同,我放不开一些别的负担,尽管这么说太把自己当人。
他看我不说话,越发气愤,咬牙又骂,“放屁。”
“噗——”我配合地发出气流声,谄媚地看他。
他一呆,被我弄得哭笑不得,哼了一声,挺流氓得抬起我下巴,“想让我原谅你?”
我冲他四爪乱飞,扑腾。
他挥开,钳紧我下巴,“是不是让我原谅你?说话。”
我偏不说,是男人都要这面子,我后悔,但不会下跪哀求。
熬熬乱叫,手肘搁着他的肩膀,我凑上去,狠狠地吻,他想推开,我不让,我就不让他避开,混帐,恶鬼,王八蛋,彼此逃避了这么久,难道还不够,难道你不想我,难道你的心里不难受,难道你不会午夜惊醒,觉得眼眶疼。
可是我会,我越来越毁灭,在你伸手之前,我必须自救。
舌尖窜进去,诱惑的吮吸,他不再挣扎,沿着锁骨,感受双方的热度。
柳木的地板,我俩拥抱着翻滚,饥渴了许久的野兽,你回来。
欲望是黑色的,泛开嗜血的紫红色,我俩吻得像撕咬,淡淡的腥味,他一把拉开我的裤腰,喘着粗气看我,晶亮的眼珠里,我看见自己情色氲氤的脸,一咬牙,双手溜进他的内裤,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神色却是雀跃,色胚,我们都不是好人,抱着下地狱。
我扯下他的裤子,按着臀部,他抬起我的脚,腰部往前一顶,男人的性征紧紧贴合,沸腾的灼烧燃起在每一寸肌肤。
“要不要?”他的灼热停留在关键部分,肆意挑逗。
“……”我不肯说话,狂乱点头,整个人在崩溃的临界点,他刻意而恶劣的磨蹭逼我投降,我往前凑,却被他一把抓住头发。
“道歉。”他冷冷看着我欲火焚烧的双眼。
“……”我茫然,完全听不懂。
“道歉,我就给你。”声音也是冰冻的。
……你个王八。
身体剧烈的烧痛,在这一瞬间,我恨他,如此卑鄙。
我歇斯底里的大笑。
他捏着我脸,说,闭嘴。
我还是笑,笑到胸膛抽痛,我弯起膝盖踢他,他往后躲开,我拉上裤子站起来,冲他耸肩,“那我不要你。”
他的脸色,铁青的。
我笑得很欠扁,故意在屋子中央旋转,轻松的跳着狐步舞,“我也没抽筋,骗你玩儿呢。”
他捏着拳头,我等着他揍上来,我会还手,兵刃相见,两败俱伤。可他只是冷冷哼一声,仿佛再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收拾整齐衣服,掉头离开。
看着他的背影消失,我软倒在地,哈哈傻笑起来,原来两腿抽筋,还硬生生装着没事,也不难,就是痛点儿。
过了很久,我才缓过劲儿,离开时,我发现地上的烟蒂,“野蛮人,”我低喃,捡起来扔进垃圾箱。
****
我失眠了整整两天,睁着眼睛,天空繁星如斗。
一只羊两只羊,一百只羊两百只羊,越数越清醒。然后我数元宝,一只元宝两只元宝,一百只金元宝两百只金元宝,我以为财富的魔力能带我进梦乡,却发现自己聆听着元宝的呼噜不亦乐乎。
我不怕失眠,老子年轻,挺得住。
我是怕睁着眼睛,想不该想的人。
演唱会前一星期,彩排,保姆车接我们去场馆。
我最后一个上车,SEXY指着臧关陌身边的空位,让我坐。
他戴着一顶棒球帽,伸手把帽沿压低。
我僵硬的坐下,身体紧绷。
虽说彩排,可一切流程都和正式演出没两样,大伙儿挺紧张,一路安静。
“靳蠡。”我喊。
“靳蠡。”同一刻,臧关陌也出声叫。
大伙儿笑起来回头看我俩,靳蠡摸着脑门问干嘛,臧关陌整张脸都沉在帽沿下,阴阳怪气的一憋嘴,示意我说,我胸口闷得很,摇头说忘了叫你干吗。
“嘿,靳蠡,这两人嫖你玩儿。”林磔起哄。
这什么话,我惹谁都懒得惹这阴人,“想到了,靳蠡,扔瓶水过来。”我指指他座位边装满矿水的纸箱。
“靳蠡,水。”好死不死的,臧关陌看我不说,他偏在同一时刻又开口。
大伙儿彻底笑傻了,指着我俩直乐,“你们说相声呢?有这份默契该去抢银行。”
我咕嘟咕嘟大口喝水,臧关陌压着帽沿,神情模糊。
彩排现场,一片混乱,灯光舞美尚未各归其位,我们把几首重点歌通排一遍,但音效差强人意,SEXY拿着对讲机,猛叫了好久,火大的脱了上衣摔在地上,怒骂起来,“音响,舞台!人呢!死了?给我从棺材里爬出来!公司出钱让你们做事,不是让我来看残局!”
