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潭。
清泉。
水是这般的清浅,清得似乎可以看到潭底的小石子与水草的柔软的茎部。当然,也清得正好可以让那个藏在树林子里树梢上的人看到水下的春色。
如清荷般的人儿,黑色的长发披了一肩,散乱地沿著瘦削的脊背,到弧线优美的腰臀,还是没有结束,一直披到水里,跟水中的微微荡漾的倒影相接在一起,美得就像是从水中生出的仙子一般。
在树上偷窥的少年吞下口水。
喉头干干的,口中也干干的,手不知不觉地握成拳,越握越紧。但是眼睛却一动不动地,紧紧地盯著水中的人儿。
泉冷。
人亦冽。
水中的人儿叹了一口气,宁静的石潭,这声叹气似乎就如同击下来的水雾一般,氤氲在这山林之间,回旋再三。
是忧伤吗?
少年不懂。
只觉得自己的胸中似乎空空的,隐隐的有一种渴望,渴望著一种,叫做充实的东西。不懂如何来熄灭这种渴望,只有紧紧地握著拳头,似乎这样,便可以让胸中那种空荡荡的不满足的感觉少一些。
但是没有成功。
视线一直在追随著水中的男人。男人的身形明显是太过瘦削了,身形高挑,但是却是那般的苍白,连裸露在外的肌肤上显现的都不是那种健康的白皙,只是一种苍白。
清瘦是这个男人唯一的感觉。瘦到可以看到背上线条优美的肩胛骨,瘦到腰枝纤纤似乎盈盈一握,瘦到令人心痛。
也美到让人心痛。
揪著心,少年紧握著拳,一动不动地藏匿在树上,鼻息里是淡淡的夏天树叶的清香,也是一种冷冽的,让人神精气爽的味道,如同那个男人,在他慢慢地靠近的时候,凝视著他的头发从额角垂到腮边时,总会觉得有似乎有一种味道在轻轻地捎搔著鼻尖。
这种感觉,就像秋叶落入清湖的微漾,夜露滑落竹叶的轻颤,幽香荡于花瓣的惶惚,青丝划过琴弦的心动;慢慢地,微波轻轻荡漾开来,心湖也随之慢慢地波动;慢慢地,冰冷的露珠渗入土中,眼眸也渐渐地聚集起雾气;慢慢地,花香一阵阵地随风散去,思绪也反反覆覆地模糊开来;慢慢地,琴音阵阵入耳,心却悸动不已。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而这个湖中的男人,又是为了谁在叹气?
水随著男人的动作被撩起,在空中如水晶般似乎在飞舞,而后又降落到男人的肌肤上,有的被溅开,如碎玉,有的则凝成一股,沿著男人的脊梁弧线向下滑落,慢慢地,与身下的水合二为一。这一刻,他渴望著自己是这水,可以放肆地抚摸亲吻他的肌肤。
简简单单的动作,却如舞蹈一般,优雅而富有韵味。
「啪——」的轻微一声,不知头上哪片叶子散发出来的水雾凝聚成团,薄薄的叶尖缀不住那颗水晶,滑落下来,从少年光洁的额头,滑落到眉峰,再到少年长长的眼睫毛上,凝住,散开,就这样缀在少年的眼睫毛上。
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少年闭了闭眼,也许是刚才一直盯著,眼睛有些累了,再张开时,眼前略有些模糊,模糊中,水雾在男人的身畔,男人似乎长了一双银色的翼,随时乘飞归去。
手捏紧了又松开,再捏紧,再松开。
手心里全是汗。
终于,抵不住心中的渴望,「师傅——」低低地唤了一声,少年动作迅速地从树上爬了下来。
湖中的男人身影略略震动了一下。转过身来,望著冲著他跑过来的少年。有几岁的少年?最多不会超过十二岁吧。有著纤细的身体与柔韧的肌肉的少年,跑的动作却是相当的迅速,就像是一头生命力极强的小鹿,两眼亮晶晶。
「斐儿,等一下,」男人轻轻道,声如天籁,「等师傅穿上衣服——」
话音未落,一阵小小的水花就溅到了男人的身上,少年扑过来,一下子就扑到了男人的身上。
男人的身体震了一下,但很快地稳住了,望著那个抱住他把脸贴到他腰上的少年,略有些哭笑不得,「斐儿,再怎么说,也得先让师傅穿上衣服吧。」
