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仙丈夫 (原名:许一个神仙郎) 第三章 同处一室

  「你把愿望许给别人了。」
  若蝉深夜才由医院回家,一进门,就被黑暗中这个她已熟悉得不得了的声音吓了一跳。
  她啪地开灯,他就坐在她客厅的沙发上。
  她呆呆瞪视他。「你怎麽进来的?」
  他不满地对她挑眉。「我说你应该可以多得三个愿望,没说我知道怎麽做,虽然我到处在问、在想办法。我问出方法来之前,你还是只有三个愿望,应该省著用,小心地用嘛!」
  若蝉这次不敢掉以轻心,当他疯言疯语了。但是她谨慎地坐到他对面。
  「你说,我把愿望许给谁了?」
  「哈,还倒过来考我呢。终於许了愿,也得给我一点时间嘛。你许的可不是普通的愿,生死攸关的大事哪,我得找上面的商量,又要和下面的疏通,好不容易说乾了口水,两边都肯通融了,还要费上九牛二虎之力,把你那个死也不要命的白痴朋友,死拖活拉弄回来。你是不用说谢谢啦,让你的愿望实现是我的责任,可是你还骂人,就太不应该了吧?」
  若蝉听得浑身汗毛倒竖。「我骂你什麽?」她呼吸都停了。
  「骂我骗子啊。你以为我听不到啊?岂有此理。」他气冲牛斗。
  而且……而且……若蝉眼睛睁得大大的,盯著他的头顶。
  那里在冒烟!
  看到她的目光,他抬头掀著眼皮往上看,举手挥掉头顶的烟。
  「你看你把我气的哦。」他咕哝。
  若蝉不晓得她眨了几下眼睛,只知道眨得她眼皮发酸。
  「你……你……你……」她手指著他,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还好只是冒烟,没冒火。」他没事人般打个呵欠。「你许一个愿,就把我累得四肢无力,两眼冒金星。照这样看来,其他的愿望,你尽管慢慢的想、慢慢的许,我不催你了。」
  「你……你……」她仍指著他,仍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因为她一直指著他「你」个不停,他看看自己,站了起来,得意地转一圈。
  「如何?这件衣服不差吧?」
  衣服?她又眨眼睛,这才看见他的穿扮。什麽衣服呀!他穿的是龙袍!电视、电影上,皇帝上朝穿的千金裘!
  「你……你……」她觉得她快昏倒了。
  「够豪华、够气派吧?」他把两边袖子一扬一甩。「我向乾隆借的。多亏这件衣服,我才上天下地的畅行无阻。呵……」他又打个大呵欠。「改天再拿去还他,我困死了。」
  若蝉见他要走开,急忙站起来。「等一下,你……你还没有告诉我,你是……你到底……」
  「你也累了,舌头都打结了,睡觉去吧。」
  「可是……」
  他往走道走去。其实,比较像在飞行、飘浮。在她的瞪视下,他进了她的卧室。
  她的卧室!若蝉跳起来,急追而去。
  「慢著。你不能睡我的……」
  她的卧室里空无一人,他不在里面。
  若蝉又用力眨眼睛。她明明看见他走……唔,飘进来的呀!
  我非神非仙,亦神亦仙……他的话在她耳边响起。
  莫非,他……是……鬼?
