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夏初的季节,在南方一个偏远的小镇。
牛仔裤、白T恤,脂粉末施的颂安一身清爽,半长的头发绑成一个短马尾,那感觉恍惚她还是个学生,不过她现在是个老师。
上完最后一堂英语课,从教室往住处走,心里却又不自觉在想那个冤家在干什么?儿子好不好?虽然事隔一年,但伤疼依旧。
当初选择了放弃,选择了逃离,是因为太累。在半个月天堂般的美好之后,在没有一点征兆的情况下,心头肉被割走了。接着,那个令她完全不设防的丈夫又一记重创,那额头的血,就如心头上一滴一滴的血。她或许还该感激那一巴掌,肉体的疼分散了一些心头的疼,否则她一定会崩溃。
终于彻底地绝望,她想过死,想用死来证明他们那种根深蒂固的想法是错的,但她又迅速否决了这疯狂又蠢透的念头,她怎么可以让已竣背负这样一个罪名。
但何去何从,她茫然无措,陈凌波的电话犹如大海上的浮板,凌波想引她进入国际志愿者协会工作。只是简单地做一名志愿者,进行志愿服务。
最终,她选择来此教书。
走回住处,那是间小屋,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可说句公道话,这间小屋着实又旧又破!
她的房屋的不远处是用竹席、塑料布、竹子搭建的学生宿舍,里面住了近五十个男生。每遇大风大雨天,大家就胆战心惊,校长、主任更是整夜不敢睡,一个小时去查看一次。
可又有什么办法,学校没有钱,这个四面环山的小乡镇,交通不便,特别到了雨季,泥石流堵上了仅有的一条盘山河石路,就会十天半月的无法与外界沟通。乡里最漂亮的建筑当属刚建成的乡中学了,只有钱盖学校再没钱盖教师宿舍、学生宿舍了。
看着学校的窘境,颂安就连做梦都在后悔离家出走时为何不卷走自己的旧款,除了钻戒,那些项链、手镯、胸针、耳饰就有几千万了,还有那辆名车。算来算去,结婚没一年,也着实让那混球出了一大笔血。如果卷出来,折折价,她也可以凑个千八百万的,那么现在就不用这么烦恼了。
她开始煮饭,前几天在集上买的青菜已吃完了,又得吃两天豆腐直到下一个集了。通常形容生活困苦为青菜豆腐,到了她这里,或许要改成豆腐豆腐了。
吃了晚饭,坐在桌前批改作业。几个女学生小鸟一样吱吱碴喳地进了来,手中捧着不知名的野花。
“我说丁老师的花又蔫了吧。”那个叫春笋的最小、最活泼的女生说着。
“我们早猜到了。”一向爱和春笋斗嘴的小棉又跟上。
女孩子们把给老师提供花花草草当成了任务,每隔三两天就会从家里或山上采来鲜花,把小屋装扮得很鲜亮,房里还挂了各种颜色各种式样的风铃,也是女孩子们用包装纸折的,墙上也贴满了孩子们的涂鸦工作,总之,整个小屋色彩斑斓,让人眼花缭乱。
将花插进水杯、玻璃瓶里,小屋内有淡淡的花香。女孩子们非常喜欢到她这里来,问她外面的世界。当听说丁老师居然在外国住了好多年,孩子们全是不可思议的表情。
外国人的眼珠真的是蓝的吗?黑人为什么那么黑呀,他们吃什么?诸如此类的问题总是不厌其烦。
女孩子里最漂亮、最文静的小恋仍是一脸不解,“丁老师,为什么不要你的儿子?却跑到我们这儿,你不想你的小孩吗?”
“想啊!”颂安点头,却不知那个小东西是否在想她,“不是我不想要我的小孩,但他跟着他爸爸比较好。”
“怎么会?小孩要和妈妈在一起。”春笋一脸的严肃。
“但他爸爸可以给他任何想要的东西,可以供他上最好的学校。”一个一文不名的母亲怎么可能争得过身价亿万的父亲。
学生们似懂非懂,但也不再追问。所庆幸的是,她不用和她们解释为何离婚。
“老师,你觉得我们这里苦吗?”