「不要——」少年很干脆地拒绝了。
男人微笑。
「师傅这样——很美——」少年抬起头,两只大大的瞳眸注视著男人略显苍白的面孔,才十二岁的少年,脸庞就已经出落得清秀明丽,有著一种略带稚嫩的才气。
摇摇头,男人伸长了手,把放在一旁岩石上的白色长衫拿来,草草地披上,再望望还抱著他的少年,不由失笑,「斐儿,你的裤子都湿了。」
没有低头,少年痴痴地望著男人把衣服披上,白色的长衫滑过男人的胸口,那里,有著淡淡的伤痕,纯白的布料有些许被水浸湿了,略有些贴在男人的肌肤上,有些半透明的色泽,「我来……」手不由自主地伸了出去,抓住衣襟的扣子,在领口下面对好,扣上。然后,再是下一颗。扣的时候,手背的肌肤碰到男人略嫌凉意的肌肤,心里就一阵阵地悸动。
那是……师傅的肌肤呢……
冰冷的,像是玉石一般的光泽。
柔软的,像是叶片一般的触感。
「斐儿!」男人的身体突然一震,「你在干什么?」
少年喘息著抬头,一双黑眸雾气氤氲,「师傅……」
紧紧地,把自己的身体贴上去,只隔著一层薄薄的布料的肌肤,近得,似乎连心跳都感受得到。
「啊啊啊——呼——」坐起来,深深地吐出一口气,我捏紧了双拳,吞了一口口水,胸中,还是那种不安的躁动,心头就不免地泛上一层淡淡的苦笑。
努力地把口水吞进肚子里去,张大嘴,努力地吸进一口气,安抚下空虚的心。再努力地吸气,吸气,似乎这样,就可以填满胸膛里那种似乎永远饥渴的空虚感。
窗子上映出一抹淡淡的灰白。
已经是快天亮了吧。
被子已经滑到腰部了,不知从哪里吹来的一丝凉风,让全身都起了鸡皮疙瘩。我摸了摸双臂,左手抱在右臂上,右手抱在左臂上,隔著手掌下薄薄的一层布料,可以明确地感受到布料下面的肌肤。
温暖的。
柔软的。
「呼呼呼——」睡觉睡觉睡觉。
缩了缩身子,钻回到暖暖的被窝里,眼皮沉重地像挂了两个石钴碌,被窝里暖暖的空气一冲上脸,思绪早已经散开,进入梦里了。
「斐儿,你又在偷看师傅洗澡了。」男人无奈地笑笑,对著少年的眼光,却是如此的温柔,与宠溺。
少年调皮地吐了下舌头,却没有放开手。「洗完澡的师傅,让人好想咬一口呢——」舔舔唇,视线在男人裸露的颈部肌肤上扫来扫去。
男人微笑著,摸摸少年的头,「回去啦,你的衣服都弄湿了,这里太冷,会著凉的。」
「嗯。」恋恋不舍地望著师傅把头发束起,「师傅也要回去换衣服。」
「这是自然。」男人笑道,把换下的衣服挂在手上。
少年走到岸上,湿湿的裤角略略地沾了一些沙,走了几步,突然回头来,「师傅,我偷看你洗澡,你——」少年的手不安地握紧,「你会不会生气?」
男人笑著从水里走出来。
走过去。
超过少年。
「会不会?」少年跑上去,跟男人并肩。
男人的唇边有一丝微笑。
「到底会不会嘛……师傅说嘛……」少年的声音渐渐远去。
男人但笑不语。
「会不会啦……师傅快说啦……」
远远地,传来男人如天簌般的声音。
「以后呢,偷看师傅洗澡就要一直藏到底,不要看到一半跑出来。」
声音中,似乎带著笑声呢。
那般的——
宠溺。
树林的小道上,留下两行浅浅的略有些湿的足迹……
两行足印。靠得,很近。
「呼……呼……」房中人儿显然在深眠之中,呼吸绵长。印在窗上的灰白底色中,突然出现了一抹黑色的身影。停驻了半晌,又轻轻地离开了。
「呼……啊……呜……&%$#*……咬咬咬……」
被中蒙著头的人儿还在呓语。
「呼呼呼……师……啊呜……好吃好吃……」软软的唇不停地动著,发出含糊不清的语调。
「香香……$%#&……呼噜……」
天碧如水。
风清如波。
「师——傅——」站著,不动。并不代表心中微波不兴。
男人的眼眸冷冷地投印到自己的眸中。
冰冷的风划过脸,似乎割到了心上。
一抹尖锐的痛楚从小腿上传来,没来得及低头,却似乎听到「叭——」的轻轻一声,某个地方,碎裂开来,碎片一片一片地掉落。
心……为什么痛得那么历害呢?
