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最顶尖的五星级酒店宴会厅,一场高科技新产品的记者会正举行。
满室弥漫的浓郁咖啡香、精致诱人的甜品糕点引人垂涎,太美味的食物几乎比会议内容更具吸引力,几个大报记者,根本没理台上在说啥“碗糕”,自顾自地品起“下午茶”了。
然而,不是每个与会记者都心不在焉,即便艰涩难懂的科技产品介绍,听来令人昏昏欲睡,方曼骞却始终战战兢兢,丝毫不敢松懈。
咖啡香不香?点心甜不甜?她可无暇关心,打从入场开始,只一径低着头,心无旁骛地奋笔疾书,一字一句悉数不漏地记下所有资料,记者会前所散发的各种文书宣传,也都进了她的大背袋里。
她一定要专心致力,因为是第一次独力参与采访,能不能保住这分费尽心思才挣得的工作,能不能拥有印着“钱锋杂志社”的烫金名片,端看这次采访稿的表现了。
在这种高度压力下,她自然什么也无暇顾及,只不断提醒自己,无论如何都要倾力演出,拼了命做到最好。
所以,整场记者会中,专心致力工作的她完全没觉察,在台前排排坐的相关人士里,有一双凌厉的鹰眼,始终盯住她没移开过。
那是一双非常深邃而好看的眼睛,配上浓密的双眉、耸挺的鼻梁、弧线刚毅的双唇,恰好是张俊帅无与伦比的酷脸。
除了耀眼的英俊脸庞,那一身尊贵衣着,亦彰显他的不平凡,深靛色西服出自意大利名家之手,他健壮腕上闪烁晶莹光芒的钻表,来自顶尖名表品牌“PATEKPHILIPPE”。
虽然,这场记者会他并非主角,但尽管坐的位置偏远,也不是会议的焦点,他就是吸引了众多女性的仰慕欣羡的目光,同时,也谋杀了许多无辜的底片!
他,到底是谁?
在场的财经及科技界人士没有人不认识,这位自知名商业世家,也正是翟氏家族中排行第五,担任“昊锴赞券集团”董事长的翟昊晖。
同样遗传自翟家,比一般人更多更优的商业头脑,翟昊晖特别擅长做企业的组织并购,及分析全球股票市场,在他独到犀利的眼光带领下,“昊锴”在风声鹤唳的股市中所向披靡,该赚的钱跑不掉,而该规避的风险也少有逃不及的。
近年来,许多新兴的高科技公司,不约而同聘任“昊锴”作为辅导上市的证券公司,正是欣赏并信任他的专业能力。
“各位记者小姐、先生,岱腾的新产品简介到此,若各位有任何疑问的话,请尽量提出来……”
“……请问,岱腾的股价一直没有抢眼表现,这次新产品上市,对于股价的激励作用有多大?还有,岱腾今年的获利成长多少?可以提出预估的数据参考吗?”
鼓足勇气,方曼骞举手提出她事前已拟妥的问题,只短短几句话,竟说得她一头一脸的热汗。
“谢谢你的提问。请问小姐是……是哪家媒体代表?”岱腾的发言人,同时也是这场发表会的主持人,态度客气地反问。
“呃……”方曼骞不禁脸色微红,原来,初出茅庐的她根本没人认识?!
“别介意,只是循例问一下,让我们的会议记录清楚些。”
“我是……是钱锋杂志社的新人。专跑财经路线——方曼骞。请多指教!”
她一口气交代自己的来历,额头的汗珠落在笔记本上,灰黑笔墨晕开她辛苦记录的笔迹。
“喔——”主持人长长喔了一声。“难怪,脸孔很陌生——”
他随即不客气地仔细打量,这位传播界难得一见的清纯丽人。
“是‘钱锋杂志社’啊?很好很好,你的同事都非常优秀喔,看你很聪敏颖慧的样子,多加油啊!”“谢谢。”她微颤着双腿起立,恭敬向主持人颔首。“以后诸多指教。”
她颤抖地起立,又摇晃地坐下,感觉自己笨拙像只中风的大熊似,真是够丢脸了!
唉,主持人也真是的,当这么多人面前教诲新人,多尴尬啊?!她在心中嘀咕。
“呵,你别客气,大家互相帮忙提携嘛!”