“还好。”其实这里倒也温饱,只是没什么钱而已。
“可我们都觉得我们这里苦。”小棉叹口气,“下学期也不知有没有钱读书。”
屋里另外几个女孩子也无语。
另外一个叫敏腾的女孩子开口:“老师你没发现今天满妹没来上课吗?”
“对啊。”颂安也一直想问,“她病了吗?”
“不是啦。”和满妹同村的美仙摇头,“她周末回家,问家里要五块钱菜金,家里没有,他爸打了她,不许她来上学了。”
颂安沉默半响,“她家真的很穷吗?”
“去年收成不好,家家都没钱了。”美仙低着头。
颂安盘算着,志愿者协会每月有最低生活保障,节省些,足够她的开销,身上的美金与港币折合人民币大约十万元,原本是准备盖几间平房,为孩子们挡风遮雨。还好身上现在就有千把块钱,至少可以先解决满妹的吃菜问题,至于下个学期的学费,也可以慢慢想办法,满妹是班上成绩比较好的学生,又聪明又用功,不继续念下去,太可惜了。
“美仙,明天请一天假,陪老师去你们的村寨,我去找满妹的父亲谈一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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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飘着细雨,颂安打着伞,与美仙去上坡村。
上坡村很远,几乎是这个乡中最远的村寨。在这一年当中,颂安到过不少村子去了不少学生家,了解经济、文化、卫生、医疗、教育状况,为协会提供比较详实的资料。但上坡村她却没来过,因为要走六七个小时的山路,且崎岖不平。校长、老师一直劝她别来,怕有个意外。
一踏上进山的路,颂安就体会到人家说的是至理名言。沟沟坎坎,高高低低,曲曲折折,还有说陡不陡,说斜不斜的山坡,一个不留情就会滑下去。人家用六七个小时走的路,她用了九个小时。
到达时已是下午四点钟了。满妹家房子很破旧,老式的家俱,居然有一架已不多见的织布机,满妹正在织布,不说话只是对她笑了笑,颂安只好对着一旁抽水烟的满妹爸苦口婆心地劝说着。满妹爸不点头不摇头,也不大做声,只是一口又一口地吸着水烟,烟筒中呼噜作响。满妹不时地看看父亲,一脸期待,又有些胆怯。
屋外有鸡在叫,“爸爸让妈杀鸡给老师吃。”见老师有些迷糊,满妹解释着。
“不要,留着鸡下蛋吧。”颂安制止,下蛋卖钱给满妹当菜金,她心里又跟了一句。
“留客吃饭,怎能不杀鸡。”满妹爸开口了。
颂安每次家访,所到之家都是倾其所有,让颂安觉得自己是去开洋荤,但每到周末,就会有学生排队似的请她去做客。看来这一次,穷得连菜金都没有的满妹也未能免俗了。
吃饭时,满妹爸一个劲地让颂安吃菜,满妹妈也用土话讲着,仍带着憨憨的笑。吃完饭,满妹爸才开口:“把书包收拾一下,明儿一早和丁老师去上学吧。”
满妹笑逐颜开,颂安也松了口气。
满妹爸看看女儿,“今年收成不好,家里真的很困难。老师说了这么久,我也想通了,不能让满妹像我跟她妈一样这么一辈子。念书吧,书念得够多了,就能到外面去,至于学费,食宿费,后天我去集上把猪卖了,就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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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生三人在清冷早晨往学校返。
四周的景色很像水墨画,起伏的群山,白雾在山梁间萦绕,而人就在雾中穿行。因为一场雨,下山的路变得更滑了。她已跌了一跤,裤子上是红乎乎的泥巴,但她仍兴致极高。
转过一个山腰,又是那个有些陡的险坡。小路很狭窄,两个学生一前一后地把她夹在中间。满妹领头,有经验地告诉她:“老师,别踩那草,是空的。”
“哦!”颂安应了一下,却因看见一只翠鸟而走了神,一脚踩空,身子往右栽,两个学生抓了个空,颂安就跌了下去。
陡坡很长,颂安头一个反应居然是小时候的一句歌谣:“哪怕哩骨噜滚下台。”之后的反应才是,“完了,我会被摔死,应该先把菜金给满妹,我死了会开追悼会吗?已竣,小同!”她的脑子里不再有别的事情,只有丈夫与儿子,在头被山石撞昏前,她只叨念了一句话:“已竣,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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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居然没死?”颂安醒来的头一个反应是觉得不可思议。可浑身上下没有不疼的地方,这时她发现自己躺在一块门板上,有人抬着,一旁满妹与美仙哭哭啼啼的,那劲头就差没披麻戴孝了。
“我还没死呢。”她呻吟了一声。
“老师醒了。”满妹忙擦眼泪。
“这是哪?”
