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埋首振笔疾书的男子忙著在白纸上用蘸了墨水的毛笔勾勒出一条条复杂的迷宫暗道,偶尔停笔在记忆中搜索细小的枝节琐碎。
书案前,另一名男子却苦著一张娃娃脸,捧著一本不知道哪来的「暗器毒物全录」,努力在背诵,这是席君逸提出的交换条件。
要他供出唐门的暗道?可以。
要他帮忙解说机关?不难办。
要池一起跟去压阵?反正他没事做,似乎没有拒绝的必要。
只是呢……这一切的高配合度建立在白彦海的合作。
合作的背下十来本武林阴险狡诈之最的精华集、合作的努力提防有人放冷箭、合作的在几次小规模作战中不要受伤……只要能做到,要他帮忙也没有问题。
这么一来,就苫了白彦海。
天知道他除了门派剑诀和秘笈以外,还背过什么书?就连四书五经和诗词集注都只是看过而已,自幼生长在华山派的他连三字经都没背过!
可恶……这几张图根本都长得一样!
「君逸!」白彦海哀鸣。
「恩?」
「你当真分得清楚袖箭跟短弩击发声的不同吗?」
「恩!」
「不信!」对,就是不相信!
听著近乎耍赖的抱怨,席君逸总算托头,左手一抖,一根袖箭没人白彦海身旁的书柜,右手放下毛笔,慢了一拍,不知道从哪摸出一张短弩,跟著击发——
「听出来了吗?」非常理所当然的声音。
白彦海吞吞唾液,看著钉在柜子上,离自己脑袋只有一指宽距离的弩箭,僵硬的点头。
「非常清楚。」
「那就继续背,你哪天背好,我哪天把地图交给你。」想想看,唐门东堂口第七号暗道是这样的吧……
又恐吓他……白彦海白了席君逸一眼,用行动表达自己的委屈——当然只敢偷偷的,以免被更「深意」的目光「看」到毛骨悚然。
为什么说是深意?
因为他完全不明白那眼神代表的意思。不明的眼神,没有威胁或杀气,却像是无形的重量压在心头,让他无法忽视或以平常心视之。
将目光调回手上的书,没过多久再次感觉到头脑发昏。
他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念书的料……
再次对著席君逸投以可怜兮兮的眼神,他浑然不觉自己的举动已经逼近撒娇,那是已经从他生活里消失很久的情绪。
低头书写的席君逸右手顿了顿,笔尖的墨水在白纸上晕染成一个小黑点,地图上的密道当下成了死路。
这小子以为他是死人还是瞎子?这么明显的注视……他叹息。
「又怎么了?」他就不能安安静静的看个一个时辰的书吗?
「我……」好无辜的声音。
「什么?」席君逸忍不住抬头。
「你在这上头说……唐门七毒阵的解法是找到兑位,再走泽位……但是……」
「不要跟我说你不懂八卦阵。」席君逸觉得自己头在痛。
「我懂啊!华山基本剑阵也是要靠先天八卦跟后天八卦的好不好!?」白彦海抗议。
他那受不了的口气是什么意思?他满脸受到侮辱的模样。
既然如此,他跟他说半天八卦的问题做什么?
「……你说重点。」
「嘎?你不要打断我啦!」白彦海责怪地说道。
是他的错吗?席君逸额际青筋隐约浮现,没多久就被无奈取代。
「海,说重点。」他开始怀念罗煞了,就算一言不合两人就得大打小手,也好过讲了半天还没进入主题。虽然说实在话,他倒也不是真的多讨厌这样没意义的对话。
白彦海顿了顿,想了一下才用最简洁的话表达出自己的疑问。
「重点就是——这书上头说生门危险重重,死门暗藏玄机,生死攸关,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到底要走哪一个门才能安全脱困?」
咚!席君逸手中的毛笔掉到桌上。
「君逸,你把那张图毁了。」白彦海好心提醒。
「……」随手把那张地图遗体揉成一团丢开,席君逸关心的是另一个重点。
「你懂五行八卦,却用不上奇门遁甲?」
「这跟奇门遁甲有什么关系?奇门遁甲不是用来布阵的吗?」白彦海有些茫茫然。
好吧!也许正道人士都比较不喜欢玩这套……席君逸努力说服自己,起身拉著白彦海往窗口走。
「不要跳窗啦!有门不走走什么窗……」白彦海努力想摆脱衣领上的手,尝试申明自己的坚持。
「你要自己出去还是我把你扔出去?」平淡的嗓音轻而易举的制住了他的反抗。
「……我自己翻。」
呜……为什么他在君逸面前愈来愈抬不起头了?这样不太对劲啊!
