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少晖与汪舜国启程前往法国後,家中仅剩下汪母、何梦蝶及前来作伴的何梦虹。何梦蝶乾脆就安排妹妹先到艺术中心上班,与她作伴。
汪母很疼惜何梦蝶,常常煮一些滋补的营养品给她吃,尤其是晚餐,更逃不过吃得饱才能睡得好、孩子长得快的铭训;怀孕初期的她实在没什麽胃口,又不忍拂逆汪母的好意,唯有硬是勉强咽下喉。 汪母满意地称赞道:「对嘛!孕妇要多吃一点,吃不下也总得要为孩子着想,不但你补,小孩也补啊!」
「小心补过头,小孩太大,不好生唷!」
何梦虹学家政,对这方面的常识可也 不含糊,在一边提醒着汪母。
「唉,说得也是,想当初我怀舜国时就是拼命吃,把他养到四五公斤,生不 出来只好剖腹生产,好辛苦哦!」
「难怪汪大哥的块头较大,原来是被伯母养壮的。」
何梦虹打趣道,想逗汪母 开心。 「遗传也有关系啦!唉……」
「怎麽啦?乾妈,聊得好端端地突然叹起气来。」 何梦蝶觉得奇怪。
「要是你怀的是舜国的孩子该多好。」
这句话无疑是揭起旧时创伤,何梦蝶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应答。
还是何梦虹精灵。「伯母,鲁大哥是您的乾儿子,我姊生的孩子不就等於是您的孙子,您又何必去想是谁的呢?」
汪母这才自觉失言。「对对对!只要是你姊姊生的孩子,就是汪家的宝。」
「少晖和舜国两人友情如此深厚,就好像兄弟般拆不散,在这社会上算是很难得的。」 何梦蝶见汪母已释怀,方敞开心胸而谈。
「舜国原来就是独断独行、个性深沈的人,他是在艺术学院时才和少晖打成一片的。少晖生性开朗乐观,间接影响了舜国,把舜国也带得活泼起来,两人对摄影都有浓厚的兴趣,所以假日经常结伴出去。本来两个都想到法国深造,谁知一场车祸就改变了他们的人生。少晖外伤痊愈後放弃摄影,仍然到法国读书,毕业就留在那儿开业。而舜国却被治疗与复健整整折腾了二年,那段日子真是惨澹黑暗,舜国的情绪常常失控,更让我耿耿於怀的是,舜国老是望着天空喃喃自语,我差点以为他得了精神病,直到他完全康复,并有了正常的工作,我才放下一颗心。那知,他长久压抑在心中的秘密是一段不为人知的痛苦,我想他以前会偶尔情绪失控,是可谅解的。」 汪母又述及往事,不胜唏嘘。
何梦蝶体会汪母的心情,安慰道:「现在的舜国跟过去的他已经不一样,我想他是走出阴影了。」
「梦蝶,你还会怨他吗?」
她摇头道:「当我再重新踏入汪家时,早无怨了,而等到舜国突然回来,又留下我和少晖,我们三人的情分就变得更巩固了。」
「哇,姊,你该不会是说你们三人还在谈三角恋爱吧?」何梦虹大惊小怪道。
「小丫头,别胡说八道!我和舜国只是纯友谊啦。」
「其实我倒是满希望你再做汪家的媳妇。」 汪母企盼道。
何梦蝶忙道:「乾妈,那不过是名分的问题,我现在住这里,不等於跟以前一样,您不要再给我压力好不好?」
「嗯,对!我支持我姊的做法。」何梦虹附和帮腔。
「唉,我只是说一说而已啦!」汪母不便强求,掩饰道。
