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神 3、神秘玉瑗

  火堆下的少女
  乐清和的这个动作,又是异常的。
  可是乐夫人仍然看来安详,道:“和小音有关?”
  乐清和笑着,道:“不是,是多年前……。我是会员的一个运动俱乐部。”
  乐夫人的脸色略变了变,向那个滑翔机的模型,望了一眼,声音听来有点幽幽的:“哦,那个俱乐部!”
  乐天忍不住问道:“甚么俱乐部?”
  可是他的问题,并没有得到回答,这时,乐音的声音自外传来,叫着:“哥!阿哥!”
  乐天向外走了出去,范叔想说甚么而没有说,也走了出去。
  乐夫人扬了扬眉,道:“你早已不参加活动了,还来信干甚么?”
  乐清和道:“就是啊!”他说着,又将被他捏皱的纸张弄平,向乐夫人递了过去。
  信是打字机打的,那实在是一封极其普通的信,发信人是“法国滑翔机俱乐部主席尼诗”。
  信的内容如下:“本俱乐部每年一度,滑翔机大赛,今年逢四十周年,阁下为本会早期会员,届时若能拨空光临,参加盛举,幸何如之!”
  乐夫人拿着被团皱的信纸,那实实在在是一封极普通的信,可是乐夫人一面看着,一面手却在微微发抖。
  不过,她始终是一个优雅,高贵,受过高等教育的人,所以她懂得如何克制自己。
  乐清和低声叫道:“婉仪!”
  在乐清和的那一下叫声中,充满了他对妻子的柔意和关切,乐夫人现出一个十分牵强的笑容,喃喃地道:“一年一度的滑翔机大赛!”
  乐清和一欠身,伸手自他妻子手中,把那封信取了过来,再次团成一团,这次是连信封一起团起来的,顺手一抛,抛进了字纸篓之中。
  乐夫人的视线缓缓移动,移向字纸篓,道:“清和,你去不去?”
  乐清和像是蝎子螯了一下一样:“当然不去!”
  乐夫人幽幽地叹了一声,抬头望向天花板,起居室的天花板上,有着颜色十分浅的浮雕,她缓慢地道:“我倒想去一下。”
  乐清和地站了起来,道:“婉仪!”
  乐夫人叹了一声,重覆道:“我想去一下。”
  乐清和显然并不习惯于反对他妻子的意见,是以这时,虽然他的神情,谁都看得出是极度的不愿意,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反对才好。
  事实上,多年的夫妻生活之中,他们两人之中,甚至连最轻易的拌嘴也未曾有过,更不曾有过意见上的分支。
  乐清和有点脸红,过了半晌,他才道:“为甚么?”
  乐夫人向她的丈夫抱歉地一笑,那是她发自内心的抱歉,因为她觉得自己和丈夫之间,意见是有了分歧。
  可是她仍然坚持自己的意见,她道:“你有没有看小天最近发表的文章?”
  乐清和呆了一呆,他不明白妻子要到法国南部去参观一年一度的滑翔机大赛,和儿子发表的文章之间,有甚么联系?
  他问:“我没有看,那有甚么关系?”
  乐夫人温柔地笑着,而且有点不好意思的样子,那情形就像小孩子做了顽皮的事,唯恐被大人发觉了责骂一样。
  她的声音听来很低,道:“那么,你看看,或许你会同意……。或者,和我有一样的想法。”
  乐清和有点无可奈何,又坐了下来,轻握住她的妻子的手,在她的手背上轻拍着。
  乐夫人享受着丈夫的柔情蜜意,神情满足。
  乐天一走出起居室,乐音便向他奔了过来,扬着手中的信纸,道:“哼,这封信,由你来回吧,真岂有此理!”
  乐天怔了一下:“谁写来的信?”
  乐音有点恼怒:“保灵这混蛋!”
  乐天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保灵是瑞典人,是世界数一数二的中距跑步运动员。
  由于世界上杰出的中距赛跑家,几乎全是东非洲的黑人,所以保灵有“白人的荣耀”之称。
  乐天也知道,保灵是乐音的好朋友,亲热程度,已经相当深。
  至于为甚么保灵的名字之下,突然加添了“混蛋”这衔头,而且保灵的信要由他来回,乐天仍然莫名其妙。
  乐天一面笑,一面道:“你别讲话无头无脑好不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乐音“哼”地一声,将手中的信,向他的哥哥直飞了过来,道:“你自己去看,好不容易等到他的一封信,信里面问的全是你最近发表的那篇文章的事!”