全场呆愣,跟了SEXY这么久,不曾见他如此失控的发火。
我咂舌,推推身边的闾丘康,“头儿怎么啦?内分泌失调?”
要搁以前,闾丘康一准打我,可今天这小爷们也奇奇怪怪的,说话深奥得很,“焦旸,我有没告诉过你,我爸给兄弟俩起名叫闾丘康和闾丘复。他说受伤不要紧,只要能康复。”
我努力回忆,他似乎还想说什么,那边传来剧务的催促声,“闾丘,闾丘。”
他驽弩嘴,“焦旸,待会儿聊。”
我说好,看着他走上前台,这首曲子的前奏是他在窄小的扶梯上独舞,孤僻而洁白的少年,飞蛾扑火。
有难度,但困不了他。
我放松地哼歌,我看着他面向舞台,我想着这么瘦削贵气的少年,我等着和他聊天。
我有那么多打算,我不知道那是小康最后的最好的在眼前笑开成灿烂明媚。
一切的事故,只发生在瞬间。人生就在一秒钟,全盘皆输。
他跳起,单手撑地,林磔咂嘴,小康的杀手锏来了,突然,眼前光景如信号中断,一片花白,“嘭”的巨响,单薄的身影重重的从扶梯摔到舞台,滚了半圈,闾丘康的头狠狠撞在低音喇叭上,昏死过去。
…………
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傻住了,这不可能,眼睛花了,噩梦一场,我第一个反应是狠狠扇自己巴掌。
“SHIT——”暴怒的吼声,震碎舞台,SEXY疯了似的奔上舞台,凶狠的推开四周傻着的人,“小康,小康,你给我醒!”
大伙儿回神,一窝蜂的拥上去,SEXY紧紧搂着小康,谁凑进都被他推开,我看见他的手在抖,但环着小康的胳膊却硬如磐石,毫不松劲。
“叫救护车!快!”最先做出反应的是臧关陌,他从裤兜里拿出手机,扔给靳蠡,靳蠡呆呆得不知所措,臧关陌冲他一瞪眼,“电话会不会打!傻啦?”
靳蠡被一骂,反倒镇定了,点着头,赶紧打电话。
臧关陌走过去拉SEXY,SEXY反手就是一巴掌,“头儿,”臧关陌神色冷咧的吼,“你把他放平,不然血流堵塞,更糟。”
SEXY抬头,茫然的看着臧关陌,脸上的神情,完全就是迷路的孩子,我突然鼻子很酸,跪坐在地上拉紧闾丘康的手,他昏死过去,双眼紧闭,小康你睁开眼,你看看这个男人,他脸上是一种被毁灭的表情。
我抬着小康的胳膊,袖子滑下,我一呆,那上面居然布满淤痕,明显是新伤。
救护车很快就到,SEXY抱着闾丘康,小心的放上担架,他脸上毫无表情,也毫无血色,这个男人,此时,不强大,不能干,一触即破,我甚至觉得他可怜。
担架抬上车,SEXY刚打算坐上去,被臧关陌一把拦住。
“放开,”SEXY的口气没有情绪起伏,“我陪去医院。”
“头儿”,臧关陌一拧眉头,“你回去带些必要用品来,小康伤得不轻,准得住院。”
“那就买。”SEXY烦躁的伸手推开,脸上浮现被阻挠而生出的凶狠。
臧关陌也不惧,死命抵住SEXY的肩膀,他把声音压得很轻,“头儿,听着,你现在根本失控了,让你跟去医院,谁都能看出不对劲。公司准有人在,要传出个好听难听的,就算你无所谓,小康也毁了。”
SEXY低着头,呼吸沉重,慢慢松开抵制的力量。臧关陌回头招手,叫上靳蠡和林磔,三人坐上救护车。
“焦旸。”要拉上门的刹那,他突然探出身体看着我。
我冲他点头,“你放心。”
他弩努嘴,拉上车门,走了。
陪着sexy回到住所,就看见门口一尊气势汹汹的菩萨,闾丘复。
“小复。”我叫。
他猛抬头,脸上溢开满满的焦急,一见sexy,小豹子似的跳起来,“我哥呢?他人在哪?”
sexy急着要进屋,烦躁的挥,却挣脱不了,闾丘复简直急疯了,声音里隐约有哭腔,“我爸昨晚差点打死他,他究竟有没回来?”
我恍悟,那些伤痕。
“你说什么?”sexy停下脚步,慌乱地问,“说什么!”