「汪大哥若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他可以发掘人生还有很多有意义的事,像我以前也曾经很闭塞、孤僻,怪爸妈没把我照顾好,後来姊姊一再鼓励我,我也结交了不少真诚帮助我的同学,所以,我可以说比正常人还勇敢坚毅,只是有时会害羞点。」
何梦虹说出自己的体验,她算是一个心智成熟的残障人,自认不会被困境打倒。
「你们姊妹都很坚强,舜国和少晖应该汗颜当初对你所做的事。」汪母再度替儿子们向何梦蝶致歉。
「乾妈,那些事都过去了,不要再提了好吗?」
「好、好!以後我们只谈轻松愉快的事,只谈宝宝,让你安心的生下孩子。」
何梦虹忍不住道:「伯母,瞧您盼孙子盼得两眼都发亮了。」
汪母在何梦虹的调侃下,只有咧嘴一笑。
而何梦蝶唯一的希望是鲁少晖和汪舜国赶快回国来陪她,挺着渐渐凸起的肚子,每天开车上下班,她愈来愈感到驾驶座显得狭窄了。
她每两天必定和鲁少晖通电话,了解他身体状况及业务处理的情形。
今天,她照往常时间拨电话过去,可是,电话响了好久,正欲挂断重打,有人接了。
是个女的,叽哩呱啦讲了一大堆法国话,她一句也听不懂,就悄声挂了。
顿然无措的感觉笼罩着她,为什麽鲁少晖没来接电话?发生了什麽事?或是他忙得忘了时间?
接下来连续两天,她始终没找到鲁少晖,而接听电话的总是那个法国女人。
她开始着急了;是不是鲁少晖病倒、住院了?还是发生什麽意外?
家中三个女人全都因这档子事心焦如焚,又无从联络,急得坐立不安。
「唉!这两个男人简直像小孩子,一出门就忘了家。」汪母抱怨着。
「嘿,他们会不会碰上热情的法国女郎,玩得乐不思蜀了?」何梦虹眨眼联想道。
「梦虹,这时候你还有心情开你姊姊的玩笑、说风凉话!」
「我晓得姊姊不会在意的,我肯定两位大哥不是那种人,才随便逗逗姊姊的。」
何梦蝶笑笑不作答,她不是一个心胸狭窄的人,虽然情人眼里容不下一粒沙,但那是鲁少晖对自己曾有的顾忌,如今他的身体趋弱,即使心有馀也力不足;再者,他在法国那麽多年,都没沾染拈花惹草的习性,她相信他也不会在此时去风骚的。 至於汪舜国更不用讲,他绝对不会、也无法去风流快活的。那麽,到底是发生什麽事,在没有预警之下,两个男人就消失无踪了呢?
「会不会被歹徒绑架了?他们这次拆夥,一定可拿回不少钱。还是和合夥人起了冲突,钱分不清?」 何梦虹又联想到事情的可能性。
汪母与何梦蝶一听,似有可能,不禁心乱如麻,十分不安起来。
「如果真是这样,怎麽办?」 汪母焦急道。
「梦虹只是假设,我想应该先求证再说。」
何梦蝶深吸一口气,定下心来思忖着。
她考虑半晌,决定透过毕哲宇在法国的画家朋友来查询这件事。
「嘿,这两个人都曾经跟我有过节,你居然跑来要我去寻找他们的下落?」
「哲宇,我拜托你!看在我们交情不恶的分上,帮个忙。」此时的何梦蝶不得不放下身段,低声哀求;尤其是她和他已无合作关系後,他是可以拒绝的。
毕哲宇低思片刻,眼光落在她身上注视良久。
何梦蝶警觉起来,他该不会打自己的主意吧?她都挺着大肚子了,还会让他有非分之想吗?自从严拒他的追求後,他一直以君子风度相待,难道他想乘人之危,对她有所冒犯?
