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水柔情 第十章

  这三天,水柔总觉得暗处有双眼睛在监视她,一双目光不善的眼睛。  
  她并没有向任何人提及,因为也许只是她的错觉,没必要再引起轩然大波。不过,  她将不曾启用的保全系统打开,它和“七圣”总部与“天权”时焱所经营的保全公司皆  有连线。  
  “包裹!”辛苦的邮差先生,从门铃下的通话器布达他的神圣使命。  
  “来了——”水柔疾步穿越庭园来到大门边,将私章由门上的眼窗递出去。“辛苦  了。”  
  “不客气。”对方垂著脸在拿单子,接过私章盖了印,又把私章还给她。“是大包  裹喔。”  
  “哦。”谁会寄大包裹给她?是住在美国的爸妈,还是快在花郁国定居的伊恩表哥  ?水柔打开门接过来。“今天怎么不是张先生送信啊?”  
  张先生是固定送她这一区的驿使青岛。  
  “他生病了,而且病得很重。”代班邮差把包裹抱给她,低著的帽檐在他的五官上  形成一圈黑影。  
  “喔。谢谢……咦?这不是……”水柔注意到包裹上面写的不是她的名字。  
  正要问,包裹的另一方勃然推来强劲力道,她猝不及防,节节向后颠踬了好几步,  人和包裹才一齐跌坐下地,大门已砰地被人摔上,一把自制手枪随即架上她的太阳穴,  整个过程全发生在短短的几秒钟。  
  “你……”水柔瞠目结舌,瞪著向来不被民众列入提防的对象。  
  “不认识我?”他快速地从口袋中掏出黏性胶带,将她的双手反缠在后,再甩掉帽  子露出他的獐头鼠目。“我就是你们处心积虑要找的阿海呀。”  
  “是——你?!”水柔看过他的通缉照片。大概是逃亡的缘故,他比本来消瘦。  
  “你尽管叫,我在这儿晃了两三天,知道你附近根本没邻居,那姓贺的也出去了。  ”阿海志得意满地把她拖到屋内。  
  “你把张先生怎么了?”水柔几乎是像块抹布般地被丢进去。原来不是她的错觉,  是他在监视她。她太大意了,得快想个法子脱身。  
  “先管管你自己吧。”阿海狞笑。“不过……告诉你地无妨,我捅了他几刀,他目  前应该躺在路边的某段山坡下。”  
  “你想证明什么?你这么做有什么意义?”连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都能下毒手,这家  伙不是变态是什么?  
  “我要证明我比你们都聪明!”阿海切齿愤盈地甩她一巴掌。“哼,要不是你们两  个坏事,我哪需要过现在这种生活?”  
  结果,他俩竟比他远出风头,那教他怎么不呕?所以他要他们受到惩罚。“是我,  是我让你们成名,是我!”  
  “成名的方式不只这一种。”水柔吐掉口中的血腥。就有人这么不要脸,分明是做  错里,却偏要为他的伤天害理冠上美名。  
  “呸!”阿海歇斯底里地大喊。“你们害我有家不能回,工作也没了,还有一笔白  粉的钱也没收到,我要让你们付出代价。”  
  “没有人害你,那些全是你自己一手造成的,该付出代价的人是你。”水柔心寒。  
  “少废话!我先解决你,再来解决另外一个。”阿海张牙舞爪挥著手里的枪。  
  “你这儿环境不赖嘛,人烟稀少又安静,若是死在这儿,恐怕要一、两个礼拜,才  会被人发现吧?”  
  “反正我是逃不掉,你何不让我死得明白点。”糟糕,他把她的手绑得太紧,她构  不到手镯上的求援讯号钮,而保全系统的呼救开关又在对面……“你为何要杀了王阿富  的太太?”  