“快到医院了。”
“我的腿是不是断掉了?”左腿痛得要命。
“说是骨折了,已去找我们这儿最好的大夫去了。”
“蒙古大夫?”颂安对素未谋面的医生先做了个评价。
到达医院时大约是晚上八九点钟了,一个又瘦又小的老头查看了她的伤势。
“怎么样?我还能走路吗?”
老头马上笑了,“你跑山路都没问题。”
看在他一把胡子的分上,姑且信他吧。
老头开始正骨,颂安痛得快哭出来了,这痛可媲美当年生小同的痛,随着老头最后的正骨,颂安昏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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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醒来时,居然看见了一张本不该出现的脸。幻象、梦魇,她闭一下眼,又睁开,还是那张脸。怎么就醒不了呢?她动了一下,好疼!这不是梦,她抬胳膊想揉眼睛。
“别动,是我,你没做梦。”那张脸在说话,神情肃穆。
耳朵也出了毛病,一定是摔得脑震荡了,耳鸣,她又要去掏耳朵。
“别用手掏耳朵,你全身上下,好像也就这两个零件完好无损。”嘴巴一张一合。
“邝已竣?!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颂安差点没跳起来,但是身体不配合,只发送了一个惊讶的口气,表明嘴巴的功能正常。
“No,No,No。”邝已竣大摇其头,“声明,我可没找你,东尼在瑞士念书,有妈陪读,你也逃了家,我一个人好不自在,遂打包游山玩水,听闻此处风景甚美,便乘兴而来。不意巧遇逃妻,报应不爽,正可幸灾乐祸一番!”
“什么叫报应不爽?!”颂安想揍他,身体却不配合,还以疼痛作为抗议。
“悍夫常对逃妻讲,你若敢跑,我就打断你的腿,我还没动手,老天爷已先下手为强了,你说是不是报应?”邝已竣耐心地解释着。
“你这个混蛋,我都这样了,你还气我。”
“哦!你敢情也知道你都这样了,也知道你差点没摔死,好好的少奶奶不当,跑到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当什么鬼老师。当也就当了,还家什么访,走山路还敢东张西望,摔断了腿。我快被你吓死,头一眼居然看见你躺在那一动不动,双眼紧闭。我以为你翘辫子了呢。你这个女人,敢抛夫弃子,要不是你现在腿断了,我非把你吊起来打,就像你教训东尼一样,看来我得重振夫纲才行。”邝已竣几乎是在大吼,千辛万苦才找到这个小山沟,想象着二人的见面方式,怒目而视,喜极而泣,避而不见。想了十几种,可哪种也没这种刺激,差点生离死别。
“你、你……我、我……”邝已竣从没这样对她讲过话,明明是关心,口气却这么吓人。从小到大也没被别人吼过的颂安,觉得很委屈,可又不知该说什么,只得做了语言复读机,“我都这样了,你还骂我。”
邝已竣看着她,柔情替代了火焰,无奈的叹气声逸出嘴角,忽地倾身吻住她,仍是那样的热烈。颂安一向经不起他的吻,这一次也迅速溶解,沉醉在他的热吻中。
良久,邝已竣才松开她。颂安红着脸,“过分,我的腿都断了,你还……”
“我亲的是你的嘴,又不是你的腿,二者混不到一块去。”邝已竣教训她一句,低头查看伤势,“你也不找个交通方便,有正规医院的地方,这里只有乡野游医,我得想办法把你运出去。”
“不用了,那医生说包能治好,而且跑山路都没问题,难道,你想把我医治成奥运会百米冠军?”
