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岸 第十章

  子樵整天都沒打過電話來,不知道是否還在氣思曼昨夜不肯承認接受他的事。她沒辦法找他,因為他的別墅里沒有電話,他每次用公眾電話。  
  她也不想找他。  
  昨夜的事她總覺不妥,思朗有些過分,子樵又沒風度。她原想令思朗安心,想不到事與愿違,把自己也扯進了漩渦。  
  她決定今夜不去西貢,不見子樵,回家好好的把事情從頭想一遍。  
  下班的時候,思朗打電話來。  
  「一起回家,或是你人約黃昏后?」她顯得愉快。  
  「回家。老地方等。」  
  「喂——我不能走,晚上有個宴會非要我在不可。」思朗說:「你自己回家。」  
  「那還約我一起走?」  
  「開玩笑的。」思朗說:「我會早些回來陪你聊天。」  
  思曼笑著收線。  
  思朗對她不再有意見了吧?她喜歡這樣。為一個男人姐妹反目,那是多?荒謬的事。  
  回家,晚餐,看一陣電視。九點鐘了,她洗澡休息。這才記起,思朗還沒回來。  
  她那份公關工作時間太不定,將來理工畢業轉行也好。要做女強人是要付出代價的,思朗的工作時間那?長,很不好捱,而且算不算女強人呢?  
  今夜思奕也在公司加班,家里就顯得特別靜。  
  思曼在床上看書,三兩行之后她就看不下去,心中無端端的煩  亂。她仰起頭想一想,有什?事嗎?沒有,沒有什?值得牽掛的,不是嗎?  
  強懾心神再看書,看得痛苦索興扔開,卻無一絲睡意,怎?回事?她從沒有失眠的情形,今夜何其怪?  
  一直快到十二點時,她聽見大門聲,聽見思朗的高跟鞋聲,這不莫名其妙的松一口氣。  
  她在擔心思朗嗎?從來都是?或是今夜?  
  思朗的愉快歌聲在門外來回傳來幾次,她必定有個愉快的宴會。這些日子來,她已經久沒有笑臉了,今夜的愉快,令思曼非常放心。  
  很快的她就睡熟,直到鬧鐘吵醒她。  
  她的生活是規律的,幾時起床,梳洗,早餐,更衣,出門,每天都有一定的程序和時間。  
  今天在早餐桌上被思朗耽誤了幾分鐘。  
  「晚上看七點半,好不好?」思朗請求。  
  「沒有興趣,情愿回來看電視。」  
  「逛街呢?」思朗再問。  
  「七點鐘中環的公司已關上門,還逛街?」  
  「去銅鑼灣?。  
  「太擠了,我連氣都喘不過來。」思曼笑。  
  「你不能陪我?男朋友有約?」思朗眨眨眼。  
  「胡扯。哪兒來的男朋友?’思曼瞪她一眼。  
  「晚上真是回家?」  
  「你懷疑什??」思曼不解。  
  「來我們酒店試新萊,好嗎?」思朗不放松。  
  「看情形啦,下班時給我電話。」  
  「一言為定。」思朗心情極好。  
  思曼搖頭微笑。姐妹的感情真的又回來了。  
  樓下,她看見傅堯和他的車等在那兒。  
  「早。」她追著過去。「等我嗎?」  
  「是。」傅堯笑。「起床早,反正閑著沒事做,兜過來接你一起上班。」  
  「非常謝謝。」她大方的坐上去。  
  「最近總是下了班就匆匆離開,有事?」他象隨口問。  
  「有時約了朋友,有時回家,」她全不介意。「反正工作做完了,留在公司也沒用。」  
  「我不是這意思,」他顯得窘。「思曼,我們好久沒在一起吃飯了,是不?」  
  「想請客?今天。」她十分爽快。  
  「下班之后,吃飯,然后找地方坐坐。」他愉快的。  
  「晚上?為什?不約中午?」  
  「中午太匆忙,講不到兩句話就得回公司,」他搖搖頭。‘這和我個性不合。」  
  「OK,晚上。」她說:「不過你自己打電話給思朗,原本她約我去酒店試菜。」  
  「好極了,」傅堯非常滿意。」我同思朗講——思朗說你有新男朋友。」  
