涟漪 第四章

  “你怎麽知道我醒了?”涟漪张著一双天真好奇的水眸问。
  勋伯露出一抹老顽童似的笑容,似真似假地道:“听你的呼吸声就知道了。”
  “哇!这麽神啊?”涟漪眨了眨妙眸,赞叹道。
  她爹贵为神医,不知道有没有这等本事。
  “对了,小丫头,我知道你的脑子没被烧坏,但……”勋伯忍不住摇头。“我怎麽也想不透,你究竟为何要帮助少爷?”没理由啊!
  “我……”涟漪脸上忽然飞上一抹红云,榇得她的玉颜更加娇艳。“其实……其实你那少爷算来也是我的救命恩人,我看得出来他不坏,落在他手上,总比落在流寇手上好。”
  勋伯眼睛是何等的锐利,哪这麽容易被欺瞒过去?
  “照你这麽说,那回到骆王爷身边,岂不是比在我家少爷身边安全得多?”
  被人当场给揭穿了,涟漪其实也不惊讶,更不慌张。
  她镇定地问:“怎麽?你家少爷很坏吗?”
  “不坏!”勋伯笑得贼兮兮的。“小丫头,莫非你对咱家少爷﹂见钟情?愿意放弃王妃之位,跟随我家少爷?”
  嗯!不会吧?除非这小美人只长脸蛋不长脑袋,要不,拿王爷和不知打哪儿来的贼寇相比,再笨的人都会选择王妃宝座。
  涟漪也听得出他的揶揄意味,忍不住轻轻叹息。
  “其实……三年前我就见过你家少爷了,那时他……他并非贼寇啊!”而是个登徒子。
  可这登徒子偏偏就占住了她一颗少女芳心,直到现在她才能确定,她的确很在意他。她知道,纵使下定了决心,但除非有办法一让她对石玄骁完全死心,否则就算远嫁王府,她也会为此悬念一生的。
  “什麽?三年前,原来三年前我家少爷是为了你——”勋伯突然收口了。
  “为我?”她的杏眼发出异样光芒。“为我如何?你怎麽不说下去?”
  勋伯神秘地一笑,反问道:“小姑娘,告诉我,你对咱家少爷是真心的吗?”
  涟漪低下了头,努力地思考了一下,才抬起一张茫然的脸。
  “我不知道。”她真挚地道。“我曾告诉过我自己,只要离开了如意寺,我便会放掉过往的一切,专心当骆御行的好妻子,从此不再想起他。但是……但是他却出现了,还劫走了我,这……”
  “天意!原来你并非当王妃的命,而是生来就要成为我家主母的,呵呵呵……”勋伯开心得差点没手舞足蹈。
  想不到他家少爷那麽一个粗犷的汉子,竟然也能撩动这般水嫩娇灵的美人儿芳心,实在不可思议哩!
  当他家主母?!涟漪的脸蛋更红了,心中竟为这句话悄悄地窃喜著。
  “小姑娘,你好,我叫勋伯,是药王堡的总管。”勋伯自我介绍道。
  “药王堡?莫非……你家少爷就是石玄骁?”涟漪膛大了吉眸。
  “没错!”
  “哇!真是他!”
  她家是开医馆的,和药堂自然息息相关,而全天下若药品市场有十分,药王堡就独独占有约四、五分的市场,虽不致垄断,但是其地位也是举足轻重的,想当然耳,他们对石玄骁的大名自然是如雷贯耳了。
  只是这位鼎鼎大名的药王,外号叫“见死不救”,他怎会破例救了她…:.或者说下不了手害她,真是值得玩味啊!
  “勋伯你好,我叫涟漪,是逢春堂花刁的女儿,你应该知道吧!”既然他们有心掳她来,自然会对她调查个一清二楚。
  “当然,涟漪姑娘想问什麽,勋伯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勋伯突然察觉到,眼前这个姑娘并不像她外表那般娇弱,而是个相当有见地的姑娘。
  “我想知道你家少爷和我娘,究竟有什麽仇?”
  “你愿意化解?”