他的气势跟威严呢?
一根枯枝在沙地上画来画去,两个男人蹲在地上小声交谈著,不一会儿沙地上的图案字迹就被全部抹去,重新再画一次,然后再度交谈……反反覆覆的直到天黑。
这样的景象已经上演三天了,惹得往来经过庭院的各派弟子不断投以惊疑不定的目光。
要知道看见白彦海跟恶人榜上有名的袭风在一起就已经是挑战他们的胆量,看见袭风蹲在地上画图,还不时朝白彦海射出冰冷恐吓的视线就更是令他们差点精神衰竭。
终於,席君逸丢开枯枝,站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白彦海却往后坐倒在地,发出感动的呻吟:「终于弄懂了。」真是老天保佑……他再学不会,大概要被君逸揍了。
「我不会扁你。」虽然他真的很想踹人。看出白彦海在感动什么东西,席君逸淡淡解释。
「……你以为我头上这几个包是哪里来的?」
「没见血不是吗?」所以那不算伤。
「呜……」代沟……严重的沟通困难……白彦海抱头呻吟,气君逸,并不是只有见血才叫受伤好吗?」
「你受伤了吗?」他应该没有打很大力啊!顶多是气到无力以后的反射动作……
「没有。」
「邪下就好了。」
理所当然的话语马上换来两道哀怨无比的视线,席君逸轻轻扯高唇角,褪下冷漠的面容意外的显露些许促狭。
「啊!你是故意的对下对?打我很好玩吗?」
打你不好玩,但是看你变脸很有趣。面对著白彦海的哀声叹气,席君逸没有讲出自己的看法,只是用脚将沙地上的痕迹抹平。
发现他根本不打算理会自己的白彦海只好认栽了,苦笑著摸摸半炷香前被赏了一个爆栗子的地方。「君逸。」
「想?」席君逸轻轻移动身体,站到白彦海身边。
「你介意我把你告诉我的东西教给我那些师弟妹吗?」仰头看著席君逸,白彦海逐渐能够认清他不擅表示的温柔。
例如现在,这个人又站在他旁边替他挡太阳,让他抬头看他的时候不王於被阳光灼伤眼。
「……我反对的话……你就真的不说了吗?」席君逸的语气平顺,逆光的角度让白彦海看不清楚他唇角的弧度蕴含著什么样的情绪——就算看得清楚也不见得能够明了。
白彦海明显的愣了愣,紧接著苦恼爬上他的娃娃脸,看得出来他很挣扎。
「我只是打个比方而已……」席君逸没好气的阻止白彦海为了一个不存在的问题而伤脑筋个半天不得安宁,「你想讲就去讲,反正对我没影响。」
有影响的也是老底被泄光的唐门,而不是他,就算正道人士知道了一些暗器的秘诀,他有自信照样能料理掉来送死的人。
「……你在生气吗?」白彦海小心的问。
「没有。」席君逸依旧平静的回答。
「可是你的语气比较重。」白彦海这次肯定自己没出错。
「我没有。」这有什么好在意的?他才没生气,也自认语气没有变。
「那就是你的用词比较重了。」
有吗?席君逸想了想,好像……有一点?
「你想太多了……」脑子里想的是一回事,表面上却面不改色的拍拍白彦海,「你想讲可以讲,我没差的。」
「真的吗?」白彦海仍足不放心。
「难道你希望我说我很介意吗?」半是嘲笑的反问,席君逸感叹他的难以说服,「对我又没什么影响,有什么好介意的?」是他口才比较差还是怎样?
「才不是!我当然希望你答应,只是……我也不想让你不高兴啊!」白彦海的反应激烈到让席君逸有点被吓到。
眨眨眼,席君逸反手扣住抓著自己的手掌,顺势将白彦海从地上拉起来。
这小子的内力增加太快也不是什么好事,不会控制的结果,就是一激动起来力气就会太大……他大概是全中原武林唯二个会因为小事激动,然后抓得他手臂隐隐作痛的人了吧?