  「很意外?」她淡淡的。「每天公事,私事上認識這?多男的,女的,都是朋友。」  
  「我是指可以約會的那種。」  
  「有幾個。可是我懶,總停在原地不想動,」她望著他。「可能我這樣過一輩子。  
  「若是如此,請早通知我,」他半開玩笑。「我在你家旁邊買幢房子,我們做一輩子好朋友。」  
  「你覺得真會有這種事發生?」她問。  
  「你懷疑什??這是很普通的事,」他輕描談寫的。「有的人但求精神上滿足。」  
  「我很羨慕你,可是我做不到,」她坦然說:「我只是個普通人,我有七情六欲。」  
  「人都有七情六欲,達不到我自己定的目標,我寧愿只求精神滿足!」他看她一眼。「當然,其中也有無可奈何,絕對不是唱高調。」  
  「我相信你,因為我了解你是怎樣的人。」她肯定的。  
  「我很高興——」他又看她。「如果每天清晨我都來接你,你可愿意?」  
  「有這必要嗎?」她反問。「我已經說過,我會停在這兒,懶得再多走一步了。」  
  「我不要求你多走半步,」他笑。「只想來接你上班。」  
  「好吧!我不介意。」她笑。很爽快。心目中已認定了某個目標,其它的她全不介意,因為不重要,因為影響不了她,她有絕對把握。  
  他繼續開著車,若有所思。  
  「誰住在西貢?」他突然問。  
  她立刻皺眉,有了警惕。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思朗曾開玩笑的說,你的男朋友住在那兒,」傅堯說:‘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思朗說的?她為什?要這樣說?有什?目的?思朗該知道,傅堯不能影響她。  
  「有一個是。」她坦率得很。  
  「不要誤會,我隨便問問。」  
  「不要緊,我這人沒有什?事好隱瞞的,」她又笑起來。「只要是事實,都可以說。」  
  「思曼,你這人總是淡淡的,無所謂的,會不會有一天你可能強烈些,熱烈些?」他好奇的。  
  「有可能吧?我不知道。」她笑。「所有的事對我的刺激,震動都不大,我的反應自然就淡漠了。」  
  「你的意思是說——看對手如何?」  
  「可以這?說,」她掠一掠頭發、很有味道的一個動作。  
  快到中環公司時,他突然問:  
  「圣誕夜可否做我舞伴?」  
  「我——可以考慮一下嗎?」  
  「什?時候告訴我答案?」  
  「兩天之后。」她很有把握的。  
  兩天之中總會見到子樵或接到他的電話,是不是?倒不是她三心二意,腳踏兩條船,事實上,她當傅堯是好朋友,可以一輩子相交的。  
  「我等你。」他轉進停車場。  
  原本,他是個做任何事都有把握的人,思曼令他有挫折感。并非不服輸,只是他覺得仍有再努力的余地。  
  才在辦公室坐下,臺上電話就響了,內線。  
  「思曼,我已經成功的把你從思朗手上借了出來。」傅堯愉快的。  
  「她還在家?」她笑。「你用的語句很古怪。」  
  「心情好時,當然有心思修飾語句,」他也笑。「中午也一起午餐?」  
  「一天之中聚三次,是不是太多了一點?」她搖頭。「中午我會留在公司。」  
  「也好。免得你多見我幾次,多增厭煩。」他說。  
  他是個頗幽默的人,所以她完全不介意他的玩笑。  
  今天工作頗多,連中午也要見人。一直忙到下班的時候,傅堯已站在她辦公室邊。  
  「可以走了嗎?」他和熙的問。  
  「等我五分鐘——」她站起來,突然想起,子樵今天也沒打電話來?他怎?了?有什?不妥?  
  ‘怎?了?臉色怎?變了?」傅堯十分關心。  
  「不——我想到一件待辦的事,」她搖搖頭,把子樵的事暫時放在一邊。「沒有問題。」  
  明天——是否該去西貢看看?子樵沒有理由不打電話來,他的氣還沒生完?  
