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仰望她在台阶之上,被慕容阿娇的人手逮捕,她挣扎,他们亮出武器,杀掉她!
“玎妹——”他大吼,提起刀子就冲上台阶,敢来阻挠他的人全成了刀下魂。他见她摔落,忙去接住她,却发现倒在他怀中、没了气息的人不是丁玎,是丁子淳?
“呃——”重叠的脸庞吓醒伏罗!发现是恶梦,他才松懈了,坐在床上,擦掉汗水,环顾四周,房里黑暗,是外面的天黑了。“子淳?”没找到本是哭累了、躺在他怀中睡着的人,他忙下床,穿好衣服,离开房间。
他走出客栈,想子淳是先回家吗?他要去找他,却退缩,他很怕看见那张同玎妹一样的脸,像是她在责备他!
入夜以后,变得寒冷。
丁子淳离开客栈,没直接回家,他恍恍惚惚,一个人在街上乱走,失去目标。不由自主的,他想着伏罗,他笑着把他的披风给他,要他穿上,免得着凉……寒风吹过,他拉紧披风,继续前行。
他们与玦儿三人一起乘马车回来长安。玦儿可爱,他看过他们父子相处,他也时常陪伴他,甚至运功助他强身,他对他好,也只有他能理解他的烦恼。
陡地,他记起他们第一次的见面,他悲痛哀伤,抱住他的身躯竟然发抖,他给了他那样的拥抱、亲吻,好几次的激情缠绵啊!丁子淳两手抱着身体,浑身的疲倦酸痛都在。直到此刻,他才清楚了,他不是在看他,而是透过他,思念着姐姐,其实他抱的人、亲的人,都是姐姐!他对她如此深情,几乎要扼杀自己,为了与她再相聚——丁子淳深吸一口气,不自觉落泪,竟然嫉妒姐姐。
嫉妒?这种念头怎么能有?他因为伏罗,要怨姐姐?丁子淳惶恐不安,不明白自个儿怎能有这种怪异想法?当他回神的时候,已经走到柳衣的屋外。
柳衣从半掩的窗户望见来人,她忙开门迎接他。
丁子淳不晓得怎么会走到此地?她来了,他忙拉回注意力,拱手行礼,“请柳姑娘原谅我,这么晚了还来冒昧打扰……”语调里有颤音。
她瞧他两眼泛红,有异样,先让人进屋内,给一杯热茶,让他坐下休息过,再问他。
丁子淳思绪混乱,根本不知道自己想什么,如何能答?只是过了今天,他跟伏罗做出那样的事情,还不止一次的……他不仅自己,更没脸再同柳衣交往。
柳衣再三询问,才从书生口中问出答案,惊讶他过来,就是要与她谈分开?前几天我们俩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就变了样?”她不能适应。
“都是我不好!”丁子淳道歉:“是我个性太懦弱,处事不够果断明快,老是去麻烦身边的人,到头来,我自个儿的事情还是处理不好,也惹得人家生气!”那一头红色长发与俊脸老是盘旋在脑海中,让他忽略柳衣,要她再出声,他才回神。
男人的模样奇怪,柳衣审视对方,忽然发现他颈上有几个红痕,她伸手去碰,他吓了一跳退缩,她蹙眉,要问他:“你发生什么事了,告诉我?”他不语,神情忧愁,她沉思后,接着道出:“丁公子,你还喜欢我吗?”
姑娘的话让丁子淳愣住,随即脱口而出:“我喜欢你。”可一想到伏罗,他更多痛苦,更多的嫉妒与神伤,他不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现下,他只清楚一点:“我不是一个坚强的男人,我想过很久,想你如果答应同我在一块,我这样软弱的个性,将来一定不能让你过得幸福!所以即使我喜欢你,也不能误了你的人生,要奢求你这么好的女子与我在一起。”
“丁公子,不管我们将来会不会在一起,会不会幸福,我只晓得你是一位好人,我与你一同坐在这里,很快乐。”朱唇微启,柳衣徐徐道来,见男人感动又有犹豫,她伸手去握他的手,轻声说:“不如现在你跟我一起走吧?”