  乐天“啊”地一声:“最近那篇?和“望知之环”有关的一篇?“乐音翻着眼,仍然在生。乐天笑着,道:“这是一篇极精采的报道,而且充满了神秘色彩,你应该看一看,至少也可以增长知识!”
  乐音俯向前,大声道:“我对于探险没有兴趣,对于你热衷的那些古迹也没有兴趣,对于你那种推测的鬼话,更没有兴趣!”
  她一口气说了三声“没有兴趣”,一掉头,就走了开去。
  乐天望着她的背影,只觉得有趣,他看着保灵的来信。
  也难怪乐音生,保灵的信中,除了开始时一句“亲爱的”之外,没有一句再提过乐音,只是询问有关乐天的那篇文章,对之感到极度的兴趣。
  自己的文章有人欣赏,总是高兴的事,乐天决定回信给保灵。乐天的房间独一无二
  乐天走进自己的房间,乐天的房间,只怕是世上最奇怪的一间房间了。
  世界上的探险家不止一个,但像乐天的房间那样,有可能肯定是独一无二的了。
  房间极大,事实上,那是打通了巨宅的整个一层而形成的房间,是长方形的,一面是三十公尺,一面是四十公尺。
  房间是如此之大,房间中放的东西是如此之多,以致有一次,乐音向他的朋友说及她哥哥房间的古怪,进去之后,在五分钟内,不一定能找到他睡的床在哪里。
  乐音的同学不相信,认为她说话太夸张,和她打赌,结果乐音赢了一次香槟酒的淋浴。
  在那间巨大的房间之中,真是千奇百怪,甚么都有。
  一进门,如果不小心,就会撞在一具巨大的石棺之上。
  如果有人表示诧异:“怎么放一具棺材在房间里?”
  乐天一定大为不高兴,会详细地向他解释:“这不是棺,是椁,认得这个字吗?这个字的发音是“果”,是要来保护棺的,是棺的外套。”
  如果有人表示:“那有甚么不同,反正是要来躺死人的!”
  那时,乐天或许会怒形于色:“怎么会不同?当然不同,死人躺在棺里,棺再放在椁里,你能说一辆车子和车房是一样的吗?”
  最后不要再和乐天争论下去,因为乐天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和他的外表不相称。
  看他的外表,就像是一个随便的人。
  其实,也一丝不苟,尤其在有关学术方面的事,几乎近于古板。
  过了那个巨大的石椁,就是一大堆书籍,包罗万有,书不放在书架上,而是随便一叠一叠堆在地上,而且决不分门别类。
  怪的是当乐天要甚么书时,一定就可以找到。然后,是一大堆古代的武器,东方的西方的都有,全是古代的兵器,真正的古董。
  在武器之旁,是许多刑具,也是东西方具备,其中一具“拶器”,那是专门用来对付手指的酷刑,乐天说,是中国清朝刑部大堂用过的东西,曾经用来对付过四大奇案中的一位美女毕女士。
  还有一些怪刑具,又称是李自成拷掠北京富户时所用的。
  另外还有一个断头台的架子,因为太高了,无法直放,只好横旦在地上。
  乐天将这一部分东西,称之为“人类的文明”,以表示他对人性的残酷一面的慨愤。
  由于乐天对中美洲,南美洲的印地安人古文明特别有兴趣,是以有关印地安人的东西,杂乱地堆在他的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收藏之多,比任何一个博物馆中的这一部分东西都要多。
  实在无法把他房间中的东西一一列举,如果要这样的话,那东西之多,要依靠电脑来编排一个目录才行。
  只好简单地说一说。至于他的床,那要绕过了一大堆各种各样的图腾之后,才能看得到,小得可,只有一公尺宽的一张单人床。
  不过,乐天的工作桌,倒是极大的,大得比一张乒乓球桌还要大。
  当然,上面也推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和书籍,可供利用的地方,也不会太多。
  乐天来到了他的工作桌之前,坐下,移开了面前一只用整块黄玉雕出来的骆驼——这只玉骆驼是他最近到手的,雕功古朴,他还未曾研究出它的来历。
  然后,他伸手取出一只盒子,在那只盒子之中,有着一件并不是十分珍罕的东西,但是却在它绝不应该出现的地方被找到,乐天已决定在今后之少一年的时间中,去研究这个东西。
  这个东西的发现经过,他已经写了一篇报道,刊载在“国家地理”杂志上,就是保灵写给乐音信上提及的那一篇。
  也就是乐夫人要乐清和去看一看,决定是不是要到法国南部去参观一年一度的滑翔机大赛的那一篇。这时候,乐清和也正在他的书房之中,在用心地看着他儿子写的那篇报道。
  乐清和心中告诉自己:这件事太重要了,实在太重要了!在旁人看来,去不去法国参观滑翔机大赛,实在是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但是对乐清和来说,却没有比这件事更重要了。
  所以,当他打开杂志,找到了乐天写的那篇文章,开始阅读之际,他的手甚至在微微发抖。
  至于为甚么在旁人看来是小事,而乐清和看来是大事呢?