「君逸……」
眯起眼打量白彦海开始有些不安而看起来可怜又无辜的表情,席君逸直接赏了他一拳。
「难道要我发誓?」敢说要的话就别理他了。席君逸在心底决定。
「……也不是啦!」抱著被揍的肚子,白彦海苦笑著一手搭在席君逸肩膀上,忍过那阵呼吸不顺。
……靠他这么近做什么?不怕被扔出去吗?
感觉到白彦海的气息吹在颈恻肌肤,席君逸在疑惑过后是讶异自己竟然没有本能的出手将他料理掉,无暇理会白彦海在问些什么。
隐约记得,在半个多月以前,自己还会本能的出手想把他揍飞啊……
「君逸,你发什么呆啊?」白彦海注意到身旁的人根本没在听他问问题,「你有听见我说了什么吗?」
「……你问什么?」被他叫回神的席君逸顺著他的话语往下问。
「你没有不舒服吧?」白彦海出手探探他的体温。
「我很好,你刚才问什么?」他又不是小孩子,席君逸抓下他放在额头上的手。
好端端的这小子这么爱动手动脚的干嘛?
「你哪里好,你在发呆耶!」白彦海不高兴的扯回自己的手,「别逞强,习武之人受了风寒更严重,况且你伤才刚好,更该……」
听著他一路念下去,席君逸怀疑起自己是不是在不知不觉间就已经罹患霍乱瘟疫,然后正一脚踏入棺材的奄奄一息……
「……你啊!伤没全好就陪我整天在外头风吹日晒的,我也不对,竟然没注意到……」白彦海拖著他就要往房间走,却在得不到配合的情况下扯了好几次都无法扯动他。
懊恼的回头,气势汹汹的看著席君逸。
「你生根了是不是?回房啊!我弄点祛寒的东西给你吃……」满心担忧让他将最后一点对席君逸的畏惧丢到九天云霄,「不要逞强,你是不知道我们有内力的人平常不受寒还好,一发病就不得了吗?都这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行!」
重点是他没病啊……席君逸头一遭感觉到啼笑皆非。
他该骂他多事的,或是觉得他无聊转身离去……但是看著被握住的左手手心,他却感到有此一安心……
见白彦海已经被他的「冥顽不灵」气得快蹦蹦跳了,一丝淡笑若隐若现的出现在他唇角。
反手一扯,将白彦海扯回身旁,没料到他会反抗的白彦海直接被扯入他怀中。
一头撞上席君逸胸口的白彦海发出慌张的叫声。
「伤……你这个笨蛋,你有伤啊!干嘛让我撞你啊?伤口裂了吗?」他紧张的就要扯开席君逸的衣襟。
「住手……唉,一个结痂的伤口哪那么容易裂,你别乱扯我衣服,会被暗器伤到手的。」席君逸无奈加三叹的拉开白彦海的手。
他全身上下不知道藏了上千暗器,并不是每件暗器都放在暗器袋的,有很多是藏在衣眼夹层中,他习惯了还可以运用自如,海这笨蛋一把抓不是存心让自己的手被暗器刺出几个洞吗?
「可是我撞得很大力啊!」双手被扣住的白彦海仍是控制不了的将视线一次又一次的在席君逸胸前打绕。
「伤口在你身上还是我身上?」伤口进裂他会不知道吗?席君逸没好气的反问。
只怕他再不制止,伤口才会在混乱中被扯裂吧?
