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子 怪梦

  世上一切大小事宜,当不是发生在阁下玉体上的时候,皆因等闲,所谓如同身受,并不成立。
  当医生同家瑾说:“尽快告一个月假,替你动手术摘取囊肿,一劳永逸”的时候,家瑾立刻明白上述理论正确无比。
  她脑中嗡一声,双目瞪着医生,作不得声。
  医生见平时英明神武、磨拳擦掌、威风凛凛的一个时代女性忽然变了木头人,不禁暗暗好笑。
  “黄小姐,充其只不过是一宗中小型手术,复元非常迅速,不必担心。”
  家瑾不是不听见他的声音,只觉非常微弱遥远。
  终于她问:“不做不行吗?”
  医生答得很巧妙:“计时炸弹,还是趁早拆掉的好。”
  家瑾吞一口诞沫,“好的,取到假期,我回复你。”
  她返回写字楼,一边手挥目送做着公务,一边困惑。
  人,总有病的权利吧,即使是黄家瑾也不例外。
  下午趁一个小小空档她到大老板房中请假。
  洋人瞪着她:“你要结婚了!”姿态夸张,“我们要失去你了,从此以后,你每晚准六时要回家享受家庭乐趣。”
  “不不,请不要告诉任何人,我告的只是病假。”
  大班松一口气,“好得不得了,准假七天。”
  好得不得了?
  “医生叫我拿一个月假。”
  大班铁青着脸,“十天,假使你真的病人膏盲,毋需拖一个月。”
  家瑾十分吃惊,“你太过无情。”
  “在家耽久了不是滋味,营业部添张换了肾脏才十四日就上班。”
  “谣言。”
  大班挥挥手,“速去速回,不用多讲。”
  家瑾这才知道,社会爱的只是健康的、聪明的、有贡献于它的人。
  她握紧拳头,她一定要迅速康复,不然就不再是一个英才。
  正如家瑾处理大小事宜一贯作风,她把这件事以低调处理,整理好随身衣物入院之前,只通知好友林资清。
  资清声音很平静,“有没有告诉朱致远?”
  “不必了。”
  “我以为你们两人交情已经不浅”
  “他出差去了,不在本市。”
  “这也罢了,我明天来看你。”
  “不用,你哪来的空,我三两日就出来了。”
  “那我开车来接你出院。”
  “届时再说。”
  像去旅行似,家瑾璃开独居公寓、锁上门,叫部街车,直赴医院。
  那一夜十分难捱,她有点紧张,脑海中只得一个问题:我还会苏醒吗?
  平时,她一直以为自己会活到耋耄,所担心的不过是……我会顺利升级吗?
  历年她都知道健康是一个人最大本钱,故不酒不烟,尽量不熬夜,饶是这样,还得入院修理,真正气煞。
  护士推门进来,“还没睡?”
  家瑾心惊肉跳拉着被褥,她不习惯展览睡相,房间随时有人出入,使她失眠。
  她空着肚子一整夜不寐。
  第二天一早,整队医院人员进房为她作准备。过程可怕而复杂,无谓多讲,家瑾沉默如金,静候安排。
  资清在她注射镇静剂后赶到。
  两位职业女性紧紧握住双手。
  资清轻问:“害怕吗?”
  “还可以。”
  “我在这里等你出来。”
  “您老打道回府吧,要三个小时呢。”
  “我有空。”
  “我心领了,我情愿你明日来看我。”
  资清说:“我自己有分数。”
  家瑾昏昏欲睡,她微笑,“资清,记得我那套蒲昔拉蒂吗。”
  “当然记得。”
  “如果我不出来,它是你的。”
  “去你的,我自己买不起?”
  家瑾已互被推进手术室。
  她看着朦脸的医生,医生亦看着她,医生诡异地问:“你害怕?看上去好像很怕的样子,不用怕,很快就会过去。”
  医生说得对。
  一秒钟就过去了,家瑾醒来时觉得冷澈骨,还有,痛得她痉模。
  一阵扰攘,家瑾平静下来,她全身除出痛之外没有第二个感觉,她立刻知道这么深切的痛已经超过她肉体可以负荷,她深觉不妙,欲张口叫人,不能扬声。
  渐渐她痛得几近昏迷,心头却还清醒,一再地想:唉,拖着皮囊生活,真正吃苦!
