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泸破国 第二章 前尘往事

  十年前
  东野国主东野皇因为狩猎时从马上跌下导致身负重伤,全身瘫痪,昏睡不醒。一夜之间,东野由谁继承大位成为天下的焦点。
  站在东野皇的床榻前,一个身着银龙白袍的俊美青年默默望着床上昏睡的东野国王,轻颦的双眉中满藏无限心事。
  「王爷,皇城内外都安排好了。」一个将军走进来,对着青年说:「大臣们也已在外面等候。」
  「皇兄毕竟还没有去世,我这么做会不会在后世留下骂名?」
  银袍人是东野兰,这一年他二十一岁。东野兰虽然是皇族近支却并非常住东野皇都,而是远在东野的东海驻守。由于东野皇膝下没有儿子,东野皇的几位弟弟这些年也因故相继去世,只剩下东野兰,因此他便是王位的第一顺位继承人,昨晚刚刚从东海赶回。
  那名将军劝慰道:「当然不会,国主现在不能掌管国事,而东野又不能一日无君,现下只有您即刻登基才能安抚民心,这没什么不对。」
  东野兰转过身,年轻的脸庞上是莫测高深的沉稳凝重,「我听说皇后那边对我很不满意,集结了几位皇亲要拉我下来,不是吗?」
  将军笑道:「这点小事您不用担心,军权掌握在我们手上,皇后那边顶多吵闹一番,不会妨碍到您的。」
  「但终究会是个麻烦。」东野兰道:「我做事从不会给自己留下任何麻烦。」
  将军怔在那里,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刚回东都,即位的事情不必着急。」
  东野兰转身走出寝宫,寝宫外整齐的站着几十位官员,见他出来,立刻跪倒,同声说道:「请王爷尽快即位,安定民心。」
  他抬抬手,朗声道:「东野飞来横祸,皇兄不幸病倒,小王断然不能在此时接掌大位,列位大臣请体谅我的苦心。」
  听东野兰这样表态,跪在下面的群臣都惊诧不已。虽然东野兰甚少到东都来,但他的英明睿智从少时起在东野皇族中便被视作佼佼者。若非他排行老七,靠位太后,上一位东野国主本想传位于他。这些年他独自镇守东野海境,也曾指挥若干场大小战役,皆获全胜,无论是民心还是臣心早已为其倾倒。这个时候他若登基并不会出人意料,反倒是他的推辞显得分外古怪。
  更何况,东野兰以军事立身,以军事扬名,麾下嫡系部队何止十万,早在东野皇还没出事前,民间就有传言说东野兰会有一天取而代之。现在正是个大好时机,他岂能白白放过?莫非他是在故作姿态?
  众人还要劝谏,东野兰的眼神却已飘向不远处的一座宫墙,高高的宫墙内传来一阵模糊不清的吵闹声。
  「国主病重,是谁在此时大声喧哗?」他皱眉问道。
  有人跑来禀报,「是雪公主执意要出宫,属下劝拦不住。」
  「雪公主?」东野兰的脑海中瞬间浮现许多和这位公主有关的传闻,她是擎天侯之女,国主亦极为钟爱。少年白发,天赋魔力,任性妄为,是个刁蛮的公主。据说是天杀星转世,小觑不得。因为机缘不合,他与这个公主一直没有见过面。
  在这情势紧张的皇宫中,凉凉的微风起着一丝花香在半空中飘动,莫名的让他有些心动,忽然想去见见这个不同寻常的雪公主。
                
  东野雪站在自己寝宫的大门前,手持一把长剑,一身艳红似火,白发如雪,板着娇俏的小脸厉声道:「你们这群奴才再不让开,就别怪我动手了。」
  宫门外,一个陌生男声悠然发问,「妳身为公主,手持利刃要胁属下,不觉得太失风度了吗?」
  东野雪晶眸幽亮,端详着这个被众人前呼后拥着站到自己面前的陌生男子。虽然不认识他,但他出色的仪表,沉静优雅的风度,以及那一袭白色的龙袍都显示出来人的身分不凡。
  在东野皇族中能穿银龙袍的人只有国主的同胞手足,皆是王侯之尊。但他们不是已战死沙场就是病卧床榻,在世的只有一人,莫非眼前之人就是……