“奥运会百米冠军?做梦你都别想,那不是纵容你跑路,我是想让医生把你医治成参加残奥会。”
“混球!”颂安真的痛恨自己腿脚不方便。
邝已竣不再开玩笑,神色凝重,“若你不想参加残奥会,我看还是该去大点的医院。”
“没那个必要,夹板上得很好,况且我行动不便,山路又那么颠,还是不动为宜。”
邝已竣皱眉。
“放心啦,我不会拿我的腿开玩笑,我还指望它陪我度过下半生呢。再看看,明后天若觉不行,再走不迟。”
邝已竣低头又看看伤腿,“那再看看吧。”
乡长,校长等都来卫生院看她,有些奇怪地看着邝已竣。
颂安把众人一一介绍,最后才隆重推出他:“邝已竣,我前夫。”
“现任!”邝已竣白她一眼,“我这个老婆平日里就爱使小性子。吵了一架,居然丢下孩子和我,跑到这里来教书,害我找了她一年,这一年麻烦诸位了,多谢诸位的照顾。”
“哦!”众人一脸的恍然,看二人天造地设似的,丁老师怎么舍得离家出走呢?老公还不远万里地跑了来,足见爱妻情切。
送走人后,邝已竣才伸伸懒腰,“你的人脉还挺!”。”
“恭维!”颂安一张扑克脸,“记住,我们离婚了。”
“单方面,无效。”邝已竣仍舒展着筋骨,“协议书被我当着律师的面撕掉了,想离也要回去再找律师了。”
“你无赖!”颂安咬牙。
“你才是无赖。”邝已竣不但咬牙还做切齿状,“从咱们相识到现在,我何时掌握过主动?你追我,我就要被动地接受;你要分手,我也同意;你生东尼,我也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当了爹;你要当新娘,我就要做新郎;现在,你又要离婚,这次我绝不遂你的意,你总得让我主动一回吧。”
“你!”颂安虽觉他强词夺理,却百口莫辩。
“所以,我不离,就不离,缠你,磨你,绑你一辈子。”
颂安哭笑不得,“别晃了,你的头再晃,我头就晕了。”
邝已竣立刻冲上来,“头晕?是不是脑震荡?”
“不是啦,只要你别在我眼前晃。”颂安笑骂他。
邝已竣放下心来,开始整理另外一张床。
“你干吗?”颂安问。
“当看护喽。”邝已竣打开旅行包,掏出东西放在桌上。
颂安知道说什么都没用,他既来了,就不可能走。
“你的东西,我一会儿去拿。现在,你要不要上厕所,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这个医院居然有一个室内冲水厕所,所以我就在此安营扎寨了,休想把我赶走。”
邝已竣把颂安的东西搬来,也顺手把那些花花草草捎来。布置了一下病房,四下打量,很是满意,“乡村五星级。”
颂安想笑,却又忍住了。看来一路寻妻的过程中,这个大少爷吃了不少辛苦,脸晒黑了,头发乱了,衣服皱了,还好刮了胡子,否则会落拓得像流浪汉。
最后,邝已竣又拿出手提电脑。
“你还带着这玩意儿。”
“没办法,再不用电脑联络,我就真的只能用自身魅力追回逃妻了。”边说他边插上电源,又插上扯过来的电话线,“也不是太偏,能够上网呢。”
邝已竣开始敲击键盘,颂安也陷入沉默,敲了一会,邝已竣开口:“你什么也不用讲,知道你当年追我追得很辛苦,现在我也可以照样学样,让我追你一回,好吗?”