主持人笑得很假,眼珠子贼兮兮地在她美丽的脸蛋上流连不去。
“关于方小姐刚提出的问题,我想,交给负责岱腾股票上市销售的‘昊锴’公司负责人,翟昊晖董事长来答复最恰当了——翟董,您请……”
主持人慎重地把翟昊晖介绍出来,这时,方曼骞才注意到,原来有这么位长相俊帅的青年才俊参与盛会。
哇,好慑人的气势!触到他带强电的眼波,她不由心中一震。
“咳,主持人对我真好。一开始就把最敏感的问题丢给我——”
当翟昊晖接过麦克风,寒厉森然的眼神,大胆放肆地横扫向席下观众,她是首当其冲……
方曼骞微蹙秀眉,完全不明所以——他,是跟谁有仇吗?
“呵,开个玩笑,各位来宾别介意,刚刚这位呃,是……秋?不!是方小姐吧,您所提到新产品上市,能不能激励股价的问题……若以目前岱腾的订单已经排到明年的状况来看,股价上扬是无庸置疑……”
他不用任何资料图表,便可旁征博引地侃侃而谈。光凭这点,足表示他虽俊帅年轻,但绝非肚子装稻草的草包!
专心听着他的回答,方曼骞被他如利刃寒霜的目光瞪的冷汗狂冒,不知怎么回事,她总觉得翟昊晖的眼光不怀好意,可是,他为什么要不怀好意呢?
明明是第一次见面,甚至,若没有主持人的介绍,她根本不知他是何方神圣。
方曼骞百分之一百,确定自己不认识这个男人,更想不通他的怨毒目光所为何来?
“我的说明大概到此,不知方小姐还满意吗?”
他的脸是微笑的,但微扬的唇角与眉梢仿若剑鞘,只消他眼尾一扫,锋利宝剑出鞘,足以杀人于无形!
“我听得很清楚,谢谢你!”她点点头,扶了扶近视加散光的厚眼镜。“您的见解十分精辟,令人佩服。”
“喔?你……确定吗?”他的问话很怪,态度也是鄙夷不屑的。“你真的了解我说的那些财经专有名词?不必客气,如果还有不明白,我乐意更进一步解说。”
“这……我当然了解,这是我的专业啊!呵,翟先生真爱说笑……呵!”
她知道自己笑得很不自然。哎——那也没办法,除了台上那男人怪异的态度之外,身上的“全副武装”包括西装、衬衫、短裙,三件头式的套装,几乎把她给“闷”晕过去!
正值火烧的炎夏,坐满各路媒体记者的会议室里,冷气不会强到那里去,而她穿着上司规定的三件式深色合宜套装,活像在三温暖烤箱,烤得她细细汗珠不断从光洁额头、鼻梁泌渗出来——浑身难过、不自在透了。
“哈哈,方小姐你很幸运喔!”主持人适时接过话题。“通常翟董事长是最惜字如金的,也不知他今天是为了什么心情特好,难得他回答问题这么详尽哪!”
“是,谢谢翟董事长指教。”作为新手,方曼骞了解谦恭有礼的重要。
即便那倨傲的男人展现的态度不友善,她仍然本分地给予尊重。
“翟董事长,我也有问题想请教……”
“是啊,我也想问关于岱腾上半年的财报……”
“来——一个个来发问,别急啊!嗯,就由‘远流财经报’开始吧!”
其他的女记者,难得逮到这顺水推舟好机会,纷纷举起手争取发言!
方曼骞拿出记者的好奇心,认真仔细倾听他与其他记者的对答……
静看他的自负不凡,方曼骞不可否认他在外表不可一世, 得不得了,但他的自负骄傲是有道理的,确实他在财经的专业上很有一套。
就在倾听他的理念演说之际,方曼骞被他的迷人风采给“煞”到,连最重要的笔记也忘了做,光轻咬着笔杆,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着他——
啊!她不禁发起浪漫的仲夏之梦……
如果每场记者会都有这么深刻内涵,又有英俊外表的男人可遇的话,方曼骞深信自己绝对更爱记者这份工作的!
☆☆☆
“我说她不是小秋,只是长得像而已。”
离开记者会场,翟昊晖的私人助理——寇哲维,负责开车送主子回公司,一边讨论那个、令翟昊晖整场记者会都不得安宁的女人。
“哼!不是小秋,那她是鬼吗?我才不信她不是!天底下不可能有人长得那么像!哲维,你马上帮我约到她,我一定要当面问清楚!”
翟昊晖一口咬定,那个姓方的女记者,根本就是三年前利用他的同情心,骗走他五百万现金的女人小秋。
“可是,你不觉得她们讲话的神态,谈吐的内容很不一样吗?”寇哲维努力思索,诸多疑点让他不得不与主子持相反意见。
“你别一生气就昏头!先仔细想想看,一个没念过多少书的咖啡店女主人,怎可能听得懂那么艰深的商业术语?”