  自然,乐清和心中,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那是真正的秘密,除了他之外,绝对没有第二个人知道,这隐秘藏在他内心的深处,已经有三十年了。
  他平时连想也不去想,那绝对是连想也不能想的大隐秘。
  是甚么隐秘?当然在以后会写出来。
  现在,先看看乐天的那篇文章,因为这篇文章之中所写的一切,对于整个故事来说,关系十分重大。
  乐天的文章,不,还是不要看他的报道文章。
  乐天的文字基础不是太好,报道文章,没有文学的渲染,看起来相当乏味。
  还是把他当时的经过,叙述一遍,来的生动有趣。
  乐天能够成为一个出色的探险家,一半是由于他天性之中,有一种搜奇索秘的本能。
  很平凡的一件事,一样东西,在他手里,就可以索出古代的许多隐秘来。
  而且,他酷爱野外的生活,露宿对他来说,是最令人高兴的事情,另一半是由于他的母亲,可以无限制地供给他金钱。
  有了足够的钱,办起事总比没有钱要方便不知多少。
  乐天的第一次中美洲探险,就是他母亲赞助了一个探险团,乐天才得以随行的。
  正因为他有钱,所以,乐天的探险团,能够批聘请最好的团员,可以有最好的装备,包括交通工具,通讯工具,可以请最好的响导等等。
  这使得其他的探险团羡慕不已。
  乐天那次探险的目的,是去寻找奇布查人(Chibchas)的遗迹。
  关于奇布查人,又非得作一个简单的介绍不可。
  奇布查人是印地安人的一族,散居在南美洲的北部,哥伦比亚一带,在十六世纪,西班牙远征者入侵南美洲之前,这一族的文化极其发达,已经有国家的组织,懂得从事政治活动。
  而且在手工艺上,特别是黄金工艺上,有突出的成就,从遗留下来少数的黄金工艺品来看,手工之精细,艺术设计之超特,令人叹为观之。
  而更奇的事,奇不查人的宗教信仰,相当特别,他们在全盛时期,曾建立不少庙宇,庙宇之中崇拜的是一种叫“自然之神”的神。
  对于奇布查人的宗教信仰,世人所知极少。
  奇布查人当年建立国家组织,文化上的发展如何?
  由于西班牙入侵之后,这一族人曾奋勇抵抗,但是敌不过西班牙人而牺牲极多,所以几乎已经不可考了。
  如今,虽然还有不少奇布查人住在哥伦比亚一带,但是他们和别的印地安人已经没有甚么不同。
  探险家和考古家,辛苦工作的目的,就是要把历史上不可考的事迹去考出来。乐天这一次的探索,就是怀着这个目的。四个月搜索一无所获
  在出发之后,乐天和他的三个队员,曾进行了详细的规划。
  探险队除了学者之外,还需要一个能干的行政人员作为副队长。
  乐天的副队长,是一个极出色的人,全名极长,叫做:“帕克思巴·陆班·罗追却坚·蒙令”。
  这个名字,博学如乐清和教授者,在第一次听到之际,也是目瞪口呆,不知如何称呼他好。
  乐清和毕竟博学,他在呆了一呆之后,就道:“你是在中国的蒙古和西藏附近长大的?称你的全名……。未免太困难了!”