师傅呢?
男人明明就站在自己的面前,但是为什么?为什么会是那般的陌生!
那宠溺的目光呢?
那如天籁的话语呢?
眼前的男人,眼眸中的深黑,是那般的陌生,以及遥远。
远得,就像是混入了这片清冷的天空一般。
远远的另一侧,另一个男人冷冷地望著这一幕。
嘴角,冷冷的嘲讽。
这张面孔,竟是如此的熟悉。
风吹起来,撩动男人一肩青丝。
这个,才是他所熟悉的。
腿想动,想走上几步,但是却没能做到。
能做到的,只有悲哀地伸出手去,想触摸那飞散的青丝,却似乎触到了天空碧如水的心房。
心揪痛得历害。
床上的人儿翻了个身,眉峰好看地蹙起,还是在不停地呓语著。
为什么?
为什么……师傅……
为什么会这样子……
清冷的水。
长发瘦削的男人在洗澡。有著秀丽面庞的少年在树上偷窥。
「斐儿最喜欢师傅了!」
床上的人儿侧著身,脸朝著墙,呼吸声显得那般的不稳。
「师傅——啊啊啊……」少年难耐地仰起长长的脖子,双眼中迷惘的,是沉浸在情欲中的神情。
呼吸声是那般的沉重,沉重地在自己的耳边回响著。在自己师傅手中达到高潮的感觉,是如此的富有罪恶感与甜蜜,隐隐的,还有著一丝伤痛。
为什么?
为什么?师傅跟自己是那般的贴近,为什么心却是那般的揪痛。似乎,有什么软软的湿湿的东西,从一片一片的物体中渗出来。凝聚了,饱满了,下端的弧线达到最大弧度,也发出「啪——」的一声,极细极细的,掉落了下来。
师傅……
床上的人儿愣愣地,慢慢地从床上坐起来。坐在皱成一团的被子堆中,一动不动。目光痴痴地,像是著了魔般,无意识地盯著房内某处。
失魂落魄。
不知道从哪儿过来的一阵寒意突然窜上了身。揉了揉肩膀,才发现自己又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坐了起来。被子乱成一团,整个上身都裸露在冰冷的空气中。在两颊的某个位置,似乎有什么东西凉凉的,在慢慢地流下来。怪异得让自己全身都有一种毛毛的感觉。用手摸一下,指尖触到了清冷的液体。放到眼前看时,才发现那竟是泪。
心口闷闷的。叹了一口气,像是无数次做的一样,我抓起被子在脸上胡乱地擦擦。抬起头望望窗口,却看到一个黑影直直地站著。心头一骇。
「谁?」我胡乱地抓起一件衣服穿上。
「是我。」沉稳的,略带些磁性质感的声音,一点不同于武将那种洪亮的声音,让人心奇异地平静了下来。
是应劭。
我下床,脚著地,触到自己鞋子,摸索著过去把门打开。门一开,门外冰冷的空气一下子扑了进来,把房内暖暖的酣眠的气息一冲而尽。门口昂然的身影,正是他应将军大人。
「惊扰大人了?」
「下官一向浅眠,将军一宿未睡?」等他进门,我把门关上,踢著鞋子走到桌前,摸到油灯,还有一旁的明火石。
「腾——」的小小的火星亮起,我引亮了灯。应劭已经走到桌前了。
「将军一宿未睡?」我抬头问道。
应劭坐了下来,「晚宴时小饮了几杯,心兴突起,强留大人夜宿,现在想来,深恐将士不服,顾忌大人安全,所以就起来了。」
……
心里突然有一种怪怪的感觉。
应劭的黑眸注视我半晌,突然抬手,略带粗糙的手指擦过我的左颊,「大人梦魇了。」
啊?心下一愣,没有理解,看到应劭抬手,把手指放到他眼前,凝视著指尖的液体,我一下子愣住了。颊边冰冰的感觉。抬手擦擦,还略有湿意。是刚才没擦拭干净的泪水吗?