「呃……」一阵语结,白彦海说下出话的表情看起来挺无辜的。
「慌慌张张,你是怎么带领师弟妹四处闯荡的?」将白彦海的手放到自己额头上,让他确定自己没发热,席君逸的语气有些抱怨,眼神却很柔和。
「我……」抬头想抗议,这才注意到两人的亲近,才说出一个字,其他的就全忘光了。
红潮爬上白彦海的脸,只因为席君逸眼底的无奈纵容跟细不可察的……宠溺……
一直没被察觉的脆弱平衡,终於被打破了。
夜晚?四川成都。
嘎——
客栈内有些老旧的房门被推开,唧嘎声在夜晚听起来有些剌耳。
进门的男子摘下斗笠,一头金发落下,在月光下闪烁著美丽的光泽,他有著中原人的五官轮廓和肤色,却是金发蓝眼。
「主子。」他站在外厅轻道,躬身的举动充分表现出他对内厅的人的敬重,就算里面那人看不见他的举动,他仍然不敢有丝毫轻忽。
原本漆黑的内厅传来细微的布料摩擦声,接著一抹幽幽火光扬起。
「进来吧!你回来晚了。」清朗的声音有些佣懒和邪气,踏入内厅,看见的是比鲜血和火焰更加艳红的绋色长发。
他足血魄,近五年前掀起正邪两道疯狂相互仇视的最大幕后推手,后来获得「血魔尊」的称号,因为只要有他在的地方,没有不见血的。
「很抱歉,路上耽搁了。」男子的面容在火光下被清楚显露,其实也不过是个约莫二十岁左右的俊美青年。
「受伤了吗?」血红色的眼珠子转了转,没发现任何伤口,那抹精锐又从眼底深处褪去,只剩下懒洋洋的情绪。
「没有,我是为了避开一群五岳剑派的人马绕了远路才回来晚的,您用餐了吗?」
「云飞,我会亏待我自己吗?」静静的反问,血魄示意他上前替自己整理好一头长发。
当初会收了他,一来是因为同情他跟自己一样都因为外族容貌而被欺负,二来就是因为一只手不能用,日常生活起居真的很不方便,也确实需要个贴身侍仆。
云飞也的确忠心,而且很聪明,不会阻碍他的事。所以他捡了些武学扔给云飞练,毕竟一个好的仆人不是什么时候都可以找到的,死在正道人士手下岂不冤枉?
云飞没有回答血魄的问题,他只是替血魄梳好一头已经长及膝盖的红发,编成辫子,然后取来外衣替血魄披上。
他知道,很多时候血魄的问题,并不需要他的回答。
当血魄穿好衣服以后,一道红影从床底下窜出,沿著血魄的腿爬上他的肩膀?
仔细一看,是一只身体大约成年男子手前臂长的红色动物,像龙又像蜥蜴,头上两只小小的红角尤其奇特。
它足九龙蛊,全名九天龙蛊,是毒中之王,蛊中之尊,全天下最奇毒无比的毒物,除了从小就被刻意养成「蛊人」的血魄外,连「药人」罗煞也玩不转。
此时,九龙蛊正趴在血魄右肩上,小小的爪子抓著血魄的衣服,长长的尾巴卷上血腕的上臂,不住吐著紫红色的舌头,偶尔喷出一点点红雾。
「小龙,我说过云飞在的时候不准喷毒了,他可不是敌人。」血魄轻轻眯眼,亲吻著自己的小宠物,随手摸出一个药丸丢给云飞要他服下。
「谢谢主人。」云飞赶紧把药吃下,以免不清几息间就毒发身亡。
只要有点见闻的人都知道,九天龙蛊的护主心极强,放出的毒雾最强的可以让十尺内的生物双双暴毙,寸草不生,自古以来,每次九天龙蛊出世,陪葬的人至少没有一万也有九千。而这只九天龙蛊更是在孵化期就被血魄用自己混合所有蛊毒精华的血液喂养,所产生的毒光是一小口也足以瞬间杀害东北大猫。右手因故被废的血魄若非有它,很可能无法在十大恶人的毒手下活下来。
「你坐下,然后报告这趟出去的消息。」血魄斜靠著床柱,命令他忠心的仆人坐到床边的椅子上,以免有人累死也不敢提出想休息的要求。
「是,主人。一云飞依言坐下,然后将调查到的情报说了出来:「五岳剑派华山派跟嵩山派一起行动,其他三派却在另一个据点按兵不动,并没有插手这几次的救援以及跟唐门的纷争……另外,主人……我确定袭风跟华山派的大弟子白彦海站在同一边了,有消息指出袭风一路护送白彦海从江南到四川。」
听著云飞的报告,血魄轻蹙眉,却不搭腔。
跟那三个人为敌很麻烦,他想要的目标不能因此被拖累……脑袋思绪飞快旋转,挥手叫云飞继续说。