  「你是东野兰?」东野雪很没规矩的直呼他的姓名。
  东野兰一笑,「不错,我是东野兰,既然国主赐封妳为公主,妳就应该叫我一声七皇叔才对。难道没人教过妳规矩吗?」
  东野雪虽然年幼,却没有一般女童的柔弱怯懦,站在原地并没有任何要行礼的样子,朗声道:「你未经通传就擅入后宫,先不懂规矩的人是你。」
  「雪公主!」东野雪身侧的随从被她大胆的话吓得浑身哆嗦。这位公主平时口无遮拦也就罢了,有国主袒护,谁也不敢惹她。但眼前这位乃是今后的国主,要是一个不高兴,东野雪以后的日子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
  宫女们拽着东野雪的裙角,想让她赶快跪下,怎知东野雪却抬手一扬,甩给宫女一个耳光。
  「放肆!我的身子是妳们能随便碰的吗?」她锵的一声抽出长剑,寒光闪闪吓得宫女脸上顿失血色。
  剎那间,白影飘忽而至,东野雪手腕一麻,未来得及反抗,手中的剑就被人夺了过去。她勃然大怒,飞出一脚直踢眼前人的面门,却被那人伸出食指轻轻一点,脚上就软麻麻的使不出任何力气。东野雪困兽犹斗,双掌抡拳敲向来人的太阳穴,那人反手一抓,正巧抓到她的手腕脉门,一下将她提起,高高的挂在半空中。
  东野雪挣扎着大喊,「放肆!你竟敢对我无礼?」
  抓住她的人正是东野兰,他的声音虽淡,语气却异常凝重,「国主病倒,妳父母也早已不在人世。我既是妳的长辈,便要代他们好好管教妳。就算妳贵为公主,是天杀星转世,也不能随意轻贱别人的性命。」
  他双手一松,东野雪毫无防备,重重的摔在地上。
  东野兰沉声喝道:「将她绑起来!」
  「这……」周遭无人敢动。
  「你敢!」东野雪一双凤目喷出怒火,直直的跳起来扑向他,东野兰再度移动身形避开她的攻击,手腕一带将她拉倒,声音高了几度,「绑了!如有抗命,视作叛国!」
  公主和皇储相比,自然还是皇储的地位高。东野兰身后几名亲兵再不敢懈怠,立刻将东野雪捆绑得结结实实。
  东野雪生平第一次受此奇耻大辱,咬着牙恶狠狠的瞪着东野兰,「你会后悔的!你会后悔的!」
  随着她的声音高亢起来,寝宫内忽然刮起一阵狂风,吹得众人东倒西歪站立不住。
  东野雪在风中得意的微笑,大声对东野兰道:「你肯求饶我就收手,要不然我会让这风刮上七天七夜!」
  东野兰眉尾轻扬,笑容不合时宜的爬上眉梢。
  「妳的确可以操纵风,只可惜年纪太小,功力不够。」
  东野雪这才发现,狂风中只有东野兰一个人傲然屹立,丝毫不被飓风影响。正在纳闷的时候,只见东野兰单手平伸,在半空中划了一个圆圈,银色光芒像一个网罩般一下子吸走了所有的风。
  「魔力不是用来恃强凌弱的,要是妳的心被魔性占据左右,妳就会失去人性,而变成了魔。」
  风声止后,东野兰悠然说出这句话。
  东野雪被眼前的景象震慑住,立刻傻在那里。原来在这皇城内,她不是唯一拥有魔力的人。而这个男人不仅同样具有魔力,且功力显然在她之上。
  可恶!地位高不过他,连魔力也败在他的手上。他生来似乎就是为了克她。
  见东野雪只是恶狠狠的瞪着他,不再反抗。东野兰才从头询问,「刚才为什么要和妳的手下兵刃相向?他们做错什么了吗?」
  「他们不许我出宫。」东野雪的神情顿显沮丧,这是她第一次被人教训得这么惨。
  一旁的宫女爬过来禀报,「不是不许公主出宫,而是公主说要去市集玩,奴婢自然不敢依从,所以才惹恼了公主。」
  东野兰颇有兴味的问她,「妳为什么要去市集?那里是平民百姓才会去的地方,妳是金枝玉叶,不应与他们鱼龙混杂。」
  东野雪噘起小嘴,「皇宫这么点大的地方,就这几个奴才,我看都看烦了。听说市集很热闹,难道你就不想去看看吗?」