“说什么,”闾丘复瞪着sexy,眼神里是真的仇恨,“说我爸打他,赶他出门。我哥不知发什么疯,昨晚居然回家交待和你之间的关系,我爸逼他放手,他不肯,他说如果分开,活不下去的那个人是自己,我爸气疯了,往死里抽他,他倔,就是不松口。我爸让他滚,他开门就走了。我妈今早才得空瞒着我爸找到我,我打他手机不接,公司也没人,只能等在这儿。”
——小康,只要你去跟家里坦白,你是怎么缠着我,死都离不开我,我就答应你。
——这算施舍?
——傻孩子,这是条件。
……笨蛋小康,笨蛋小康。
我抓紧了小复的手,紧紧倚着他。
Sexy就像被人在命脉揍了致死的一拳,浑身簌簌地失去力气,他推开闾丘复,脚步飘摇。
我用了很大力气,告诉闾丘复,他哥出事了,送往医院。
闾丘复掉头飞奔,扔下一句话,“肖恩,如果我哥毁了,我不计代价,也要你用命偿还。”
Sexy像聋子一样,平静的打开门,然后沿着墙壁滑倒在地,把脸孔埋在膝盖里。
我蹲在他身边,默默地看着,好久,他略微抬头,没有哭,眼角有皱纹,我想,原来他已经是个老男人。
“焦旸……”他开口说话,苍茫的令我心惊,“知道么,其实昨晚,小康回来过,我跟一个女人在床上,听见他打开门,女人在我身下叫的惊天动地,我故意的,就是故意。卧室没有关,我看见小康像鬼一样,站在那里看我,当时很暗,我看不清楚他的脸,他默不出声地看了一会儿,走了。原来他被他爸赶出家,哈……”苍老的男人狂笑起来,“他很听话对不对,居然真得那么做,他一直很乖。我装作不记得他,他就不提以前差点为我割破手腕,我不许他说爱我,他就不说,他在每一面墙壁上涂鸦,你看,焦旸,看,”我顺着他手的方向,倏然发现墙面布满铅笔画的两个人,牵着手。“他每天都画,一天天把我霸占,我快无处可逃。”
我叹口气,应该鄙视这个男人,却可怜他,“你是害怕了,因为爱上小康。”
“哈哈哈”,他狂笑,“肖恩会爱人了,居然会爱人。”
笑着笑着,他把头埋在膝盖,声音一片模糊,“焦旸,你知道么,小康曾问我,当年我渴望小复,也只是因为青春和容貌,那为什么他不行。我一直没告诉他,一直不肯……”
“是为什么?”
“因为我怕他玩不起,小复是个痞子,小康不是,小康的心眼,是死的。”
我沉默,只是坐在他身边,过了很久,sexy说,我失去不起他,现在投降来得及么?
来不及了。
樱花开满枝头的季节,漂亮光景,满天满地的花瓣,一落泥土,了无痕迹。
我接到林磔的电话,说小康的伤势不清,虽然没有生命危险,可是脑部有积水,难保醒来后不会影响记忆,腿伤也重,今后跳舞得悬。
他还说小复赶到后,火速办了转院手续,宣布他哥正式退出“海啸”,今后也再无往来。
“焦旸,”林磔叹着气,“小复满身的愤怒,像烧了火,一句话都不肯多说,他还把元宝带走了,那小东西,终究只认主人,粘在小复身上没下来过,泪水把毛都打湿了。”
我不出声地点头,林磔说焦旸你把电话给头儿。
SEXY接过电话,面无表情地听着,过了很久,他说“知道了,你们都回去吧,公司那边,等我处理。”
声音波澜不惊,我知道,他再度戴上了面具。
我默默地离开sexy家。
路口,有桂花香飘过,想起小康小复来我家玩,坐在田埂上,我教他们抓蟋蟀,晚上席地而睡,元宝和蚊子激烈火拼,四爪乱飞。
一步一步,我突然转身,想捕捉自己的影子,可它调皮,恶劣,兜兜转转,灵动跳跃,能看见,却遥不可及。
“在相信爱的年纪,没能唱给你的歌曲”,我想起老狼的歌,原来不是无病呻吟。
拿出手机,不用调阅电话薄,一个键一个键地,按下刻在心里很深处的那串号码。
嘟嘟嘟——
响了很久,我怀疑他是估计不接。
重拨,我坚持等,如果他挂断,或者关机,那就把今天作为句号,从此以后,互不想念,互不相干。
“……”半晌,他接通电话,那头传来彻耳的音乐。
我脚跟一转,往lajors飞奔。
推开那扇雕着暗花的沉沉木门,是一贯的歌舞升平,男人在舞池里欣赏女人妩媚的身姿,女人笑着,挥霍青春和艳丽姿容。
我看见臧关陌坐在巴台的角落,低着头喝酒,旁边一碟坚果,他张嘴接住扔在半空的果粒,然后一口灌下整杯酒,手擦去嘴角的液体。
他把棒球帽别在裤腰上,很有味道。
我傻笑起来,理理头发,觉得自己跟天仙似的,一转悠,转到臧关陌身后。
“哥……”我热情如火。
他一呆,随即手用力握紧酒杯,现出白色的骨节。
“哥,回屋住吧。”我挺了挺背,彻底放弃自尊。“元宝也走了,我怕耗子。”
他掏出几张毛主席,“去买耗子药。”
我接过,塞进他的酒杯,他喂喂喂的叫起来,我冲他摊着手,一付无赖相,他冷笑,说你几时连钱都看不上了。
我说自从明白自个儿作了傻事之后。
原来跌跤是运气,不跌才倒霉。我开始明白什么叫真正去坚持爱一个人。
他点燃一根烟,我在缭绕青雾里看他的侧脸,他张大嘴,喉结一动,我以为他会习惯性的吞下整口烟,却被他狠狠喷在脸上,呛的咳起来。
“想要我回家住?”他眯着眼审视。
“很想。”
“住多久?”