  涟漪露出一抹和柔弱外表完全搭不上的自信笑容。
  “不化解,如何成为你家主母?”她知道眼前的人眼睛有多锐利,也不想以柔弱去瞒骗他了,直言道。
  她已经给过自己机会了,但王府的花轿并没有顺利地离开如意寺,这表示上天愿意成全她的心事。
  如果她真忘不了石玄骁,那就别忘吧!不管他和她娘之间有什麽仇恨,她都愿出息去化解,完成自己的心愿。
  “好!好姑娘。”真是初生之犊不畏虎,竟然这般有勇气,敢承认自己内心所想,并勇於去挑战。
  勋伯向来心高气傲,也不得不臣服了。
  “其实你娘正是杀害我家老主人和主母的凶手。”他叹了口气,道出了这段陈年往事——
  想当年,凤小邪可是个嫉恶如仇的小侠女,她的武艺不算太高,但胆子比天大,看到不平之事,不管她有没有能力处理,都要插上一  手。
  而当年石玄骁的父母都是盗贼出身,为人凶狠,恃强好战。但有一次官府围剿,造成石玄骁右眼角下留了个疤痕後,他们夫妻俩为了给孩子一个安全的成长环境,决定收山。
  谁料就在那时,以往的仇家竟然找上门来,他们夫妻俩为了护石玄骁周全,因此都负了伤。在逃亡间,正巧被凤小邪碰见,凤小邪根本无视於他们的苦苦哀求,一心只想为民除害二话不说便要了他们夫妇俩的命。
  “什麽?我……你说我娘杀了石玄骁的父母?”涟漪瞪大眼睛,虽然不难想像母亲当年的英姿,但是……杀人耶,总是不好吧!
  “没错。”
  “那……那石玄骁怎麽办。这药王堡又是从何而来。”涟漪实在不明白,一个贼寇之首的儿子,失去了双亲的庇护,能否平安长大都成问题,更遑论建立规模如此庞大的药王堡。他究竟是怎麽办到的?
  “我家老主人生前留下不少财物,少爷的生活自然无虞。”勋伯叹了口气。“可惜少爷被饶老爷给带坏了,一心一意只想复仇,才会建立药王堡。”
  药王堡建立的时间其实不长,约莫六、七个年头而已,能这麽快就扩展至今天如此大的规模,全要拜石玄骁体内的复仇种子所赐,若非了心要复仇,谁有这麽大的能耐?
  勋伯也不知道这样是好还是壤?但是每每看到少爷为复仇之事愁眉不展,或者让饶老爷罚,他就觉得心疼。
  “我知道了,药王堡是准备和逢春堂抗衡的。”涟漪聪慧地猜测著。
  “姑娘很聪明。”
  “那饶老爷是谁呀?”
  “饶老爷就是我家老主人生前的结拜弟弟,也是我家少爷的义父,少爷一身武艺都是他教出来的,当然坏脾气也是。”可见老忠仆对那位饶老爷有多不满。
  “听勋伯的意思,似乎不怪我娘。”涟漪问。
  “怪!怎麽不怪,只是你娘当年年轻气盛,而我家老主人的确也是做错事的一方。”勋伯无奈地道。“而且你爹花刁妙手回春,逢春堂可是江南一带很多人家的救星,他的功劳,足以替你娘赎罪了,何况你娘也早已退出江湖,洗手做羹汤,安分的成为花家妇,那些陈年往事又何必去提。”
  “勋伯,你人真好,如果石玄骁也这麽想,那就更好了。”涟漪由床榻起来,拉住他老人家的手,真心地道。
  “小心身子!”勋伯怜爱地将她扶起来坐好,才道:“你可要好好保重,在少爷未铸成大错前,好好地劝阻他。”︶
  “大错?!”  妙眸一眨,不甚明白。
  “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少爷只想掳你来当个奴仆,这样就足够了吧?”勋伯好心地提醒著。
  涟漪惊讶地掩住了唇,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照这麽看来,石玄骁是准备开始行动,对付她娘……或者整个逢春堂了。
  “不行,我必须阻止他。”
  “好姑娘,我知道你有能力的,不管你要什麽样的帮助,勋伯都会支持你到底。”勋伯收起笑谵的神态,真挚地道。
  滴水足以穿石,这看似娇灵柔弱的美人儿,能够轻易收服他老人家的心,相信要收服他家少爷的心也不是件难事,只要有足够的勇气和毅力——
  而他相信她有!
  涟漪一听,总算露出了抹灿烂甜笑。
  “勋伯最好了。”她娇滴滴的嗓音,足以让老人家乐上天。她伸出纤手询问:“盟友?”
  “是的,我的准主母。”勋伯与她轻击掌,笑得合不拢的嘴咧得更开了。
  成为药王堡的主母,石玄骁的妻子,还可顺道化解两家之间的仇恨!
  涟漪眉眼飞扬,小脑袋瓜子开始转呀转的,考虑著该如何去实行。
  *********
  石玄骁真不知道自己在做什麽,他究竟是掳了个俘虏,还是尊神仙娘娘回家?为何总是为她而发愁?真是太奇怪了!