  这个个子矮小,肤色黝黑而有着一头浓发的人,在他的外边上,绝对无法猜得出他的年龄,当时他咧着嘴笑了笑,露出了他一口雪白,看来坚利的牙齿,道:“叫我罗追好了。是,我是在大戈壁长大的,”
  罗追真是在大戈壁长大的,他自称,他的祖先,曾是元朝的第一任帝帅。
  他有着藏人、蒙人、汉人、印度人、波斯人的血统。
  这个人的特别是对于任何地方的语言,特别容易上口,他在那个地方住三个月以上,讲这个地方的话,就可以叫当地人把他当做表亲。
  关于罗追这个人以后还会有很多提到他,先作简单介绍。
  乐天和他相识的经过也很有趣,若可能,当补述。
  当乐天在筹划的时候,罗追已经到哥伦比亚去准备一切了。
  乐天和另外三个对印地安文化有深刻研究的人,一起在乐家的巨室中,作了三天出发前的研究。
  他们把哥伦比亚的大幅地图,摊在地上,占了会客室的一半地方。乐清和夫妇,有时来看看,也参加一点意见,乐音则不时来捣一下蛋,用力一跳,就跳过了地图上的一座山脉,等等,恨得乐天有一次将她硬推了出去。
  乐天的计划是:由于可获得的资料太少了,他们就只好假定。一般来说,一个民族,都是沿着一条河流发展起他的文化来的。
  哥伦比亚境内,最大的河流是马格达蓝娜河。
  他们假定如果是对,那么,奇布查人的文化遗迹,就应该在河流附近被找到,那就像中国黄河流域附近的殷墟一样,所以,他们决定把马格达蓝娜河的出海口附近的城市,巴伦基拉作为出发点。刚好这个城市有机场,各种装备物资运送起来,也方便得多。
  他们准备到了巴伦基拉之后,就溯河而上,先走河的西岸,一直到了无法再向前进,再由河的东岸,走回巴伦基拉。
  在地图上看起来,相当简单,但是走起来,可不简单。
  他们溯河而上,走了两百五十公里,眼看前面已经是山区了,所以就渡过了河,再由河东岸走回去。一路上,他们收集了不少资料,大部分是奇布查人的传说。
  虽然很有参考值,但是没有实际的收获。
  而时间已经花了将近四个月了。
  乐天显得十分失望,那一天晚上,是他们在回程的第十天。
  他们在河边扎营,几个印地安响导,在日落之后,就弹着制作简单的乐器,唱着歌。
  罗追居然不但能和他们一起唱,而且还随着节奏跳着舞,看起来他十足也是一个印地安人。
  乐天斜倚着一株大奎宁树下,心情很无聊,盘算着这一次无收获之行,使自己损失多少时间,而损失了的时间是再也找不回来了,这实在令得人心情沮丧,世界上等待探索的事不知有多少,人的生命却有如此之短促,实在经不起甚么浪费的。
  那时,天色已渐渐黑了下来,帐篷前的篝火堆,发出劈啪啪的声音,火舌冒起老高,在火堆上烧烤的食物,发出诱人香味。
  乐天叹了一声,走向火堆,就在那个时候,他看到一个人,站在离火堆不远处。
  那个人个子不高,一定是女性,这是由装扮来判断的,但是却无法判断她的年龄,因为她用一张极旧的毡子,把她的身子裹紧着,连头也裹着,只有一双眼睛在外,目光炯炯。
  当乐天向她望去之际,她也向乐天走来,道:“先生,我有一样东西,向你换点我要的物件,你肯吗?”
  她说着,递过了一个用旧布包着的小包裹来。玉瑗上的古代文字
  这一带,本来有印地安人居住着,大多数很贫穷,乐天从声音上听出来,那是一个少女,当然是当地的土人。
  他看到对方向他递出了那个小包,他也没去接,因为他心想,这样的一个少女,会有甚么东西来和他交换?
  当然不会是甚么好东西,她要甚么,就送给她好了。
  乐天一面想,一面已道:“你要甚么,只管说好了,我送给你。”
  乐天正说着,一个响导已走了过来,向那少女大声怒责着,同时,粗暴地挥手,要开那个少女,等那少女后退几步之后,他才转过身来,向乐天道:“先生,甚么也不能给,要是一给了他,不到半天,我们甚么也不会剩下,不知有多少人会来要东西,我们连裤子也不会剩下!”
  那少女在后退之际,掩着脸的毡子已跌了下来。
  乐天向他看去,看到她有一对极大而灵活的眼睛,大约十六七岁,可是十分瘦,那令得她的大眼睛看来更是灵活。
  她的眼神极倔强,被推开之后,大声用土语向那个响导叫着,响导很怒,过去扬手要打那个少女。
  那个少女又用西班牙语叫道:“先生,我不是来向你求乞的,是来向你交换,我有东西向你交换!”