  傅堯很有耐性的等她收拾完桌子,伴著她走出公司。  
  「你剛才臉色一下子就變白了,我以為你病了。」  
  「怎可能說病就病呢?」她笑。可是笑得勉強。子樵的名字一來就揮之不去。  
  「你常對公事這?認真?」他望著她。  
  「我不該認真嗎?」她反問。  
  「沒做完明天也可以做,怎能變臉?」他搖搖頭。「公司如果多請幾個你這樣的,一定前途無量。」  
  「說得好。「她上車。  
  心中眼前卻是子樵的影子,晃得她眼花繚亂。  
  「或者——我們只吃晚飯?」她忽然說:「我覺得累。」  
  「很好。」他想也不想。「明天一早我來接你。」  
  她又開始感動。傅堯常常能感動她。  
  又在快下班的時候,思朗打電話來。  
  「思曼,可以走了嗎?」她這一陣心情特別好。  
  「抱歉,暫不回家,我去子樵那兒。」思曼說實話。  
  「哦!我先回家吧。」思朗很快說。「要不要我等門?」  
  「不會那?晚。」思曼收線。  
  思朗一定是覺得前一陣子態度不好,所以現在加倍的對思曼好,是這樣的吧!她這種知錯能改的磊落態度相當可喜。  
  傅堯也站在辦公室門邊。  
  「已經有約?我來遲了?」他說。并沒有酸溜溜涸那種。  
  「不。我只是去看個朋友。」  
  「西貢那位?」  
  思曼但笑不語。  
  「我送你去?」他自動的。  
  「用不著,我搭地鐵很方便。」她搖頭。  
  「好。明天早晨見。」他微笑而退。  
  「明天是星期六。」她在里面叫。  
  「哦——」傅堯退回來。「或者我們一起去晨撸俊?nbsp; 
  「不了。難得星期六,我想多睡一陣。請原諒我的懶病。」她拒絕人也婉轉,完全不令人難受。  
  「那?——星期一見。」他揮揮手。完全不露出失望的樣子——她想他是失望的。  
  其實他們倆根本是同一類人,寧愿委屈自己也不愿為難對方。只是——沒有緣份吧!  
  思曼收拾一下,交待秘書一聲就離開公司。  
  象往常一樣,她搭地鐵去彩虹村,再叫的士去西貢,她也習慣了這條路——路始終是要人自己走出采的,是吧!重要的是她已清楚知道目的地。  
  子樵家的門又是虛掩著——他總不關門,真不怕此地治安的不良記錄?此地不是美國小鎮,可以夜不閉戶。  
  推門進去,看見子樵躺在落地窗邊的地板上,睜大了眼睛望著天花板。一副落寞的樣子。  
  「子樵。」她蹲下來輕喚。  
  沒有反應,仿佛老僧入定。  
  「子樵,我來了。」她輕推他。  
  他緩緩透一口氣,把視線移過來,很——冷漠。  
  「怎?了?冥想進入另一度空間?」她笑。  
  「我什?都沒想。」他慢慢坐起來。  
  「你總是心不在焉,又不關大門。」  
  「我在等人。」他漠然說。  
  「約了朋友?」她很意外。  
  他不出聲,不置可否。  
  「等——一個該來的人。」過了一陣,他說。  
  「我不明白。」  
  「你當然不明白。」他皺皺眉。「傅堯好嗎?」  
  「傅堯?!怎?提他?」  
  「這兩天他不是總陪著你嗎?」  
  「你怎?知道?你——看見的?」她笑起來。「原來你到中環去了。」  
  他冷冷哼一聲——他不是吃醋了吧?  
