砂石制成 第十五章

  “火燎的秘密女友是圈外人。火燎从出道以来一直与绯闻脱离不了关系,从造型师到一同出演的女主角,然而火燎从未正面承认过交往的对象是谁,仅表示自己欣赏'长发、有个性'的女孩子。
  如今有目击者向本报爆料,圣诞假期期间,火燎带着女友现身在泰国苏美岛海边。网路上相传火燎有圈外女友已久,如今获得了证实,两人把握难得的假期小小浪漫一下……”
  乔一的眼神顺着文字标题的牵引,来到那张大大的图片。有别于自己曾经和火燎在一起的那张微小模糊的照片,这张彩色的图片让两个人的笑容看起来都非常夸张。旁边有对几个路人的采访,乔一盯着其中一个人的回答不知道自己该作出什么样的反应。
  “虽然不尽人意,可是,没关系,他幸福就好啊。”
  乔一反复读这句话,觉得有质疑的必要。至少她自己不希望是这样的,无关那个人的幸福,但是有关自己的幸福。她悄悄嘀咕:“出现了。”她的潜意识里一直若隐若现的那个注定的悲哀出现了。
  她一直认为,自己站在最远的地方,看到最近的火燎,接触到世界上最真实的梦境。但是现在她不这么认为,她站在离火燎的最近的地方,接触到的是她自己编造出来的梦境,看到的是最远的模糊景象。她其实不能抓住什么。她反复看着标题和照片,告诉自己不要相信,这种东西和亲手做出来的梦境一样不能相信。
  “隔天的报纸扔到旁边那个袋子里就好了。”邵雷边说边走进厨房,把牛奶瓶放到桌子上。
  “嗯,好。”乔一把报纸捏成古怪的形状,塞进了袋子里。她心里有一点怨恨眼前这个男人,为什么他不比自己先走到门口去拿报纸,那他一定会把这种纸张毁尸灭迹,自己就不需要亲眼看到这种新闻。
  可是这样思索着的乔一觉得自己开始越来越坏心眼,她突然走过去,从后面抱着邵雷,用全部的力量去感觉自己怀抱着的生命体。
  “你今天想要去上班吗?”邵雷问,拉住她的手倒了杯果汁给她。
  “不想去……”她接过果汁,看着自己的手指在有着液化水珠的玻璃上错乱的指纹,想起她曾经与另外十只手指头架设起来的无法跨越的桥梁,可是她现在怀疑这个桥梁存在的真实性。
  她的眼神直直的盯着被塞进口袋的报纸,想象到那个娇小可爱的女孩子微笑时候的模样,突然有着万分的厌恶。
  “你要留在家里继续写东西吗?”邵雷说,把装着报纸的口袋系了一个死结。
  “我想写剧本。”乔一靠在他胸前,她的脸感觉到衬衫的热度,她皱起了眉头。
  “好。”
  她看着邵雷出门的时候把垃圾袋提了出去,然后乔一坐在沙发上无所事事。她觉得这一切确实都不是真的,必须要找到一个支点,让他相信她看到的和听到的,才可以投降。她坐在那里一直不停的发呆,接了两个电话,一个是乔乔打来的,另外一个是艾丽丝。她一直盯着茶几的边缘破损掉漆的地方,然后伸出手拿来电话拨电话号,打给螺旋鸭。
  “你的宝宝什么时候出生?”寒暄过后乔一无厘头的发问。螺旋鸭愣了很长时间才回答:“还有几个月。”
  “生宝宝感觉好不好?你觉得好不好?”
  “呃……其实,对啊……也没有,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问题?怎么了吗?你和火燎不好吗?”