“这有什么不可能?她可以学啊!三年够久了,大学学位都快可以拿到了。”
翟昊晖语带讽刺道:“哼,她那么工于心计,什么骗人的话都可以说得流畅自然,学点基本财经常识有何难?我告诉你,这女人就算烧成灰,我都认的出来。”
“嗯——这种事小心求证总是好的,以免祸及无辜。”
寇哲维毕竟是身在局外,他坚持凡事讲求证据,态度上很保守。“我看,先查查方曼骞的背景,她到底是不是小秋,只要几道手续便可分晓——明天吧,明天我就着手!”
“查什么查!就跟你说是她没错!”他气得握紧拳头,青筋显露。“就约她来我办公室做专访,是不是我问她就知道了。你不要老跟我唱反调!”
想到那骗了钱一溜烟不见人影的女魔头,翟昊晖心中忿恨难消。
“冥晖,跟你说不差那一天半天的,漫漫三年都过了,不是吗?”寇哲维不怕死地苦口婆心。“万一搞错了,事情会弄的更糟。况且,你也不缺那五百万吧?”
“哼,我就是忍不下这口气!”翟昊晖在瞬息万变的股汇市冲惯了,什么事都想到马上做,片刻不等人,深怕好机会稍纵即逝。
这次,老天爷有眼睛,让他不费吹灰之力逮到人,当然不能又放她逃走。
“我不会白白放她好过,我翟昊晖真心当她是朋友,她把我当凯子耍?!哼,她的戏演得倒好,见了我还一副从没认识过的样子?!
呵,要是她说自己曾遭逢什么大事故而丧失记忆,说她不记得认识我,更不记得欠我五百万的事,恐怕还很多人会相信。”
“嗯……你这么说,也有可能。”寇维哲认真思考这种可能性,分析道:“否则,她为啥突然间消失?若存心骗你,以你的身价,才骗五百万划算吗?没道理嘛!况且,今天她看见你居然没有半点惊慌,也没有任何失态,根本不认识你嘛!说不定,她真的发生过什么意外——”
“意外?”翟昊晖不以为然地冷哼道:“哪有什么意外,她就是摆明想耍赖而已——倒是你,我看根本是脑袋烧坏!喂,我说寇先生,这可不是在演连续剧,明明她就是小秋,就是骗走我五百万的女人!你不必再替她找借口,总之,我想见她,愈快愈好!”
“唉……”寇哲维无奈叹气,知道多辩无益。
翟昱晖和他相识已久,从在学校里就是肝胆相照的好兄弟,两人在各方面表现不分上下,毕业后翟昊晖开创事业,自然延揽寇哲维作为左右手。
共事相处多年,他当然了解翟昊晖的习性,只要是他认定的事情,别人休想推翻。
“既然你那么坚持,我就替你安排,请钱锋杂志派她来专访,不过,你得收敛点,不要把小事搞成大事……”
“喂!你怎么像老太婆似,这么杂念啊!吩咐你做的事照做就对了!”
翟昊晖不耐烦地蹙眉,摆摆手显示他的不满。“看来,我的特别助理该考虑换人做做看了!”
“好好好!我马上去办,大人请息怒——”
☆☆☆
钱锋杂志社
晚间十点多,整栋办公大搂只有“钱锋”所在的楼层仍灯火通明。
接近截稿的紧张时刻,编辑及负责采访的记者都忙着最后的冲刺,初次担任专题报道的方曼骞,自然逃不过加班的恶运。
捧着主编大人一再退回修改的稿子,方曼骞连饿了两餐,耗神过度的疲惫身体几乎要不支倒地。
然而,想起下期新出刊的“钱锋杂志”,就要铺在全国书店报摊,上头将印有她“方曼骞”三个黑铅字,那种满足与成就感,又很快将她的挫折感打退。
她猛灌开水冲开的即溶咖啡,振奋起精神继续与电脑上的方块搏斗,直到完全修缮完毕才松口气……
“这次,暂时先这样好了。下次,一定要表现更好才行!”
她的直属上司,总编大人——甄蓁小姐,在收下她的呕心沥血之作后,以不满意但可接受的口气说:
“我们‘钱锋’所做的东西,一看就有‘钱锋’的味道……你呢,写作的风格还差很远,这个月还有大把空间努力,记得啊,多用心——我们是台湾最权威的杂志社,想打混摸鱼挨过去?那可是门儿都没有!”