  灵魂如果可以丢下肉体独自生存,则一切烦恼均可抛却。
  说也奇怪,正在此时,她看到了自己。
  家瑾吃一惊,她看到自己躺在病床上,满头汗,正在痛苦呻吟,面孔扭曲着,五官只依稀可以辨别,呵,可怜,平时英姿飒飒的一个人,只怕病魔来折磨。
  护士进来说:“注射止痛针。”
  “病人有发烧现象。”
  “通知医生。”
  家瑾俯视自己的身体,忽然明白她已经魂离肉身,在空中飘浮,她吃一大惊,这种事在科幻小说中读得多了,却不料真正会得发生,一时间手足无措。
  她不舍得她的身体,踌躇地躲在病房一角。
  她已完全不觉得痛,肉体归肉体,精神管精神。
  正在这个当儿,病房门推开,进来的是林资清。
  家瑾叫:“资清。”
  资清看也不看她,俯视床上的身体,“发生什么事?”
  医生说:“我们要把她搬到深切治疗病房。”
  资清问:“到底有何复杂之处?”
  家瑾在一旁叫:“我没有问题,我在这里。”
  没有人理会她。
  医生说:“我稍后才向你解释。”
  他们推着病床而去,家瑾犹疑片刻,跟在最后面,到了另外一间房间。
  资清一直扶着床沿,“家瑾,醒醒,同我说话,你同我说话呀。”她声音颤抖,额上滴汗。
  家瑾十分不忍。
  资清抬起头尖声问:“她可是不行了?”
  医生劝她镇静下来,“病人对药物有敏感反应,在谨慎观察下希望可渡过危险期。”
  谁知林资清炸了起来,“放屁,渡不过危险期又如何?”她歇斯底里地指牢医生鼻子问。
  医生铁青着脸离去,资清被护土拉扯着送出房门。
  家瑾好奇地跟在她身后,她留意到病房号码是七三三,小心记住,一会儿可是要回来的呢。
  只见资清蹲在走廊一角,哀哀的哭起来。
  家瑾很感动,没想到林资清平时刚强镇定,见老朋友有事却这么婆妈软弱。
  可见是个有情人。
  家瑾且不理自己安危,对资清说:“你先回去吧。”
  资清哭肿了眼睛,只管捣着脸。
  家瑾叹口气。
  怎么搞的,她竟变成个隐形人了。
  “资清,”她叫好友,“别替我担心。”
  资清已经站起来。
  家瑾决定跟着她。
  资清拿了车子,驶回家去,家瑾坐在她身边,沿路看风景。
  很久没有这样悠闲了,毫无目的瞎逛,身子躺在深切治疗室,灵魂儿出来荡秋千,妙不可言。
  深夜,车子仍然排长龙,家瑾看过去,驾驶人身边的座位都有伴,但,家瑾充满好奇,有几个是肉身,有几个是灵魂?看上去都差不多。
  资清的车子如旋凤一般卷返家中。
  她上楼,开了门,一坐下便取过电话拨。
  家瑾轻轻替她掩上大门。
  资清泪痕未干,拨通电话,便说:“我找朱致远,我的电话是香江三五七九O,顶急要事,请他速覆。”
  找朱致远?
  家瑾心头一阵温馨,“找他来干什么,”她说:“他又不是医生。”
  资清的丈夫张裕民自房中出来,“怎么了你?”
  资清颤抖地说:“家瑾的手术出了点纰漏。”
  家瑾笑道:“你们两夫妻别小题大做。”
  张裕民一怔,“几时可以渡过危险期?”
  “明朝可知。”
  “我的天!倘若出什么事,叫人怎么伤心得过来。”
  “我已叫朱致远赶回来。”
  “这小子吊儿朗当,浪迹四海,他会听你的?”
