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岚飞雨 第四章

  卷轴解绳,美人绘像倚立,一笺不属于画卷的明黄函纸飘下。简要内容,依旧是以霏语写成。摊开信,几个大字在怜渶眼前展现──‘辛玥,避。耿帝,防。’
  不知从何时起,怜渶在他父王遗留画轴中陆续发现这样莫名小纸条。是说这画卷对他而言意义何其重要,收纳上也便仔细了。
  戒备森严的咸若宫中主堂,是怜渶起居之处,这画轴便搁此处一牢锁壁龛。单打开橱门便要三道锁,轴线更炼一道非用他颈子上系着的白玉才得镶解的环。要在此画轴中留信,天崩恐也难。但这事便发生了,还不只一两回。
  起先怜渶是无比震惊,逐渐却发现,不论这人是用什么方法留下信笺,里面内容对他都是有益无害。
  也许载录些他没有印象的摘要事项,也许解答太学授业及岚征问的朝务参议。句句精辟,见解独到,对他可是极大帮助。而其使用文句,更谨慎以他人不易解读的霏语撰写。
  如何不叫人好奇这信笺主人,但怜渶却是怎么也探查不出究竟。只道落款名是 ‘英琏’ ,一个从未听闻却又十分熟悉的名字。还有每张信笺背面,偶尔会拓印到些图案,像落笔人在思索信内容时,在旁随笔挥毫的不经意产物。
  总绘一朵落雨云,正降甘霖。除此之外,再无其它线索。
  今日,是耿帝终于愿意传见他之日。可是信笺内容却如此写到,总令怜渶微微不安。
  辛玥要避,这原因他当然懂,如果不想再起冲突,能避之是最妥当。但防耿帝,要怎么防,为何要防,这道理一时三刻他是还摸不清。
  “你还在磨蹭什么?”
  话声柔徐从门外递进,总不思议地,当声音挨近怜渶耳际时,一回头,那人也就端直站在眼前了。
  “岚,我,我还有些紧张……”不知是受信笺内容影响,还是被岚的出现吓着,一时紧张,怜渶又患口急了。
  见怜渶如此,岚是叹了口气,“唉,怎的又紧张了,今天可非常日啊!”岚边说边顺手为怜渶调整环领,十指尖尖,不经意擦到他颈项,引起一阵酥痒。“可惜你这身子窜的快,不然配我那熏貂绣衣正好看。来京才没一年多光景,瞧瞧,比哥哥我都长的高了。”
  正如岚所说,怜渶的外族血统在外貌及成长上,都很明显表现。当时从府京跟霖岚回行阳时,他不过跟长自己三岁的岚同高,可此时却已越过岚半个头了。
  一点一点的追过,当他随着岚读书论政时,奔马练武时,他很努力的表现,只为争取他的注目,心头便不自觉高兴。可当岚真佳许他时,又怨自己不成事的性子,总要羞窘的不知所措。这时,逐渐成长的身高,可以让他随侧于岚身旁时,以高角度偷望,遂成一种欣喜。
  这情绪从何时起头,也许是那回两人把酒畅谈后,怜渶终于渐渐喜欢这个本以为是冰冷石人的哥哥,喜欢他在不经意处小小的温柔,喜欢他认真执着的个性。喜欢他是如此清俊,细细柳眉弯平,圆眸慈蔼,不甚高挺的鼻梁,却有适度的精巧,不笑亦柔的唇瓣。整体面相便是温和笃实,看了让人舒服地。
  于是,每当怜渶皮肤不经意给岚终年冰寒的指尖画过时,不再惊骇,却感觉有盏盏炙热灯盘,点过身体下绽开。体内的热与外部的冷,交织一种殊异感受……
  “怜渶!”
  岚的提声呼唤,才让怜渶知道自己又闪神了。两人已并肩走至轿前,六人所扛冠金翟舆,穹盖两层,五兽涂金绘,这顶在仅次于皇帝的华丽便轿,是身为皇长子的岚拥有。而为让怜渶体面的拜见耿帝,岚将这也拿来借他了。
  对面面周到考量的岚,怜渶是深受感动,正欲言谢时,岚却以奇怪的话堵了他。
  继方才那声呼唤后,岚低头思索了好一会,直到怜渶坐上轿舆,他问道,语句轻柔。“你还怕我吗?”