  “冲著美人的要求,我就好心告诉你吧。”阿海仰颈奸笑。“因为那个贱女人贪得  无厌,知道我在贩毒以后,一直向我压榨了不少钱,后来竟敢威胁老子说要去报警。”  
  “所以你就怂恿她和老公吵架,再藉机从她家‘大门’溜进去?”水柔不敢相信,  仅是如此简单的理由,便可动刀杀人。  
  “哈哈,不过你们猜错了,我不是从她家大门进去。”为了掌握敌情,他每天必看  报纸,他俩的推论和警方的进展,报上日日刊了一大张。“我以前当兵是陆战队的,那  么近的墙,用壁虎功爬起来太容易啦。”  
  “哦?壁虎功?”不是猜错,是她和田老他们存心保留这部分,以免有人蓄意利用  报纸的内容来假投案。  
  “没错,你们没想到吧?”阿海踌躇满志,这表示他比他们聪明。“我先将她一刀  一刀的砍,砍得她到后来叫都叫不出来。”他眼里跃著兴奋。“然后再脱掉衣裤和袜子  ,用塑胶袋一包,便穿著内裤爬回去,当然还有新袜子和新手套,这样才不会留指纹,  我很聪明吧?”  
  他猖狂地笑著。“你没看到那血喷得到处……哈哈,我那些朋友全不晓得,还在我  家吃消夜呢,哈哈……”  
  他又低声靠过来,仿佛在说什么大秘密。“第二天,我再拿烧纸钱的桶子,把衣服  往里面一丢,就通通干、干、净、净。”  
  “你若自首,检方或许会……”水柔皱眉。这人显然是丧心病狂。  
  “你当我三岁小孩?省省吧,我是不会上当的啦。”阿海啧啧斜睨著她,他抬起她  的下巴,眯著贼眼,发出淫秽的荡笑。“像你这样如花似玉的大美人,死了是有点可惜  ,干脆……嘿嘿。”  
  他想在杀她前先玷污她!不行,她得尽量熬到贺羲平回来,他没有密码,在通过大  门时,必会触动到保全系统。  
  “你不觉得,在此无人观赏的地方,轻轻松松就解决我们,不是太没有成就感吗?  ”  
  “你不用拖延时间。”阿海冷笑,开始剥开自己的裤头钮扣。  
  “我讲的是实话,既然要做,何不做大一点?”对付这种心理不正常的败类,便要  利用非常的心理战术。  
  “做大一点?”阿海被她引出兴趣来了。  
  “就是……嗳,罢了,讲出来你也没那个胆。”水柔故意钓他胃口。  
  “什么意思?快说!不然我先在你肚子上开两个大洞。”阿海拿出手枪威胁,像他  这种在江湖上混的人,最忌旁人骂他们孬。  
  “你今天抓到我,不过是趁我不备,我就算口服,心却不服。”水柔不屑地撇撇嘴  。“但你若是能在警方面前杀了我,再全身而退,那不单单是我,很多人都会对你甘拜  下风,承认你是真的聪明、厉害、有本事。”  
  “那…!”她说得对,就这么杀了她,的确没啥成就感,又不能让人对他印象深刻  。  
  “不用想了啦,反正你也不敢。”水柔知道他有点心动。  
  “闭嘴!谁说我不敢?你再说一次,我马上送你去见阎罗王!”阿海穷凶极恶地咆  哮。  
  “柔,好……消息……”贺羲平愉悦的声音和保全灯的闪光同时出现。  
  “羲平!小心阿海……”听到他逐渐接近的步伐,水柔不禁出声警告。  
  “妈的!”阿海掴了她一耳光,把她底下的高喊全打回去。  
  既然行迹败露,阿海索性以她当盾牌,他将枪抵在她的脑袋,逼迫她一起站到房屋  的门口。  
  他要胁贺羲平。“跪在那里不许动!”  
  “柔?!”贺羲平连忙煞住因听到娇呼而冲来的疾奔,她嘴角残余的血迹,深深拧  痛他的心。他为什么老是让她受伤?  