  她一面说,一面伸手递出她手中所拿着的那只小包裹来。
  那个响导,可能是给那个少女刚才用土语骂得他激怒了,这时又大声叫道,一伸手,就将那个布包,自少女的手中的手中抢了过来,一面骂道:“你有甚么东西来和人交换!”
  那少女一不小心,被响导把布包抢走,刹那之间,她像是一头疯了的野猫一样,发出极尖厉的叫声,向那个响导直扑了过去。
  响导似乎也想不到少女会突然之间发起蛮来,吃了一惊,顺手将抢到的布包,向篝火堆中,扔了出去。这一切,全是在一杀那之间所发生的事,乐天十分不值那个响导的作为,可是事情发生得实在太快了,他也不及阻止。
  等到那小包被抛进了火中,那少女更是着急得完全像发了疯,她一面叫着,一面就向那篝火堆中,直扑了过去,看来是想将那小布包从火堆中抢出来。
  火堆是用许多枯了的树枝堆出来的,火头窜得比那少女还高,燃烧得极其炽烈,那少女不顾一切地向火堆扑了过去,任何人都可以看出,那时极其危险的事!
  同时,人人也都想,这小布包究竟是甚么东西?
  如果不是极其重要的东西,那少女也不会这样拼命了!
  乐天也这样想,而他的行动,比常人都快,而且,他离火堆也最近,他一跃向前,顺势提起一桶水,泼向火堆。
  那一桶水,其实无法淋熄那一大堆火,但是却也可以在极短时间内,将火头向下一压。
  而在那个极短的时间内,乐天已经一手推开了扑向火堆的那个少女,他在仓皇之间的那一推,用的力十分大,推得那少女一连推跌出了好几步。
  就在这时,另外有两个人,也提起两桶水,泼向火堆,那使得乐天能够在最短的时间内,一伸手,将那已着火的布包,自火堆中拾了起来。
  乐天的动作虽然快,但是由于他离火堆实在太近了,所以,他的头发,仍然不免发出“嗤嗤”的声响,而焦卷了起来。
  乐天一拾到布包,立时后退,喘着,手中还拿着那小布包。
  这时,在营帐中的探险队员,也出来了,那少女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乐天先狠狠向那闯祸的响导瞪了一眼,然后转向那个少女,将布包递了过去,道:“这时你的东西。”那少女灵活的大眼睛之中,充满了感激的神色,她看来有点怯生生的道:“先生,我祖父说,这东西可能很值钱,请你看看,是不是可以换一点我们生活的必须品给我们!”
  乐天其实根本不在乎那少女的东西是不是值钱,他当然可以答应对方的要求。
  但是那少女既然这样说,他也就随便向手中的小布包看了一下。
  一看之下,他整个人都呆住了。在美洲发现的中国东西
  小布包由于刚才被投进了火堆之中,外面的布,已经烧去了一半,所以不必将之解开来,就可以看到布包裹面的是甚么东西。虽然布包襄的东西并不是全部露了出来,但乐天还是一眼就可以看出来,那是一个玉环。
  必需说明一下的是,玉环,并不是甚么稀罕的东西。
  在中国和几个东方国家之中,古代人民崇尚佩玉,而且玉的产量又多,所以留传下来的各种各样的玉器、玉饰,数量相当多,除非真正玉质极佳的,不然,就不是甚么珍罕的物品。
  可是,乐天是一个探险家和考古家,他知道印地安人几乎是没有玉饰制作的,他们是精于陶器和金器的制作。
  这只玉环,没有出现在一个印地安少女手中的理由也正由于乐天是专家,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那玉环上的雕刻花纹,是『饕餮纹』。
  那是一种神话传说中十分贪吃,简直到了无厌足地步的一种异兽。
  这种图案花纹的玉饰,盛行在中国西周和战国时代。
  这种玉环,当然也是那时候的古物了!即使一个玉环的历史可以上溯到西周时代,也不是特别珍罕,奇怪的是,一个印地安少女,绝无可能拥有一件中国古代的玉饰的。
  乐天在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表示才好。
  这时,他的一个队员,也来到了他的身边。
  三个队员之中的一个,陈知今博士,恰好是东方玉器、玉饰的专家,他也一眼就看出乐天手中的东西,不由自主,发出了一下惊呼声来,望向乐天,神情极度疑惑。