  哦,妈呀!若蝉双腿一软。
  ☆     ☆     ☆
  「起床罗,起床罗!」
  不只是叫声,还有其他声音把若蝉吵醒。吵得要命。
  她张开眼睛,「致命的吸引力」站在她床边,一手拿个摇铃,一手拿个小槌,又摇又敲。
  她呻吟著捂住耳朵坐起来,大喊:「不要敲啦!吵死人了!」
  他咧嘴微笑,双手朝空中一抛,铃和槌都不见了。
  「魂召回来了吧?」
  他这一问,她什麽都想起来了,惊惶地瞪住他。
  「你是人是鬼?」她反问。
  「嗟,骂人兼侮辱人!」他抗议。
  「你绝对不是人。」
  「我有青面撩牙吗?」他走到她的梳妆镜前。「我觉得我长得很不错哩。」而後他转向她。「告诉你哦,要不是你那个不要命的白痴朋友曾经夸我是绝色,我顶多小试一下,才不会花那麽多力气把她从鬼门关拽拖拉扯回来呢。」
  「丁倩!」若蝉跳下床。
  他尾随她到客厅,注视她拿起话筒。「要打去医院啊?不必了。她好端端的在喝鸡汤哪。」
  「鸡汤?」若蝉放下话筒。
  「秦佩送去的。那个丁倩有你们这群朋友,要是再愚痴蠢笨,玉皇大帝也救不了她了。」
  若蝉望著他。「真的是你让丁倩起死回生的?」
  「还怀疑啊?要不要再让她死一次,当场表演给你看?不过这麽一来,你又要用掉一个愿望罗。不是我爱唠叨,你真的很浪费。」
  她半晌说不出话来。「谢谢你……」
  「不用客气啦,喂,其他的愿望不要再拿来许给不想活的人啊。」
  「她只是一时想不开。这麽年轻,为了个微不足道的原因而死,太不值得。能挽回她的生命,我不认为是浪费。」
  他耸耸肩。「愿望是你的,朋友是你的,我只是提醒你,不必因为有个白痴朋友,你也做白痴事。」
  「我很感激你救回她,但是请你不要再口口声声骂她白痴。」停一下,若蝉半自语地嘀咕。「虽然她做的事是很白痴。」
  他笑了笑。「下次许愿当心点就是了。」
  她绽露些许难为情——因为曾误以为他是登徒子,十分好奇的微笑。「我该怎麽称呼你?」
  「随便。」
  「随便?」
  「咦,你是写小说的,你给我想个浪漫的名字吧。」
  她难以置信地看著他。「你真的没有名字?」
  「姓名对我们不具任何意义。以前从未也没人问过我这个问题。」
  「是吗?」她觉得不可思议,他,和整件事,都不可思议。「你以前碰过的人都如何称呼你?」
  「喝,多罗。什麽大仙哪,神明哪,仙人啊,一发现他们许的愿真的可能实现,拜个没完没了,拜得我灰头土脸。」
  她忍不住噗哧一笑。「有人膜拜不是应该感到无上荣耀吗?」
  「高处不胜寒啦。」他做个鬼脸。「其实我说灰头土脸,是当我遇上自私又贪婪的人时。又不能不遂他们的愿,碰上了,没法子嘛。但这类人多半到头来自食恶果,给自己的贪得无厌害了。那我也是没法子的。所以人应当借福、知福之馀,莫忘造福。不过呢,你造的福就有点呆头呆脑乱造。」
  「救人一命如造……」
  「好啦,幸好你救的是条人命,你救的若又是我,或我的同类,你这辈子光许愿就会许得七荤八素了。」
  「我几时救过你?」她茫然地问。
  「哎,助人犹不知助人,是乃真助人也。」他摇头晃脑吟完,提醒她。「车老师,上学要迟到啦。」
  语毕,他转身。
  「你要去哪?」
  「咦,你不是很烦我跟著你吗?」
  当她面颊涨红,他呵呵笑。
  「我走不远的,你的愿望还没许完呢。别忘了替我想个浪漫好听的名字呀,『致命的吸引力』太长了,想个简短一点的。」
  若蝉脸庞烧了起来,而他笑著飘然出门而去。
  这天一个上午她都没再见到他,竟然有些伥然若失。
  中午,若蝉去医院探望丁倩。她手腕包著纱布,脸色因前一天失血过多仍然苍白,精神却蛮好的。
  「你觉得如何,小叮当?」若蝉放下她带来的水果,挨著床侧坐,握住好友的手。
  想到昨天她握的同一只手曾了无生息,若蝉仍不觉暗暗颤抖。
  「有点虚虚的。」丁倩微弱地笑笑,眼神茫然。「奇怪,我只记得不小心割伤了自己,其他都想不起来,也不晓得在做什麽,竟会齐齐割到两边手腕。」