  这问题来的突兀,怜渶也不知该如何反应,只能回以摇头示意。木槿灰的眸子,直望着岚的褐瞳,可有种清澈纯真。
  “别怕父皇,”岚一向稳重的语调,此时尾音有些轻颤。“你将他当成是我再沉一些,再广一些的性情。可能你刚开始时会觉得害怕,但你必须要克服……”
  话是这么说,但不像在提醒怜渶,反而是给他自己的心理建设般,岚垂在衣袍旁的手,不自然的捏紧摆子,在怜渶看来很有不忍。
  “你一定要表现好,展现你所学,你的才能,每个字每个句,用中文好好讲,慢慢说也没关系。你要知道,你的表现影响层面比你想的要广……”岚犹豫很久才以这种形容讲出,一口大气还没喘上,手却突然被握着了。半身倾出轿舆,怜渶的两只大手,牢牢包住岚的右手,炽烫。
  “你也别怕,我就是陪着你的人,帮你担些责任是理所当然。我的画轴,你的玉坠,结合两人力量总能快些有答案的!”那样的笑容,那样的话语,仿佛天台终要升起的朝晖,是种纯洁的安定力量。
  而与之对比的,是在轿舆行远后,勾过岚嘴角的笑,仍旧是背地里一贯地冷峻。但岚自己没有查觉的是,他的笑容逐渐带上了苦涩。
  揪结在心,亦是甜蜜。那是当时的岚,怎么也难参悟,但逐渐滋长,一生难忘的感情──
  *****
  坐入轿舆,才没一刻钟,怜渶已抵达要会见耿帝的凝恩宫正堂。轿舆既是人抬而非马拉,其实他自己走路也要不得多少时间,但这就是规矩,这就是礼。
  不似西域背景,中土历史悠长,气候合宜,并拥有基底坚固的建筑知识,让他们不用担心自然寒暑的考验,便有很多闲暇订定繁文缛节。
  光就拜见这回事,纵使距离极近,也不由得像他们孩子相见,甩开侍卫咚咚咚就可以在御花园会面。一定得要轿舆接送,而什么场合,什么身份,轿子款式、扛轿人数,领头命妇品阶,更皆有规定,违一不可。这一道道规矩,活像锁链似,死扣在颈项上,逼人折腰低头。
  耿帝究竟是个怎样的人?短短路程,这问题在怜渶脑海中,已转过好几回。历史上的他,岚口中的他,霖口中的他,竟全不是一个模样。
  史载,耿霄,年八岁即位。掌政前期,辟建九达县道,延展陆运水运范围,在建设耿朝领土上,极有作为,但至其三十岁前,未曾举战动兵戎。龙朔二十三年耿霏一役后,却是大幅度改变执政方向,立制八十一功绩品级,毫不留情大力肃清旧党,以战绩建设评等提拔新人。大兴战事,平西域后,调幅最适兵力,竟在两年内,迁移京都并同时攻下北狄。
  而就霖的叙述,他是和蔼慈祥的父亲,在岚的想法,却是较接近严峻深沉的君主。两种样貌的耿帝,信笺提醒要防的耿帝,怜渶就即将见得了!
  下了轿,将步伐保持在领头女官的三步宽后,凝恩宫的廊径簇在锦绣繁花中,瓣瓣千纯,昂贵华艳。折了数十圈,女官止步在一小拱月门,指示怜渶入内,便径自退离,四下再不见人烟。
  咽了口口水,怜渶小心的踏入园内,每一个步子可都踏的牢实,就生怕出一点差错。越深入园中,怜渶发现里头有种异样声响,道道划开空气,声声锋利。终于,映入眼帘的是个舞剑人儿。
  衣带风飞,绢发飘扬,那人的每一着每一招,在无法踏稳的步伐上,轻柔展开,像蜻蜓点水,又像蝴蝶展翼。不能应用于实战,但意外纤弱美好的身段,可让怜渶看傻了。
  一个没注意,那剑锋便直指怜渶鼻前,这也才叫怜渶看清舞剑人的相貌。雾鬓风鬟,柳眉星眼,让人一眼便望醉地,一张说是倾国倾城,更且胡天胡地的绝美面容啊!
  世间真会有这般天仙的人儿,继霖之后,他又再见得。且此人还尤胜霖三分英气,在刚柔间调合,犹如天地蕴出的秾纤合度──宛若从他那画轴中活脱脱跳出。
  此人,可不就是他那画轴中的伊人!