  乐天当然知道陈知今的专长,也明白他那一下惊叫的意思,他立时用英语道:『事情有点怪,是不是,看来要和这位少女好好谈谈!』陈知今连声道:『当然!当然!』那少女当然听不懂他们在谈些甚么,是睁大了跟睛,望着乐天。
  她的西班牙语,听来也相当生硬,可能她是山区中的居民,酉班牙语也是凭着她本身的聪明学来的。
  乐天向她作了一个手势,道:『请,请进营帐去,你要换些甚么,我们慢慢商量。』
  那少女吁了一口气,现出极高兴的神情来,向营帐走去,那个向导却已来到了乐天面前道:『先生,小心受骗!他们的花样多得很!』
  乐天忍不住大声叱道:『住口!』
  印地安人的性格,大都相当随和,那向导受了斥责,是缩了缩头,吐了吐舌,也没有表示甚么。乐天向身边的罗追作了一个手势,道:『你也进来,言语不通的时候,你可以翻译一下。』
  乐天和罗追是最后进营帐的,那个营帐相当大,当中是一张木桌,桌上堆着地图,帐顶上挂着油灯,照得帐中,相当明亮。
  这时,在营帐中的,连那少女在内,一共是六个人。
  趁这个机会,来介绍一下乐天的三个助手。
  陈知今博士之外,还有两位,一个是中南美人类学的专家,他是澳州人肯地。
  还有一个则是考古学方面的权威,年纪相当大了,有三十年以上的工作经验的英国人。西恩先生。
  罗追是行政人员,他进营帐,已看到陈知今用具放大镜,在仔细看着那块圆形的玉。
  对罗追来说,那是一块中间有圆孔的玉,说不出正确的名字来。
  即使是乐天,对玉饰有一定认识的,他在一看之下,也当那是一个玉环,直到这时,乐天看清楚了整个,他才啊地一声,道:『知今,这是一只玉瑷,是不是?』陈知今一面缓缓转动手中的玉,道:『是的,那是玉瑗。』
  圆形而中间有圆孔的玉饰,一共有四种,对玉饰有常识的人,都可以分得出来。
  那是:璧、环、瑷、抉(原文为王字旁)。
  四种玉器在形制上各有分别,环的形制是圆孔的直径,是玉部分的一倍,而环,是孔的直径和玉部分大致相同,刚才乐天看到一部分,当是环,倒也不能怪他。
  陈知今将手中的玉瑷,翻了过来,他的神色越来越凝重,向那少女道:『这东西,你是那里来的?』那少女在进了营帐之后,神情又变得很紧张,这时,她挺了挺身子,道:『是我祖父的,我祖父年轻的时候,掘井掘出来的。』
  陈知今立即道:『不可能!』那少女现出倔强的神色来,道:『先生,我不会说谎,我祖父也不会说谎!』陈知今对那少女凛然的态度,倒不禁肃然起敬,他忙道:『对不起!』然后,他深深吸了一口气,望向各人,道:『真不可能,这是中国战国时代的东西,怎么会在这襄的土地被发掘出来的?』肯地显得十分兴奋,道:『或许,这件玉器可以替中国人早已到达美洲的学术,提供新的证据。』
  乐天倒同意这个说法,早就有人考证过,中国人最早发现美洲。
  如果这玉器证明是中国的东西,而又在哥伦比亚的土地上被发掘出来的话,真是一个确切的证明了!肯地已经急不及待地在问那少女,肯地的西班牙语不是很好,要靠罗追翻译,他问:『你祖父住在哪里?』那少女向外指了一指,道:『山那边,我是翻看山过来的。』
  肯地忙把手指在地图上移动着,那少女显然不懂得如何看地图,是不住摇着头,道:『如果你要去看我祖父,我可以带路。』
  陈知今一直在观察那玉瑗,突然又发出了下底呼声,道:『乐天,你来看!』乐天忙过去,凑在放大镜的日镜上,三十倍的双筒放大镜下,看起来,可以清楚看到玉瑗上的花纹中的小痕。陈知今移动了一下玉瑗,道:『看!』乐天怔了怔,他看到,在一道刻痕之下,刻着四个小字,那分明是四个字,可是那种像蝌蚪一样的文字,乐天看不懂。
  陈知今道:『玉饰上刻有文字的,我从来也没有见过,这不是普通的玉瑗。』
  乐天道:『好像是四个字,我父亲是古文学专家,把它照样描下来,请他去辨认下。』
  陈知今忙取过纸来,一面看着放大镜,一面在纸上,把那四个弯弯曲曲的字,描了下来。
  这时,乐天望着那少女,道:『请问你叫甚么名字?』那少女的双跟之中,闪耀着兴奋的光芒,道:『我的名字是蜜儿。』