四周寂静。
深夜中听得到自己的呼吸声。绵长的,沉稳的,桌上的油灯的小焰在一下一下地升腾,外焰升起一圈圈淡淡的烟雾。
男儿有泪不轻弹。
可恶,被人看到懦弱的样子。
不同于墨樵的白皙,应劭的手指略显粗大,虽然长,但是丝毫没有秀气的感觉。他略微地动了一下手,把手凑近火光,拇指微动,擦过他沾了液体的食指,放到眼前凝视著,更准确地说,应该是仔细地审视著。
「下官梦中略有愁怅,让将军见笑了。」我略有些狼狈。「将军在外为下官守了一夜,真是让下官受宠若惊。」试图转移话题。
「江南的人,都如你这般吗?」应劭的视线移开自己的手指,深邃的黑眸注视著我的双眸。
虽然说不管做什么事情,跟人说什么话,站在什么样的立场上,起码的礼仪便是看著别人的双眼,这样会显出气势来。但是此时我很懦弱地移开了双眼。「将军站了一夜?真是让下官惶恐不安。」再次转移话题。
「李大人的事,若有需要小将之处,尽管直说无妨。」他凝视著我。那种目光让人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真是……有够让人讨厌的。
「将军多虑了。今日多谢将官款待,将军以后有空,还望多移驾到下官陋室一坐。」我拨著灯芯道。
「依李大人之才,在京中谋个学士学位绝对不在话下。小将愿为李大人引见。」敢情这个家伙把我当成是因为仕途不意而伤感了。
「下官只是梦中略有情思,忆起一人而已。」可恶!拐来拐去都不成,老是围绕著我流眼泪的地方打转。难道他就不会给人台阶下吗?哪个男人被别人看到自己流的泪水会心里好过的。这家伙还尽挑我伤疤戳!
「红颜知已?」应劭脸上略有惊讶。
「是啊。」我张开嘴乱扯,「可惜红颜薄命。下官目光短浅,见识浅薄,执执于红尘情爱,为男女之情所累,恐怕不能如将军所想为国尽忠了。」
「李大人真是性情中人。」应劭叹一声。
「愧不敢当。将军为国披肝沥胆,驰骋沙场,实乃英雄,每每闻得将军得胜回朝之事,真是让下官佩服啊。在小县里,百姓都道男儿当如应将军。」我扯扯嘴皮子道。
嘴巴里苦苦的,是刚睡醒的结果。
想起梦中之人,不免心中略有些悲凉,实在是无心跟人闲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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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巴里苦苦的,是刚睡醒的结果。
想起梦中之人,不免心中略有些悲凉,实在是无心跟人闲话。
低头闷闷地望著桌子,无奈瞅著桌子边缘一小小刻痕瞎想。
「李大人当真如此想?」应劭道。黑眸似乎在凝视著我。
「那是自然。今日能与将军共饮美酒,实乃下官的荣幸!」我低头张口就道。以我十年寒窗的苦读,这种溜须拍马的语言是张口就来,简单到不用通过脑子。
「李大人是否累了?」应劭起身,「那还是歇息吧。」
「啊?」略有些惊讶他为何这么快就结束话题,我抬起头来望著他。
「天未亮,李大人再睡吧。小将不再打扰。」大将军一甩袖挥掉灯火,开门便走。
心里有些疑疑惑惑惑的。
难道是我刚才有什么言语得罪了他?