  「傅堯只是普通朋友,也只吃過一次晚飯,」她搖頭。「他有什?關系呢?」  
  「他每天接你上班?」  
  「誰說的?」她開始懷疑起來。  
  「是不是有這件事?」他再問。  
  「是。但是傅堯——你知道他是不可能的,你今天怎?了?突然失去了信心?」她問。  
  他沉默—下,招搖頭。  
  「一直以來傅堯已不在你身邊,突然之間他又出現,而這個時候你把思朗推到我面前。」  
  「你這——是什?意思?」她大惑不解。「哪兒有這樣的事?我怎?會這?做?」  
  「你——為什?帶思朗來?」他問。  
  「我和她之間有點誤會,因為你。帶她來好讓她知道我并非她心目中那種人。」  
  「你做得很成功。」他說。  
  「不要用這種語氣說話。」她格搖頭。「一直以來我以為你最能了解我。」  
  「事實上我并不。我是個死心眼的人,沒有幻想力,一切要看事實。你——是不是后悔?」  
  「子樵,你說什??」她捉住他手臂。「你該知道我是怎樣的人。」  
  「那——為什?一切事情這樣巧合?」  
  「我不能解釋,因為根本只是巧合,沒有人刻意安排,真話。」  
  子樵望著她,深深沉沉的望著她。  
  「我真想看透你,可是不能,」他痛苦的抓著自己頭發。「一點也不能。思曼,你不能騙我,否則——我會報復。」  
  「你說到哪兒去了!」她皺眉。「我以為——這些話不該由你口中說出來。」  
  「我有什?不同?一個妒忌的男人而已。」  
  「你妒忌錯了,因為事情完全不是你所想的。」她趁機說:「子樵,困在家里會胡思亂想。」  
  「困?」他冷冷的笑。「你來之前我剛寄出我的工作,從海灘散步回來。」  
  「如果我不來呢?」她問。  
  他想一想,指指茶幾上的一疊書。  
  「美國剛寄到的,全與我工作方面有關的。」他說:「我并沒有退步。」  
  「我只是說——」  
  「你不喜歡我目前這種生活?我知道,怕人說我無所事事,對嗎?」他搖搖頭。「我可能一輩子都如此了,如果你認為這是沒出息,在后悔前諳轉身。」  
  「子樵——」她住口。  
  今天他情緒不好,任她說什?都沒有用。  
  他很澳惱的樣子,也不知道他生別人的氣或自己的。  
  「我們出去吃雞粥,好不好」她放柔了聲音。  
  他很大男人主義,也很孩子氣,她不想他走進牛角尖。  
  「不。」  
  「今天可釣到魚,我做晚餐。」她又說。  
  「沒有。」  
  「難道今夜不吃?」她笑起來。  
  「要吃——出九龍吃。」他終于說。  
  她心頭一松,他的脾氣過去了吧?  
  「現在就去?我肚子餓了。」她立刻說。打鐵趙熱。  
  他凝望她半晌。  
  「我已決定明天申請裝電話,你不來此地——至少也可有個電話來。」  
  他這人,她忍不住笑。  
  「下次心情不好,也請先電話通知。」她說。  
  他擁著她,大步走出去。  
  或許——今夜是個轉機,他不是走出大門,走進人群了嗎?這該是成功的第一步。  
  雖然他們只不過到旺角,不是平日他們常到的區域,然而旺角離尖沙咀,離中環不是更近些嗎?  
  十點鐘,他只送她上的士,然后徑自回西貢,她也不介意,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回家的時候,思朗在客廳大叫大嚷,瘋瘋顛顛  
  「思朗,怎?了?」思曼叫。  
  「和同事吃飯,喝啤酒也醉了。」思奕說:「一回來就發酒瘋,一個鐘頭了。」  
  「誰說我醉!誰說我發酒瘋,」思朗臉紅眼也紅。「我不知多清醒。」  
  「那你快去沖涼睡覺。」母親在一邊皺眉。  
  「我不想睡,我跟思曼聊天,」思朗抓住思曼,難聞的酒氣撲面而來。「思曼,你知道我沒醉,對不對?」  
  「小聲一點,我聽得見。」  
  「剛會完才子?」她果然壓低了聲音。  
  「才子?誰?」聲音雖低,思奕也聽見了。  
  「住在西貢的。」思朗又說。她——不是真醉吧?  
