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内能干嘛?当然不能做什么,只是柳煜扬坚持要帮徒儿上药而已。
封亦麒在反抗无效下只能鸵鸟的把头埋到被子中。
如果是别人,他八成一拳就把人揍到房外树上去晾干,但因为是他最敬爱的柳煜扬,他只能屈服在那难得强硬的要求下。
好不容易入侵体内的手指离开了,他马上连人带被往床角缩。
“麒儿。”注意到这点的柳煜扬则是很担心,“师父很抱歉。”
“不……是我自己决定的,您不必道歉啊……您生气了吗?”封亦麒怯怯地看着柳煜扬。
重视礼教的师父能接受吗?他们不但是师徒,而且同为男儿身……
“不是,是……我其实还有意识。”把心一横,柳煜扬是豁出去了,“因为那时以为是梦,所以很抱歉伤到你。”
浑浑噩噩之中,他以为又是南柯一梦,只是因为思念而起的幻觉,但并非如此,等到清醒时才发现怀中的人儿是温暖的真实。
后来听袭风说,麒儿是喜欢他的。这让他欣喜,却也令他内疚。不论如何,他屈服在药效之下伤了徒弟是事实。
封亦麒眨眨眼,一时没消化完整句话的意思。
“麒儿?”见他没反应,柳煜扬挂心地又叫道。
未料下一秒,他差点因为强大的冲力跌下床。
封亦麒什么也没说,他只是紧紧地抱住柳煜扬,嗅着熟悉的竹叶香,感到一种强烈的安心感。
师父也是对他同样感情的,不然就算做梦师父也会把它当恶梦,哪可能就顺水推舟的完了事。
“师父,我再也不要离开您了,如果我做了不该做的事,您尽管责备我,但请不要讨厌我。”他低喃道。
若要他离开师父,他绝对撑不过再一个三年,一定宁可死也不愿意放手吧?
“傻孩子,师父还怕你又一转眼就不见踪影呢!”低头寻获他的唇,由细吻到深吻,眷恋温柔的情感借此表达,直到契合的双唇分开,柳煜扬看着他羞红的脸,低哑地呢喃,“那就永远不放手吧。”
“嗯。”秀丽的唇角绽放出连百花也为之失色的艳丽微笑,封亦麒满足地抱住柳煜扬。
只要有师父的支持,其他的事情就好解决了。天下之大,他只在乎一个人的看法。
※※※
次日,当白彦海再来时,总算见到了柳煜扬。
封亦麒冷眼旁观他感动到差点痛哭流涕的表情,纳闷地看着袭风。
“你是不是做了什么?他为什么那么激动?”
他不讨厌白彦海,因为他知道这三年来一心帮着师父的人就是他。
袭风淡淡地撇开头,既不作答也不否认。
“你在闹什么脾气?”封亦麒皱眉,“不要以为帮了我就可以耍脾气!”
“麒儿。”在一旁和白彦海交谈的柳煜扬抽空唤道。
“知道了,师父。”乖乖点头,他只能撤回前言。
“被驯服了!”轻声嘲讽,他一个侧身避开夺命利刃,反手扬镖就是索吼银针。
封亦麒例落的一回身,手腕一振又攻上。
银刀银镖忽隐忽现,两道人影也飘忽不定。往来之间都用上了“无影鬼”的招数,有如鬼魅般的从屋檐打到凉亭,又跃上树梢。
刀起刀落之间,不少树叶枝木落地,就可怜了那些造景盆栽和建筑。
柳煜扬看得是频频叹息,白彦海则是目瞪口呆。但他们都没有阻止,只是观看这场龙虎之争。
半炷香的时辰过了,封亦麒突然跳开,忙着在一旁闷煮一刻钟的药盅里加几味药。
袭风也停了手,因为他知道若他在此时抢攻,封亦麒会跟他玩真的。
药,是要给受内伤颇深的柳煜扬吃的。
“你在炖什么?”白彦海问道。
“给师父的药。”
“听说你去救了五大世家在江南的老家?”他试探性地问道。
封亦麒目一凝,没好奇地抬头。
“怎么?不行吗?”
“我以为你不会救的。”毕竟那时还没回到柳煜扬身边,他仍是邪佞猖狂的个性。
“我本来不想救的。”封亦麒咕哝,“可是师父一定会插手嘛!”