  “跪下!”阿海吆喝,示意要扣扳机。  
  “别伤她!我跪……我跪。”贺羲平慢慢屈著膝。  
  “别管我,你快跑!”水柔不愿见他受辱。与其两人都丧命于此,倒不如只牺牲一  人。何况她笃信,班杰明他们已经收到讯号,正在赶来救援的途中。  
  “住口!”阿海狠劲地用枪柄击她的后颈,水柔登时向前仆倒。  
  “可恶——”贺羲平这下火极了。他可以不要自己的性命,却不能见人伤她。  
  他嘶吼地往阿海扑去,那盛怒抓狂的模样,似绝一头发飙的猛狮,打算与猎人玉石  俱焚,同归于尽。  
  阿海慌了,枪口急忙朝他指来,扣住扳机的指头跟著用力。  
  “不!”水柔冷不防撞向阿海。  
  “哎呀……”阿海当下歪了重心。  
  飞出来的子弹于是偏了准头,仅擦过贺羲平的手臂,却不减他灭寇的毅力,强悍的  气势依旧锐不可当。  
  “一起死吧!”阿海见情况不利,立刻负隅顽抗,举枪对著他俩胡乱扫射。  
  “危险!”贺羲平要护住水柔已来不及,只好眼睁睁见她倒地,以制敌为先,免得  阿海继续伤害她。  
  他掣电出拳,并用掌刀劈掉阿海的枪,脚下随著一踢。  
  “老子和你拚了!”阿海亦非省油的灯,他从小凶暴成性,打架动武乃家常便饭,  而贺羲平在FBI做的算是内勤工作,虽受过拳脚功夫的训练,但久久未用,多少有点生  疏。  
  好在他人高体壮,仗著身形的魁梧,在几番扭打之后,很快地便取得优势。  
  岂料运气不好,无意间又让阿海抢到地上的枪枝,他面如鬼魅、毫不犹豫地朝贺羲  平开枪。“去地狱呀你!”  
  贺羲平没有选择,生命攸关之际,直接的反射动作,便是将近在咫尺的枪口迅捷地  按往下。  
  紧接著是一声枪响,最后一颗子弹神速地驰出三十公分不到的枪管。  
  ***  
  “人!人!在哪里?在哪里?”  
  班杰明和霍旭青跑在最前头,田老和特勤组的同仁,王佑鑫的妻子白舞蓉拉著花语  嫣,三组人马浩浩荡荡地跑来,众人异口同声,抓著坐立不安的贺羲平问著同样的话。  
  “在……里面。”贺羲平指著身后的手术房。  
  当班杰明和王佑鑫一收到求救讯号,便飞快赶去水柔家时,阿海正好被自己开的那  一枪打得胸膛开花。贺羲平除了臂上擦伤和大腿中了一弹,与一些打架的皮肉伤外,倒  地无啥大碍。  
  倒是水柔,在乱枪扫射时距离阿海最近,在闪躲不及下,肩腹各挨一枪,当场血流  如注,情况非常不乐观,王佑鑫连忙送他俩来医院,班杰明则留在现场处理善后。  
  “医生怎么说?”霍旭青镇定地问,数双……”白舞蓉和花语嫣已然抱成一团,哭  哭“搭……搭可特(Doctor)。”贺羲平心不在焉,本能反应地回答,暗地里他犯嘀咕:  他们是怎么回事,都什么时候喽,还有心考他英文?  
  “啥?”所有人皆狐疑地瞪著他。  
  “我们是问你‘医生’到底怎么说呀?”田老快急毙了。  
  “Dottore,Me'decin,Dokter,Me'dico。”贺羲平无辜地攒著眉,既然不是问英文  ,他又连串地念出义大利文、法文、荷文和西班牙文。  
  “我们的意思是,医生怎么说水柔的伤势?她到底要不要紧?”毕竟女人比较细心  ,白舞蓉猜他误会大伙儿的问句内容。  
  “喔……喔。”贺羲平总算懂啦,但因心神仍牵挂在手术室里,故结巴比平常严重  。“死……死……死……”  
  “什么?死了?”田老和同事们目瞪口呆。  
  “怎么可能?”班杰明和霍旭青不敢接受这个事实。  
  “不会的,水柔她不会死,她不会……”白舞蓉和花语嫣已然抱成一团,哭哭啼啼  。  
  “等等……”贺羲平舞著手,但是没人理他。  
  “完啦,完啦……”田老颓坐在椅子上,他要怎么向水柔的父母交代?  