我一直在说好话啊……
望了望被掩好的门,心头不由地又闷了起来。半夜过来跟人聊天,聊天一半又莫名奇妙地走人,真是——
心头郁闷。懒得再脱衣上床睡觉,干脆和衣趴在桌上小睡。
暖暖的脸贴上略嫌冰冷的桌面,脑子好像清醒了许多,闭著眼,睡了好长时间还是睡不著,半梦半醒。
梦里飞花落尽。
手,一寸寸地滑过清冷的肌肤。从男人裸露的胸口,划到男人细长的脖颈,再到男人略显尖的下巴,然后是唇瓣,微凉,手轻轻地停驻,有鼻息呼出的气息软软地喷在手上。
一种……奇怪的满足感……
继续上移,是男人细长的鼻梁,再是两双阖上的眼睛,优美的弧线,线条末端微微向上斜去,是那种极其美艳的丹凤眼。
少年一动不动地站在床畔,凝神望著沉睡中的男人。小小的手轻拢,男人的睫毛在手中轻颤,像极了扑腾扑腾的小蝶。
「斐儿,」一位少妇进来,惊得少年手一颤,慌慌地缩回来。
「娘,娘……」少年慌慌地转过身来。
「他醒了吗?」少妇把一盆水端进来,望见少年噤声的手势,把门轻轻地掩上。
「还没有。」少年的语调中,莫名地有一丝沮丧。
拎起盆中的毛巾,帮少年擦擦脸和手,「你站了一天了,去睡吧。晚上跟娘一起睡。」
「好,好的。」刚被擦了一把脸的少年的脸上有著红润的色泽。恋恋不舍地望了一眼床上的男人,「好的……」
半夜,男人的双眸动了一下,缓缓地睁开,瞪大著眼睛注视著床顶。
这一床柔软的锦被,这种绣著鸳鸯戏水的纱帐,这种宁静的房间……全部都是男人所陌生的。
手轻按住床沿,刚起身,就已经流了一身的汗。锦被从身上滑落,这才发现自己周身一丝不挂,唯有胸口受伤的部位缠了白布,白布上略有血色渗出。
门外突然传来一阵轻轻的脚步声。
男人迅速躺回到床上。阖眼。
门轻轻地开了,少年蹑手蹑脚地走了进来,在本来属于他的床边站了一会儿,似乎是在确定男人是否还没醒来,踢掉鞋子,小小的身子爬上床来。
男人全身一紧。
属于少年的温润的肌肤擦过自己的手臂,再是大腿外侧,少年轻手轻脚地在男人身边躺下,满足地叹一口气,拉过少许被子,盖住他自己小小的身体。
男人屏息。
不到三分钟,耳边就传来少年绵长的呼吸声。已是好梦正酣了。
起身,表情略显怪异地注视了少年一眼,男人望了望这个房间,黑暗中,房内的家具只显出淡淡的影子来。
叹了一口气,男人躺回去,小心地没有压著躺在一边的少年,再次阖上眼。
「呼……呼呼……」简陋的客房内,一个只披著单衣的客人伏在桌子上,正是梦到香甜时。
窗外已经是启明星亮了。
梦里,似乎也有启明星在亮。
是少年缀在腮边的泪珠。
「你……年少无知……不懂风月……」
少年伸出手去,想触到眼前的男人。
男人倒退一步,脸上莫名地显出惊慌来。但是口中却还是道,「你……还太小……」
泪水一下子涌了出来。
「师傅……」
「老爷……老爷……」
小腿处的刺痛不停地传来。痛得,让人的心都揪成一团了。
「呜……呜……」
「老爷……老爷……」
男人沉默了……黑眸如深潭。
「如果……你干干净净……干干净净地碰到我……」少年的脸上,现出一抹明媚的笑容,灿烂得似乎让这三月的春花都黯然失色,「你会不会……会不会……」
「老爷……老爷啊……」
血色,一丝丝地从脸上褪去,从唇上,到两颊,色泽渐渐地淡去,少年闭了闭眼,有晶莹的液体从脸颊滑落,坠落空中,马上被飞吹去。
「没有其它的……就我们……」少年凄惋笑道,「你……不会嫌我不懂风月的……」
一定不会。
一定不会的。
「老爷啊……」
梦中的人儿皱了皱眉,胡乱地挥了挥手,桌上的油灯「砰——」的一声被挥到地上。
「老爷啊……」
找不著。
还是找不著。
走遍了整个院落,连角角落落都找了个遍,还是找不著想见的人。
在哪儿?
会在哪儿呢?
开门,穿过一条草长至膝的小道,到了后面的小小林子。
「师傅……」略有些心慌地喊著。
脚边一只小蛙突地蹦跳起来,惊得少年脚步一停。
「老爷……呜呜……你在哪里……」
抬头望了望四周。这个略有些荒芜的小小林子里人迹罕至。「师傅,你在哪里?」少年略带嘶哑的嗓音在林中回荡著。已经处在变声期的少年,微蹙的眉宇间已经略有些才气浮现。
「老爷……」
「师傅……」猛一回头,发现男人正笑吟吟地坐在一块岩石上望著他。
「师傅——」少年嗔怒地跑过去,「都听到了我叫你的声音了,为什么连回一声都不?」走到男人身后,双手环过去,搂住了男人的腰,那么自然地。
男人有唇边一抹淡淡的笑。
「老爷……」
「啪——」的一声,我暴怒地坐起来,「唰——」地打开窗子,「本老爷死翘翘了!」可恶!难得做一个好梦,竟然有人这么不怕死地来打扰本老爷的春梦。
喉间如此干渴。借著晨光望见桌上还有一个酒壶,抓起来就往嘴里倒,却呛住了,手抓在自己脖子上抓狂地勒。
可恶可恶可恶!难得做一个那么好的梦!