他终於开口要求了。「好,我帮你查,但有一个条件……」
「哎,哲宇,什麽条件都可以,就是不准动我的脑筋。」
她警告着。 「哈,瞧你那麽紧张!请人帮忙,总要付出点代价吧?」毕哲宇见她自我防护,狂笑道。
「你说,要我做什麽?」
「很简单,脱掉衣服,让我……」
「你……不安好心!」
「唉,我话还没讲完呀!我是说让我画几张你怀孕中的人体画,这对我来说是一项新的尝试。」
何梦蝶舒了一口气,她误将他当小人看了,原来他适才是用艺术眼光在审视她。
「我答应,但是你先帮我打听他们的消息。」
「好!一言为定。」 於是,何梦蝶提供了鲁少晖在法国的地址与相关电话给毕哲宇。
三天後,毕哲宇给何梦蝶回覆消息是……鲁少晖与汪舜国已取回和合夥人的事业资金,两人转道前往澳洲去了,至於去向,他们并没有留下任何可联络的线索。何梦蝶极度失望,又有些不悦;这两个男人到底在搞什麽鬼?去那里做什麽事也不通知一声,神秘兮兮地,难道他们又再从事什麽秘密计画吗?何梦蝶狐疑着。
「姊,不管他们做什麽,我想他们不敢再计算利用你了。」何梦虹宽慰她。
「你这丫头,怎麽处处帮他们说情?至少他们不告诉我去处,就很不应该。」
「也许他们怕你担心,或怕你知道他们要做什麽。」
「哼!故作神秘。好吧!真是这样,我就不管他们死活了。」
「姊,其实你何其有幸有这两个男人对你一往情深,可是又何其不幸,他们都有着不同的遗憾,带给你一些痛苦。」
「放心!痛苦已经慢慢远离我了,人总是要经过痛苦才能成长、成熟。」
「嗯,希望你肚中的宝宝将来能带给你很多快乐。」何梦虹真心祝福姊姊。
何梦蝶满足地抚摸着凸起的肚子道:「孩子的诞生,也是有痛苦和快乐的,但却是我心甘情愿去承受的。」
在澳洲,在医院的病房中,鲁少晖已是奄奄一息的人了。他的容貌枯萎,几乎无肉的皮囊似乎只等待死神的召唤,即使点滴不断注入他的身躯,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 陪侍在床边的汪舜国,心情沈重又悲痛。
「你若不来澳洲,或许还可以保留体力,活久一点。你又何苦逼着我来这里?反而害了你!」
「既然……已经决定……的事就……不要後悔,更何况你也恢复正常了,你应该……高兴……才对。」鲁少晖讲话已经是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的。
「我想把妈和梦蝶带来跟你见面。」
「不要!我不要……她们……见到我……难看的……样子。」
「可是我们一直没和她们联络,她们一定会担心死了。」汪舜国忧心道。
「当初……你出走时……她们也……都过得很……好,她们都……是坚强的……女性,放心吧!」
「唉!你本来可以再回台湾和梦蝶相处一段时日的。」汪舜国见好友如此受病 痛的折磨,感叹道。
「医生告诉……我,大概能……活到今年……的十二月,现在就是了,我不愿……选择在台湾……死亡,梦蝶会……难过,不见面……总是减少……伤痛,我死……之後,你把我……火化送……回台湾,让我的骨灰陪伴着你们。」
「唉,我有你这样知心相交又肯为别人着想的朋友,真不枉此生了。」
「唉!如果今天我……安然无恙……你休想得……到梦蝶。现在,我只希望……听听……梦蝶的……声音,让我死得……更无憾。」
汪舜国当然从命,他把他抱上轮椅,挂好点滴瓶,推他出去打电话。
半夜中,沈睡的何梦蝶被电话铃声吵醒,她迷迷糊糊地接起电话。
「喂┅┅」
「梦蝶吗?我是舜国。」
她的眼睛倏然睁开,道:「舜国,你们到底在那里?为什麽一去四个月都不联络?你们两个在耍什麽把戏?」
「梦蝶,现在先别问这些,少晖要跟你说话。」