  “你们……”贺羲平试著插话。  
  “你那时是怎么答应我们的?!”班杰明激动地扯住他的衣领。  
  “我……”他正要解释时,去打电话通知伊恩他们的王佑鑫,匆匆跑来。  
  “鑫——”白舞蓉立刻奔入老公的怀里硬咽。  
  “怎……怎么啦?”王佑鑫看著众生哭丧的脸,不禁愣了愣。  
  难道——手术失败?!  
  天大的雷霆从脑袋中央劈下,王佑鑫摇著头低喃:“不可能,医生明明说没伤到要  害,只需把子弹取出来,休养几个月就没事了啊。”  
  “听……听……我说……”贺羲平吞了一口唾液。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你说!你给我说清楚!”霍旭青不管他是不是病人,拳头已经准备妥了。  
  “死……不了。我……刚刚……要说的……是……死不了!”他不过是直接转述医  生当初安慰他的话嘛,因那时他比他们还仓皇失措,甚至忘了自己也是医生,只是他们  怎不听完就开始哭了?  
  “什么?不是‘死了’,是‘死不了’?”  
  “你的意思是她没事?”  
  大家七嘴八舌,等著他进一步的澄清。  
  “嗯。”他很用力、很用力地猛点头。  
  “去你的,你这小子把我们吓死了!﹂班杰明和王佑鑫破口便是大骂。  
  “就是呀,话也不一次讲究,害我们以为……好险,没事,没事。”白舞蓉和花语  嫣腿都软了。  
  “混蛋东西,你差点把我的心脏吓停了。”田老忍不住啐他。  
  “没事就好,没事就好。”霍旭青倚在墙上,挥去一头冷汗。  
  “我……”贺羲平百口莫辩,只好静静地任他们数落,反正他的心绪早进了手术室  ,伴在水柔的身侧。  
  ***  
  水柔松弛佣懒地躺在床上。  
  从她被推出手术室的这两个星期以来,来自各行各业、各地民众送来的慰问花篮、  花束,早就沿著病房,经过走道,一路排到医院的大门。  
  身边,初次没有手术刀,没有成堆的公文,没有被害人待解剖的尸骨,只有贺羲平  那双始终握著她的温暖大手,和他那张随时睁开眼便可见到的纯真憨笑,日子难得这么  惬意。  
  “七圣”的伙伴更是全军到齐,大家轮番上阵来探望她,邵伊恩偕同妻子花季婷从  花郁国返来,时焱和当明星的甜心闻晓虹,结束美西的外景拍摄工作。身为音乐家的拓  跋刚,也取消欧洲的巡回演出,与他的麻辣老婆黎琪迅速回台。她每天送往迎来,忙得  不亦乐乎。  
  好不容易又剩下她和贺羲平,两人均累得打盹。  
  蒙眬中,她感到有人在审视她,猛张眼,不禁骇了一跳。“呃?!”  
  怪地隆咚锵,病房不知何时挤满一堆女人,算一算总共有八人,贺洛芯和贺妙仪也  在其中,另外有四张长相雷同的脸孔,水柔大概知道她们是谁了。  
  “你必定是羲平的大姊吧?”她彬彬谦恭地冲著「八婆”里最年长、最具架式的中  年妇人,露出儒雅的柔笑。  
  “不是,我是羲平他的—妈妈。”贺妈一身改良式旗袍,徐娘半老,风韵犹存,当  场被她捧得大乐。  
  “真的?对不起,失礼,失礼。”擒贼先擒王,水柔自然懂得个中的道理。“伯母  ,你有空一定要教我如何保养。”  
  “呵,呵,小妮子嘴巴真甜。”贺妈心花怒放,哭得合不拢嘴。“没有吓著你吧?  我一进门见你们俩睡得正香,因此没敢出声叫你们。”  
  站在后列的贺洛芯和贺妙仪,欢天喜地朝她比出大拇指。  
  “不会,没吓著我。”水柔朝她们甜笑,按著摇摇贺羲平的手,他伏在床边打鼾。  “羲平,你家人来喽。”  
  也真难为他了。  
  这十多日,他几乎寸步不离,根本忘了他本身也受了伤,所以她只好请人把他的病  床移到她这间来,不过他通常那是趴在她的床沿睡,因真他说,没有握著她的柔荑,他  睡不著。  
  为了这句话,她足足感动了三天。  
  “啊?啊?啊?……啊!”贺羲平迷迷糊糊地抬头张望,直到瞥见了家人,这才正  式惊醒。  
  “免崽子,你那是看到娘亲的表情吗?”贺妈一掌掠乱他的鸡窝鬓发。  
  “妈……姊……你们,你们……怎么全……”贺羲平眨得眼皮都酸了。  
  “我们当然是专程来看你们的呀。”贺妈是盯著水柔,颇有婆婆看媳妇儿,越看越  有趣的意味。“你的伤,现在如何?”  