  “你和火燎”……乔一思索着这句子,嘴角尝到一些酸涩的味道。她和火燎的名字如此被拼凑起来,是天大的悲哀。她选择深呼吸,然后她匆匆说了再见,挂断电话。
  她曾经给自己制定过一个表格,里面写满了自己如果在30岁还没有死去,要做的所有事情。她现在开始变得无比敏感,她想起了自己曾经写着的“生一个人的宝宝”;还有她对乔乔所说的话,她仿佛看到自己被隔离在一个空落的岛屿上,只有她自己和她的海报、漂流瓶。
  她拼命把报纸上那个美丽的女孩子的脸从自己的脑子里剖出去,保持微笑走向卧室,从床边抱起自己的黑色包裹。
  当她触碰到里面坚硬的瓶子轮廓,觉得非常安全。她想是时候了,她必须把这个瓶子扔出去,扔到大海里,在她听到瓶子破碎的时候,报纸上的女孩子,她的无能为力,都能够消失不见。
  她甚至忘记整理衣装,就抱着包裹前往店面里找艾丽丝借车子。
  街道上人群稀少,她的皮肤在十分钟之后就感觉到彻骨的寒冷。她加快脚步,有两次险些跌倒,可是她觉得她必须更加努力的行走,只要把她的瓶子扔到大海里,那么他就是“王菲”幸福的“灰姑娘”。
  她情愿当“下场不明的奇迹代言人”,情愿伸出十根手指头再次把那座桥梁给建造起来。
  二十分钟之后,她抵达便利商店的时候,已经全身冰冷。艾丽丝仍然坐在电脑前边面部表情十分僵硬的玩着某一个游戏。
  “欢迎光临。”艾丽丝头也不转的说。
  乔一晕眩的走过去,扶着桌子站在旁边。屏幕上的彩色画面在她的视野里不停变化,好像融化成一团的彩虹。她想起那些次人工降雨的天空中出现的美丽色彩,眉心好像被什么东西穿透了一样冰冷并且刺痛。
  她集中精神注视着花花绿绿的屏幕,但是开始力不从心。艾丽丝被她的影子挡住,疑惑的转过头,看到她之后开心地笑起来:“你看你看,这是我女儿。”
  艾丽丝指着屏幕上的某个人影兴奋的说,“我都养了两次了,第一次竟然是平凡的家庭主妇,可是因为道德指数太低,都没有嫁出去。第二个好歹是个舞蹈家呢,你看!漂亮不?”艾丽丝抓住乔一的袖子,迫使她降低高度。
  “这是什么?……”乔一蹲下来,皱起眉头看着画面中央一个漂亮的小女孩。
  “这是什么?!小一……你太老土了吧,电脑游戏啊,养成游戏,你知道吗?美少女梦工厂……就是可以……”艾丽丝看着乔一始终无法舒展开的眉头,停止了解说,站起身来把乔一按在自己的座位上,“喏,你来试试看。就是这样子,然后呢……你看,你就有一个女儿,然后你要负责把她养大。然后呢……”
  “怎么突然出现?怎么一下子就有一个女儿?是怎么出来的……”乔一盯着自己面前的鼠标不知所措的说。
  “就是你按这个,然后它就……”
  “……”乔一嘟嘟嘴巴,说了声谢谢,然后开始笨拙的操纵起来。
  她的脑子不断地出现一些幻象,关于火燎,关于他莫名其妙的女朋友,还有她自己。她的大脑麻木不仁,失去任何感觉,直到她听到乔一换了新的CD的机器中传出的美好声音。她听到歌词,突然回头,要求重新听一遍。
  “这也是王菲的歌吗?”
  “对对,不过呢,是以前的哦……叫做'夜会'。”
  “可不可以让它一直Repeat?”
  “好啊。”
  ……
  安静的室内,弥漫在一种沉沦的气氛中。不知不觉,窗外开始飘起雪来。
  乔一无暇转过头欣赏,她专心致志的盯着屏幕上的每一寸变化,甚至不了解此刻自己心里在想着些什么。好像有一种境界,不断地向自己逼近。她企图选择一个最美好的时间,一个最美好的地点,向自己所爱的人索要一个婴儿。
  她开始头痛欲裂,可是仍然听见音乐充斥在每一个角落:“只为那陌生戒指,重新打量你修长的手指。
  ……怀念都太奢侈,2月13号到此为止。”
  乔一睁大眼睛看着屏幕,可是视线无论如何开始越来越模糊,她终于哭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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