“照样学样?”颂安眯了一下眼睛,“全部?”
“No,No,有一样,不许和别的男人上床,有老公我效劳就行了。”
颂安一副男人都这样的表情。
“还有,岳父岳母很担心你,刚才我已打电话回去了。”
“啊!你说我腿断了?”颂安哀号。
“没有。”邝已竣截断她的怪叫,“我比你孝顺,居然连爸妈也不联络。我做错了,你罚我就好,居然还包括你的父母。”
“我、我怕他们受不了你的利诱。”颂安自知理亏。
“哦!原来你也知道我会四下求神拜佛地找你,而且还像个疯子。”想想,邝已竣又很生气。
“小同怎么样了?”颂安忙转移话题。
“还好意思问儿子,他很好,很开心,因为老妈离家,再也没人打他屁股了。”
“你干吗?这是对重伤员应有的态度吗?还说追我,就你这德性,骑马都迫不上。”
“我不对,我认错,我改!”邝已竣马上举手,绝对的怒颜媚骨,“可你总能让我控制不了情绪,我还是喜欢初相识的你。”
“想得美!”颂安撇嘴,“还要我做牛做马。”
“那我做牛做马好了。”果然是风水轮流转,邝已竣心中哀叹自己没能好好把握那段幸福时光。
——/※/——
晚饭是在病床上吃的,源自学校的食堂。服侍病号吃完,邝已竣才吃。
“吃得惯吗?”颂安问。
“还好。”邝已竣快速吃完,只为充饥。
吃过晚饭,天已黑了,他先去冲了一个凉,才端热水回来为颂安清理。
从未见过他如此的细致与温柔,颂安感动得想哭。可又一转念,这么点小恩小惠你就动摇了吗?可从醒来第一眼看见他,自己也没什么坚定的信念啊,因为被摔昏前,她的脑子里就只有他,想的全是他的好。如果不死的话,还要继续爱他,像小狗一样守着他,仰他的鼻息,接受他的残羹剩饭,反正只要在他身边就好,而他就在眼前,为了找寻她不惜放下生意,跋山“步”水而来。要是从前,她早就稀里哗啦了,其实现在也一样。
听见邻床有怪声,邝已竣马上惊醒了,“怎么了?很疼吗?”他坐了起来,想去开灯。
“别开灯。”颂安不想让他看见自己泪流满面的丑态,“我没事。”
“那你在干吗?”
“你来抱抱我吧。”颂安抽咽了一下。
“不早说。”又加一句,“求之不得。”
邝已竣十分迅速地爬上老婆的病床,钻进她的被里,从右侧抱住她,紧得令颂安喘不过气来,但那气味,那体温让她安心。
大手在抚摸她的肌肤,嘴唇也蹭来蹭去。
“亲亲也就罢了。”颂安好心地提醒他,别玩火自焚。
“我还没变态到专对残障人士下手,这样就好,这样就足够了。好了,睡吧!”邝已竣抚摸着她,满意地叹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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颂安的迅速康复,让邝已竣不得不对大夫有了重新的评价。中西结合,内服外敷一通,三天后颂安居然可以下床了。
用脚指甲想,邝已竣也不会同意她这么快下床。但颂安执意要去上课,“不让我去上课,我就一辈子呆在这儿。”这个威胁很有效,邝已竣马上欣然从命。
颂安上课,邝已竣就用电脑处理自己的生意,看样子,就是她的腿好了,也会教完这学期,大约两个月的时间,做好长期抗战的准备吧。
原来自己的老公竟是个如此合格的特护,煎药、换药,擦身,陪她上厕所,背她往返于学校和医院之间,料理一日三餐。如果说自己的腿饬愈合得如此神速,一半是老中医之功,那另一半就是持护之力了。
午饭是炒青菜和两条清蒸鱼,味道还真是不错。
“食堂大婶这两天手艺渐长。”颂安夸着。
“你就别指望那个大婶了,这两天的菜出自村里惟一的小饭馆的掌勺师傅。”邝已竣扒着饭。
“那原材料呢?”