  “为什麽不吃药?你想死吗?我不会称你的心的。”他恶狠狠的语气半点柔情也没有。
  涟漪抬起一双我见犹怜的水汪汪眼眸望著他,怯懦地道:“我……我有吃啊,王大夫开的药,我都吃了。”
  “我不是说那个,是这些。”他从旁边的矮桌上拿起一个青瓷小罐丢到她怀裨。“倒两颗出来吃,快!”
  那瓶药可是用数百种的珍贵药材提炼而成,每一罐里面有十颗药丸,颗颗都珍贵得犹如黄金,若不是看她一副风吹就倒的模样,就算病好也无法成事,他才不理她。
  谁知道她竟然误将好心当驴肝肺,怎麽样也不肯将药吞下。在听到王大夫的禀告後,不由得气跳脚,只好亲自来监视她服药。
  涟漪依言倒了两颗出来,可是却瞪著药丸毫无动作。
  “在想什麽?”石玄骁忍不住又生气了。
  “这……这是药丸。”她为难地道。
  “药丸又如何?”
  “我……我不会吞!”说完,涟漪立刻聪明地捂上耳朵。
  果不其然,石玄骁怒火高烧地跳起来大吼。“你爹是神医,你居然连药丸也不会吞?”
  “人家就是不会吞啊!如果你硬要我吃也可以,可是你总得将它们磨成药粉吧?”她小脸希冀地望著他问。谁说神医之女就一定要很会吞药丸的?她就不会,对医学更是一窍不通,这也是没法子的事。
  可恶!难道这小丫头想要他?门儿都没有!
  “我为什麽要听你的?别忘了你的身分!”他努力按下怒火,冷然地道:“吃!就算我要你死,你也不得反抗!”
  好狠的话呀!涟漪的小脸写满委屈。
  “好吧!如果你这麽希望我死,那……那我就吞了它。”她当真仰头吞了那两颗药丸。
  看看她什麽样子,他给的是补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珍贵补药耶!她竟然当毒药吞?真是气死他了。
  “呃——咳、呃……”涟漪突然双眼泛红流泪,拚命捂住胸口。
  生平没见过比她还笨的女人,竟然连吞药丸都会噎到,亏她还是神医之女,石玄骁当场傻了眼,简直哭笑不得。
  当下立刻抬手往她背上一拍,再运气帮忙她,直到将药丸吞下为止。
  呼!直到确定她没事,他才轻吐了一口气,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
  “谢谢……谢谢你救了我。”那双灵妙的美眸盈满了感激地望著他道。
  石玄骁睨了她一  眼,再度怒火攻心。
  “谁要你感激?你最好早日康复,供我使唤。”他直截了当地道。“相信多嘴的勋伯已经告诉你一切了,你该知道,我是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她也不想轻易放过他呀!他一  定不知道吧!呵!
  “少爷,我知道了,那你可不可以答应涟漪一件事?”她迟疑地问。
  “你说说看。”
  “少爷,涟漪愿意服侍你,替我娘赎罪,但请你……请你高抬贵手,别为难我的家人。”她真挚地道。
  我为什麽要答应你的条件?你以为你是谁?
  “那就要看你服侍得如何了。”可惜说出来的话,和心中所想完全不同。
  “少爷请放心,涟漪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她终於露出了释然的甜笑。
  石玄骁的眉皱得更深了。他真的非常讨厌她脸上的笑容,因为那笑容太甜,足以让他神魂颠倒。
  可恶!还是离她远一点比较好,否则早晚让她气出病来。
  他看也不再看她一眼,立刻转身往外走。
  ***************
  隔天,涟漪端来了盆水,迳自推开石玄骁的房门走了进来。
  “少爷,起床了,我替你准备好温水了。”她仿效著自己的贴身丫鬟月季的动作,放好脸盆後,来到他床榻后,准备替他拉起纱帘。
  不过,很显然的,石玄骁并没有放下纱帘睡觉的习惯。
  她一走近床边,就发现他黑亮有神的眼睛直盯著她看——
  真是赏心悦目呀!一大清早的,就有个如此甜美娇俏的可人儿为自己准备一切,心情不自觉的跟著好起来。
  “怎麽?病好了,那药丸这麽神奇?”石玄骁椰榆地问。
  “是啊!少爷对涟漪真好。”她唇边挂著甜甜的笑容道。
  那如春花初绽的笑颜,让人枰然心动。
  石玄骁直直地盯了她好一会儿,才在她越来越红、越来越低的不自然表情下回过神来。
  “该死的!”他低咒了声,掀开了棉被。
  “少爷怎麽……啊!”在看到他身上只有单衣後,涟漪更加羞红了脸,惊叫了声,像是後面有鬼怪在追她似的,一下子跑得无影无踪。
  “呵呵呵——”石玄骁被这俏丫头的动作给惹笑了。
  真没想到她的动作竟然如此迅速,只是……少爷的身材有那麽差,足以让她吓成那副德行吗?