“除非哪天你想离开。”
“是吗?”他咂着嘴笑,“我要离开的那天,你会怎样?”
“打瘸你的腿。”
“哈,”他笑地直擦眼角,“不公平啊,焦焦,你想让人走就走,你不想人走就打瘸腿。你当我什么,一块抹布?”
“……”我低着头,“再有第二次,你可以杀了我。”
“喔?”他轻哼,很是玩味,“我凭什么信你?”
“凭良心。”
“你还有良心?”
“所以啊,”我一拍双手,笑的轻松,“没有凭证。就看你乐意信什么。”
俩个人要不要在一起,本来就没理由。
要,那就说什么都是美好,明知那个人不可靠,也飞蛾扑火。
不要,解释都是错,后悔到跪在地上,也是浪费。
他看着我,眼神沉淀,舞池里,醉生梦死的旖旎流连,一曲终了,安静片刻,流泻出缓慢的前奏,——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为何你眼中仍泛着泪光,你坚持你的,我坚持我的,爱就是这样受伤。
我转头看着臧关陌,“哥,回去吧,好不好。”
他不说话,我伸手拉他,试探着,他不动,我狠狠用力,他踉跄一下,迅速稳住,陌生的看着我,我浑身冰冷,好小子,你狠。
放开他,我掉头就走。
我穿过大街小巷,这条路很冷僻,人行道上我只身一人,站在路口等亮绿灯,我突然觉得寂寞,眼前有灯光穿梭,温暖的桔红色。
我一个人,我只有一个人,能否别来无恙?来不及了么?就一定不能原谅么?
那么暖和的橘红色。
鬼使神差的,我举步向前。
尖利的喇叭声呼啸而来,我瞪大瞳孔,巨型卡车张牙舞爪的飞驰,我发誓我没怕,只是呆在原地,我脑海里全想着那句——这感情是否别来无恙。
一股迅猛的力量从背后过来,眼前的景色颠倒旋转,臧关陌支着我胳膊,狠狠拉回路口,我毫不挣扎,任由他把我拽进街心花园后方,无人的角落。
我愣愣的直着身体,臧关陌带着那顶棒球帽,暴徒似的掐着我的脖子,用力一推,两人跌坐在地。
我疼,但不叫,地上有尖利的砺石磨破掌心,他支起上身凑近我。
我满脸凶狠,挥起巴掌,粗鲁地扇掉他的帽子,“不准戴这种东西对着我。”
帽子飞开,他的脸也被打偏,满满的出现在眼前,深邃的五官,惦念的神态,大白天,我没做梦,不要做梦,不许捉弄我,伸手摸他的脸颊,被他野蛮的打开。
明明是他作恶,脸上却浮现出要哭出来的表情,眼前的男人,在我的凝视下,倨傲又脆弱的等待臣服。
王八蛋,我扑过去,一拳头挥出,“我差点被撞死!你是不是得意!”
他毫不示弱,抓住我衣领,暴烈的推开,我力量不如敌人,没出息的摔倒,他豹子一样压上来,露出嗜血的表情,下半身压紧我,猛兽般的咬牙,“你放弃我,就算死,我也不原谅,你休想我原谅。道歉,你道歉。”
他反复说着,声音里是破碎的伤心,抓紧我下巴,逼我张嘴呼吸,然后俯低头,报仇雪恨的吻上来。
“对不起……”我听见自己模糊的声音,挣扎地冲破开理智,砺石磨破了背,血丝满满溢开,周围是挣扎的欲望。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爱在久别重逢时,一片黑色。
“别原谅我,”我支起脑袋,咬住他的脖子,“恨我也好,记得要讨债,留在我身边。”
他的气息,满满地笼罩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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壮志骄阳part2 第十一章 关于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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