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牛屯山也不知何时流入了许多外省的难民,原先只是饥荒的抢夺食物,近一年来却变质成了烧杀凶残颇有纪律的强匪。
而这群强匪里面出了一个相当厉害的弓箭手,每每藏身在贼群的后方,箭无虚发的掩护同伙。
最可怕的是,他的箭嘴都是包铁特制,相当锐利沉重,而他又喜欢射人的脑门,性格狂妄,似乎为怕别人不知道他的名头,还特别在箭身上,用着红漆,龙飞凤舞的写着”殷旗”两个字。就这样,大家都称他”殷旗”。
仅管从没有人见过他,然而,他却早已声名远播。
「我们都称它殷旗箭,只晓得是个神射手,当第一个人被射穿了脑门,其它就知道要赶紧闪人了,否则,不用半晌,大概每个人的头都会被他的箭穿的一串串的!」
「你就不知那有多令人发毛,可偏偏你就是会吓的想笑,你想,几十个官兵头,个个像冬瓜一样都插着一支箭,真是恐怖。」
整个客栈的外地客商们全尖着耳朵,听着在地村民七嘴八舌的形容那叫殷旗的强匪嚣张的举动。
一旁进京赶考的年轻儒生,早听的手脚发软,忙将座位挪近风城身边道:「风城先生,这强匪窝实在太吓人,我看我们等官兵们剿了再过路吧!」风城淡然一笑,没有作声。
昨儿一早,年轻儒生看到这个自称皇商的风城,带了一票子人,浩浩荡荡的进到客栈来,基于保护商贾交易安全,这些人个个是英伟魁梧,十足十的保镖架式,尤其是风城,更是目如朗星,面如冠玉,那坚实的体格及充满自信的表情,给人相当大的安全感。
年轻儒生忍不住走过去和他攀谈,一知道他也要往京城去,便忙不及待的表明要同道而行。
风城原是想拒绝的,可是一看到这儒生,眉目如此清秀,薄而近紫的嘴唇,苍白的容颜,似乎说明他已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惊吓的手足无措,尤其那双充满恐惧的幽幽瞳仁,更无由的激发出风城的男子气概,一下子竟然拒绝不下。
只是他这一答应似乎让他的同伴相当意外及不满,然而风城的地位似乎不低,他只稍稍冷下了脸,同伴们便不再多说了。
就这样,儒生就像只黏皮虫般,寸步不离着风城,活像悍匪随时会打来一样。现在,他又听到了那些村民们聒噪又耸动的形容词,当然更是吓的面无血色。
为免同伴们又对他冷言冷语的讥笑,风城一吃完饭,忙将他拉离那群七嘴八舌的人圈,走到后院,月明星稀下,年轻儒生苍白的脸更显雅致清秀,让平时冷酷的风城不禁生了顾怜之意,温言道:「你莫要怕,实话跟你说了,我正是京城派来剿匪的官员,换句话说,你放眼望去的皇商、保镖什么的,都是官兵,牛屯山下也早来了几千名官兵,正团团包围住那群悍匪,你只要安生待在这儿,哪也别去,保你这一路进京赶考顺利!」
看着年轻儒生又惊又喜的神情,令风城一向平静的心湖漾起一阵从未有的满足与成就感。
然而,整件事情却没有风城想的顺利。
在他们包围了整整七天后,牛屯山的强匪竟是半个也没有突击的意思,狐疑下,风城不得不下令主动出击,半个时辰后,官兵们全震呆了。
因为牛屯山的强匪们早不知在什么时侯就走的一干二净,换句话说,他们突破的根本是个空空的贼窟。
暴怒下,风城迅速挑了几十名矫健的兄弟,连夜快马追捕,总算皇天不负苦心人,在一个时辰后,他们发现了一小股断后的悍匪,正积极的逃入另一个山头,而且更加庆幸的,那恶名远播的神射手殷旗似乎也在其中。