  她怕他?很好,再好不过了,他就是故意要为难她,绝计不给她好日子过。
  “涟漪,你进来。”他也不著装,就站在原地大喊。
  “少……少爷,你穿好衣服了吗?”一  颗小头颅探呀探地问。
  “替我更衣是你的工作,还不快进来。”他瞪了她回避的表情一眼。
  “可是……可是少爷,人家不会,我看我还是去请勋伯来帮忙吧!”涟漪正想落跑,没想到整个人被逮个正著。
  “不必,我说了这是你的工作,你想反抗?”他的声音近在她耳边。
  涟漪吐了吐舌头。好吧!反正都打定主意跟著他了,替他穿衣也无妨。
  “那……请少爷教教我吧!”她低著头,一副认命样。
  石玄骁立刻将自己要换穿的衣裳丢给她。
  涟漪拿起衣裳,开始慢慢地帮他穿衣。
  她的举止温柔且细腻,不过有个缺点,就是眼睛始终不放在他身上,一切都用“摸”的,凭感觉做事。
  老天!石玄骁额上的汗一滴滴滑下,两人如此靠近,从她身上传来的馨香气息就够一让他神智不清了,更何况那双温柔的魔掌还在他身上不停地游移,才套上一件外衣,他整个人就几乎快爆炸了。
  “少爷,你怎麽了?怎麽喘得这麽厉害?”涟漪不解,天真地抬头问,这一抬头,才发现到他额际上已沁出薄汗来上立刻从怀里拿出手绢,温柔地替他擦拭。“哎呀!无缘无故的,你流了好多汗喔工你是不是生病了?”
  在她的柔荑碰到他的额际之前,石玄骁立刻将她推开。
  “少爷,你……你怎麽了?”
  “不用你管,你走,你快给我出去。”她再不出去,他很难保证自己不会将她拆解入腹,当早餐吃。
  “可是……”
  没等涟漪多问,石玄骁已经迅速地将她推出门外,并将门给拴上了。
  “少爷,少爷,你怎麽回事?!开开门,你开开门啊!”涟漪更加急忙地拍打著门喊著。
  “别喊了,你快滚!”石玄骁捂住了耳朵。
  “可是我要服侍你啊!”涟漪好著急。他们说好了,只要她好好服侍他,他就不会为难她的家人了,所以她绝对不能惹恼他的。
  “不用、不用、不用,我不需要你服侍。”
  真是该死的,他竟然受不了她的诱引上年前那一面就足足令他悬念了三年,如今朝夕相处下去,那还得了?
  天啊!真是可怕的噩梦,他究竟在折磨谁呀,连自己都分不清楚了。
  “少爷,我是不是做错了什麽?请你告诉我,别赶我走。”涟漪自怨自艾的娇楚声音,传进耳里让人格外不舍。
  “可恶,可恶……”他在原地走来走去。
  这样一个小小的女子上然惹得他心烦意乱、脾气暴躁、心荡神摇而无法自恃……真是不可思议。
  对了!眼不见为净,只要别再见到她,别再听到她的声音,他一样可以整治她。
  “涟漪,你给我听著,从今天起,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我会交代勋伯上让他给你安排另一份差事。”
  “为什麽?”
  “不许多问。”
  “……是!”门外隐隐传来惹人怜爱的啜泣声,好一会儿,她才以哽咽的声音道:“既然少爷不要我服侍,那……那涟漪走就是了。”
  在听到她沈重的脚步声离去後,石玄骁才慢慢地吁出了一口气,可她离去时的啜泣声,还是隐隐在耳边回响。
  他似乎可以看见那张娇颜上泪雨如花,他这麽做,是不是很伤她的心?
  唉!神经,管她伤不伤心,她哭死了最好,反正她是仇人之女,死了活该,死  活该呀!
  但为何心情这般的沈重,如同她离去的脚步一般。
  为什麽?究竟是为什麽呢?
  “该死!”他用力甩头,穿戴好後立刻奔到马房牵出爱马,往外奔驰而去。
  希望回来後,可以将她的一颦一笑全都抛诸脑後青样一来,复仇的计划,才能一步一步、慢慢地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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