数秒後,何梦蝶只听到鲁少晖气若游丝的声音从话筒中传出:「梦……蝶,我们的……宝宝……还好吗?」
何梦蝶感觉不对劲,急问:「他已经五个多月了。咦?少晖,你生病了? 」
「我……要和……你……道别……离了。」
「少晖……」
何梦蝶的脑子完全清醒了,她的意识告诉自己,鲁少晖即将要离开人间了。
「少晖,你说过要等到小孩出世的。」她大声叫,企图激发他的求生意志。
「来不及……了,我的眼皮……愈来……愈重了。」
「少晖,求求你!你撑着,告诉我你住什麽医院,我赶去看你。」她强忍着泪水,怕影响、瓦解了鲁少晖的生存意念。
「真的……来不及了。舜国……会把……所有事……情都……告诉……你,听到你的……声音,我好高兴┅┅」
话似乎未说完,何梦蝶突听到电话筒掉落的声音,然後就是汪舜国急切喊叫与叫护士的声音。 「舜国!快告诉我发生了什麽事?」
何梦蝶急得心已慌乱,她意识到鲁少晖是昏倒了,所以说话才会中断。
但她急也没用,汪舜国只用简短的句子结束通话:「梦蝶,少晖情况危急,回台湾再告诉你,再见。」
何梦蝶哔然哭出声,汪舜国这句话无疑是暗示她,鲁少晖气数已尽了。
听到何梦蝶伤心哭泣声的汪母与何梦虹赶进来看,忙问:「梦蝶,你做恶梦了?」 可见适才电话声并未吵醒熟睡的她们。
「不是,是少晖……呜┅┅」
「姊,别哭,赶快说清楚嘛!」
何梦蝶边流泪边诉说,尽管她说痛苦已经远离,可是碰到心爱的人猝逝,仍不免伤痛,这种伤痛和曾受折磨委屈的痛苦是截然不同的。
「舜国到现在还守密,不肯讲出他们在那里,这孩子也真是的!」汪母埋怨道。
「少晖为什麽选择在国外死?我实在想不透。」何梦蝶吸了吸鼻涕,哽声道。
「我看这必须等汪大哥回来才会真相大白。姊,你不是很早就看清鲁大哥他存活的时日不久,既然他是高兴的走,你就不要过於伤心,免得肚子里的宝宝受影响。」
「是呀,梦蝶,来!擦乾眼泪,别忘了你是个坚强的女人。」汪母也劝慰着。
何梦蝶不愿汪母与妹妹再为她担心,强颜欢笑的振起精神道:「我没事!你们去睡吧。」
可是,何梦蝶仍是一夜未眠,她想起与鲁少晖过去相处愉快的种种画面。明知他早晚会死,平常总不愿去挑起生离死别的感觉,甚至在话题上有时还互相调侃,怎知道事到临头,那种凄凉仍是那麽强烈,强烈得啃噬着她的心灵,毕竟人是有感情的动物,不可能麻木不仁的。
彻夜未眠的何梦蝶,次晨心神恍惚,梳洗完毕的她正欲跨出浴室,不小心踢到门槛,整个人往前冲倒。 「哎唷!」
一声,她已趴倒在地了。腹部的刺痛,令她忍不住呻吟哀叫起来。她抚着疼痛的肚子想爬起身,却无力,只感觉下体有一股液体流出,低头一瞧,不得了!是血,把她的睡衣下摆都染红了。
「梦虹!梦虹……」 她感到腹部疼痛转剧,急呼妹妹。
未久,何梦虹跛着进来,一见姊姊趴在地上,下身全是血,大惊叫道:「姊!你流血了。」
「我跌了一跤,摔得不轻,我怕小孩……」她忍着痛,却迸出泪来。
汪母听到何梦虹惊叫声,立即冲进房,一看之下失声道:「啊!怎麽流血了?」 汪母上前想扶何梦蝶起来,却被何梦虹制止。
「伯母,不要动我姊姊!她一起身恐怕血会流得更多,我马上叫救护车。」
二十分钟後,何梦蝶被救护人员抬上担架,送往医院去了。
医生宣告何梦蝶的胎儿保不住,必须拿掉,以确保大人生命安全。
在急诊室门外守候的汪母,连连叹道:「唉!少晖可能才死,又碰上梦蝶这样,真是祸不单行!」
「伯母,如果命运是如此捉弄人,那我们也唯有认了。」何梦虹宽慰道。
「唉,偏偏出事时只有我们女人家在,可真是考验我啊!」
「伯母,还有我在呀!女人家照样可以解决事情,您别自乱阵脚。」