  当怜渶查觉到时,脑袋抽空似,傻了,久久竟说不出一句适当的话,还是对方先开口打破僵局。
  “渶儿,”那声呼唤如同他相貌美好,圆润悦耳,宛如一涧山溪,柔柔流进心坎。“你可终于来了,朕待你好一阵子,闲的慌便玩起剑来,可让你见笑了。”
  这话给怜渶惊了一跳,总算知道当时岚看到画,那掩笑反应为何了。眼前的人,由绘纸中跃出的画中仙,竟就是帝君耿霄啊!
  “还以为你会像霖儿一般奔来,势必是岚儿又耗心准备了?”霄背转过身,走向不远处石桌,怜渶这才发现原来他方才舞剑站不稳的步子,并非功力不扎实,而是那完美伊人,却有只跛足!
  见怜渶楞傻在原地,霄再唤道。“唉,小孩子别那么拘礼,轻松就好。来,到这儿坐。”这么对话,毫无脾性地,真像个慈蔼长辈般。
  石桌绘刻百鸟献鸣图,一盘温好的茶具,芳烟缭缭绕绕,似水似雾,在耿帝流畅优雅的动作下,怜渶感觉自己的心灵似乎也随茶梗轻漾。当一盅清茶盛好推至怜渶面前时,情绪也便奇异平稳了。
  “侄儿怜渶见过皇叔。”照岚所说,以亲族的唤法称帝君,拉近距离却又不至失礼。这么称呼,耿帝接受了,但当怜渶起身欲行礼时,却给阻止了。
  “既然进了皇城,就是一家人,也别多礼了。在行阳这些日子,可还适应?那两个浑小子,没给渶儿添麻烦吧?”一席话讲来温柔,更戏称两位皇子公主作浑小子,崇高遥远的身份距离,顿时又亲近许多。
  俩人聊了许多事情,不外乎是些长辈对小辈问的话。问他这些日子过的如何,学了些什么,拿手的项目又是什么,还问他与霖岚处的如何。怜渶还不熟练的中原话,有时候讲的急了语句倒错,有时候又慢的搭不上一句。可是耿帝都专心听着,一双水漾眸子那样温柔注视,让怜渶不曾感到一分拘束。
  面对这只有长辈慈爱,没有皇帝凌厉架子的霄。终于,怜渶是鼓起勇气,将怀中画轴托出。“皇叔,敢问这绘中人,可是您身影?”
  他其实不该主动问起的,岚对他叮嘱过,但怜渶却实在难按捺内心兴奋。眼前的人,无疑就是画中人啊!他想必知晓绘卷来由,若能清楚这盲点,或许便能忆起娘亲相貌及过往回忆了。
  解了绳,敞开的画轴,维妙维肖绘着眼前人儿的静立像,倚花恬笑。当主景人物在这宫苑庭景中浮现,一蕊轻托于掌心的晚香玉,也为挣一分芳香似的,鲜活。
  刹那间,一池宁谧,周遭仅剩花语风声。
  凝视好一会,良久,才听得耿帝轻声一叹。“这幅画,的确是朕,也不是。”他的眼中,有着怀念有着哀伤,像一种化不开的痛。
  “您的意思是?”
  “也许你听闻过,朕与岚儿霖儿一样,都是孪生双胞。而他俩性别分岭,所以不是那么相似,但朕与岑王,倒是同个模样的。”将手搁上怜渶手背,示意安慰。“这画,绘的是耿岑。”末了,那名字从耿帝口中讲出,却多有无奈。
  “说不定这是您啊!”