刚刚那么凄惨的梦境都熬过去了,就等著下面甜蜜的梦境出现,居然就这样被人打断了!
怒火冲天。
门「砰——」的一声被人撞进来,韩师爷一身露水地冲了进来,呼天抢地「老爷啊啊啊——您不可以寻死啊——」
「你哪只眼看出本老爷要寻死了!」我暴怒地吼道,没好气地把手放下来,「老爷只不过是被酒呛到了!」话没说完,怀里极大的冲撞力让我差点坐倒在地。
「韩师爷?」好梦被打断的气还在,感觉到自己额角有东西在跳动。
「老爷啊啊啊……老爷您没有想不开就好……呜呜呜……小的还以为老爷被鬼附身……传闻中有一种无脸鬼,深夜的时候会在客人房前徘徊,会往每个客人的桌子上放上一杯酒……」
「……,…… 」
额角的东西剧烈地跳了两下。我努力地镇定了下,「你从哪儿听来的?」
「《康晋情色野史大集》……呜呜呜……老爷……我碰到鬼了……」韩师爷啜泣道。
「哪儿找来的书?」我抬起手按住额角那个乱跳的东西。
「不知道……老爷您书房有吧……」韩师爷道,「老爷啊……我昨晚真的碰到鬼了啊……」
「我书房里怎么会有那种书?」我沉住气道。
「怎么会没有,老爷?」韩师爷抬起头来,有些疑惑地望著我,「老爷,您的书房里除了这本,还有《趣话断袖》、《闺房乡秘》、《素男书》、《分桃三生情》、《后宫阳春》……」
「……,……」
把手放下来,任额角那个东西跳啊跳的,我抓抓抓,抓起床上的枕头。
「老爷……」韩师爷抬起头来仔细地望著我,「老爷……你额头上好像有什么东西在动……」
「看错了吧。现在光线不足。您继续说你刚才的遇鬼记。」我淡淡地笑道,悄悄地手里捏紧枕头。
「可是老爷,您面目狞狰……」
「有吗?你看错了吧。」我咧开一个灿烂的笑容,慢慢地把拿著枕头的手在韩师爷的背后抬高。
「可是老爷……」
静寂的客房,突地爆出一声大吼:「胆敢偷偷溜进本老爷的书房,你不想活了你!!」
哼哼!
潇洒地一甩袖走出房门,迎面碰上一个晨起扫院子的小兵,「早啊!」我神清气爽地对著他微笑。
「呃……早……」小兵愣愣地站在一旁。
「唔——唔——」房内,韩师爷哀怨地坐在床上,面前摆著刚才他老爷试图用来闷死他的凶器,对著枕头瞅了半晌,「呜呜呜……老爷啊……您的师爷有什么错……那些真的是老爷您自己收藏的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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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的空气果然是清爽。尤其是对于一个从来不早起的人来说,比如说我,就很少看到这种太阳在挣扎著努力出来的场景。
满营的将士们有些都已经起来的,正在梳洗或是吃早餐。
头略有些晕,胸口闷闷的,口中还是苦苦的,有一种想吐的感觉。想起昨晚喝了那么多的酒,不由地心下摇头。以后,再也不要有这种失态的情况出现了。
「李大人——」背后一声唤,我回头看时,发现是宋烈。
「副将早啊。」我笑道,拱手施礼。
宋烈愣了一下,摆手,「呃……早啊——」
我微笑了一下,他走过来,跟我并肩走著。
「昨天下午的事情……真是对不起,帮不上忙……」宋烈道。
「哪里哪里,应将军并没有为难下官。」我连忙道,两双脚踏过草地,卡嚓卡嚓的响,突然想起那天在马下被他所救的情形,「对了,宋副将那天救下官之举,下官还没有致谢呢。」
「不,不用。」宋烈略有些窘迫,脸上竟然有一抹淡淡的红。
气氛略显沉闷。我随意地慢慢走著,不知道自己在走向哪边。
「呃……李大人不去营中用餐吗?」
「下官略有不适。过一会儿吧。」我道。
两人沉默地再走了一会儿。