「对呀,想当年舜国的父亲逝世,我还不是独力把他抚养长大,现在我居然看低了自己。」 汪母自我解嘲道。
「我只怕姊姊这一流产,伤了身体也伤了心。」
「唉,真是流年不利!要不要通知你爸妈知道?」
「哦,不!免得他们操心,我想我可以照顾得了姊姊的。」
「可是艺术中心的事怎麽办?」
「我已经和姊姊实习了那麽久,暂时帮她处理杂事绝对没问题,那儿又有助理和总监在,不会出差错的。」 何梦虹的自信使得汪母松了一口气。
动过手术後的何梦蝶面色苍白,人整个虚脱地被送回病房。汪母与何梦蝶亦步亦趋跟着,她们瞥见何梦蝶紧闭的双眼渗出泪水来。
护士将何梦蝶从手术车移至病床上,替她盖好被子後就出去了。
何梦蝶毫无血色的唇在蠕动着,眼泪又汩汩而流,汪母见状立即趋前道:「梦蝶,不要紧!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把身体养好最重要。」汪母心疼的 劝慰着。
「我不会再去谈恋爱了。这辈子爱过两个男人,已经让我尝到心痛、心酸、心醉、心疼的滋味,现在又失去孩子,我无法说服自己再潇洒自若了。」何梦蝶无力 地吐出这句话。
「姊,现在讲这些言之过早,你应该好好恢复体力,艺术中心还等你回去管理呢!」 病房门被推开,进来的是神色紧张的谭姊。
「梦蝶,你怎麽把自己变得这麽糟?以前的神采都不见了。不行!我要见到你的身体赶快好起来,我还要替你安排一些广告,让你重新在人们面前展现出漂亮的一面呢!」
何梦蝶听到谭姊一连串鼓舞的话,感激在心头,道:「谭姊,你是在对我下令,还是鼓励我?」
「不管下令或鼓励,我要你赶快好起来,当一个迷人的模特儿,和能干的艺术中心负责人。」
谭姊握紧何梦蝶的手,她知道何梦蝶已不能再受任何打击了,这个女人承受大多生活与心灵上的转变,如今唯有强制唤起她的坚强,否则她会被磨垮的。
十一月初,汪舜国办完鲁少晖所交代的後事後,捧着他的骨灰坛返抵国门。他没有通知任何人,悄悄地回到家,却不见半个人影。他心觉奇怪,挂了个电话到艺术中心去,那儿的总监告诉了他何梦蝶的事情。他听完,放下电话,三步并两步冲下楼,招了计程车直奔医院。在众人不断鼓励与排解下,何梦蝶有了笑容;她明白,不管任何人,如何面对自己做心理调适,去克服环境及外在因素所赋予的火炼,是很重要的事。汪母和何梦虹常陪伴着她,她的身体也逐渐复原中。汪舜国急匆匆的跑入病房,大家都呆住了。
「对不起!我又贸然出现了。」
最不悦的汪母这次可不饶儿子,她开骂道:「哼,你这个不孝子!竟然二度弃我而去,连梦蝶也丢下不管,害她心神不宁出了事!你要负全责,就算你向梦蝶赔罪,你也要愧疚一辈子。」
汪舜国冲到床边,看到消瘦的何梦蝶,歉疚道:「梦蝶!我万万没料到你会出意外,让你受了苦,我会弭补你的。」
「你用什麽也弭补不了她已经流掉的孩子!你和少晖只会给她制造问题,让她伤心。」 汪母仍不放过训斥儿子的机会,她本来很疼儿子的,现在她疼何梦蝶甚过於儿子。
「妈,您能不能停止一下?少晖已经离开人世了,让我和梦蝶静静谈一下,好不好?」 汪舜国祈求道。
何梦虹体恤地主动拉着汪母的衣袖,步出病房。
一直保持沈默的何梦蝶这才开口:「你说吧!是什麽理由让你们两个跑到澳洲去?」
「你听了可不要吓一跳。」
「唉,在汪家我已经历不少事情,还有什麽我不能承受的?」
汪舜国把他们去澳洲所发生的事全盘道出,何梦蝶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聆听着。
「你们以为我只是注重欲望的女人?你们还是用男性的主观在贬低我!」
她微 怒,这样做简直污蔑她的人格,将她视为低等动物似的!