恩未断,情未绝,只是缘已尽——至少当初是这么以为的。
曾经一度决定从此以后江湖上只有罗煞而没有封亦麒,但无论怎么地,他总是放心不下和柳煜扬有关的消息,还拜托袭风去替他打听。
然后,一得知柳煜扬的消息,双腿就不受控制的转向他所在的方向前进,双手不自觉地杀尽任何可能危害到他的人。
只要不见面,他在一旁偷偷瞧着总行。
有时早了,更有时,可以在远方捕捉到那令他牵肠挂肚的身影。
好几次若没有袭风搭救,他已魂归西天。每次袭风都受不了的拖他回小竹屋,一住就是好久,直到他忍不住相思之苦,又偷偷下山寻找柳煜扬的行踪,知道再度被带回——
事情不断上演着,当他累了,就开始发呆思考着两人的诧异。
迁就师父让他浑身不对劲,想必包容他师父也很无奈。一正一邪,一个处处包容,一个赶尽杀绝;一个温柔体贴,一个却狂妄邪佞……
不安和困扰浮现眼底,柳煜扬心疼地出声打断他的沉思。
“麒儿,别想了。”柳煜扬伸手撩起他披散在背上的长发,熟练地替他绑成一束。
“嗯。”但现在他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因为他很笨拙,所以只要在意一个人就好了,其他的,就随便吧。
“这么说有时候柳公子看到的人影真的是你?”白彦海傻眼。
这对师徒是怎么回事?各自为了对方好几次差点没命了。
“对啦!”封亦麒苦笑,早知道如此,他就不该靠近点看师父了。
温和害羞的眼神让白彦海诧异在心。
想不到不过三年的时间就让浑身是刺的封亦麒收敛到这种地步,虽然没什么好脸色,好歹毒辣的唇舌已经好多了,也不再动不动就想杀人——只是一想到他们转眼间杀尽上百邪道人士仍令人毛骨悚然。
山脚下的尸骸全是缺手缺脚、开膛剖肚、身首异处,不要说是一般混江湖的,就连各派掌门也望之色变。
正蹲着在替师父煮药的封亦麒抬头看着很明显在发呆的白彦海一眼,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喂,回魂啦,那些老头是怎么回事,一天到晚都躲在书房里偷偷摸摸的。”
“去告诉他们,除非他们犯到师父,不然我会让他们的头不再与身体相亲相爱。”
“没的事,他们只是在商讨对策如何对付邪道分子,不是在怕你啦。”白彦海叹道。
还是一张坏嘴,没进步多少。他撤回前言。
“麒儿,别这样说前辈们。”柳煜扬纠正归纠正,却没多要求他一定要做到。
观点是个人的,而在场的仍也有半数赞同他的说法。
“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些正道人士其实最贪生怕死了。”不予置评地一笑,封亦麒继续拿扇子调节火候,“有人撑腰时说话就大声,就连讨伐邪魔外道也是成群结党,一个人的话就什么也不敢做了,只会推卸责任。”
啥?!斜眼看着状似低喃的他,白彦海没好气地道:“好歹我也是华山弟子,请不要说得那么难听。柳少侠不也是正道人士?”
“师父不一样,他总是太好心又太多事,就连不干他的事也一肩扛。”一双灵活的眼睛滴溜溜地盯着柳煜扬,眼中十足的促狭。后者则回以一个苦笑。
“听起来你很鄙视正道人士,为什么?”他不解地问。
“这个……啊!好了。“忙着熄火端药,封亦麒随口回了一句,“因为全是鬼扯。“
“什么意思?“
“意思是正道人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袭风好整以暇的接口。
“对对对!师父,喝药了。”封亦麒笑着把药端给柳煜扬,拉着师父进屋喝药去了。
“你们立场有偏见。”见他们走人,白彦海只好面对袭风指控着。
“你现在才知道吗?”袭风淡问。
“我……”他只好落败。
无言以对地低头摘草药,他选择了结束这个对谈。袭风也不再另找话题,转身就想走人。
“等一下。”白彦海突然叫住他,“这个药拿去,对拉伤很有用。”
突如其来的友善让袭风愣了一下。
接受还是不接受呢?沉吟片刻,他破天荒的接了下来。
反正罗煞短时间之内也没空理他,姑且就用这个吧。
※※※
接下来数天,封亦麒几乎都黏着柳煜扬在房内练功调养内伤,再配以三餐饭后的良药滋补;袭风则躲得不见人影,但只要一有人靠近别院,他一定马上现身阻拦。
而有人吃药就要有人摘药,荣幸被“强迫”中奖的当然只有那个唯一能让封亦麒信任一点点的白彦海。
屋内是一片温馨,屋外白彦海则数着草药闲到发慌。
想他华山大弟子的身份,这种摘草药和分类包好的工作本不应该落在他身上,坏就坏在封亦麒半个月前露那一手功夫,再加上个只要有任何人擅自靠近别院就赏三根银针的席君逸(袭风),现在全山庄只有他敢靠近这里。
“这也太小题大做了吧?!”他百思不解。
一般人骇然他可以理解,但为何连各派掌门也没过来打过招呼,全都吩咐他“代为聊表慰问之意”。
“大师兄,师父找你过去。”一个小师弟站在别院外叫道,怯生生不敢踏入一步。
“这就去。”放下药罐应道,他戳戳师弟,“别怕得像活见鬼了一样,不惹他们就没事了。”
“可是他们砍人跟砍布袋一样。”最恐怖的是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神,砍尸体好像砍虫蚁一样的睥睨。
“你就当他们力气大吧。”苦哈哈地安慰,白彦海穿过中庭又绕过回廊,最后走到书房门口,“师父,您找弟子吗?”