  若蝉却记得她许的愿的每一个字。至此,她完完全全相信了,她遇到了在现代社会中绝不可能存在的……怎麽说呢?奇人异事。
  「你看,像不像自杀?」丁倩举举手腕。
  若蝉笑了笑。「自杀?你会做这种事吗?」
  「我?我自杀?笑话!再说,为了什麽?」
  「就是嘛。」若蝉轻轻拍拍她。「医生有没有说你几时可以出院?」
  「应该很快吧。」丁倩紧蹙眉头。「若蝉,告诉你,我作了个很奇怪的梦哦。我梦见我走进了一个很像隧道的地方,一边有很亮的光,一边完全黑暗。那亮光亮得好刺眼,所以我就朝黑暗那边一直走,结果有个男人使劲拉我,更奇怪的是,他一面拉扯著我往反方向走,一面呱啦呱啦的骂我。」
  若蝉差点笑出来。「他骂些什麽?」她好奇地问。
  「哎,他很会骂就是了,我记得最清楚的是他告诉我,回去以後把该忘的都忘了,要忘乾净,可是要记住他骂的每一个字,否则他把我扔进臭水沟,不把我淹死,也教我臭死。」
  若蝉忍俊不住。「那你都记住了?」
  「没有。」丁倩吐一下舌头。「给骂得狗血淋头,谁要记那些呀。」
  她们一起笑了。若蝉总算放下心中最後一块巨石。
  但丁倩又说:「有个护士告诉我,我明明已经魂归离恨天了,真的,呼吸、心跳、脉搏都停了,十分钟以後,却奇迹地又活过来。」
  若蝉静默片刻,温和地问:「你自己感觉如何?」
  「我啊,」丁倩若有所思半晌。「说不上来,整个人有一种死而复生的再生感,觉得……今後要知福、惜福,进而造福。」
  这可不就是「致命的吸引力」说的吗?
  丁倩偏偏头,又说:「咦,这句话好像是那个骂我的人对我说的吔。」
  若蝉紧握一下她的手,试探地问:「小叮当,你有没有要好的男朋友啊?」
  丁倩马上丢给她的大白眼,便已安了她最後一丝不安的心。
  「有个张学友啦,男朋友!有要好的男朋友,我昨天进医院到现在不来看我一眼,也要把他三振出局了。说到这个,阿佩昨晚陪我陪到半夜,今天一早又熬了鸡汤来,奉汤端药的。你来之前,她才给我送了午饭离开,害我感动得不知如何是好。」
  「喂。昨晚我也陪著你到半夜吔!」若蝉打她一下。「我买的水蜜桃不但是你的最爱,还是日本进口的吔,多贵你知不知道?」
  「啧,你写一本小说都可以买上十箱了。你要知道,秦佩不工作的时间,都要拿来调剂身心的,」说「调剂身心」时,丁倩加强语调并挤眉弄眼。「她居然为了我受点小伤,牺牲了她的娱乐,对她来说,可不得了。」
  若蝉伴她聊到她必须回学校,才离开医院。途中,她不自觉地寻找「致命的吸引力」可有突然冒出来。这次是期盼他出现,他却踪影全无。
  「致命的吸引力」真的太长了,她想著他的抱怨,不禁失笑。
  叫他什麽好呢?她赋予了小说中那麽多角色、人物的姓名,却想不出个适当的称呼给他。
  自修课时,他终於来了。若蝉在黑板上写完字,转身看见他又坐在窗台上。他对她顽皮地挥挥手、眨眼睛,露出魅力无边的笑容。
  若蝉回他一笑,而後,她倏地恍悟为何她的学生们对於有个帅得不得了的陌生男人坐在教室窗台上全无反应。
  她们看不见他。
  下了课,课室里没有其他人了,若蝉开口的第一句话就是——「只有我看得到你是不是?」
  「不一定。」他跳下窗台。「我想让人看见,别人就看得见。」
  「昨天呢?」
  「昨天怎样?」
  「在公车站,不,我们一路由学校走出去,别人都没看到你,对不对?」
  他想了想。「不知道吔,我专心和你说话,没注意。」
  若蝉抚额呻吟。「我的学生从你面前走过都没看见你……难怪昨天上了公车,那些人那样看我。在他们看起来,我都在一个人自说自话嘛。」
  「啧,不要去在意别人的眼光和想法嘛。钻这种牛角尖,迟早你也想不开自杀。」
  「我才没那麽白痴,更不会为了男人自杀。但是,拜托你,有其他人在时,你若要和我说话,请你不要隐形,以免我被当成疯子。」
  「你现在明白被当作疯子的感觉了吧?」
  她一时为之语塞。「你……和我的情形不同嘛。」她咕哝。「像你那样,我没被你吓昏倒,很不错了。」
  「对哟,你咋晚只是体力不支,因此倒在地上。」他嘲弄道。