“一起走?”丁子淳呢喃。
“是啊,我们离开这儿,离开所有烦人的事,去一个只有你跟我的地方……”她笑着说出,在对方踌躇的当儿,将自己送入他怀中。
打从昨天到现在,过一整天了,伏罗没敢去找丁子淳。
只是找到当年和丁玎初次相遇的地方,那一间他们定情的客栈老早就不见了,已经是变成一钱庄。
他惆怅,呆愣观望进出钱庄的人们,触景生情。客栈没了,丁玎也过世,独留他一个人,承担所有的悲痛!丁进贤没讲错,是他害死她,失去她的这些伤痛,是他应得的。但是子淳何幸?他要连累他,对他干出下流事,拖着他进入苦痛里!“对不起!”伏罗低语,双手掩面,既是对不起妻子,更加对不起子淳。
他呆站在原地好久,突然听到吵闹,转头循声望过去,竟然有一群衙门差役朝他奔来。
“找到啦,他就在前面!”
伏罗不明所以,提高警戒,手放在腰际挂的刀鞘上,却也看到丁府的仆人旺福,他奇怪。
旺福跟着衙役穿过张望的路人,一起来到伏罗面前,上气不接下气的讲出:“姑爷,我们总算找到你了!”
“怎么回事?”伏罗看每个人的脸色有异,并非针对自己。
“你看见我家少爷吗?他不见了,老爷和夫人很着急……”
当他听见旺福说,子淳从昨天下午到现在,没回家,也没去衙门工作,他大惊,略去私密的事,对他们说,他没同他在一起,衙役也说都到处找过,还是没发现人。他再问旺福,有没有去万安寺找过?他说有,同悟明住持在寺内找遍了,都没少爷人影。
伏罗志忑,想那恶梦是不好的预兆?他和衙役再分开去寻人,也要旺福跟他一起回丁家,先了解状况。
同一时刻,丁府上下为了子淳,已经陷入焦虑。
“淳儿会到哪里……?”丁进贤走来走去,一刻都坐不住。
“淳儿每次出门,都会对我们说一声,从来没有突然的离家不见,贤哥,我们的儿子会不会在外头,碰上那个杀掉许多人的凶手——”韩秀君不敢想下去,两眼已经泪汪汪。
其他亲戚安慰两老别想太多,说不准,子淳等一下就回家?可他们见天都黑了,已经过晚饭时间,子淳要回家,这个时候也应该回来啊。
连衙门那儿都没消息,丁进贤没见到儿子,心就不安稳,回头再骂该寸步不离地跟随儿子的保镳:“叫你们保护少爷,你们把人保护到哪儿了?简直是饭桶!”
保镳只有挨骂的份,不知该不该对老爷讲实话?片刻,他们竟然见到伏罗出现……
“这不是他们的错,是我的错,是我不应该离开子淳。”
“你这家伙还敢来?”丁进贤怒目瞪视敢来插话的伏罗。
保镖还是忍不住了说出来:“老爷,其实少爷在一个多月前就遇上恶人攻击,幸好有姑爷救助,否则少爷就……”
即使少爷遇险,他还浑然不觉,是伏罗迅速处理掉了,为免大家恐慌,他才要他们不要对任何人提起。听见这些话,丁府所有的人震惊,丁进贤得知原来伏罗藉保护名义,一直在接近淳儿,更加恼恨:“为何这么严重的事,你们现在才说?”他瞪着保镳,担忧和挂虑无从宣泄,他看到红发西域人就火大,指着对方就骂:“淳儿会碰上恶人,肯定是你这魔教之徒引过来的,你这煞星,害死我的女儿不够,现在要害我儿子?你滚出去,别进我家门!”
伏罗面色凝重,不在乎骂声,只是自责强行要了子淳,现下他的心情如何?他离开后,为何他不立刻去找到他?
每一个人都希望丁子淳平安,不要出事才好。
“贤哥你冷静一点!”韩秀君拉住丈夫,觉得他骂得太超过,却也瞥向女婿,怨他既然在淳儿旁边护卫,为什么人会不见?!