  居然诱惑起他来了?东野兰笑说:「我暂时还不想去,因为这里还有更重要的事情需要我去做。而妳也一样。国主刚刚病倒,需要静养,妳在这里大吵大闹,是身为公主该有的行为吗?」
  「国主是因为不操心国事,只知道吃喝玩乐所以才病倒的。」东野雪的话出奇的成熟,「如果我是他,绝不会躺在宫里治天下。」
  东野兰惊讶的看着这个年纪不过七八岁的女童,然后向她提出一个对大人来说都很艰深的问题,「若是妳,将以何法治国?」
  「战争啊!我东野国不是战之国吗?可是为什么国主这一两年都不打仗了?不打仗,百姓还有事情可做吗?」她年纪虽小,但眉宇间竟有很重的杀气,看得东野兰心头一惊。
  他走到她身边,亲自为她松绑,温和的说道:「小小年纪不要总想着杀人,除了战争,还有更好的方法可以治理国家。」
  「什么方法?」东野雪刚刚问出口,院子里就一下涌进不少人,紧接着是个高傲的女声质问--
  「王爷刚回东都就将公主绑了,难道因为您是皇储,便容不下东野其他皇族了吗?」
  不用回头东野兰也猜得出来人是谁。他回身一礼,「皇嫂,正想要去看望您,这边就出了点事,便先来处置了。」
  皇后很年轻,但气势凌人,冷笑道:「可不敢劳您大驾看望,您现在要忙着登基之事,我们这些人又算得了什么?不看也罢。」
  东野兰不卑不亢的应对,「皇嫂说气话了。皇兄病倒,东都这些日子堆积了大量的公事急待处理,所以我一时不能分身,但我并非不礼敬您。倒是我听说皇兄病倒的这几日,皇嫂代皇兄所下的几道旨意都是给您娘家的几位亲戚升官封爵,您可曾考虑过这样做的后果?」
  他说话从不高声大气,却自有逼人的魄力,一句句咄咄逼人,不给对方任何的还击机会。
  在他双眸幽深的逼视下,皇后节节败退,理亏词穷,却不肯妥协,反击的说道:「王爷许久未居东都城,又怎知这里的情形?我升迁的都是保卫东都的重要人物,若没有他们,万一邻国趁乱打过来怎么办?」
  东野兰无声一笑,不屑与这个女人多作争辩。低头看着身侧的东野雪,奇怪她在此时竟悄然无声,乖巧得好像一只小猫。而东野雪一双黑眼珠始终诡异的在皇后身上梭巡,眼中流露的是厌恶而不是亲情。
  东野兰唇边的笑意更深,转首冷淡的对皇后说:「皇都的防守按东野法令现由我接管,皇后的亲信可以撤下休息了。我连日来有些疲劳,还有许多事要办,不能与您多寒暄。皇后若是闲来无事,不如多去皇兄床前坐坐。您母仪天下,也应作所有贤妻的表率。」
  皇后被说得脸色青白不定,重重的哼了一声后便带着自己的人起驾回宫。
  「能把她气走,我开始有些服你了。」
  东野兰听到身边人的赞美,对上东野雪赞赏的眼神,笑道:「进屋来,我有话和妳说。」
  「王爷……」随从想提醒他现在的局势不适合坐下闲聊,但东野兰已经拉起东野雪的手走进宫门。
  坐在屋内,东野兰对她说:「妳资质很好,愿不愿意今后拜我为师?由我指点妳,妳可以进步得更快。」
  「你要收我为徒?」东野雪眨眨眼,「你不怕我给你惹麻烦?」
  他答道:「再厉害的猴子也翻不出如来佛的手掌。」
  「你把我比作猴子?」东野雪气得鼓起脸,「我哪里长得像猴子?」
  她虽然年幼,但已是个美人胚子,连瞪眼的样子都显得娇俏可爱。
  东野兰莞尔笑道:「是我比喻不当,我只问妳,愿不愿意?」
  东野雪沉吟半晌,问道:「你能把我变成天下最了不起的人吗?」
  他好奇的反问,「妳想做最了不起的人?为什么?」
  「不为什么,人人都说我是天杀星转世,我也不知道究竟什么是天杀星,转世又代表什么。我只想这一辈子活得轰轰烈烈,让天下人都记得我的名字!」
  她慷慨激昂的演说让东野兰眼中的笑意渐渐变得柔和,一种奇异的感觉像一簇火苗幽幽的在他心上燃起。
  点点头,他郑重的回答,「好,我答应妳。」
  「真的?」东野雪兴奋不已,伸出一只小手,「不许反悔,你要和我击掌为誓。」