  「西貢?」思奕的疑心被挑起了。「誰?誰?我認得的嗎?」  
  「思朗——」思曼急起來。  
  「你當然不認識,思曼的新男朋友。」思朗仰起頭來笑。有一抹難以形容的神情。  
  思奕皺著眉頭,疑惑的望著她們姐妹。  
  「我以為你說子起來。」他喃喃自語。搖搖頭,走了開去。  
  子起來!思朗和思曼都靜下來,思朗的酒似乎也醒了。  
  「對不起,思曼,我不是故意的。」思朗有點頹喪。「喝了酒興奮起來就亂講話。」  
  「你告訴子起來我和傅堯吃晚飯?傅堯每天來接我?」思曼問。努力使聲音平淡。  
  「是他打電話找你,你不在。他追問你的去向,我只能告訴他。」思朗有絲委屈。  
  「我沒怪你,這是小事。」思曼笑著。「你沒有酒量怎?跑去喝酒?」  
  「我以為啤酒不會有事。」  
  「今夜你不是要上課?」思曼忽然想起。  
  「沒有心情,我已請假。」  
  「才說畢業出來可以換一份工作,怎?又懶散下來?」  
  「只是請一天假而已。」  
  「最近已經請了好多天。」思曼說。  
  「放心,我自己知道在做什?。」  
  「最好是這樣,」思曼說:「你個性沖動又急,很容易犯決定錯誤的毛病。」  
  「我知道自己的缺點,我.會注意。」思朗望著比她大兩歲的姐姐。「子起來好嗎?」  
  「好。還是那個樣子。」  
  「他有什?理由躲在西貢不出來見人?」思朗不以為然。  
  「今夜他陪我到旺角吃飯。」  
  「啊!還是你有辦法。」思朗又笑起來。「我看他是對你一片癡心。」  
  「我不敢講以后的事。」思曼搖頭。  
  「是你對他沒有信心?」  
  「我不知道,誰也不知道明天會發生什?事。」  
  「我擔保,雷子起來那種人一定是死心眼兒,喜歡一個人就是一輩子的事了。」思朗說。  
  「我不知道。」思曼淡淡的。  
  「你怎能什?都不知道?這陣子拍拖白拍了?」  
  「真是不知道。要了解一個人不是那?容易的,除非有一天他把所有的事講給我聽。」  
  「他不是說過只講給你一個人聽嗎?」思朗說。  
  「到那一天才說。」  
  「思曼,思曼,你怎?變得一點把握都沒有了?」  
  思曼凝視思朗一陣,還是搖頭。  
  「我不知道。」還是這一句話。  
  思朗透一口氣,仿佛很失望。  
  「你們平日兩個人相對,談些什??」思朗問。  
  「很普通的話。我們都是很理智的人。」  
  「普通?他沒有表示感情?」思朗叫。  
  「感情是一種感覺,互相能感覺出來的。」  
  「講究意境的,是不是。我是俗人,我不僵。」思朗笑  
  「沒有什?意境,又不是寫小說畫畫。」  
  「你們——你們重逢時是怎樣?」思朗極感興趣。  
  「重逢?」思曼笑著搖頭。「還能怎樣?沒有你想象中戲劇化的情形。」  
  「到底怎樣的?第一句話是什??」  
  「不記得,真的,很平淡的事。」思曼說。  
  「不信。一定大眼瞪小眼的,瞪到眼睛發青光為止。」  
  「還能不能再夸張一點?」  
  「能。」思朗笑得前仰后合,眼淚都出來了。「你們在沙灘相遇,然后衣褲飄飄,慢鏡頭的緩緩跑近,相視,相擁,然后定格。」  
  思曼也笑壞了。不要懷疑思朗任何事,思朗還是個淘氣的大孩子而已。  
  「不跟你胡扯,我先沖涼。」思曼站起來。  
  「他有沒有送你回來?」思朗在背后叫。  
  「沒有。我相信他還需要一點時間。」  
  「你大概沒有發覺,你太縱他,讓他,這不是好現象,你可知道?」  
  思曼猶豫一下,搖搖頭。  
  「我們的友誼還沒到這一步。」  
  「只到哪一步?」思朗歪著頭,一副頑皮像。  
  「只到好朋友的地步。我的意思是說可以聊天,可以交通,可以信任的好朋友。」  
  「那?——傅堯呢?」  
  「傅堯不同。真的,性質上完全不同。他就好象兄弟姐妹一般。」思曼想一想。  
  「但是我記得你說過,傅堯也可以交通,可以聊天,可以互相信任的好朋友。」  
  「是。可是性質不同。」思曼吸一口氣。「傅堯是兄弟姐妹,而子樵——是朋友。」  
  「這又有什?不同?」思朗真是咄咄逼人呢!  