大伙都关心同一件事情,没去注意有人潜入……
只有伏罗警觉,竖立耳朵倾听细微声音,好像是从厢房的屋檐那端传来!他穿过众人、离开大厅,奔去追查。
“你要干什么?”丁进贤气伏罗不滚出门去,反而要到内院,他赶去追他。
韩秀君和其他人惊讶,也一同跑过去。他们到儿孙居住的厢房前面,藉由灯火,目睹伏罗一个跳跃,似老鹰般的,飞到屋檐上,那上面竟然另外有一个人。闯入者见伏罗冲来,他忙运气到下盘,如千斤顶压地,踏破屋瓦、落入房内,逮获一人!
伏罗跟着人到房间里,他没抓住他,又随之破门冲出来。就着火光,他看见——“常熊?”
“阿爹救我……”伏玦喊出声,他被常熊抓在手上,动弹不得。
常熊纵使有武功,也不能独自面对丁府招来的许多护卫,他差点就被偷袭,幸好老婆现身挡下,帮他照看背后。他看伏罗跨步,立刻喝令:“你别过来,否则我杀了他!”
“不要啊!”韩秀君惊呼,与丈夫和其他人都担心,抵在玦儿身上、长满尖刺的棒捶会一下就打死他。
“你为什么抓我的儿子?”伏罗碍于威胁,不好靠近常熊夫妇。
“我们要拿他交换丁子淳。”徐二娘帮丈夫回答。他们是经过时间考虑好了,才出手,没想到今天运气背,非但找不到丁子淳,又碰上黑鹰教的左使。
伏罗冷笑:“哼,你们也同死在我刀下的那些人一样,要抢子淳当药材?”
“药材?这是怎么一回事?”丁进贤听不懂。
“我的孙啊……快放开他……”韩秀君落泪,无暇管旁的,就怕吓到脸色发白的玦儿被坏蛋伤害。
常熊和老婆是为了治女儿的病,才非要丁子淳的血肉。“你们想孩子活命,要我放开他,可以,你们就先交出丁子淳!”他挟持孩童,观看四周。
“子淳没回来,不晓得去哪里了?现在大家都在找人,你快放开玦儿。”
“你说放就放,当我们夫妻是啥?”徐二娘瞪视伏罗,再瞥向丈夫,眼神交会,有默契,认为此地不宜久留,怕待会儿衙门差役赶过来,要离开更困难?俩人对着周遭大喝:“要这孩子不受伤,你们就通通让开。”
伏罗不作声,丁进贤已经气呼呼的忙着吆喝护卫:“让开,快让开!”
常熊抓住伏玦,同老婆戒备着,慢慢的、一步一步的顺利离开丁府大门……
“你们要孩子,就拿丁子淳来交换。”
“玦儿——”韩秀君追出门,飘远的声音消失后,她眼前就剩下一片漆黑,没有任何身影。
“你放心,我一定会带玦儿回来。”伏罗对韩秀君说完,人也立即投入夜里,去追人。
丁进贤看淳儿的保镳也跟上伏罗,一天里,连着儿子与孙子都不见了,他恐慌,禁不住要骂自家护卫:“你们还杵着干嘛?还不赶快去找到我儿子?”
伏罗追人,一路追到万安寺附近。
伏块看恶人停在空旷之地,“阿爹……呃!”他想挣脱,到父亲那边,却破掐住脖子,不能移动。
“快放开小少爷!”
徐二娘同丈夫一样,没瞧过跟着伏罗来的俩人叫嚣,只针对他,说道:“伏罗,我们是为了女儿的病,被逼急了,这一回才要抓人……你有孩子,应该能体会做父母的心情。”
“你们要为女儿治病,就去找大夫,关我啥事?今天你们竟敢来抓我儿子,还要杀丁子淳、吃他的肉?我不能体会这样莫名其妙的事!”
常熊见红发男人抽出刀子,就对老婆讲:“你跟他说这些没用啦,他儿子在我们手上,就要照我们的话去做。”
“你们两个是活得不耐烦了?”绿眸半眯,充满杀气。
伏玦怕拖累阿爹,要像娘那样的,为他丧命——陡地他壮起胆子,不顾恐惧,张大嘴就去咬常熊拿棒捶的手臂!
“哎呀!”常熊痛呼,没料到小孩用这招,一口就咬得他皮破流血。“你这小鬼……”他恼羞成怒,举棒要打!