  “那就要看他俩的缘法如何了。”
  家瑾摇摇头,且随得他们去闹。
  电话铃非常非常尖锐刺耳,张家小女儿被吵醒,哭着出来找母亲。
  资清一手抱着她一手接电话,“朱致远?”毕竟是做惯事的人,把事情简单扼要的说明白,她很快挂了线。
  张裕民问:“他马上来?”
  资清点点头。
  家瑾感动得脸都红了。
  不下不,她现在已经没有面孔,她的脸连同身体,还躺在医院里。
  只见资清点起一支烟。
  张裕民说:“你不是已经戒掉了吗。”
  “今晚我实在受不了,需要香烟安抚。”
  “你同家瑾的确友好。”张裕民了解。
  “是吗,”资清落寞的说:“现在想起来,我俩之所以可以做得成朋友,是因为我一向藏奸,她一向忠厚。”
  家瑾吓一跳,资清这是干什么?竟趁这个时候,坦白地检讨起自己来。
  “你想想,当动我俩怎么瞒着她偷偷来往。”资清说。
  家瑾一呆,才想起这件陈年往事,对,是黄家瑾先认识张裕民,但这并不表示林资清不能嫁张裕民,这种事还讲来干什么。
  “她一点都不介怀,认真恭喜我们,我不知多羞愧,”资清叹口气,“本想疏远她,谁知她憨得根本不知首尾,这个人,办事好不精明,对人情却一窍不通。”
  家道听得一肚皮疑窦,资清在说她笨。
  不会吧,她们这一票出来做事的女人,都聪明得叫人害怕。
  张裕民说:“旧事不必重提。”
  “我并没有把她当好朋友。”
  家瑾在一旁说:“不要对自己太苛求,资清,你已经够好。”
  张裕民说:“待她痊愈后,再对她好些不就行了。”
  “我很担心她的情况。”
  家瑾听着,不禁也担心起来,她得回去看看,那毕竟是她的皮相。
  家瑾正犯疑,怎么回去呢。乘车,还是走路?
  意念一动,她抬头一看,已经置身病房。
  黄家瑾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身上满系仪器,她静静过去,轻轻抚摸自己的手。
  她说:“你一定要复元,痊愈后向林资清算帐,反正她那么内疚,向她讨债反而会使她好过。”
  家瑾坐在一旁。
  她客观地打量自己:皮肤黄黄,头发干燥,出院之后,一定要多运动,好好吸收营养,以免未老先衰。
  人生观也变了,到头来还不是一个人躺这里,平日又何用计较太多,她们的通病是得饶人处不肯饶人,过份好强,锋芒毕露,看样子都得改掉才行。
  强中自有强中手,撑着要多累就有多累。
  家瑾笑了。
  奇怪,她这边笑,那边躺着身体的嘴角也孕出一丝笑意。
  两个护士推门进来,刚好看到笑脸。
  看护甲说:“她有笑容,不知梦见什么。”
  “热度那样高,还能做好梦?”
  看护乙替病人印了印额角的汗。
  “温度有降低迹象。”
  “快通知医生。”
  “我来换这瓶盐水。”
  家瑾再跟自己说:“你快些好起来,为那些关心你的人,更要为那些不关心你的人。”
  她坐着无聊,决意回家看看,夜已深,幸亏此刻进出一如平日不必打扰他人。
  书房的灯忘了熄,翻开的文件摊在灯下,原来临入院前她还在用功。
  家瑾好不感慨,明明生为女儿,却要做男子的工作,把持不定,难保不变成个阴阳人。
  正像火车头似轰轰烈烈的开出去,忽然被病痛截停下来,感觉不知多么难受。
  原来始终要停下来。
  复元后她欲告长假往外国旅游,她听说过露易士湖已经不少日子,但每次往温哥华都匆匆忙忙办正经事,这次她发觉生活便是至大的正经事,公司没有她一样妥当,她没有她可是死人一名。
  “我一定要好起来!”家瑾握紧拳头。
  她用力把桌子上的文件扫到地上。
  一动手,便有传说中那种怪风卷起,文件纸吹得七零八落。
  家瑾讶异地倒在沙发上,每一个灵魂,都有这种特异功能吗?