  若蝉又一时无言以对。「我後来还是上床啦。」她辩得理不直气不壮。
  「你要不要知道你是怎麽上床的?」他问得一脸狡黠。
  「不要!」她答得飞快。
  「要嘛,很好玩的。」
  「不要!」
  「像这样。」
  他一手轻轻一抬,她的身体便像魔术表演中被催眠的人般,打横浮上空中。
  若蝉应该惊吓的,她却笑了起来。
  「好玩吧?」他也笑。「我就是这样送你上床的。」
  「你现在可以放我下来了吧?还不到上床时间。」
  他照办。「你真的很可爱吔。我喜欢你的幽默感。」
  若蝉双颊微微绯红地拉平衣裙。「不要这样目不转睛盯著人看,我会误会的。」她用她第一次看到他时他说的话回给他。
  他朗声大笑。
  他们一同步出课室时,她质疑地看他。
  他当即领会,弹一下手指。「我现在没有隐形。」他说,消除她的疑虑。
  「你又换衣服了。」她指出。
  「现在才看见呀!」他抗议加抱怨。「白白让你看了半天。」
  龙袍之後,他摇身一变,成了英挺的现代男士。深色条纹仔襟西装配浅蓝色衬衫,再搭上南瓜色斜纹丝领带,BALLY牛皮鞋。整齐地往後梳吹出浅浅波纹的头发,仍具有几分复古风味。
  「穿这麽正式,有的会啊?」若蝉发觉她心底有一点醋意。一点点啦。
  谁教他一开始不表明「身分」,害她以为他企图追求她,对她有意呢?这会儿他为悦他人而打扮,她有些些些的不是滋味。也是人之常情嘛。
  「好不好看?」他转圈加摆姿势地供她观赏。
  「可以啦。」她小器得不想太夸他。「」又是向谁借的?」
  「嗟,男士名店买的啦。」
  「没钱坐公车,有钱上名店?」她嘲笑他。
  「我用你的信用卡呀。」
  若蝉吃一惊,继而一想——「不可能,你不会我的签名。」
  「咦,你很小看我哦。」
  她瞅他半晌,连忙拿出皮夹打开。她的信用卡好好的在里面。她放心了。
  「又来唬我。」她用皮夹打他一下。
  「哎,我用附属卡嘛。」他一手举起,在空中将食指和中指一夹,便如变扑克牌般变出一张信用卡,「喏。」他递给她看。
  看得她花容失色。「你是开玩笑!」她揪住他的领带。「快说你是开玩笑!」
  「哎哎哎,不要这麽紧张嘛。」他抓住她的手。
  她则揪得更紧。「紧张?你这一身行头要多少钱,我没买过,猜也可以猜个八九成。说,你是开玩笑!」
  「仙人不打诳语,我不是开玩笑。」
  「嗄!你死定了!管你他不仙!」若蝉双手伸出去掐他的脖子。
  她掐了个空,他消失了。
  「该死!」她气得顿足。
  「我说你不讲理吧?」他的声音在半主中高兴地说。「不想活的你偏要她活,我这长命百岁的,你却诅咒我死。」
  「你分明是敲诈兼勒索!」她朝他的声音来处喊,忘了她站在熙来攘往的马路边,而除了她,没有人听得到他的声音。
  「哎吔。含血喷人。」
  「你自己说我可以许愿,不,事实上,你强迫我许愿,到头来,你用替我做了你应该做的事索取最昂贵的报酬,不是敲诈勒索是什麽?」
  「我总不能偷人家的衣服吧?」
  「你光屁股我也管不著!你可以借到乾隆的龙袍,借套西装有什麽难的?那麽爱美干嘛?你美给谁看哪?用我的钱打扮了去约会,你当我是富婆啊?」
  「若蝉?」
  若蝉转身顺便挥手打出去。幸好在她後面拍她肩头的人躲得快,身子一蹲,闪过了她那一拳。
  看清了对方,若蝉愕然。「秦佩。」
  「哗,我今天才知道你有暴力倾向。」秦佩小心地看著她。「你不要紧吧?」
  「我……」若蝉如何能解释?只有尴尬地乾笑。「你怎麽在这?」
  「我要去医院,想顺便开车到学校接你一起去,就看到你一个人在路边龇牙咧嘴,手舞足蹈,我正纳闷你几时又多做一份兼职,在马路边表演默剧呢,下了车却听到你大吼大叫。你做什麽呀?」
  若蝉这才发现她已成了不少路人驻足的目光焦点。
  我要宰了他。她心里气得直要冒火。
  「你不会相信的。」叹一口火气十足的气後,她只能这麽说。
  「你写小说写得走火入魔了吗?」秦佩不放心地打量她。
  「有人拿我的信用卡到名店用。我实在气不过,忍不住破口大骂。」若蝉懊恼地说。