伏罗抓住空隙,看准方向就射出刀——R?'Lg"[#m0R,h
蕴含功力的刀子撞上棒捶,把它打飞出去,令常熊夫妇吓一大跳!
虎父无大子,伏玦趁这大好机会,使出平日阿爹教过的步伐与招式,从恶人手上挣脱。
“快救小少爷!”伏罗冲过去对付常熊、徐二娘的时候,保镳也朝伏玦奔去。
伏罗眼见夫妇来抓人,立刻以两臂双拳挡下他们,向后头喊道:“玦儿退后!”
危险当中,伏玦坚持要捡回父亲的刀子,才肯同保镳一起退后。
“格老子的……”常熊愤怒,握住老婆捡来给他的棒捶,舞得虎虎生风,直砍向伏罗。
伏玦看父亲赤手空串,要应付两个人的武器,他很着急,忙大喊:“阿爹,接刀子!”他朝他用力的丢出刀。
格斗中的人间声,旋即向后翻腾,躲过棒捶与长剑,瞥了儿子一眼,再提气飞身,举臂接下落在手中的刀。
西域人一转过腰身,利刀也斜着劈来,教徐二娘惊呼:“熊哥小心!”
常熊好惊险才躲过刀削,一面对老婆吼道:“你甭管我,去抓小孩!”他看她听话,去找伏玦,才稍微分心,竟目睹刀子再攻来,他躲开它,却没躲过伏罗的一掌打到胸口!“哇啊——”他痛得咳出血。
徐二娘出剑,以为能轻松解决保镳,再抓回小孩,却发现不容易,她要花时间才能打败两个男人。片刻,她瞥见丈夫已经落败,心头大乱,无心管孩子啦,又奔回常熊身边。
一个倒在地上,另一个是女人,武功更不能与他相比。伏罗嘴角上扬,刀子迎战长剑,不到多久,就让她腿上中刀,跌到地上,唉唉叫痛!
他冷眼观看常熊爬到徐二娘身旁,用手按住她的腿伤,而她也担心他的伤势。他觉得可笑,厉声道出:“在万安寺,我没杀你们,已经对你们够仁慈了,现下你们是活路不肯走,要自找死路。”
伏玦张大眼睛,望着阿爹举起利刀,要砍杀夫妇。
一直躲在暗处的常众爱很怕父母的性命不保,终于忍不住了冲出来,扑到双亲的身上,哭喊:“不要杀我爹娘!”
在场的人都诧异。
“众爱……你何时来了?怎么没乖乖的待在寺庙里……要跑出来……快走开!”常熊更吓得心惊肉跳,忙将女儿从刀下推开。
“我不要走开,我要跟爹和娘在一起!我老早告诉你们,我喜欢丁先生教我读书,我不要吃他的肉,你们都不肯听我说……”常众爱哭哭啼啼,仍紧抱住父母不放,看着他们身上流血,她吓死了。
“小孩子别废话……咳咳……快走开!”常熊被打过的胸口痛闷,一句话都讲不好。虽然对女儿凶恶,可已经鼻酸啊,他忍住,与快哭了的老婆对望一眼,略过拿剑向他们的保镳,再看向伏罗,叹道:“今天我们夫妻要栽在你手上,这是老天注定的,你要杀就杀我与二娘,别杀我们的女儿!”
“我懒得听你说这些屁话,我让你们一家三口都死在一块,去团圆吧。”伏罗冷漠一笑,厌憎想打子淳与玦儿歪念头的恶人。
父亲的刀子无情,要宰杀三人——“阿爹住手!”伏玦去阻止,仰望高大的男人瞪他,他还是要说:“常众爱生病了,很可怜,而且她爹娘都受伤,不会再来抓我了,你就放过他们吧?”
伏罗惊讶儿子如此说法,奇怪了问他:“你要放过他们?以前你在黑鹰教中,别人来打你抓你,你都不放过他们,还会打回去,而且一定要赢,怎么现在改变想法?”
“我跟人家打架当然要赢罗。可是现在不是打架,是阿爹要杀人,杀人很不好,阿爹不要做啦!”