见状,云飞继续道:「唐门跟主人提出帮忙的请求,因为他们说袭风下次会配合正道人士进攻,他们挡不住,袭风跟白彦海已经杀了他们很多人了……主人?」报告到一半,看见血魄露出一抹笑容,云飞迟疑的停下话语,等候血魄的指示。
「云飞,你觉得这在搞什么?」血魄笑得有些愉快,清灵秀美的面容清丽而脱俗,猫儿般的大眼闪烁著动人的光芒,红唇上扬的弧度甜美无邪到让看见的人都想跟著会心一笑——如果他没有那头邪恶的血腥长发的话。
「我?」没想到血魄会反问自己,云飞愣了愣才回答,「五岳剑派闹分裂,华山跟嵩山派得到了袭风的帮助想一举消灭唐门,想藉此拖慢王人的脚步。」
血魄看了云飞一眼,起身下床,宽大的鲜红衣裳更加衬出他的纤弱。
赤脚走到窗边,把玩窗台上的烛台,看著跳动的火花,血魄依旧是那张笑脸,声音却已冰冷。
「你猜错了,云飞,你还是把正道人士当好人在看,这样会让你看不出事实的真相喔!」
早在血魄下床时就站起身的云飞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请主人明示。」
血魄拿著烛台转身,红色辫子划出一抹漂亮的圆弧。
「云飞,如果你有一个很讨厌的人,他一直欺负你,你却打不过他……然后,有一天来了一个你也看不顺眼的人,但是,那个人打得过一直欺负你的人……至少也可以打个平手……那么,你会怎么做?」
火焰在血魄眼底跳动,嘲讽出现在他唇边,云飞却已经脸色大变。
「主人,您是说……五岳剑派要利用袭风来对付您?」
「呵呵,答对了。」
「可是……怎么利用?您和袭风并非没有智慧的棋子……」
血魄满意云飞的勇於发问,他笑著解答:「最好的结果呢?是袭风替他们宰了唐门,跟我结下梁子,然后我俩私下了断,双双同归於尽……或是他们来个渔翁得利;最坏的结果呢?我不上当,但至少袭风替他们灭了唐门,他们在江湖传闻中会多出一个靠山……袭风就像摆在磅秤上的一只鱼,不管卖出多少银两都是他们赚钱,而白彦海则是饵,一个引诱袭风上钩的鱼饵……」
他每说一句,云飞的脸色就更差一分,到了最后,几乎只能用面色如土来形容云飞俊俏的面孔。
「可是……袭风并不是那么容易利用的角色啊……」云飞艰涩的说著,「若是他不想,哪会被人利用!?况且……白彦海跟袭风是真的有交情,袭风为了救白彦海甚至是受重伤被抬进华山派的驻院的……」
血魄的眼神闪动了一下,偏过头,将烛台放到桌上,用手指将烛火捏熄。
蜜蜡的香气弥漫在空气里,黑暗中,血魄的表情成了谜,飘邈的声音缓缓响起:「云飞,袭风也是人,就算他没有心……只要是人都会想试著去相信……就算……明知道等在终局的会曰正背叛……」
一直一直,在心底说服自己,不是像自己想的那样。
一直一直,在心底告诉自己,那个最重要的人是可以信任的。
一直一直,在心底,替那个人辩解。
一直一直……闭上眼、捂住耳……
……不愿意去……承认,早就该注二忌到的事实真相……
因为,像他们这种人……只在梦中拥有过幸福……
所以,宁愿一直欺骗自己待在虚伪的梦中,也不肯睁开眼看见现实的丑陋。
直到……血淋淋的伤口隐隐作痛……才不得不相信……
背叛。
白玉般的左手握住蜡烛,将冰冷的蜡捏成碎片,血魄阴森森的低语:「小看我了……哼哼,五岳剑派……袭风吃上白彦海这道饵,不表示我要照著你们的棋盘走……小看我这个从地狱爬回来的绋红之鬼……就看看是谁吃大亏吧!」
三天后。
不、不行,君逸……
黑暗的客房,席君逸就像是做了噩梦一样的弹坐起身,一手拙住暗器,一手握紧腰上的软珠索,无声的大口喘息,冷汗一滴滴的从他额角滴落在床被上。
不一会儿,武器的冰冷安抚了他的神经,冷静重新回到他眼底,呼吸也又恢复原本的了无声息。
抬头,用手梳开垂落睑边的长发,看了看窗外的月色。
「才三更天……」
随便穿上外衣,踏入庭院,感受的冰冷的空气,席君逸不懂自己刚才是怎么了。
靠著大树,仰头看著黑夜中的弯月,他依然面无表情,眼神却逐渐平和。
心情稳定了,就有空去思考刚才那个究竟是怎么回事。
用撕裂心肺般的声音嘶吼著他的名字的……是谁?
海吗?