  “好……好多啦。”贺羲平谢谢母亲的关心。  
  “谁管你来谁?我问的是你旁边这位标致的姑娘家。”贺妈克他一顿,嘴里还捞捞  叨叨地。“真是的,好好的美人,被你害得身上破了好几个大洞,把你卖了入赘,都弥  补不了人家的损失。”  
  “伯母言重了,做我们这一行,多少会受点伤,不是羲平害的。”水柔忙不迭地帮  他说话。  
  “还好你不嫌弃。”贺妈从他掌中抢过水柔的手,并数落他。“抓那么紧干么?以  后你有的是时间慢慢摸。”  
  “伯母……”水柔臊赧她垂下眼睑,长而密的睫毛羞答答地扇呀扇。  
  “是……是。”贺羲平痴痴地笑著。“爸呢?”  
  “你爸还在机场搬行李,我们懒得等他,先来看你们比较重要。”谈起贺爸,贺妈  便是一脸的甜蜜。  
  “要不要……我……去帮忙?”贺羲平起身。可怜的爸,这七仙女加老妈的行李,  够爸搬喽。  
  “甭麻烦啦,你爸行得很。”贺妈坐上他移过来的椅子,她单刀直入地瞅著水柔问  :“你觉得我们家羲平如何?”  
  “他很真、很实在。”水柔也不拐弯抹角,回得是简单明了又坦率。她一直知道,  处在他俩之间不是激情,而是细水长流的似水柔情。  
  “好!”光是冲著这句话,贺妈已经认定她是准媳妇了,因为她真的懂得欣赏他的  优点。  
  “是呀、是呀。”其他姊妹亦因母亲的肯定,而为贺羲平喘了好大的一口气。  
  “我说儿子呀,像她这么棒的女人,打灯笼也找不到喔。”贺妈笑眯眯地拍著水柔  的手对他说。  
  “现在……没有人……用灯笼……了啦。”他一板一眼地纠正老母。  
  “你唷——”大姐忍不住表达众女的心声。“简直蠢到‘极点’。﹂“现在……是  ……四点。”贺羲平看看手表,很正经地说。  
  所有人先是一愣,再来是哄堂大笑,搞得他莫名其妙,还怔忡地拿起桌上的闹钟瞧  个仔细。“是……四点……没错呀。”  
  “没人说你错。”水柔牵著他的手,哭得伤口都在隐隐作痛。  
  “唉,不要理他。他这小子自幼就被我们训练,可是二十几年来如一日,至今不见  任何长进。”二姊挽著水柔的皓腕,好姊妹似地坐在她床旁。  
  “是嘛。”三姊跟著靠过来。“他呀,就是嘴巴笨一些,手脚笨一些,但别的可是  不输入喔。”  
  这叫“老贺卖瓜,自卖自夸”,其实牛皮说穿啦,他这奇葩仅有一个字形容,即是  ——笨。  
  “他一点都不笨,他只是神经网路和常人不同罢了。”水柔辩驳。他平常反应或许  不很好,不过那全是他容易紧张的缘故,像他在办案和下厨时,笨拙的身手就非常矫健  呀。  
  “谢谢。”他用唇语对她说,碰碰她的心手,心满意足地瞄著她。此时无声胜有声  ,一切尽在不言中。  
  “对对对,而且我敢向你保证,我们家羲平铁定是处男。”四姊语惊四座。  
  “喏……”水柔没料到她会说得那么直接,姣颜透著酡红。  
  “我……”贺羲平有话要讲。  
  “对对对,这点你大可放心,他被咱们管得很好。”五姊一旁敲边鼓。  
  “姊,我……”贺羲平举手,希望取得一点发言权。  
  “这里没有你男人说话的分。”贺妙仪把亲爱的哥哥的手拉下来。  
  “就是呀,凭什么只有男人能要求女人?现今是男女平等,咱们女人一样能要求男  人,新婚时是他的第一个。”贺洛芯连见解都颇具英雄气概。  