伏罗心头一凛。“是谁跟你说,杀人很不好?”
“舅舅说的。”伏玦大声说出:“他还说,人要心存善念,不要去伤害人,而且我们有能力,就要多去帮助弱小。”在他看来,常众爱一家人都很弱,需要帮助,他不想他们被杀死。
他一用力,就能挣开揪住他的小手,杀掉三人,以免后患无穷……伏罗却犹豫了。没料到子淳教过玦儿,那些话,竟是同玎妹的相似!浓眉紧锁,他愈加迟疑:“玦儿,你确定不要阿爹杀掉他们?”
“确定。”伏块点头,再回答:“阿爹,你不要杀人,放他们走吧?”
常熊一家人用感佩的眼神望着伏玦,却对凶狠无情的伏罗没把握。
伏罗正在思考儿子的话,更正确来说,是玎妹与子淳对他造成影响。他考虑了一会,还没决定,手中的刀却渐渐地退去杀意……面对孩童仰望的表情,他终究是轻声叹息,直视常熊相他的妻儿,严厉道出:“你们想要活命,就先答应我,立刻离开长安,不要再回来。”
经过今天晚上,他们一家三口能保住性命是最要紧的,其他事情,已经不敢想像。常熊与徐二娘对着伏罗,异口同声:“我们答应你……”他们见伏罗当真撤回刀刀,忙趁他没反悔之前,彼此扶持着站起来,还要忍住伤势,快些离开,望着女儿没跟上来,还在伏玦旁边,他们催促她。
常众爱只能离去,虽然有些不舍新认识的朋友……她回头看他,对他说:“谢谢。”他对她微笑,她也笑着看他,在他同其他人也转身离开的当儿,她记起一事,叫住他。
“伏玦,你还没找到丁先生在哪儿?”
“没找到。”伏玦望着女孩,他真希望舅舅赶快出现,别让大家担心了。
“其实昨天晚上,我喉咙痒得难受,睡不着,没让爹娘知道,就偷偷的出万安寺去走一走……当时,我有看见丁先生。”
女孩这话一出,立即吸引所有的人注意。
“我看到丁先生的样子好像怪怪的?他去了柳衣姐姐那边,然后他们就一起离开小屋。我好奇,这么晚了,他们去哪里?就跟过去偷看……可是好奇怪,我见到柳衣姐姐抱住丁先生,她两只手的指甲突然冒得很长,还是黑色的,好可怕!所以我没继续跟过去看了,就跑回寺里。”
听见常众爱所书,大家都愣住,不太相信柔柔弱弱的柳衣会有问题?伏罗再三询问,她肯定自己没看错,丁子淳是让柳衣带走了。
一股恶感自心上凉到头皮,令伏罗恐惧难安!
月儿圆亮,光线穿过薄云,洒在积了白雪的松柏枝干上,洒在雪地上。
柳衣弹奏琵琶,纤长五指刷过琴弦,两眼也瞟视丁子淳跟她一样的,盘腿坐在地上。
时急时慢的音律惑人,仿佛能深入人心,教丁子淳整个人不自觉的跟着乐音而摇摇晃晃。他坐在雪上,没感觉冷,半阖着眼,看眼前的月光迷蒙,树木枝条移来移去的,有时候又重叠在一起,好像树都长了脚,会走路,来他面前,跳起舞来……
柳衣一曲弹完,见书生意识恍惚,正合她的心意啊,她笑着问他:“这音乐好听吗?”
“好听……”丁子淳脱口而出,突然控制不住身体倒下,她来扶他。“对不起!”他脸红了道歉,很不好意思,想坐起来,竟然办不到,又软软的倒在她怀中,没有力气?
“为什么……我想睡了?”
“我弹这音乐,就是要让你放轻松,安然入睡。”她微笑,双臂搂住男人,如同蜘蛛用网捕获蝴蝶,她在他耳边低喃:“丁公子,把你这肉身送给我,好吗?”
“好……”丁子淳不知说了什么,只是意识模糊,感觉自己让温暖的皮毛盖住,好舒服啊,闭了眼睛想睡。
“乖孩子。”娇笑出声,她在他瞌睡的当儿,咧嘴露出尖牙,十指的指甲黑而长,让他侧躺在她身上,尖牙就要咬破他的颈子——
“你敢伤子淳,我会要你死得很难看!”