  「我是說——」思曼開始有點沉不住氣。「子樵——或者有可能變成愛情。」  
  「這句才是真話。」思朗又大笑起來。  
  「我說的每一句都是真話。」思曼說:「思朗,你要相信我,即使我再說一千次都是一樣的。」  
  「我當然相信你,怎會不信呢?」思朗夸張的。  
  「這樣就好。」思曼暗暗嘆口氣。  
  思朗夜歸,又是帶著酒意。  
  「同學灌你啤酒?」思奕諷刺著。他對思朗近來的行為十分不滿。  
  「哪兒來的同學?」思朗倒在沙發上。「我們一班人去酒廊喝酒唱歌。」  
  「你沒去理工上學?」思奕皺眉。  
  「退學了。」思朗毫不在意的說。  
  思曼剛從臥室出來,聽見后吃了一驚。  
  「你沒有告訴我們。」她說。  
  「這不是什?大不了的事,」思朗聳聳肩。「學校嫌我請假太多,我就干脆遲學了事。」  
  「你可知道這次讀書的機會很難得?」思曼說:「很多人想申請理工都進不去?」  
  「我已經退學。」  
  「思朗,我不明白你。」思曼搖搖頭。「太可惜了。」  
  「我并不這?想。」思朗顯然已打定主意。「我覺得生命中的一切不必刻苦追求,那樣太辛苦了。」  
  「你這人怎?回事?短短的時間里心意三番四次的改變。」思奕也不滿。  
  「什?時候你們變得這?關心我?」思朗笑。  
  「從前你不是這樣的,思朗,」思奕認真的說:「我還一直告訴許多朋友,我有兩個最可愛的妹妹。」  
  「我現在很不可愛?」思朗反問。  
  「反復無常,莫名其妙。」思奕是直話直說的人。  
  「我喜歡這評語,至少夠性格。」思朗笑起來。  
  「不可理喻。」思奕皺眉,走回臥室。  
  思曼默默的望著她,半晌才說:  
  「是我令你不開心?」  
  思朗一震,神色變得嚴肅多了。  
  這個問題既然遲早都要接觸,不如就現在面對吧!  
  「我不是個寬大為懷的人,思曼,請原諒。」她說。  
  「我們都有人性缺點,誰都不必請求原諒。」思曼說:「到我房里聊?」  
  思朗跟著她進去,姐妹倆總要面對面講一次,拖下去不是辦法,是好是歹總該有個定奪。  
  「我從沒想過我們姐妹會遇到這樣的事。」思朗自嘲。「我也沒想到自己會是這樣的人。」  
  思曼一直在思索,這是件絕對不能做錯的事。  
  「你知道嗎?你不去子樵那兒的時候我會去。」思朗坦白得驚人。  
  哦!這是每天思朗在電話中問思曼回不回家的原因?思朗做得這?露骨,這越表示出她陷得越深。  
  「子樵沒有提起過?」思朗問。  
  思曼搖搖頭。  
  「很對不起我如此做,我自己也覺卑鄙,」思朗說:「可是不做——我控制不住自己。」  
  思曼依然沉默。  
  「你怪我,是嗎?」思朗望著姐姐。「誰都會罵我不對,我知道不該,我也知道錯,我甚至知道子樵愛你。我——我——一點辦法也沒有。」  
  思朗的感情與她不同,思曼想。思朗是燃燒的,奔放的,她卻含蓄,綿長的。但——無論怎樣不同,「愛」卻是相同,感受也相同。思曼感覺到思朗的痛苦。  
  「我若說不怪你,你——可相信?」思曼也不知道為什?自己會這?冷靜。  
  思朗怔怔的望著她。  
  「真的,」思曼張開雙手,連自己也幾乎相信是真的了。「我說過,我和子樵并沒有到那地步,我沒有認定他,我還有其它的選擇機會。」  
  「是。你對我說了至少三次。」思朗說。  
  「你信是不信?」  
  「你——不愛子樵?」思朗幾乎相信。  
  「沒到那個地步。」還是那句老話。「所以——我們是否可以想個辦法——」  