「梦蝶,不要误会!我们这样做,真正的用意都是因为爱你,要你生活得更快乐。人的心灵、精神固然可以超凡,但平凡的肉欲仍是人类不可或缺的,如果你我当初都能释怀,我们也就不会离婚了。」
汪舜国的一席话,可谓一针见血的点出往昔两人失和的症结。
「我们都是平凡人,只有在平凡的事物中去寻找不平凡,以求得超脱的生活,并与内在合一,达到最高境界。我们都懂其中道理,但还修不到那种境界,不如让我们顺应周遭的变化吧!」
「你想告诉我什麽?」
汪舜国热情的执起她的手说:「梦蝶,让我们重新开始!少晖临终前要我好好照顾你,我恳求你重新接纳我,好吗?」
何梦蝶根本不曾去想过这件事,一下子无法接受。她不是那种朝三暮四的女人,虽然和他曾有婚姻关系,但事隔一年多,她没办法说爱就爱,更何况,她现在心中的情爱依旧系於鲁少晖身上,即使鲁少晖已死,她仍无法说忘就忘。
「我了解你的心情,我会等待的。」
汪舜国虽然愿意等,但不想死守不动,等何梦蝶身体完全康复後,就殷勤地接送她上下班,还偷偷地请何梦虹当牵线红娘,他知道她们姊妹情深,由何梦虹帮他重获她的青睐,应该是最佳选择。同时,他也以摄影为题,恳请她充任模特儿,以促进两人情感的交流。
「我好久没在镜头下摆Pose,可能无法胜任了。」 何梦蝶婉拒。
「姊,谭姊曾说要帮助你复出,刚好藉此机会先适应一下嘛!况且汪大哥选的这个地方听说很美,可惜不是去烤肉,要不然我们就可以一起去了。」何梦虹帮腔道。
「不如我们就去烤肉,再顺便摄影,两全其美啊!」
「不啦!烤肉的气氛势必会破坏摄影的美感,你和汪大哥先去取景、观察地形,下次我们再去。」 何梦虹故意推托的说。
「去吧!梦蝶,你也好久没出去散心了,趁此机会找回镜头下的自信也好呀!」 汪母也从旁怂恿,她乐见儿子和梦蝶再重续前缘。
何梦蝶在她们不断好言攻势下,只有应允了。
於是汪舜国选了一个风和日丽非假日的早晨,带着她直驱桶後溪。
车行在山中小路间,眼里尽是山光水色、淙淙溪流,在在表现出山中溪谷之美。
这儿有一条两公尺宽、三层楼高的瀑布直落溪谷,他将车子停好,牵着她慢慢走到谷底。
她见他背扛着摄影器材有点重,便主动取过食物箱。如果说这世上谁是疯狂的人,那非艺术之士莫属,因为他们可能为了作画、摄影或收集古物而跋山涉水,不在乎浪费多少时间、金钱!她不敢说别人是否如此,至少她碰到的眼前这个男人,就是这样的典型。 一步没踏稳,她滑了一下,他见状紧急抓住她。
「小心,你如果滑倒了,我今天就前功尽弃了。」
「这儿真是锺灵毓秀之地,溪流潺潺,自然美景尽收眼底。」
她不禁发出惊叹之声。 「好美的清溪!」
千岩高壑,加上云雾般的氤氲,构成一幅泼墨山水画,真是美不胜收。
「这里最适合毕哲宇来作画了。」
「你的意思是不适合我喽?」
「哦,不!我没那个意思,摄影与作画取景都大同小异,不分层次的。」
汪舜国不愿破坏好不容易获得的单独相处机会,就开始从不同的角度、背景,请她以站或蹲着等不同的姿势,供他拍摄。何梦蝶也挺合作的,不扫他的兴,尽量配合,半天下来,二人又重拾往日的默契,汪舜国暗暗窃喜着。
到了晌午,他已完成作业。 「休息喽!」他大声呼唤前方的何梦蝶。