  东野兰与她「啪啪啪」的击掌三下,并未意识到他所立下的是一个足以改变他们彼此一生命运的誓约。
  而此时的东野雪只顾着暗自窃笑,想着要如何报刚才之仇,让这个男人在自己面前重重的摔个大跟头解气。
  要她拜他为师?她贵为公主,这一句「师父」可不是白叫的。
                
  东野皇的重伤病倒果然引来了贪心邻国的行动。
  在东野兰入主东宫的第二天他就接到密报,东野周围的邻国中,以萧河国为首,纠结了十二个小国正在慢慢潜伏逼近东野。
  放下密函,东野兰的手指在书案上轻叩几下,随即提笔在密函上批示了几行字,交还给送信的来使。
  「告诉前方的风离将军,稍安勿躁,这场仗未必能打起来,但要严阵以待,不可轻敌。」
  「是。」
  东野雪跟随在东野兰的身边,仔仔细细的观察他的一举一动。对于他所做的事,有些明白,有些不明白。但听说有仗要打,她的血液就莫名其妙的开始燃烧。
  「要打仗了吗?我可不可以去前线看?」
  东野兰笑道:「妳以为这是游戏啊?大仗若真的展开,会死无数人的。妳到了战场上,谁顾得了保护妳呢?」
  「可是……」东野雪还要和他斗嘴,东野兰已经不理她,径自对传唤官说--
  「让宋大人来见我。」
  宋意之是掌管东野钱粮的户部官,见到东野兰,未及行礼,东野兰已率先开口问--「东野国库中囤积的粮草可以保证东野大军多少日子的消耗?」
  宋意之一愣,答:「大约三个月吧。王爷,最近要开战吗?」
  「是。」东野兰皱眉道:「怎么只能支撑三个月?若此战演变成持久战,至少得花上一年半载。难道你们户部只知道拿朝廷俸禄,不知道做事吗?」
  宋意之被训得面子挂不住,急忙解释,「王爷您有所不知,这几年国主一直忙于扩张国土,大小战役不断,早已将国库耗尽。再加上近两年全国大旱,国库更是空虚,所以……」
  东野兰了然了,因此陷入更深的沉思。要想发展国力,扩张版图固然是方法之一,但却不是最终的办法。百姓军民一样要吃要喝,要过寻常衣食住行的日子。一个没有钱粮的国家等于是一个空架子,就像没有地基的高楼,受不得任何的风吹雨打。
  「我给你十年的时间,」东野兰直视着宋意之,郑重的说:「十年里你必须将国库充实到如今的十倍以上。」
  十年?宋意之愣了下,这个期限看似很长,但要达到最终目的必须有其他方面的配合。
  「王爷,若是十年中继续打仗,那……」
  「仗是不会停的,」东野兰知道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即使东野想停战,周围会有无数个国家驱使着他们停不下来。「但在这十年里,你的首要任务是开辟农田及增加税收。其他的你不要管。」
  等宋意之走后,东野雪又发问,「你喜欢钱还是喜欢打仗?」
  东野兰反问,「妳呢?」
  「现在是我在问你话。」东野雪并不入他的圈套。
  他笑道:「我现在不缺钱,至于打仗,我也不喜欢。」
  东野雪不以为然,「你是个大男人,为什么不喜欢沙场拚斗?真没骨气。」
  东野兰笑着拍拍她的脸颊,「这不是骨气的问题,妳年纪还小,懂得不多,我不和妳争,以后妳就会知道了。」
  放下手中的笔,他握住她的小手,「时辰到了,现在是妳练武的时候,我带妳去校场。」
  递给东野雪一张弓,东野兰说:「妳先射一箭给我看看。」
  东野雪漫不经心的接过弓箭,瞥了一眼远处的箭靶,弯弓,搭箭,姿势驾轻就熟,随即拉弦一箭飞出,正中红心。
  在周围旁观的士兵们齐声欢呼,东野雪也露出得意的微笑。
  「你若是要教我这些的话便不必费心了,五岁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射中红心,七岁的时候还射死过一头小鹿,这个靶子在我眼里根本不算什么。」