不速之客扫了柳衣的兴致。他蹙眉,暂停杀戮,转头去找声音,那发出吼声的男人提着刀子,朝他走过来,一头红色长发张狂,好似表达他的怒气。他讪笑:“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黑鹰教的伏左使……你真行,竟然找到这里?”
细声细气的嗓音不再隐藏实力,而是透着深厚内功,穿过风和树木枝条,清楚传到伏罗的耳朵里。“如果不是你的鬼怪琵琶音乐露了行踪,我不能这么快赶过来。”说快,也不算快,从他听到常众爱的话,就急着让人护送玦儿回丁家,独自一个再急着去找人。
他去柳衣的住处找遍了,没有发现。离开屋子的时候,若不是他没放弃,还提着灯笼,绕到屋子后面再查看,就不会感到跺的土地松软,也不会疑惑了,动手去把土挖开,目睹两具死尸,那两个年轻男子的死法,正如同衙门捕头手上办的长安城多起命案!
当时,他恨自己才记起来柳衣这号人物,脑袋里全是子淳遇害的惨状,整个人不能控制了发颤,就像玎妹死的时候——现下,他总算在距离柳衣的屋子不算太远的地方找到他,也看到子淳还活着,他百感交集,可他仍旧抓住他,他有顾忌,只能与他维持距离。
“像你这样外表的人,为什么会倒在万安寺前?还自己一个人住在小屋里,没人去觊觎,打你的坏主意?而且你要主动亲近丁子淳?我仔细想过这些,的确大有问题。我老早就应该看出来,你对子淳说可怜的身世背景是假的,你柳衣这名字也是假的,你真正的名号是玉面观音!长安闹出的许多人命,他们的血和气神都被吸干,是你干下的?”
玉面观音惊讶伏罗所说,不管他是怎么发现了他,现在他得到丁子淳,就用不着再掩藏。“是我干下的。”他娇媚笑出声:“可那些甘愿献身于我的人,没有白死,他们让我年轻貌美,永保青春。
“啥年轻貌美?你是练功走火入魔吧?练到变成不男不女。”
嘲讽声令玉面观音骤变脸色。他长期修练冰经,为的就是强化内功,也能让自己更加年轻英俊,不会显露四十五岁的老态。没想到近年来,他修练不顺,碰到瓶颈,心急之下又想躁进,导致练功时,气神乱岔,反伤到身体!在这以后,他的体内阴盛阳衰,不知为何,他渐渐喜欢上女子事物,学她们打扮。每当阴阳之气不能协调时,他必须宰杀年轻肉体来吸食,就会好过许多,如此日久成了习惯……
这一次,他花费许多耐心才抓到丁子淳这活药材,经过他哄骗,他的身心都处于最好的状态,他趁这时机吃掉他,一定能让他倍增功力,比杀一百个普遍人都来得有效!
“你的年轻貌美、永保青春都是假的,柳衣的温柔和善只是你拿来骗人杀人的工具,你只想继续吞食年轻肉体,否则你就会再变回四十多岁的丑陋老妖怪,连路上的狗儿都不会认得你是五面观音!”
玉面观音向来最看重的就是自己的名声,他在武林之中行走,每一个人都要对他的美貌赞叹,对他高深的武功敬畏,伏罗却不识好歹,找他麻烦!他搁下怀中人,抓来琵琶,运出内力、跃到半空中,直往红发人的方向。
对手刷过琴弦,窜出的音律极剌耳,伏罗忙屏气凝神,封闭听觉,一偏头,刀子划出弧形,带身体躲过乐音,竟然瞥见他背后的枝干震动断裂!
丁子淳没了依靠,整个人倒在地上,脸贴着雪,才晓得冰寒,恍惚的意识因冷而稍微醒来,竟是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他努力眨动沉甸甸的眼皮,一会之后,才能清醒。他忙撑起身子,会头晕,踉跄几步,扶着树干、站稳了,两眼茫然看四周,望见柳衣跟伏罗打起来?