冬阳煦煦,在日光下站得太久的何梦蝶,不免略感头晕。汪舜国赶快找一处荫凉的地方,让她休憩及共进简式午餐。
「我让你累坏了。」 他歉意道。
「不打紧!只是大久没出来晒太阳了。」她解嘲道,也减轻他的内疚。
「重掌相机,又有你配合,让我更有信心去筹建一个摄影工作室。」
「你也想复出啦?」
「少晖把他的事业基金给了我,而你是我复出的动力,也是我未来工作室的主要模特儿。当然啦!以不妨碍你其他的工作为主。」
「看你势在必行的样子。」
「重新追求你,也是势在必行。」他强调地顺着她的话说下去。
「你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任天塌下来也无法挡住我澎湃的感情!梦蝶,我一直很爱你,你要相信我,再给我一次机会。」
何梦蝶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他表明深爱着她,这在以前是不曾有过的,表示他已完全突破了自己的心结,也不会再折磨自己了。
他现在积极展开爱情攻势,想掳获她的心,不只是精神上而已,而是要灵肉合一,这和当初鲁少晖所执的念头如出一辙;她没有点破,也许他们因为深厚友谊而互相潜移默化,所以二人都有一些酷似之处吧?
「不要再像蝶儿从我身边飞走,不要再让我摺纸蝶过日子。梦蝶,我需要你!需要你的心、你的人。」
汪舜国紧捱着她,在她耳际诉情衷,一步步勾起往日她对他的情意。
何梦蝶深受感动,但鲁少晖的影子仍存在心底波动着,因此,她只听他单方诉情,不表明态度。汪舜国体会出她的心境,微笑说道:「少晖他是与我们同在的,你不须在我面前避讳,若没有他的建议、鼓励,我也无法恢复 正常 ,重拾信心。」
以前他都避谈这方面的问题,现在他敢大胆的说出来,表示他已完全正常了。 何梦蝶粉颊一红,无限娇羞的模样。
他紧紧环抱着她,她未推拒,却撒娇地把头藏在他胸前,他不禁满足的笑了。
经过这一次的感情交流,何梦蝶才重新接纳汪舜国走入她的心扉,心中充满无限甜蜜。 回到家後,何梦蝶仍沈醉在美好的回忆里┅┅
门铃声响,唤回沈浸在柔情记忆里的何梦蝶,她前去应门,是毕哲宇,他亲自送来一幅大型画像。 何梦蝶有些惊喜,画像中的人竟是她;怀孕裸身的她经毕哲字的巧笔,绘得有神有韵。
「我听说你的事了。我想怀孕应该是女人最难忘的经验,或许有人视如家常便饭,但对你而言,应该是特殊的感觉,所以我在三幅中挑了一幅送你做纪念,而且亲自送来,以表示我当时在你身上构思作画并没有意图侵犯的邪念。虽然我们不会有爱情,但可以是永远合作的夥伴,从艺术的角度来衡量我,你会发觉我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哈!你真自负,不过自负得令我消除对你的戒心,以後,我不但仍是你作画的模特儿,而且我也想跟你合作,把你的画往国外推销。」
「首先推销好自己,这样订单才会源源不断。」他打趣着。
「那不是要惹来一大堆好逑者吗?」 她也回之以幽默。
二人有说有笑的,是自从合作以来,谈得最融洽的一次,更为两人的纯友谊迈进一步。
汪舜国接何梦虹下班回来,一见她和另一个不曾谋面的男子谈笑风生,心觉纳闷。
何梦蝶突然心血来潮,想试试汪舜国的心态反应。