  「啊,你的信用卡被偷啦?还这麽厉害,仿冒你的签名,仿到可以假乱真?」
  「别提了。我们去看丁倩吧。」
  在车上,若蝉一语不发。
  瞥了她几眼後,秦佩劝道:「别气啦,当作消灾好了。你是出了名的好脾气,突然发这麽大的火,而且在马路边众目睽睽之下发作,多奇怪。」
  若蝉不吭声,便是在想这个。真的,哪来的火气呀?而且仔细想想,她又好像不是真为了他用她的钱买新衣生气。
  他那一身是不便宜,以她一个教师的待遇,这笔开支,只怕她一个月的薪水还不够,幸而她另有稿费的收入,所以她不至於负担不起。
  对她来说,这不算消灾,当报酬还差不多。以这笔钱答谢他救了丁倩一命,便根本算不了什麽。
  他至少应该先告诉我一声嘛。
  「谁应该告诉你什麽?」秦佩纳罕地问。
  若蝉不知道她把她想的大声嘀咕了出来,便又嘀嘀咕咕地答:「没什麽啦。」然後她转移话题。「你没向丁倩提你如何发现她的惨相吧?」
  秦佩摇摇头。「我先来接你,就是想问你,她醒了以後,好像发生过的事都不记得了吔。她问我她为什麽在医院,为什麽手腕受伤,我都呆掉了,还以为她死了一回之後变痴呆了。你看她是怎麽回事?你中午有去看她吧?」
  若蝉点头。「忘了才好,希望她的重生是个完完全全的新开始。」
  秦佩沉吟半晌。「如果人人都能如此,多好。」她喟叹。「不过话说回来,不是每个人都有死而复活的这种奇迹。」
  「唔,这算是丁倩糊涂之後,不幸中的大幸吧。」若蝉含糊地应。
  「算她命大哦,要不是我亲眼看见,我绝对无法相信。你进去病房时,她真的断气了是不是?」
  对那一刻,若蝉心有馀悸。「不要再提了,重要的是她现在活著。」
  她们到病房时,一群死党的其馀党员都集合了,病房内充塞了谈笑声,丁倩的神色又更好了些。她死而复活的奇迹传遍了医院,她兴高采烈说著那一天里有多少人好奇又带著些许崇敬的来看她,以及记者来采访,询问她复活的过程。
  丁倩不仅是复活了,她整个人焕发著崭新的神采,当她嗤之以鼻地重述别人以为她自杀,其他人大笑,若蝉和秦佩交挨心照不宣的一眼。
  「我们不应该一年、两年的才见一次面,」徐大妈高声说。「应该每个月固定聚会一次。大家都住在同一个城市,久久才见一次面,平常难得通音讯,太不像话啦!」
  其馀党员一致同意。
  其实人人有自己的工作、生活,已婚的牵绊更多,谁有那麽多时间或能拨出同一时间好友相聚?一年一次已不容易,何况月月来聚首?但离开了学校这麽些年,大家仍心相系,一有事都搁下万务来关心,人与人之间的情谊,在这个功利挂帅的社会,能如此如水长流,已是难得了。
  若蝉又是很晚才回到家。屋里客厅灯亮著,电视开著,他无聊地玩著电视遥控器。她进来,他啪地关了电视。
  「一群长舌妇。」他开口就抱怨。
  「过奖了。」她说,对他叉著腰。「你坐在这看电视,却听著一群女人长舌,你的耳朵可也不短。」
  「哪里,我分身有术而已。」他咧一下嘴,然後指摘她。「你天天混到半夜才回来,稿子还写不写啊?你要害出版社开天窗吗?」
  她好气又好笑。「咦,你闲事管得倒不少。」
  「我管你的事都忙得四脚朝天了,哪有闲暇管闲事?」
  「我又有什麽事劳你的仙驾来管了?」
  「明天你就知道。」他伸著懒腰站起来。
  若蝉掀著眉,正要问他这句话是什麽意恩,发现他身上又一套新衣。V领白色螺纹T恤,全麻白长裤,两件皆是GIANNI VERSACE名牌。
  「你的居家穿著可真不是普通的豪华舒适。」她讽刺他,内心不得不暗暗赞赏他穿衣的品味。
  「你喜欢吗?」他摆几个模特儿POSE。
  「哼。」她转身走向厨房。
  「小器吝啬。」他跟在她後面评道。
  她回身指著他。「喂,我已经决定不计较你用我的附属卡打扮门面,你还敢说我小器?贴小白脸也不过如此,不要太过分啊。」
  「『喂』?这是你给我取的名字吗?短是够短,可是会不会太短了?听起来一点也不浪漫。」
  她还没想出他的名字呢。若蝉倒了一杯水,思索著,对呀,到底叫他什麽好?