  漫漫长夜,要她独自逐寸熬过。
  家瑾想用手托住头,却发觉这不过是她惯性动作,此刻她无形无体,根本没有四肢。
  天亮了。
  家瑾知道自己并没有苏醒,她有种第六感党,知道肉体如果清醒,灵魂必需归队。
  她倒底怎么样了?
  急急起往现场去。
  真没想到朱致远已经到了。
  自新加坡赶回来也颇需要几个小时,一看便知道他没有睡过,双眼泛着红丝,胡须青青爬在下巴上。
  他已经同医生了解过情况。
  他问:“为什么还不醒来?”
  看护说:“我们不知道,她的热度已逐步退却,一切正常。”
  朱致远握住她的手,把面孔埋在她的掌心里,他呜咽地问看护,“如果她不醒来怎么办?”
  看护不能作答,轻轻退出。
  林资清推门进来,一脸忧伤,强颜说:“情况已比昨天好。”
  朱致远忽然痛哭失声。
  家瑾愕然。
  老朱老朱,你真的关心?那为何平日不露一声风声,成日在左拥右抱,倒处留情?
  林资清轻轻说:“你且别激动。”
  朱致远掏出手帕擦眼泪,“家瑾,你太骄傲,我不敢造次。”
  资清叹一口气,不声响。
  家瑾在一旁听到这种话不由得自辩起来:“我不算骄傲了,老朱,应付你这种人,客气不得。”
  资清税,“今日阳光不错,不如拉开窗帘。”
  老朱颓丧地说:“阳光不阳光还有什么作用?”
  资清俯向家瑾,在她身边说:“你逛够了也该回来了,别吓唬我们,我们已经受尽折磨。”
  家瑾很难过,她不是故意的,她力不从心,身不由主。
  只听得资清说:“来,我们出去喝杯咖啡吧。”
  “我不想走开。”
  “你这是干吗呢,这不是诅咒她嘛。”
  “我想静一会儿。”
  “我稍后回来。”
  家瑾看着老朱,只见他脱了外套,解开领带,闭上双眼,眼泪不住流下。
  恁地婆妈,家瑾非常吃惊,同时亦警觉到,自己可能真的不行了。
  不然这两位仁兄仁姐不会耸然动容,她呆呆的坐一角,看着自己,也看着朱致远。
  家瑾忽然生起气来,骂老朱:“活着的时候不对人好一点,现在又来假仁假义,有个鬼用。”
  朱致远当然听不见她说什么,只是伏在床脚。
  家瑾叹口气,“老朱老朱,这又是何苦来。”
  护士进来劝道:“这位先生,请你别骚扰病人。”
  她把朱致远请了出去。
  家瑾坐在一角,慎重考虑,一回到躯壳里去,就得重蹈覆辙,醒了以后,仅是上班下班,争名夺利,努力向前,这种生活十分无聊,但生活在这个海中,就得随它的波逐它的浪,有什么机会创新突破。
  不回到肉身里去,失却机会,恐怕要像铁拐李,本是个斯文俊俏的书生,灵魂仙游太久,回来时躯体已遭焚化,只得托身到烂脚叫化子体内,徒呼荷荷。
  家瑾犹疑了。
  正在此时,家瑾忽尔看到一位少女走近,向她鞠躬唱喏,“这位姐姐好。”
  家瑾感觉敏锐,看着她,紧张地问:“你是谁?”
  那少女脸容清秀,十分谦卑地说:“我特来同姐姐商量一件事。”
  “什么事?”家瑾站起来,“我知道,你不是人。”
  那少女笑了,“我可不同姐姐一样。”
  “你要什么?”
  少女说:“姐姐似无意返回躯壳。”
  “这是我的事。”
  “时辰到了,姐姐如用不着这具玉体,可能转让于我?”