琴音犀利拔尖,每个音符都要穿刺人,致之于死地!伏罗方知不可小看敌人,忙舞动刀刀护住自己,对方飞身逼来,尖长的黑色指甲就要戳到眼睛,他吓一跳,立刻向后翻身,躲开攻击,再小心应付琵琶武器。
玉面观音追击伏罗,看自个儿占优势,不禁笑着说:“小老弟,你何必管闲事呢?不如你滚开,让我好好的吃了丁子淳,继续保持美貌。”
“你要杀子淳,得先赢过我。”伏罗的刀子劈向对方。
“你能赢得了我吗?”玉面观音乱弹琵琶,震得树上积雪纷纷洒掉。
丁子淳被音律扰得头涨胸闷,好难受,两手紧捣住耳朵,眼看伏罗挥刀快如旋风,一再挑起地上白雪,扫向柳衣——
“轰!” 一声大响,两个武功高强的人较量内力,将挡在他们中间的大雪块震得四分五裂!
丁子淳不明白伏罗为什么会对上柳衣?在他看来,弱女子让利刀追杀,好生危险!
“姐夫你在做什么?快住手!”他跑过去,要分开他们。
伏罗没把握能赢敌人,还要加上子淳来干扰?他冲着他吼叫:“这不男不女的妖人要杀你,你走开,不要过来!”
吼声令丁子淳愣住,更加弄不懂。
“我很爱丁公子,怎么会杀他?”玉面观音从伏罗脸上找到新鲜事儿,旋即扭转身躯,移到书生背后。
“你这该死的妖人!”伏罗气极,举起刀子。
“姐夫住手!”丁子淳挡在柳衣前面。
“子淳你走开!”
玉面观音乐得书生不肯走,傻傻的要保护他,让伏罗不知所措。这么难得有趣的事情,他快笑破肚皮啦,却要忍着,故意装出哭腔:“丁公子你还喊他姐夫?伏罗这魔教之徒心狠手辣,脾气反覆无常,我没得罪他,他却突然要来杀我,连我这一个弱女子都不放过……还有啊,知不知道你教过的一些孩童和他们的家人,为什么没再去万安寺吗?因为他们全都被伏罗杀掉!”
闻言,丁子淳震惊,直视姐夫,“柳姑娘说的……是真的?”眼前发生的种种,让他犹如陷于迷雾当中,搞不清方向。
“啥柳姑娘?你看清楚了,躲在你背后的,是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他是江湖中人称为玉面观音的狠角色,他装成女人来骗你,目的是要杀你,拿你当增加他功力的药材,吃你的血肉,你还不快走开?”伏罗气急败坏。
药材?吃血肉?瞠目结舌的人不由得转头望去,美貌女子柔弱,骇然紧抓琵琶,似乎不知为何身陷险境……她怎么会是男人?还要杀他?他再看向姐夫杀气腾腾,这不是第一次了,他在兰州也见过,教他怀疑:“你是不是杀了万安寺的那些孩子和他们的父母亲?”
“你这大蠢蛋,现在都什么时候了,还来问这种事?快点走开!”因为子淳阻挡,攻势变得碍手碍脚,对他极为不利。他不相信他,宁可去信妖人谎言?他怒气冲冲:“他妈的……我没杀孩子,我杀掉的那些人也不是孩子的父母,他们都是道上的人假装的,要来骗你,同这老妖一样,都要来杀你,所以我才先对他们动手。”
“什么……?” 一连串的话教丁子淳糊涂,任他怎么回想,也不晓得谁会来杀他?伏罗又任何时去杀人?