  「你为什麽不计较了?」他拿过她的杯子一饮而尽,再把空杯还给她。
  「钱财乃身外之物,和我朋友的性命比起来,那不算什麽。」她又倒了一杯水。
  他又接了去喝掉。「这麽快就消气了,不好玩。对了,我说你小器,是指你舍不得说句赞美我的话。」
  「哼。」她举杯就唇,杯子是空的,皱皱眉,她再倒满水。
  他又来拿,她给他了,但瞪著他。「你是水蛙啊?」
  「你一直倒给我,我只好一直喝嘛。」
  「嘿,你还很无辜呢。我是倒给自己喝的。」
  她终於喝到了水,而後看到他赤著脚。
  「怎麽?!这次没找到搭配的鞋啊?」她讥讽他。
  他蠕动一下脚趾。「在家穿鞋干嘛?我的脚长得很好看吧?」
  若蝉翻翻眼珠。「我看你的自恋挺严重的。」她放下杯子,走出厨房。
  接著,她顿住,折转身面向他。
  「在家?你把我家当你家啦?」
  他耸耸肩。「我很能将就的。」
  「嗄?拜托你不要太将就吧。你对穿著这麽讲究,待在寒舍,岂不太委屈你了?你请回,我要就寝了。」
  「睡觉就睡觉,就寝,咬文嚼字的。」
  她本来往卧室走去,听到他的「意见多多」,又转向他。
  「好,我要睡觉了,孤男寡女不宜同处一室,你回你的皇宫去,行吗?」
  「我住的是城堡。」
  「是鼠窝我也管不著……城堡?」若蝉兴趣来了。「什麽样的城堡?在哪?」
  「很近。」
  「很近?」香港哪有城堡?她想,继而明白了。「哦,对你来说很近。」
  「是很近嘛,对你来说也很近。」
  她疑惑地挑眉。「你是说,我可以去?」
  他也挑眉。「啧,想去就说想去。」
  「本来没想的,只是问问,不过既然你提了……我可以去吗?」问完,她自己马上摇头,「不行不行,我明天还要工作。」
  「哎呀,很快啦。眼睛闭起来。」
  她瞪大了眼睛。「干嘛?」
  「带你去城堡呀。」
  「眼睛闭起来,我怎麽知道你会把我带去哪?而且这样也看不到风景。」
  他学她翻滚眼珠。「又要看城堡,又要看风景,别忘了我告诉你贪心的下场。」
  「看个风景算什麽贪心?」她白他一眼。「算了,我不去了,万一来不及赶回来上课,我可麻烦大了。」
  「是你不去的哦。」
  「没说永远不去,改天,有假日的时候再说。你走不走?」
  「说翻脸就翻脸,真现实。」他咕哝。「你要睡觉,我也要睡觉。」
  「喂,各睡各的。」
  「你以为我要和你睡啊?我还是处男呢,告诉你。」
  处男?若蝉几乎喷笑。她没笑出来,是因为他又走向她的卧室。
  「喂,喂……」
  「哎呀,这个『喂』不浪漫,我不喜欢。」他喊著,进了房间。
  若蝉是马上就追进去的,但是他又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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