  「不行,你不能說你退出。」思朗叫起來。她并不真如自己說的那樣卑鄙。  
  「我沒有說,」思曼笑起來。「我們是否可以開朗些,真招,不要勾心斗角相處??nbsp;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你可以去見子樵,這是正大光明的事,不需要我不去的那日才見他。」  
  「你是大方?」思朗問。  
  「不是。他不是我唯一的選擇,所以我該公平。」  
  思朗想一想,用力搖頭。  
  「很糟糕的事。」她說:「我們倆為什?都不心狠手辣呢?要不然就沒有痛苦了。」  
  「原本就沒有痛苦?」思曼淡淡的。「天下間多的是男人,誰又真能面對誰一輩子了?」  
  「這不象你說的話。」思朗說。  
  「然而這是事實。」思曼笑。「一個離婚的歌星說得多?坦白可愛,男女相對十年怎能不厭倦,厭倦才是分手的唯一理由。」  
  「這又是什?意思?」  
  「愛情不再是永恒。」思曼笑。「連小說都不這?寫了。」  
  「那又怎樣?」思朗追問到底。「你總不至于厭倦了子樵。」  
  「當然不能這?說,」思曼考慮一下。「見不見他,我感覺不那?重要。」  
  「你——」  
  「真話。」思曼說。心中卻在罵自己虛偽,她不妒忌思朗接近子樵嗎?為什?那?做?「不要再有對不起我的樣子,不要再矛盾掙扎,你喜歡誰,盡量去喜歡就是。」  
  「思曼,我完全不明白你。」  
  「不需要明白,照我的話去做。」思曼說。越覺得自己荒謬了。子樵若真對思朗好,她自己又會怎樣?  
  「但是,雷子樵不愛我,我豈不又變小丑?」思朗說。  
  「誰也不能保證愛情,你總要盡力不是。」  
  思朗想一想,點點頭。  
  「我目前只能盡力試試,對不對?」她說:「然后死而無憾。」  
  「死而無憾,這?嚴重的字眼?」思曼笑,她想盡量輕松些。面對一段如此老土的感情事。她是否有辦法令它變得可愛些?  
  「更嚴重的事都有呢。」思朗說:「我發現人性中的確有極可怕的因子。這一陣子我妒忌得你半死,時時刻刻想用手段來破壞你們。」  
  思曼望著她笑,不置可否。  
  「真的。心中有一股沖動,逼著自己去破壞,」思朗坦白極了。「如果不對子樵挑撥一下你的事,我心中就不好過,非這樣做了才能安樂。我就這?做了,你別不信。」  
  「我相信。妒忌的人什?都做得出。」  
  「做的時候我完全想不到你是姐姐,我們之間感情極好。」思朗扮個怪相。「回來看見你就后悔,就內疚,又想對你坦白一饑」  
  「豈不太矛盾?」  
  「是矛盾啊!所以就發脾氣,就找朋友去喝酒,我心理無法平衡。」  
  「你想這年代還會不會有姐妹為搶男朋友而翻臉?」思曼笑問。  
  「就是我們倆咯!這?老土的事,」思朗胡亂的撫著自己的頭發,笑得前仰后合。  
  「理工是沒有希望了?」思曼問。  
  「我自己簽的退學書。」思朗搖頭。「你別理我,我是扶不起的阿斗。」  
  「也不至于每天都喝酒唱歌吧?」  
  「你也許看不慣這種生活,但如今年青一代卻個個如此。」思朗說。  
  「快樂嗎?」  
  「無所謂快不快樂。大家一起嘻哈一陣,日子容易過嘛。」思朗說。  
  「你并不屬于他們那一群。」  
  「我是個中間人。」思朗笑起來。「可以站在好與壞,靈與欲,善與惡之間的中間人。哪一邊吸引力大些,我就傾向哪邊多些。」  
  「我不覺得你是這樣。目前你只是矛盾。」  