“你不必为学校心疼,这些全是你老公我自掏腰包。村里的鸡、蛋、肉、河里的鱼,地里的菜,已被我编了号,会按顺序由我们的嘴进入我们的肠胃。总之要做一对蝗虫夫妇,把他们吃光。”邝已峻还挥动着一双筷子,以期望变形似害虫。
“天!”颂安拍头,“这几天,你可做了不少事。”
“过奖,过奖。”邝已竣一副谦虚模样,“你的芳邻已一一拜过,而且发现我真的是魅力无法阻挡,这里的姑娘们一看见我都羞羞答答,个别大胆的有示好的意愿。”
颂安放下碗筷,把他重新打量一番,“不是吹牛,我的现任或许不久就会变成前任老公的外包装足够吸引一大帮娘子军,而且是经过多方验证的。”
邝已竣甩了一下头发,摆个酷样,“那看来老邝我又要小试牛刀,活动活动筋骨了。”
“太好了!”颂安拍手,“你也要扎根这里了,而且你打算娶几房姨太太?”
“我可没打算落地生根,何况再娶妻生子,一个老婆一个儿子已让我头大了。”
“怎么?想把在香港那套拿出来,占了便宜就走?”颂安一脸阴森,令人汗毛倒竖,“这是什么地方?任你撒野,这可是当年的蛮荒之地,盛行什么巫术啊,蛊啊。人家姑娘拿你根头发都可以找人作法,到时你就可以老死他乡了。”
“真的?”邝已竣十分感兴趣地问。
颂安不置可否,“反正学生们说得活灵活现的,时间、地点、人物、事情经过,结果,一应俱全。我想既然已在人家的地面上,即使不信,也该敬畏吧。”
邝已竣做了个肯定姿势,道具仍是筷子,“知道了,下午我就去找寻可以施咒的巫师。”
“干吗?”颂安一脸恐惧,难道他已做下了好事,着了人家姑娘的道,他要去找寻解药?
脑袋上挨了一记筷头,邝已竣一副她肚中蛔虫的样子,“找巫师给你施咒,让你今生今世也不离我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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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板去掉,但颂安仍需用拐。已到了复习阶段,学生又面临考试,所以颂安非常忙碌,邝已竣就只希望她忙完这学期,肯乖乖地随他回去。
吃过晚饭,邝已竣把又要伏案的颂安拉扯出来,陪他散步。
几个半大的男孩子在路边说话,并没有去上晚自习。
“这些学生很皮,尤其是这些男生,都不肯用心读书,我为你不值。”
“话不是这样讲,我的出现如果可以改变一个孩子,那我就没白来,我可没认为我有多大的能量。”颂安看薄暮中的山峦,“其实这也怪不得这些孩子们,还是体制使然,先期的小学教育松懈,到了后来,学不懂,当然就没有兴趣。”
“你也见了,上英文课许多学生睡大觉,但你想一下,在这一个乡里,又有几个人有机会用到英语呢,所以他们不爱学也是无可厚非。”
听了她的长篇大论,邝已竣挠挠头,“很精辟,我赞同,但我很奇怪一个问题,其实我亲爱的老婆是个很为他人设想的人,许多事都从另一个角度去考虑,总会为别人做的事找出合理的理由,但是,你为什么不从我的角度去考虑一下呢?”