  东野兰扬起手,叫人把箭靶抬过来,放到两人面前,问她,「看着妳的箭,有没有看出妳的缺点在哪里?」
  「缺点?」东野雪不解,箭中红心,这还有缺点?于是冷笑道:「你要挑我的毛病,不如直说,我就不信你挑得出来。」
  「妳的准头很好,但若真想上阵杀敌,这样的力道是不够的。」东野兰伸手跟随从要过自己的弓箭,同样的弯弓搭箭,手指一松,箭若闪电霹雳般射出,不仅射中红心,而且整支箭直没箭靶,最后竟然穿靶而过,射在靶后的一棵大树树干上,箭尾犹自微微颤抖。
  东野雪为他的手劲瞠目结舌,既羡慕又嫉妒。
  「在战场上,要想置敌人于死地,仅是射中他是不够的。」东野兰望着她,「妳现在力气不足不仅是因为妳年纪小,还因为妳练习的方法不对。过来……」
  他长臂一伸,将她揽在怀里,扶住她的手重新拉开弓,在她耳畔说着,「妳的手指握得太紧,松开的时候就会太慢太弱,如果只用食指中指勾弦,像这样……」
  他的声音在东野雪的耳畔响着,她的思绪却忍不住走神儿。
  靠在他怀里的感觉真不错,没想到他的胸膛这么厚实温暖,好像靠在里面就没有任何的危险似,天塌下来都不用害怕,让她赖在这里都不想动了。
  「怎么样?听明白了吗?」今天这个刁蛮公主怎么这么安静?
  东野雪眼珠骨碌碌一转,说道:「靶子是死的,要射它当然容易,若是换个活的,你未必有我射得准。」
  什么意思?东野兰疑惑的看着她。这小丫头又想耍什么诡计?
  东野雪狡黠一笑,「我养了些小宠物,不知道你敢不敢射?」
  是挑衅?
  东野兰无所谓的挑起眉梢,「随妳。」
  她要玩,他就陪她,要征服这个任性的小丫头肯定不会太容易,他早有心理准备,不过……
  他没有想到,东野雪口中的「小宠物」竟然会是一只斑斓猛虎!
  当猛虎从笼子中被放出来的时候,即使是能征善战的士兵们仍不免吓得一起惊呼,不断倒退。
  东野雪却自得其乐的跑到猛虎身边,抱着牠的脖颈亲昵的与牠玩在一起。
  「王、王爷,公主会不会有危险啊?」跟随而来的大臣脸都吓白了。现在场上有一只老虎、一位雪公主,还有一位即将即位的王爷,万一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
  东野兰审视着玩得正开心的东野雪,唇底绽放出一丝浅笑。这女孩儿果然不一般。
  「喂,东野兰,你还敢不敢射箭?」
  谁知东野兰反问她,「妳舍得?」
  这只老虎不仅是东野雪的「宠物」,更是她一手养大的,东野雪对这只老虎的脾气秉性了若指掌,除了她,寻常人根本近不了牠的身。她算准东野兰不仅不敢射,而且根本射不到老虎的皮毛,于是满不在乎的喊道:「你若有本事就射,射中牠我就服你。」
  她一拍虎颈,低喝一声,「上!」
  猛虎大吼一声,朝着东野兰猛扑而来。
  吓瘫了的群臣根本不知该如何是好,东野兰的亲兵们纷纷举起兵刃冲上来要保护他。
  东野兰一伸手,阻挡了要赶上来的亲兵,重新抽出一支长箭搭弓,瞄准猛虎的额头,凝神相视。
  眼看老虎已经奔到东野兰咫尺之前,东野雪正准备喝声止住,不料东野兰的箭却在这一刻如流星飞出,正中老虎的额头,牠又是一声大吼,跃起的身体重重的摔倒在东野兰的脚边,一动也不动了。
  东野雪见状大惊,奔过来抱着虎头大喊,「雷鸣!雷鸣!」见老虎没有反应,她怒不可遏,跳起来伸拳打向东野兰。
  「你为什么杀我的雷鸣?为什么?」
  东野兰一把抓住她的双拳,淡然反问:「不是妳说的吗,射中牠妳就服我。」
  「我才不会服你!我讨厌你!我恨死你!恨死你了!」东野雪如疯狂般双脚直踢着他。
  东野兰笑道:「妳倒比这老虎还凶残。」拉着她的手,一起蹲在老虎面前,他抽出老虎额头上的那支箭递给她看,「看出什么了?」
  东野雪泪眼蒙眬的接过箭,仔细一看才发现箭头上竟然没有血。这是怎么回事?