  怜渶不敢相信,这样天仙似的倾城之容,在世上怎么可能还有另一个。除非那是水是镜,否则不可能忠诚照出一样的像貌。何况,他语中的岑王,也早已经……
  “朕愿是他,一直情愿的……但朕终究与他是分开的两人,”帝君将衣裙下的跛足挪了挪,幽幽语句说道斩截事实。“这花是晚香玉,朕向来不爱它皎洁明亮,但我兄弟倒爱极,这绘像非他不是。”
  这话对怜渶来说,莫不是晴天霹雳。一条本已握牢手中的索绳,竟在瞬间化为乌有。岑王,在府州大火时,便已丧生战役中,这是史书有载,霖提过数回的。画像上的人儿,也同他父王娘亲一样,都不在这人世了。那么他无法归依的记忆,又该何处寻找呢,一时间怜渶只觉茫然。
  “何以渶儿会想觅这画中人呢?”见怜渶沮丧,不是说些无济的安慰之话。帝君反而如此轻问。
  面对这问题,怜渶有些迟疑,但仍是老实将缘由说出,关于他娘亲潋水投河后,他的回忆出现残缺,记忆常有空白片段。这些话,耿帝都一一听着了,最后,在怜渶讲完话后,他将他轻揽入怀中。
  怀襟泛暖香,柔荑温嫩,声悦耳。
  “可怜的孩子,那并非因为你有不解之处,而是你心中有遗憾啊……”耿帝白嫩指尖揉在怜渶颈背,轻哄娃儿似的。“不记得未尝不是好事,有些回忆,太过清晰也是苦痛啊……”
  以怜渶给抱着的角度,是看不清耿帝的神情,只倒他字字句句讲来有切身的哀沉。那态度又似娘亲般温柔,也便更是难过,几经泪水便要淌下。单纯如怜渶,那里还记得信笺中的一句‘防’字。
  几乎要将整颗心都交给他了,此时园外却突然传来阵阵喧哗。待怜渶反应过来时,被一群女官拦阻不住,一脸暴怒站在眼前的,也是信笺上同时提语要‘避’者──来人竟是辛玥?
  *****
  日照亮灼,金黄木樨栗点缀枝头。
  辛玥一头焚金发丝,扎目。而他眼中的怒意,也像燃火炽烫。高挑身形横座泰山似站在霄与怜渶面前,一句话来的突兀。
  “高野,放开他!”是那么认真且激昂的警告,但这话一出,倒叫在场人都错愕了。
  怜渶本担忧辛玥是误会耿帝,还未来的及解释,从他口中脱语的呼唤,却竟是父王名讳。这名字,他是望着怜渶叫的,而此时园内,唯独三人对立,那么辛玥口中急切的‘他’是──
  噗哧一笑,嫣然美。“辛玥将军,你可看清楚,这是怜渶啊!”霄随之起身,指尖抚在怜渶下颏。
  一种错觉,怜渶感觉霄指尖的温度,正逐渐下滑,从方才的温热,降至冰寒。
  “朕给你不需传令的特赐,是这样使用的?”调侃,却更像是逞强的语调。“匆忙赶来所为何事,坐下喝杯茶再讲吧!”
  示意两人入座,霄低头径自弄壶,温茶清烟,怜渶只注意到霄态度微恙,没发现霄几句对话下来,他却是没正眼瞧过辛玥脸庞。辛玥则因自己错见人物,觉得奇窘,对霄如此态度,倒像已习惯。待得情绪平稳后,依旧是那粗蛮急性。
  “兵部说你计划筹措军备,还要攻打南夷!”大剌剌地,辛玥不使用敬称,直接破题道。
  “有何不可。”不是问句,轻幽的语调,听来很是不在意。
  “当然不行!你脑子窜绵花虫儿,疯了不成!”一股急性子,进入正题后,辛玥几乎视怜渶为无物。从袋囊中掏出几卷羊皮地图,摔摊在石桌上,若不是怜渶护住茶具,恐怕桌上要成一片水乡泽国。
  对辛玥如此态度,霄美眸微蹙,语句却依然温和,“你就不能沉稳些吗,符合你的身份……”用绸巾帮怜渶拭手,霄仍不瞧辛玥一眼。
  “符合侬身份?你要说的是符合侬长相吧!”辛玥反呛回去,此话一出,总算将霄激起。但正面瞪着辛玥的绝色面容,却是刷成悲惨死白。
  那白,凄凉地,将无法恸哭的沉,浓浓纠结在心,用一种绝望的美,直叫人心怜。
  虽然不解所为何,但那是张怜渶看了都要疼极的表情,扯着辛玥的衣摆示意他别讲了,不过辛玥就个老粗性子,那里停的住。视线全集在地图上,更没有查觉霄的异变,依旧涛涛不绝说。
  “侬不解兵法,也知道南夷沾不得,从中土出发,军队一路长万里的霞山环峻谷激流,光越山岭,恐就要花上几年工夫,而南夷要塞都城所在还要经过酷热大漠,这一路上会折损多少兵力,抵达后又要长久抗战,可不是十年二十年的功夫。现今大将中,都介在中年,短程征战可,遥久驻战,你根本没有一个可信任的年轻人才!”