“进来,把门关上。”
“是。”
一进门才发现不只是他敬重的师父,各派掌门和大弟子都到齐了。
不解在心,他仍是向前辈们请安。
把他的疑问看在眼里,华山派掌门率先开口:“二十年前江湖上出现了十大恶人,他们无恶不作、为非作歹,后来竟收了四个小魔头当徒弟。”
“那些小魔头生性残暴,跟着十大恶人学尽了杀人放火的本事,小小年纪就上各派挑衅生事,不少人丧生他的手中,”衡山派掌门接着说道,“二十年中作恶多端,其中一人便有了‘罗煞’之名。”
“四年前十大恶人被杀,那四个人下落不明,原以为他们也死了,现在看来只怕是小畜生亲手弑师。”青城派掌门沉重地道。
白彦海眨眨眼,花了好久才反应过来——
前辈们的意思难道是指……封亦麒是……“罗煞”?更令他震惊的,十大恶人联手却被徒弟干掉了?
“年龄吻合了。”
“老衲不会忘记‘罗煞’无人能及的轻功,当年他夜闯少林寺,单打独斗护院十八罗汉,仗的就是那身轻功。”少林方丈顿了顿又道,“封亦麒在救柳少侠时所用的轻功,十之八九是‘无影鬼’的招数。”
“无影鬼”秦笙,十大恶人排行第七,一身轻功罕有敌手,独创的腿上功夫横扫江湖,因而声名大噪一时。
“加上那时他给白无常服下的毒蛊,全是‘毒煞’的独门蛊物,除了尽得其真传的‘罗煞’外,再也没有第二人选。”武当掌门又补充。
“毒煞”江枫,曾邪性大发的一夜毒死上百名好手,此后江湖上是人心惶惶,闻之色便。
“另外用软珠索和暗器的家伙想必就是‘袭风’了吧?!他的确继承了‘幻盗’的暗器功夫。”
“幻盗”齐豫龙,向来偷人脑袋和偷人荷包一样容易,瞬间夺命的功夫堪称江湖之最。
白彦海僵了一下,大脑一片空白,好久才挤出几个字。
“可是他们现在是站在我们这边的吧?这次晴雾峰被包围也是他们解的困。”
“彦海,切莫胡说,邪道人士心性狡诈,他们表里不一,谁知道这次又藏着什么鬼心。”
被师父这么斥责,白彦海只好沉默的不发一言。
不再搭理他,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讨论了起来。
“我担心的是柳少侠,他恐怕并不知情。”
“这可怎么办才好?柳少侠帮了我们不少忙,可不要让他被小魔头给骗了。”
“我也是这么想,可得找机会告诉他才成。”
“可是怎么说?那小魔头几乎时时刻刻跟在柳少侠身边,万一刺激他就不好了,这几年来各派受创不浅,实在没有余力在这时去对付他们。”
又是一阵沉默。说实在话,没有人想去送死。对手可是罗煞耶,五年前未弱冠就有能力单枪匹马闯少林、挑武当的魔星,五年后不知有多可怕的实力。更何况这会儿还加上个袭风助阵!
一旁的白彦海突然觉得有种窒息感,他不解地看向这些不久前还是他在心目中景仰的前辈们。
怎么回事?此刻弥漫在空气中的怯意是什么?这群人在害怕吗?因为实力的差距而不想惹事?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这些正道人士其实最贪生怕死了。”
“有人撑腰时说话就大声,就连讨伐邪魔歪道也是成群结党,一个人的话就什么也不敢做了,只会推卸责任。”
封亦麒的话犹在耳边回荡,带出了他心中的迟疑与不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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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煞(下)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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