只是,在这几十名官兵的包围下,殷旗的箭仍是精确的令人胆寒,几乎没半盏茶时间,官兵已三三两两被射落马下,情急下,风城不得不横下心,勒马驻足,眼睁睁瞧着兄弟们当肉靶的找寻他藏身的地方。
不多久,风城总算瞧清来向,看来,那殷旗似乎躲在一棵大树上,于是他狠狠的甩鞭策马,朝着那树头奔去,可才奔没两步,却已被他发现,一支无情的”殷旗”箭登时飞中马眼,便见风城座骑一阵惊天的暴吼,开始混乱而不可控制的窜跳起来,由于马儿痛的狂野,风城根本就制不住,没半刻就被甩落马下,好在风城身手不错,只滚的满身伤倒没失了意识。
惊怒下,风城干脆和兄弟们先快刀击毙其它的匪徒,就在这朗朗红云、青青绿茵的草坡上,一场腥风血雨的残杀展开了。
正当风城杀的满面血渍,眼睛也被汗水搅的模糊不清时,月光下,他再度瞧到前方那棵树上正缩着一个人,他狂吼一声,朝他藏匿的树稍直奔而去,可才跑了五十来尺,那人却渐转矛头,又朝他瞄了来,风城心一惊,张惶四顾,发觉这天宽地阔,漫无藏身处,一阵疲软,竟干脆停住了脚。
但见那人拉满弓,与他遥遥相对,可箭却一直不发,风城定下神,凝目注视,突觉得全身发麻。
原来那人竟生就一张清秀绝俗的容颜,教人一见难忘也就罢了,却不正是登高客栈那个年轻、懦弱的儒生吗?!
四处马啼、人声,厮杀声不断,血花、汗珠四溅,然而在儒生和风城间,却似寂静空瓶,像到了另一个世界般。
儒生的眼力当然不比风城差,也正似乎是因瞧见眼前是他才饱弓不发,两人四目相对一阵,儒生忽露出一抹留情似的冷笑,这无疑让自尊心强盛的风城暴跳如雷,一股难以压抑的羞辱感冲上脑门,气的他提起剑,不管三七廿一便直奔他而去。
儒生似乎被他翻脸恶样吓了一跳,怔忡一瞬,马上醒神,眯起鹰式般的锐利眼神,手一松,殷旗箭登时用着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直冲而来,风城脑羞成怒,根本已置生死于度外,竟是不闪不避,自裁式的笔直前冲。
「啪咑」一声,殷旗箭已撞上风城肩头,一阵锥心的刺痛,三分之二的殷旗箭全没入肌肉,风城实在没想到他的箭力这样强劲,竟冲的自己站也站不稳,整个人向后仰倒!
风城后脑着地,突感一阵晕眩,然而仰望天空,残云缱绻,夕阳如血,肩头的剧痛却比不上心灵受欺的悲凉与苦楚,竟让他连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了。
这次围剿牛屯山,官兵是辙底失败了,因他们只损失了几名断后的小罗喽,其它有名有姓的悍匪是逃的干干净净,而官兵却整整死了十六人,伤了廿四个,其中十二人还是在最后和那股逃匪相持时,眉心中箭,一矗毙命。
风城支着疲倦的身躯,一步一步巡视着伤兵,神情平静,内心却血流如注。
面对这些兄弟们的伤残亡命,他的内心深受煎熬,他实在无法相信,一向拥有冷面悍将之名的自己,会愚昧的轻信一个过路儒生,致现在围剿牛屯山重大失利。
尤其回想客栈时,两人初见,自己竟被他温文尔雅,清秀雅俗的五官怔的目瞪口呆就羞怒难当,那种因相信而受到背叛的不甘及怨恨,加上肩头箭杆上怵目惊心的“殷旗”两个字,几乎令他精神崩溃。
这是风城第一次这样清清楚楚的记住一个男人。他知道自己这辈子将永远也忘不了他。因为他的手下留情及冷笑,远比肩头那剜心刺骨的疼痛更叫他揪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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