「嗨,我们来考验他一下。」 她悄声向毕哲宇示意。
毕哲宇欣然同意,见汪舜国走过来,立即说道:「我想你是汪先生吧?我今天是来带梦蝶走的。」
汪舜国警戒地道:「你是谁?我根本没有听梦蝶提起你这个人。」
何梦虹不知其因,只好站在一边观望,未插手管事。
「舜国,他叫毕哲宇。哪!这幅画就是他帮我画的。」何梦蝶掀起画上的遮纸。
汪舜国看到身怀六甲的何梦蝶仍有一股迷人的丰采,是成熟、是满足、是得意,在这三者中更透露出女人的娇柔。
「有一回梦蝶生病了,我打电话慰问,从那时起你已经把我视为眼中钉了。」毕哲宇故意提起往事。
汪舜国并不慌张,反而冷静地走向何梦蝶,扳过她的肩膀,道:「梦蝶,好好看着我!我真的不值得你再留恋吗?难道我们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感情又要付诸东流了吗?我们才刚起步,就经不起考验,那你跟他就会经得起考验吗?」 汪舜国一连串的反问,眼神热切地等待她的回答。
何梦蝶站在原地不动,望望他,又看看毕哲宇,有数秒的时间,空气里凝结着紧张的气氛。 「梦蝶,你必须有所抉择,跟他或跟我?当然,你不必现在说,等你想清楚了再作决定。」
何梦蝶笑了,对着毕哲宇眨眨眼,毕哲宇会意地自找台阶下。
「汪先生,我也不愿使梦蝶为难,即使梦蝶没跟我走,我和她仍旧是工作上的好夥伴。」 说完,毕哲宇握一握何梦蝶的手。「祝福你!」就大踏步地离去了。 「姊,你不是曾说不会再找男人谈恋爱了吗,怎麽今天又跑出一个……」何梦虹不能等,急欲了解事因。
「这麽说,我也不能和他再谈恋爱喽?」 她指着汪舜国。
「汪大哥不算!他曾是你所爱的人,他还是可以和你重续前缘的。」何梦虹为汪舜国说话。
「哟,丫头!你的胳臂往外弯了?」她似笑非笑的盯着妹妹。
「没有!姊,我认为你们还是情投意合的一对嘛!」
「去、去、去!我们的事不用你管。」 她上前把妹妹推向房间。
「姊,等一下嘛!我刚才看见你对毕先生眨眼,告诉我,你是不是故意的?」
何梦虹百般不情愿地被推入房间。 「我难得恶作剧一下,不可以吗?」
她笑道。 转身面对仍在等着答案的汪舜国,她要求道:「能不能请你先帮我把这幅画挂到卧室?」
「如果你要走了,还需要挂吗?」
「我在这里住得特别习惯,不走喽!」 她俏皮道。
他喜出望外,当下火速的帮她将画像钉立在卧室墙壁上,二人看了半天。
「你真的非要我剖心,才肯相信我对你是至死不渝的吗?」
他扳过她的身子, 面向自己。 「剖了心以後谁替我拍照?」
「那就不要再折磨我了,我的热情是蓄势待发的。」
他不让她再有说话的机会,热切地紧紧吸吮住她,不让她有喘息的空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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爱在搁浅边缘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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