玉面观音有笨书生保护,多节省他的内力,发现伏罗沉不住气,他乐着,“我当你这个人冷血无情,没丝毫破绽,想不到啊……你的弱点就是他!”伸手掐住眼前人的颈子。
突然被紧捏住脖子,丁子淳吓得想叫,却叫不出来。
“你放开他——”伏罗挥刀去斩掐人的胳臂。
玉面观音缩回手,让伏罗拉去书生,却也逮到他门户洞开,立即转动琵琶,固定琴弦的手把随之脱出,成了尖锐暗器——
伏罗一手拉来子淳,他站不稳,跌倒了,他不能帮他,另一手的刀子来不及挡下尖利,就看它剌入自己的胸口,他强忍剧痛要反击,竟然又被对方内力引得射出的四条琴弦刺中胸膛!“哇啊——”他痛呼,再也忍不住了,僵在原地,无法攻击。
见状,丁子淳骇到讲不出话,看到伏罗身上都是血,他才觉悟了柳衣不是他认识的柳衣,他是坏人……
玉面观音欣赏伏罗重伤,还不肯跪下,要强撑着身体,紧握刀子。他再使力,琴弦更深入对方的筋肉里,另一手抓住他握刀的手,得意笑出:“你死了,你的宝贝丁子淳就要乖乖的让我吃了。你放心,我会把他吃得一干二净,连一根骨头都不剩下来,哈哈哈!”
时而低沉粗哑、时而尖细的怪笑声令丁子淳恐惧,浑身汗毛直竖。他要夺刀杀掉伏罗!他不知哪儿生来蛮力,两手都抓了一团雪,豁然起身,大骂:“你这妖人坏人,不要杀我姐夫!”
玉面观音没预料弱书生竟敢拿雪块砸他,他气得挥拳揍他,把他打得飞出去,又跌到地上。
“呀啊啊——”伏罗咆哮,在对方打人的当儿,挣脱他、一刀子划过他!
“哇啊——”从脸到胸部都让刀狠狠的割划,痛得玉面观音嚷叫,就怕美貌毁了,本能的用琵琶护住自己。
丁子淳只觉得头昏眼花,脸颊肿起来,根本不敢去看伏罗使出全力反击……
伏罗一刀穿过乐器,利刀随即深入对手的体内,他退后,他跟上,要用刀子剌穿他、把他钉在树干上,看他瞠大两眼,逐渐断了气,他才罢手,抽回血刀。
“哈,哈……”伏罗急喘,怕失血过多,拔掉剌入肉中的琴弦、尖利暗器之后,立刻伸手点了胸口的几处大穴,运功调整呼息之后,他撑着身体,走回子淳身边,拉他站起来。“有没有受伤?”他问他,他身子颤抖抖,脸色惨白,只有被打过的部位红肿,手指忍不住去碰瘀伤的脸颊,他惊吓了躲开,他心疼,一把抱住他,安慰:“好了……没事了……不会再有坏人敢来吃你……你会平安……”
丁子淳在男人怀中,止不住哆嗦。他感到他伤痛气虚,为了他,他差点丧失生命啊!他沾到他的血,羞愧又恐慌。
“放开我……”他不听,还紧紧的抱住他,“你放开我!”再吼出时,他推开他!
男人因伤而痛苦,他歉疚,却不能接受他。
惨淡的月光底下,他瞥着尸体,那尸体死不瞑目,他怕得移开视线,却忘不掉刚才发生的一切恐怖。他不晓得为什么会与柳衣待在这里?不晓得伏罗何时来的?如果没有他救他,他也会变成一具死尸!
“柳衣是……玉面观音?他是男的女的?我都不知道……还傻傻的喜欢他……认定他是唯一不会让我过敏起红疹的女子……你老早就发现他不是女的?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也是到刚刚……才晓得他的身份……你说我要怎么告诉你?”
“你一定觉得我很愚蠢、很可笑?”丁子淳打断男人的话,急着说出:“我是个性懦弱,对我的家人什么都不敢说、什么都不敢做,过着他们希望我过的生活。但是,”他吸一口气,“我也有情绪,会高兴,也会生气啊,我很高兴认识你,当你是可以倾诉的朋友,可是你却来抱我、亲我,对我做出那样的——”因为哽咽,他无法再讲下去。
黑夜里,寒风飕飕。
“子淳……”伏罗忍住伤势,接近茫无头绪的人。
“你不要过来!”丁子淳大声拒绝,后退几步,依旧能感受到男人热烈的感情,渴求、冀望、需要他!不对,他需要的不是他,而是——他委屈,心头全让怪异情绪占满了,禁不住吼出声:“我不是姐姐!你不要再那样的看着我……我受不了!”
听见啜泣,伏罗震慑,一时之间不能反应,整个人陷入混乱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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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不起,吃到你 第五章 杀意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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