  “让给你?”家瑾膛目结舌。
  少女慎重的点点头。
  “这具躯壳千疮百孔,你不会愿意承受的。”
  少女微笑,“它已是我百余年来所见到最好的一具。”
  “你游荡了百余年?”家道吃惊。
  少女缓缓转过头去,对着窗户,轻轻吟道:“茜纱窗下,公子多情,黄士珑中,女儿薄命。”
  家瑾一听,十分震荡,她知道少女是什么人了。
  家瑾不置信地问:“你愿意托身为我?”
  少女背着她点点头。
  家瑾说:“你不可能适应,我们这年头,要打仗的,一边血肉横飞,一边还要讲究姿势,日久会生瘤,你看,我躺在那里,多么痛苦。”
  少女不语。
  家瑾叹口气,“我看你还是在离恨天逛逛算了,时间很容易过,在我的世界里,一天要苦干十个钟头,只怕你要放弃旧我的嗜好。”
  少女凄苦的看着家瑾。
  “况且,”家瑾说:“谁说我不回去。”
  少女失望了。
  家瑾有点不忍,“或许,”她给她一点指示,“你应当选择一个小孩子的身躯,慢慢长大适应我们的时代。”
  少女过来说:“谢谢姐姐。”她忽然来扯家瑾的手。
  家瑾被她拉住,她力气居然惊人,家瑾急了,大力挣脱,退后两步,撞在床沿上。往后一翻,恰恰落在自己的身躯里。
  还来不及说糟糕,已经感到一阵剧痛,不由得呼喊出来,头颅两边转动。
  看护在邻室的摄象传真看到,连忙赶过来。
  家瑾睁大眼睛求助:“痛……”
  “立刻替你注射。”护士笑得十分安慰。
  “痛上加痛。”家瑾抱怨。
  “你醒了。”
  家瑾点点头。
  “你昏迷了一日一夜你知道吗?”
  “一定是太痛了。”
  “是,一定是。”
  家瑾呆半晌说:“我做梦了。”
  护理人员替她注射。
  家瑾仍然满头大汗,“多奇怪的梦……”
  朱致远与林资清同时进来,看到家瑾无恙,各由各转过头松口气。
  他们髓即过来一人拉住家瑾一只手。
  家瑾略为好过点,有气无力问:“怎么没有鲜花糖果?”
  资清破涕为笑,“好了好了,还是她。”
  朱致远的手颤抖。
  “老朱,我做梦看见你哭。”
  朱致远用手背擦擦眼睛,“你才哭呢。”
  看护说:“让她休息吧。”
  家瑾闭上双眼。
  她在七天后出院。
  朱致远开车来接她,资清扶着她回家。
  坐在自己的客厅里,她看到一地文件。
  资清帮她拾起,并且说:“要关上窗户,你不能吹风。”
  家瑾怔怔的不语。
  她回来过,她又回来了。
  她不能肯定此刻的她有没有附在肉体上。
  “资清,致远,你们坐下,我一定要把这件事告诉你们。”
  朱致远走到她身边蹭下,“有话慢慢说,你先躺下,对了,我告了两星期假来服侍你,我记得你有一张折床,可以放在书房里,让我睡正好。”
  家瑾呆了,他告假,为她?
  林资清向她眨眨眼。
  家瑾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他忽然发觉生活中什么人最重要。”
  家瑾微微笑了。
  没想到多年僵局一朝打破,不知算不算因祸得福。
  她开口:“我在医院做了很奇怪的梦──”
  资清打断她,“闲话休提,我要回家替你张罗吃的,小姐,请你好好休养。”
  “慢着。”
  咨清转过头来。
  家瑾微笑,“我无故昏迷那一昼夜,你们以为要失去我了吧。”
  资清咳嗽一声:“如今科学如此昌明,我们根本没有怕过。”
  大家都笑了。
  家瑾抱着腹部,“真痛。”
  资清说:“如今你不怕没有诉苦的人了。”眼睛看着朱致远。
  老朱扬声问:“叫我?”
  “把你的怪梦告诉他吧。”资清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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