  「你把我想得太好。你一點也不怪我在雷子樵面前講你和傅堯?」  
  「當然會不大高興,」思曼想一想說:「我只是個普通人。只是——講的人是你,你在我心中分量重些,就算怪你,你還是妹妹,又不能改變。也就算了。」  
  「你這種人太善良,」思朗說:「好在你際遇好,也沒讓你碰到什?壞人,否則你就吃大虧了。」  
  「也未必。我并不蠢,我選擇適合自己走的道路。」  
  「看,我們扯到哪里去了,」思朗笑。「真想趕快出現一個男人強烈吸引我,免得我總在暗戀子樵。」  
  「你什?都敢說。」思曼搖頭。「子樵本身——其實很復雜,我并不真了解。我們姐妹象傻了一般還讓來讓去,人家——可能另有主張。」  
  「什?意思?」思朗不解。「他回香港不是因為你?他對你不是一往情深?」  
  「這都是你說的。」思曼淡淡的。「告訴你件事,我將離開香港3個月。」  
  「為什??發生了什?事?」  
  「公司將派我去英國受訓,傅堯告訴我的。」思曼淡淡的。「我正在考慮接不接受。」  
  「我不參加任何意見。」思朗高舉雙手。「你自己決定,費事以后怪我。」  
  「小心眼兒。」思曼笑。「我已決定去了,這?好的機會,我為什?放棄。」  
  「雷子樵呢?」  
  「我還沒有告訴他,這不重要。決定該由我自己作。」  
  「傅堯這?做是不是另有深意?」思朗問。  
  「與他有什?關系?董事會決定的。」思曼看了她一眼。「而且——我覺得屬于自己的世界不應該只限于這?小,所以決定去。」  
  「即使子樵反對。」  
  「他不會反對,他不是那種人。」思曼笑了。「如果他不高興,頂多把他自己扔在小舟上,任海水把他帶到任何地方。」  
  「看來還是你了解他。」  
  「不了解。」思曼在這一點上固執。「人家是泛舟,他不是,他躺在舟上隨遇而安。」  
  「不是吧!」思朗搖頭。「去幾次他那兒,他都很專心的工作,設計一些廣告。」  
  「我從來沒見過他工作。」  
  「他大概想讓你看見他除了工作之外的另一面。」  
  「他做得很成功。」思曼笑。「思朗,我們倆不會再為這個人而有意見了吧?」  
  「不會了。」思朗吸一口氣。「想見他時我會去,不會再跟你捉迷藏。」  
  「這不是很好嗎?」思曼說:「我們永遠是姐妹。」  
  「姐妹是否也永遠避免不了爭吃蘋果?」思朗笑。  
  「我只要屬于我的那份,我不貪心。」思曼拍拍她的手。「只是,目前我還不知道哪份屬于我。  
  「如果我要搶屬于你的那份呢?」  
  「我不會放手。」思曼肯定的說。  
  那?——對子樵,她還沒有認定,是嗎?  
  「我放心了。」思朗笑起來。「至少,搶走了雷子樵我不會內疚。」  
  「說得對。」思曼吸一口氣。「是不是以后可以正常些?是否可以不再給我壓力?」  
  「我曾經給你壓力?」思朗叫。  
  「別低估了自己。」思曼笑。  
  「你很會鼓勵人,姐姐。」思朗由衷的。  
  「我講的是真話。」  
  「人走進牛角尖自己很難走出來。」  
  「兄弟姐妹的用處和是在這時助你一臂之力。」思曼笑。  
  「你何止助我一臂之力?」思朗招恼f:「你令我不致出丑于人前。」  
  「感情的事有什?可丑的?」思曼不以為然。「喜歡就是喜歡了,正大光明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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