会这样叫他的只有海一个人,会替他担心害怕的……大概也只有海一个了……
那是单纯的噩梦,还是巫之力的警告!?
……就只有声音……黑暗中……让人心碎的呐喊和……心痛……
若是警讯……会有危险的是谁?
公平而残酷的命运,这次选择了制裁谁!?
海会死的命运应该已经被他扭转了……那么,是要制裁他吗?
「命运比谁都公平,却比谁都无情……比谁都温柔,又比谁都残忍……」沙哑的呢喃,他分不清楚心头涌上的感觉到底算什么。
「了解命运,预知命运,服从命运……」
他们这一族从不打算忤逆命运,这是幼儿时期常听见父母教诲的,如果注定他也该回归尘上,他没有什么不满的。若上天想要收回他们这错误的一族的生命,他也不打算费力挣扎抵抗。只是……为什么要在他开始兴起想跟在海身边的感觉后,才告诉他……他该离开了呢?
低头看著左手掌心,他苦涩的轻扬唇角。
若不想死,他就不能让命运有可以完成的条件。若注定他死亡时海在他身边,他想活下去最好的方法就是远离海……
但,他不想离开……
「明明死前应该丧失巫之力的……」但他知道,会丧失巫之力的,是必死无疑的时候,如果尚有转园的危机,他还是可以预测命运……若置之不理,顺著轨迹而迎上危机,等待在最后的将会只有终局。
咬牙,握紧左手,席君逸努力咽下口中的苦涩。
放轻脚步往白彦海的房间走去,挑开窗户,翻入房内。
一道银光直抹颈项,他不慌不忙的退了一步,打亮火摺子。
「君逸?」以为是敌人才出剑的白彦海傻眼,然后尴尬的收起剑,「对不起,我以为是敌人……你没受伤吧?」
他边问边稍微打理身上的单衣,脸颊微红。
「你以为你伤得了我吗?」轻问,他没有点亮烛火,火摺子熄灭后,房内又恢复漆黑。
「君逸?你怎么了?」白彦海注意到席君逸刚才说话的声音太温和,少了平常的嘲讽或没好气,多了种让他心慌的飘邈。
席君逸摇头,明白凭白彦海的眼力还是看得清楚自己的动作的。
「没事你会夜袭我吗?喂……」一道黑影扑向自己,来不及闪开就被抱住,白彦海僵在原地,好一会儿才茫然的拍拍抱住自己的人,「你该不会真的来夜袭我的吧?」
太过严重的惊吓反而让他连惊慌的力气都没了。
「如果我是来夜袭的,你会不会太冷静了点?」席君逸没好气的反问。
「……不知道,或许是因为你不会伤害我,所以觉得没什么好慌张的。」白彦海正经的说著,最后却笑了。
「这样吗?」扯扯唇角,他没多说什么了。
「当然……啊!你明知道我会扯题就不要故意害我偏题嘛!」白彦海觉得自己像个宠物一样的被抱得很紧,「君逸,你到底怎么了?」
席君逸却只是沉默著,却也不肯放手。
他在撒娇吗!?白彦海因为自己突然萌生的想法而错愕半天。
算了,好歹不是趁他洗澡时闯进门……他苦笑著自我安慰。
「那么,你要上床吗?」
话一出口,席君逸的身体明显的僵硬了一下。
「呃,我是说……要不要上床去睡一下,难道你要在这边站到天亮吗?」白彦海尴尬的解释。
当然,如果君逸坚持要站到天亮,他也没有反抗的余地。
席君逸挑眉,果真动手把白彦海塞回被子里,自己则和衣侧卧床铺外侧。
哇咧!还真的咧!白彦海浑身不自在。想他从八岁开始就一个人睡了……他就不相信同样习惯一个人睡的君逸能够睡得著。
半刻钟过去了,白彦海笔直的躺在床上,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口。
看样子只有他会清醒到清晨,因为身旁的人呼吸平稳沉静,就好像真的入睡了一样……脑袋里胡思乱想,感觉著身旁令人安心的体温,眼皮却逐渐变沉重,最后也昏沉沉的睡去。
黑暗中,席君逸缓缓睁开眼。深遂的眼眸中盈满无可奈何和淡淡的惆怅。
就算他放不下,命运也是无法违抗的吧?
无论他怎么挣扎,注定的事情根本不可能改变……这种事情,早就已经习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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袭风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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