“从你的角度?”颂安沉思了一下,“你从小就被言传身教,长大后,又有无数美女来验证,所以用美貌与身体换取金钱和地位的观念根深蒂固。当初,我都没有尊重我自己,何谈让别人尊重我。拿了十万美金是事实,数年后又携子卷土重来也是事实,往坏处想在所难免,又何况还有报纸杂志街头巷尾此类负面报道的旁征博引呢。”
“婚后,其实夫妻之间是需要两个人的共同努力,这方面我做得非常差,把自己缩在龟壳中,任你甜言蜜语也好,负面刺激也好,我都不肯出来。总一厢情愿地认为,你该了解,你应该明白我对你的感情,却从不证明给你看。高估了你的观察能力。
“婆婆溺爱孙子固然不可取,但我体罚儿子才是真正的导火索,你也是就事论事。至于你的口不择言,其实我也一样,怀疑你的突然改变,不相信你对我的爱,大家扯平了,而我却钻牛角尖,又离婚,又出走的。”
听着颂安垂着头,不停地谈自己的心路历程,邝已竣的嘴越张越大,“那你、你、你还……”
“脑子摔了一下,摔开窍了。”颂安摊手,居然一脸无辜。
“跟我回去。”邝已竣扯过她。
“干吗?”颂安做田鸡跳。
“回房好好收拾你。”
——/※/——
激情后,颂安满意地躲进他的怀中,
“这学期—结束,就和我回去吧。”玩着她的发丝,邝已竣又重复说了无数遍的建议。
“我还没教够呢。”颂安撒娇地嘟囔着。
“回去教好了,开办一个学习班,如何让王子爱上你,保证门庭若市,大发其财。”
“还是如何钓—卜大金龟来得真。”颂安大笑。
“好了!别玩了,回去吧,儿子想你,妈也后悔了。”
颂安仍不松口。
“好!”邝已竣举手投降,“那竹棚是你的心病,我捐钱盖一栋宿舍楼如何?”
“你肯出血了?”颂安抬起身,早知道他会这么做,但这还远远不够,不但出血,还要大出血。
“但你要和我返港。”
“可不可以让学生们又住楼,又不损失一个好老师?”颂安抚摸他的脸,软语温存。
“这是一道单项选择题,留给乡长、校长、学生们吧。”立场十分坚定。
“你我都知道答案。”颂安躺回他怀里。
“可不可以变成多项选择题?再加两个选项,一个教师宿舍楼,一个小型图书馆。”颂安掰着手指,引夫君入瓮。
“狮子大开口,你当你老公是印钞机。”邝已竣大叫,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
“你叫什么叫,你也看见老师居住环境的简陋了,懂不懂什么叫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啊。”颂安不吃他这一套,仍振振有词,“这三样加起来也没多少钱,一定超不过你每年那个……啊……那什么……嘻嘻……哈哈……”
这一串虚词被一双大手扼断,“你这个女人,又忘了约法三章,这一年多我守身如玉,婉拒了多少倒贴美眉。”
颂安掰开他的巨灵掌,“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老公,亲爱的,Darling,甜心……”一连串肉麻的爱称听者是十分受用,说者却一身鸡皮疙瘩。
“我是这样理解,你把你个人的交际费省下来盖房子,我呢,出劳务,替那些美女们应付你好了。”颂安大拍胸口,一副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的悲壮相。
邝已竣更气得哇哇大叫:“出劳务?应付?我们是夫妻,这是你应尽的法定义务,你还敢和我讨价还价。”
颂安闻言,头一垂,嘴一扁,手一摊,气一叹,“唉!黔驴技穷也,只好自掏私房钱。回家典当细软,那只钻戒应该还值点银子吧,老公,帮我找个好买主,这个忙你可要帮哦。”
邝已竣下意识地缩回手,虽然他的结婚戒指也和颂安的戒指一样,并排躺在丝绒盒中,如果不是这样,只怕现在戒指早已幻化成三幢建筑物了。
“好!好!好!”邝已竣挫败地摆摆手,“两个宿舍,一个图书馆。我想想今年的慈善捐款,是挪一部分来用,还是追加。”
“哦!”颂安为胜利欢呼,又不忘给斗败的公鸡几个安慰吻,“我老公最好了,心地最善良了,你想想等楼房落成,金光闪闪的大字,邝已竣教师宿舍楼、邝已竣学生宿舍楼、邝已竣图书馆……”
看着老婆故作白痴的笑,邝已竣只有抱头哀叹,追回逃妻代价不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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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个理由 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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