  “我……不是。”贺羲平趁著一个空档,终于表达民意。  
  “什——么?!”所有的女人,包括水柔,均瞠眼瞪向他。  
  水柔从不敢要求他的贞操,毕竟男人的身体构造和女人不同,比较容易有“需要”  和“冲动”,可是他也没必要在众目睽睽之下否认。男人会计较女人的初夜,女人同样  也会心里有疙瘩啊。  
  “我是……处……女座。”他咧咧嘴,很得意自己也晓得一点学术研究以外的常识  ,不然,老是被她们讥笑是书呆子。  
  “……”病房里霍然大静,静到连根针掉地,都会听到声音,但这种安静没有维持  多久,紧接著是比刚刚更狂乱的爆笑。  
  “我们快被你吓晕!”七仙女齐嚷嚷。  
  接下来,七仙女缠著水柔问东问西,贺羲平则被贺妈拉到门外说贴己话。  
  “你真的爱她?”贺妈怜爱地拂去他那绺每次都会乱落的刘海。  
  “你……不喜欢……她?”贺羲平反诘。  
  “喜欢!当然喜欢喽,这么文貌双全懂事的女孩,谁会不喜欢。”贺妈喜忧参半。  “我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贺羲平一手揽著母亲,感觉上,她比以前还要娇小。  
  “她不是你想像的文弱女子。”水柔的应对和能力,比起她年轻时,是有过之而无  不及。  
  “我……知道。”贺羲平就是欣赏水柔的外柔内刚。  
  “我担心你永远被她吃定。”他俩俨然是她和贺爸当年的翻版。  
  “那……没什么……不好。”贺羲平耸耸肩。  
  “可是……”为人父母的心态是很矛盾的。她从小教育她仅有的儿子,要尊重女性  ,处处要以妻子为重,但真到了他即将有妻室,她又怕他会被老婆压得抬不了头。  
  “这……不像……你。”贺羲平用额顶顶母亲的额,母亲是家里的宝,不论是在父  亲或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是占有相当的分量。  
  “就因为你一向逆来顺受,从来不反驳,我才更担心你的选择,会不会只是依照我  灌输的模式在走,或许那些根本不是你想要的。”天下父母心,对方条件就算再好,也  得儿子心甘情愿。“我不希望你有所勉强,毕竟婚姻是两个人要一起过一辈子。”  
  “放心。”贺羲平在母亲的颊骨琢了一下。“她是……我……这辈子……最好的…  …选择。”  
  ***  
  房又恢复原来的两人世界。  
  贺羲平做在床上倚著床头,怀里圈著有点倦意的水柔。  
  “累…了?”他轻抚著她的雪臂。  
  “嗯。”她打了个呵欠,将背脊更贴近他厚实峻拔的健胸。  
  “七……七仙女……有没有……”他和母亲说话时,她们像人墙似地把水柔堵在中  间,依她们以前整那些绕在他身边的女孩子之辉煌纪录,他虽相信她能应付自如,但仍  不免有点操心。  
  “没有,她们都对我很好。”水柔娇笑,她总算领教到贺家八婆的真功夫。说不定  他的结巴,也是长久在她们咄咄逼人的凌厉气势下造成的。  
  “那……就好。”他很明显地吁了一口息。“你……再睡……一会儿。”  
  “若是……”水柔赖进他的颈窝,小心翼翼地探询。“有人始终不放弃你,你会不  会娶她?”  