  东野兰掏出一方手帕为她擦去眼角的泪痕,柔声道:「人身上有百穴,动物也有。我这一箭射中的是老虎额头的安神穴,好比针灸麻醉,不会伤牠性命。」
  东野雪见老虎果然慢慢醒转,不由得破涕为笑,「你真讨厌,怎么不早告诉我,害得人家在你面前掉眼泪。」
  「当着我的面掉眼泪不好吗?」东野兰笑看着她,眼神温柔,「妳哭的样子也挺漂亮的。」
  「哼!又取笑我。」东野雪用他的手帕使劲擦着脸上的泪痕,真恨自己刚才哭得这么软弱,让他看了笑话。但经过这件事,她对他却更加佩服,想恨都恨不起来了。
  「王爷,前方送来紧急军情。」
  属下的通报让东野兰不得不离开,他对她说:「我有事要处理,妳先在这里练吧。」
  「你不陪我啊?」见他要走,东野雪有些舍不得。她还没玩够呢!每次都是这样,正玩到兴起的时候东野兰就有事要走,他怎么永远有那么多处理不完的事情,好像国主一样。当年国主将她接到宫中后原本说要陪她玩的,结果却总因为国事而冷落她。现在的东野兰又让她有了想黏住他的心思,而且这一次她格外不愿放手。
  「你是自己的,可怎么总在为别人活呢?他们有事要他们自己去处理,不应该事事都找你啊。」
  东野雪幼稚的提问让东野兰停下脚步,他沉吟着,慢慢说道:「因为我注定是为了东野才生在这个人世的,我的生命只属于东野,而不是我自己。」
  「没有人是生来就该做什么的。」她否定他的解释。
  东野兰一笑,「难道妳忘了,妳转世是天杀星,妳的生命同样和东野维系在一起。」
  「我想做的事,从来没有做不到的;我不想做的事,也没有人可以逼我做!」东野雪倔傲的神情又出现在脸上。
  而她的表情却让东野兰在这一瞬间有些恍惚的感动。感动什么?或许是感动于她对自己生命的那份坚定和自信,又或许感动于她的纯真和热情。
  他忽然心中一动,望定她,问道:「妳想成为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对吗?」
  「没错。」
  「那妳知不知道在东野最厉害的人是谁?」
  「当然是国主了。」
  「若他,不在了呢?」东野兰问得含蓄。
  东野雪晶眸闪烁,「你是说若他死了是吗?」
  她直接说出死字,语气中不带任何伤感,让他有些吃惊。
  「他若死了还有我呢,你既然答应过让我变成全天下最厉害的人,应该不会反悔吧?」
  她认真的提问让东野兰不能接答,他心上那种悚然一惊的感觉再度出现。平生他很少会惧怕或是恐慌什么,即使是皇后明里暗里的作对也未曾让他在意,但东野雪看似天真的话却屡屡让他产生异样的感觉。是担忧?还是……
  他双眉深锁,脚步缓慢,走出校场后忍不住又回头去看。那艳红的身影,雪白的发色还在风中飞舞,但这小小的身影却似在不断扩大,让他的心头忽然冒出一个荒唐的疑问--
  这个女孩,难道会是他未来最大的敌人?
                
  深夜,他召见了跟随他多年的谋士良将,宣布了一个令他们震惊的消息。
  「我决意永不登位,一生只做摄政辅位的良臣。」
  「王爷!您、您疯了?」
  亲信们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只有他们才知道自己的主子等待这一天究竟等了多久,眼看大位即将到手,怎么能轻易放弃?
  「我意已决,你们不必再劝。」
  他不再多作解释,也不愿意告诉亲信们他作出这个决定的真正原因。这是他这一生都将死守的秘密。
  三日后,东野兰以摄政王的身分开始辅政,并在三个月内指挥作战打退了十二国作乱的阴谋,赢得了民心,威名远震四国。
  东野皇缠绵病榻,始终未醒。
  东野雪也在不知不觉中褪去了女孩的青涩稚嫩,逐渐成长为一个真正的女人,一个令邻国闻名丧胆的天杀星。
  十年的光阴,已如水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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