“是。”血糖降到最低点的方曼骞,撑着最后的力气应付。“谢谢甄总编,我一定会更努力的。”“努力不是嘴巴说,要做到才行。”甄蓁打量一脸苍白的她。“还有,我们社里规定女记者不能披头散发,啧啧,你的头发太长,看起来很没精神!明天把它盘好了再来上班。”
“我会的。甄总编提过,‘钱锋’的女记者,必定要表现专业的一面,我没忘记,只是太忙没空去弄……”
“没空不是理由。”甄蓁不近人情摇头。“你的外表举止都代表钱锋,再忙也要整顿好仪容。哼,你现在是试用期,千万不要因小失大——”
“……是。我一定改。”方曼骞只能点头称是。
曾经听闻年龄较长的前辈们,提起“发禁”的年代,万万没想到,在发禁解除十几二十年后的今天,竟还让她遇上比教官恐怖的上司连头发长度都要管?!
老天!这是哪门子企业文化?
好不容易,从工作表现检讨到服装仪容,一连番疲劳轰炸后,方曼骞总算可以脱身。
踩着夜色,她沿着车杳人稀的林阴道行走,突然想到家中年迈双亲,不知是否仍在客厅等她的门,非要看她进门才肯去睡?
唉,都快七十岁的老人家了!怎就不肯好好照顾自己?
父母亲始终是她最牵挂的人,害怕他们会担心,方曼骞顿时失掉散步的兴致,赶紧加快回家的脚步
“等一下!”
她埋头往前走,冷不防,一堵人墙倏地立在跟前,只差不到半尺就要撞上了!
“啊!你……你想干什么?干吗突然冲出来?”
黑暗中,方曼骞看不清来者何人,只先闻到一股淡淡烟草味道,不是令人作呕的臭烟味,而是经过阳光曝晒的那种……清新醒脑的薄荷草香味儿。
方曼骞抬眼欲看清来人,却被他一掌揪住。
“你在看什么?哼,我是谁你会不认识?”
“我知道你是……是翟昊晖。”
她惊讶地瞠张美目,认出莫名冲出来的男人,就是位居“昊锴”最高领导,也是令她心荡神驰的男人。
“没错。看起来你的脑子没问题,知道我是谁。”他脸上满覆冰霜,寻仇的挑衅语气。“既然知道我是谁,你哪里来天大的胆子敢耍弄我?”
“我?耍弄?你在说什么?”方曼骞愈来愈迷糊,他先是莫名拦阻她的去路,现在又质问为何耍弄他?
天晓得!她只见过他一面,如何耍弄?
“你是特别等在这儿,有事找我吗?”她吞吞吐吐问道。“可是,我……我应该,好像不认识你吧?”
“少来!你知道我做事爽快,趁早把话说明白,或许我可以饶你一命,再装的话,我没把握自己有多少耐性!”
“喔!你……你扭痛我的手了!”方曼骞痛得眼泪快掉下来,她实在害怕他的杀人目光,可是她真的不知道到底哪里惹了他?
“怕痛?那就说实话为什么要骗我?”他灼烧的眸光,直刺向她无辜的瞳心。“哼——现在只有我们两个人,你可以不必再演戏了。”
“什么?我真的不懂你在说什么?”她无助沮丧地掉下泪。“翟先生,我真的不认识你啊!记者会上,是我第一次看到您本人。”
“不认识?哼!那真是奇怪!”他完全不听她的辩白。“当初,哭着向我借钱的时候,怎么不说我们其实不熟,交情还不够到可以互通金钱的地步?为什么拿了我的现金支票就不见人影?”
“支票?我没有拿过你的什么支票啊!”方曼骞急得猛掉泪。“没有,我真的没有……翟董事长!你相信我啊!”
“哭?!又是这套?”翟昊晖无视她焦虑害怕的眼泪,讥讽道:“不必了,这次我绝对不上你的当。简单一句话,把我的钱还来!”
“钱?什么钱?多少钱?”方曼骞茫然问:“你到底借钱给谁了?我没有拿过钱啊?”
“再装就太不像了。”翟昊晖冷冷挥手打断。“明明就是你,是你拿走我的五百万。哼,当初你拍胸脯保证,承诺若还不出钱,就要以身偿债——你不会连这个也一并忘记了吧?”
“什么?以身偿债?”
仿佛脑后被重重一击,她开始天旋地转,觉得自己快昏过去了!
谁可以来告诉她,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时候她认识这男人?还跟他借了五百万?
“不……不可能!这不是真的,一定是噩梦!”
一定是太累,才会做这种无厘头的噩梦……她没力瘫坐地上,喃喃自语。
“怎么?又忘了?”他邪佞地冷笑,握住她的下颌。“没关系,你忘记了,我自然有办法让你想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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