  他这人素来不懂得拒绝,对她,他是否也是基于那样的心理?假使不是,那她等于  是在向他“求婚”。  
  “不会。”贺羲平用胡渣厮磨她的凝脂香腮。  
  “为什么?”玲珑粉躯僵了一下,水柔仰眸望他。  
  “因为……”他伸出手,以指尖来来回回熨著她的朱唇。“她们……不……不是你  。”  
  这傻大个,居然用这种方法表白,害她差点以为……柔情似水瞅著他,良久,她又  偎入他坚固的城堡里,淡淡地低喃:“﹁我们结婚吧。”  
  “嗯。”他领首,然后将她搂得更紧。  
  终曲一切看起来似乎都很顺利。  
  伴郎霍旭青暗自庆幸这场中西合璧的婚礼已近尾声,再来只要交换戒指,吻一下新  娘,新郎倌贺羲平就算大功告成,他的任务也就圆满结束。  
  他把戒指拿给贺羲平。  
  贺羲平恭敬地颤著手接过戒指。  
  对面的水柔,一身白纱,活脱儿是天上下凡的娉婷仙子,粉妆玉琢的容貌,红艳欲  滴的唇瓣正朝他漾著销魂蚀骨的微笑,他登时怦然失神,发痴的俊容只懂得盯著她瞧。  
  “戒指,你的戒指。”霍旭青见他半天没动静,微倾身去低声提醒。  
  “嘎?呃……噢,什……什么?”贺羲平恍若大梦乍醒,本来瞳孔里仅有美丽的水  柔,而今教堂内挤满观礼的亲朋好友和媒体,一下子全钻入他的视线,他勃然冒出冷汗  ,神经也跟著紧张。  
  “戒、指。”如愿以偿站上台前介绍人大位的田老,指指他的手。  
  “喔,戒……指,我的……戒指。”贺羲平红著脸,立刻把刚刚从伴郎手中接过来  的戒指,套到自己的食指上。  
  “不是啦,是给新娘!”田老和霍旭青险些昏倒。  
  旁边和现场的人均在窃笑,连主婚的牧师也忍不住拿起圣经掩住笑。  
  “啊?对……对不起。”贺羲平赧然伸出手拔戒指。他怎地这么笨,明明排练了几  十次为何还是出错。  
  无奈他的指头本来就比戒指粗,加上他愈慌就愈拔不下来,愈拔不下来他就愈焦急  ,愈焦急,戒指就更拔不下来。  
  “我来。”水柔失笑。  
  “不不不,新娘别乱动,我们来解决就行。”不得已,霍旭青也出手帮忙,但是戒  指实在卡得太紧。  
  班杰明和王佑鑫实在看不下去,亦靠过来助他一臂之力之,其他人也好奇地围了上  前,逐渐地圈子越围越大,最后大家全成了啦啦队,击掌为新郎加油的声浪此起彼落,  现场的气氛好不热闹。  
  “快……快了。”贺羲平汗流浃背,吸口气,他凝聚所有丹田的劲道,接著奋勇一  搏。  
  “拔……拔……哎呀!”  
  正欲高兴戒指松动了,不料他用力过头,依据大自然的反作用定律,他整个人猛地  向后颠踬,随即撞上了霍旭青和班杰明。他俩又绊到了王佑鑫、拓跋刚和邵伊恩,他们  又再磕到别人,别人又再撞倒别人,然后又是别人……结果“羲平骨牌效应”N次发生  ,所有现场的群众全被别人撞倒在地,连急忙躲到角落的时焱和闻晓虹亦无法悻免,更  甭论抓著相机抢镜头的黎琪。  
  不过事情还没完,贺羲平在倒仰的同时,戒指跟著飞了出去,他的手则不小心打到  台上的牧师。牧师受到突袭,瘦小的躯体不禁倒栽葱,而撞翻了后面的礼桌,并波及到  旁边的主婚人和介绍人。  
  所以台上,台下全乱成一片。  
  末了,大家还得趴在地上,帮新郎找结婚戒指。  
  翌日,报纸头条登出的结婚照中,狼狈的新郎有一半的身子斜跳到镜头外,而娇艳  如花的新娘,正张著红唇伸出援手,可惜抓空。  
  至于主角们的背景,是一群人目瞪口呆、东扶西歪地挤在一团,旁边的新闻大标题  则写著「本世纪最——高潮迭起——的婚礼”。  
  ——全书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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