  乐天吸了一口气,道:『蜜儿,你肯定你带来的东西,你有权处置?』蜜儿的神情,充满自信,道:『当然,祖父把那东酉交给我的时候,对我说:『蜜儿,我们那么穷,我没有甚么东西可以给你,有这个东西,我也不知道这是甚么,是我得到它的时候,经过很特别,或许那是相当值钱的东西,你拿着,离开这穷山恶水,去找外面来的人去换有用的东西。』祖父是这样对我说的,我可以把它和人交换我要的东西。』
  乐天对蜜儿说话的神情,感到十分有趣,一个在穷乡僻壤中长大的少女,和外界的天地完全没有接触过,能在这么多陌生人之前,侃侃而谈,真是很不容易的事了。
  他笑着,问:『你希望能换点甚么呢?』蜜儿吞了一口口水,望着乐天,半晌,才道:『我希望能有新的衣服,还要一两条新的毡予,一条给我,一条给祖父。』玉瑗上有四个蝌蚪文
  她说完了之后,现出了一点歉意来,仿佛是她觉得自己的要求太多了。而乐天和其余人,都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在众人的笑声中,蜜儿显得有点狼狈,但她立时大声道:『不换就不换,别笑我!』乐天忙作了一个手势,止住了各人的笑声,用十分诚恳的语调道:『蜜儿,你听着,你要的东西太少了,衣服、毡子,那算得了甚么,我可以给你更多的东西,要你想得出来的东西,都可以给你。』
  蜜儿不断地贬着眼,长睫毛随着一闪一闪,看起来十分稚气,她瘦削的脸庞上,这时也充满了喜悦的光辉,她叫了起来:『真的?』
  乐天点头道:『真的,我们这里所有的东西给你,怕还不够,不过不要紧,我们可以再运到你家里去!』
  蜜儿张大了口,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表示才好,她仍然不断地贬着跟,想弄清楚眼前的事,是不是真实的。终于,她从乐天的神情上,判断这一切,全是真的,她陡然跳了起来,双手勾住了乐天的颈,紧紧抱着乐天,哭了起来。
  乐天倒给她弄得有点手足无措,连忙轻拍着她的背脊,蜜儿真是瘦,隔着毡子,乐天在轻拍她的背脊之际,仍然可以感到她突出的背骨。
  乐天安慰着她,道:『别哭了,你实在太瘦了,来,先尽量吃点东西,再讲给我们听,你爷爷是怎么得到这东西的。』
  乐天一面说,一面向罗追望了一跟,罗追笑着走了出去,不一会,就拿来了大量的食物,蜜儿高兴地吃着。
  这时,陈知今已经把郡四个字描了出来,又昼下了那玉瑗的大小和上面的花纹。
  乐天看着那四个弯弯曲曲的字,道:『第三个,倒像是『之』字。』陈知今道:『是,蝌蚪文的第一名称是蝌蚪篆,和古篆很有关连,若干字体是近似的,这第三个字是『之』字,第四个字,我倒可以肯定是『玉』字旁的,可是前两个字,却完全无法认得出。真是怪极了,中国古代的玉器,怎么会在这里出土?这个发现,可能对于东方民族古代的迁移,有重大的考据作用!』
  肯地和西恩两人,也十分兴奋,向乐天道贺,乐天笑道:“先别高兴,或许那只是三年前,一个中国人送给印地安人的礼物!”
  陈知今怔了一怔,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真是白高兴一场了,他忙问蜜儿:“这东西,真是掘井掘出来的?”
  蜜儿道:“是,我爷爷说,他年轻的时候,村子的人在掘井,还没有掘出水来,忽然一响,地坍了,出现了一个很深很深的深洞,大家都吓坏了,只有我爷爷最大胆,他下去了,很深很深,那洞不知有多深,他下去之后很久没上来,村里的人甚至以为他死掉了——”
  蜜儿讲到这,肯地已忍不住打断了话头,道:“他下去了多久?”
  蜜儿道:“我不知道,或许是几天?”
  听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的心中都在想:那当然是蜜儿不知道,所以在胡说八道,一个洞再深,也不可能下去几天上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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