  辛玥虽不像霏王高野及耿帝的策谋高深,但身为自幼便投入战场的草原武士,不论是对战势判断或武技应用,都已经是一种天生直觉了。
  霄也并非是不听谏言的昏君,他当然懂这道理,但他有他的理由:“南夷逐年逼近的尺度,是不明显,但等到他们越过霞山,就退不得了。霞山是挟耿朝命脉最重要的关隘。而据政光……”提到这个名字时,帝君顿了顿。“郝国师当年收集的资料,若不阻止南夷,他们攻入耿的时间,将会在岚儿他们的年代,朕不能不防!”
  手还给霄捏在绸巾内的怜渶,在霄提到某人名字时,尤其感觉到他握紧的力度。像一缕孤悬灵魂,非得握紧什么,才能讲出的话……
  听闻那人名字从霄口中脱语,辛玥整个人也像给大锤重击一道,脸色铁青,一扫桌上地图,调头就走,走到园景拱月门时,还不忘回头大喊道,“随便你,反正侬一直是愚人,侬不像你的天才国师!你就好好实践他留下来的版图理念吧!呸呸呸,不需要等侬反你,你耿朝就烂烂烂烂光了!”语气直是倔强地。
  玥幼稚的牛脾气,怜渶早看习惯了,就唯恐身为帝君的霄会发怒,正想着要帮辛玥如何开脱时,霄却反而笑了出来。
  “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往日他在霏国也是这德性?”不再是尔雅温醇的笑,帝君似乎是真被辛玥逗乐,大笑问道。“完全想象不出来,他在战场上是个骠悍斗士啊!”
  这句话其实怜渶也听好几回了,可多半是像父皇带点懊恼的口气,或是其它因为追求辛玥面相漂亮、战绩卓越的女性,知道他个性后,带着埋怨的讲法。
  有时候他也能理解父皇的懊恼,那是多带点无可奈何的亲近讲法。而那些女孩是因为不符合自己期待,所以带毁谤意思的,这时要给怜渶听到,他一定为他的辛玥师傅生气反驳。
  ‘他可能是憨矬粗野了些,但不是愚笨残暴,辛玥的认真豪爽,是他最吸引人的地方,不懂得人才是真傻蛋。’怜渶总这样讲,而当时最赞同他这话的人,就是姑姑晑晑。此时霄的口气,在笑声中却充满爱怜,正让他想起从前姑姑晑晑讲起辛玥时的态度。
  “皇叔,可否请问,您与郝国师是…?”
  在画轴藏的信笺上,怜渶得知前朝国师郝政光与辛玥似乎是生的同一张脸孔。而在霄与辛玥两人对话中,这人又是如此深不可测,仅管已经不在人世,但似乎还留下极深影响力。怜渶实在好奇他与霄的关系,也好奇霄因为他而如何看待辛玥。
  怎料,此话一出,霄沉默了。
  不知经过了多久,宁谧中,似透有一股水气。没有人哭泣,却弥一抹泪水气息,幽幽。
  松径长寂寥,风动扉轻叩。
  耿帝的话,不像朝着怜渶说,语句淡的几乎要辨不清。“郝政光啊,他是一个我必须用一辈子去忘记的人,一辈子啊……”哀愁,却是那么浓郁。
  “渶儿……你觉得朕这么做错了吗?朕似乎总走错路,仅管朕如此惊骇抉择,却总有绝对的正反选项降临,关于这个天下,关于朕这个人微不足道的人生……”
  他看来是那么无助,纤弱的颈子,苍白,好象不抓住他单薄的膀子,就要灰飞似的。怜渶一个冲动,可就真诚地拍胸腔道,“皇叔,您不要难过,不论您的决定如何,我们总归是支持您的!”
  这句‘我们’,怜渶是在脑海中将自己跟岚归作一块,像种伟大到不行的宏愿,只要他跟岚在一起,都有勇气实践的。
  “渶儿,你是好孩子,有你在霖儿岚儿身旁,朕也就安心了。只是就现今体制,难安插爵位给你。”在霄诚恳语调下,眼底闪过的一抹光辉,也就不是那么显眼。“你自己有那个欲望吗?如果拜相封侯了,或许朕可以将公主嫁给你,你也能更接近的扶佐皇子。有个不困难的方法,你可愿意试试?”
  “我愿意!”
  能否将美丽绝伦的霖姐姐嫁给自己,不是那么重要,怜渶想着能帮上岚的忙,可就无比欢欣。自然也没有注意到,因为前者条件,而一起鼓动兴奋的内心。
  一颗心内,隔个小小薄膜,彼此揣测,曾以为那分鼓动,是都朝同一方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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