一些清晨带露的草叶擦过裤脚,鞋上略有湿意。
「呜……呜呜……」有低低的哭声。
我心下略有迟疑,怀疑自己是听错了。抬头看宋烈时,发现他竟也刚抬头,目光中是询问的神色。一时四目相对,本来自己心里就觉得略有些好笑,待到看到四目中的两只眼睛竟不安地转过去,然后是看到宋烈的脸唰——的红得像苹果般,不由心中大笑,但是又不能在脸上表现出来,嘴唇抖得像在抽筋。
「副将……年方几何了?」唔……好想就这样咧开嘴巴。
「二十又二了。」宋列回道,「跟著将军征战已有三年半载了。」
那么乖的回答……心中有恶念闪过……
「英雄出少年啊。」装模装样地感叹一声,「副将有心上人吗?」我问道,施施然地一副长者样,「下官倒是有一女,今年年方十四,虽是教养不周,但也出落得略有几份颜色。如果副将不嫌弃的话,下官就想……」
宋烈猛地抬起头来,瞪著我。
「不知您意下如何?」我问道。眼见得他的脸色由红变白,再由白变青。心中暗乐。
「……」
过了好一会儿,他竟然连回音都没有。
我不由地再次抬起头来看看他。看他低著头只顾著看地上走路。
心里不由地又闷了起来。也低著头看著地,脚下慢慢吞吞地走著。
「呜呜……呜……」
心下略有骇意。不知哪儿传来的呜咽声,让人心里像是有毛毛虫爬过。
又不好再问宋烈他有没有听到那种声音,只好闷著声只管走路。
气氛,好像更尴尬了……
走了好一会儿,只听得他小将军吞吞吐吐道,「李大人您……已有家室?」
我脚下一错,差点被草茎绊倒,「下官为官三年,自是已有家室。」
「……」
他小将军愣愣地抬头看了看我,嘴巴张了张,竟然还是不出一句话,呃……那种眼神……好像我不应该是有家室的人一样……真是让人心里……怪怪的……
「呜呜……呜……」
还是有奇怪的声音传来。
我终于抵不住好奇心,「营地里有怨妇?」
「啊?」宋烈一愣,「没有。营里没有女人。」
我示意他仔细听那呜咽声。
「……,……」
没有声音了。
「李大人……」凝神听了好一会儿,宋烈抬头,「没有啊……」
「……」
我愣了一会儿,大步向前,往著原来听到那种呜咽声的地方走去,草丛过去后有两块白石斜斜地立著,后面是竟然露出一条小溪来,清亮如缎。一时心下更为大骇,「副将请看此溪,此地可有淹死过人?」
「没有啊。」
「……」我立时无语。想起今早韩师爷一身露水连滚带爬地冲进来的样子,心中更觉怪异。
「这条溪是将士们用来洗澡洗衣服的,并没有什么怨魂恶念的传说。」宋烈看我的表情不对,唤过一旁一个晒衣服的小卒来,「你刚才有听到什么声音吗?」
「回大人,小的并没有听到。」一声略带童音的回话,让我不由地诧异抬头细细打量那个小卒。小卒微低著头,似乎个头略为矮小,没有那群北方蛮子的粗糙感,可能是刚洗完衣服,上身赤著,虽瘦,但是很结实,可以看到正在发育的细长肌肉块。
「刚才……是你在哭?」我问道。
宋烈怪异地望了我一眼,手抬起那个小卒的下巴,声音中竟突地有一丝怒气,「男子汉大丈夫,好端端地哭什么?」小卒的眼如桃子般大。
小卒低头不语。
「营中怎有你这种懦弱将士?哪位副将手下的?」
我一时心有不忍,挥手道,「算了,别问了。」把宋烈的手拍开,轻声问,「叫什么名字?」
小卒一抬头,对上我的脸,竟是愣了一下,
还没等得小卒回答,就听得远处一个大个头士兵急急奔来,「汪汪——」
我一时大窘,立在一旁动都不敢动。
「大,大人——」来的人似乎吃了一惊,连忙给宋烈行礼。
宋烈挥挥手,似乎有些烦躁。
来的人正是昨天把刀子架到我脖子上的那个熊男,他望了我一眼,脸上也颇为尴尬。
「他叫汪汪?」我叹了一口气问道,「就是前日被下官手下误打的?」好死不死的,刚好跟正主儿碰上,如果人家长得一副恶相,五官粗鄙眉目丑恶还好,偏偏人是如此一个小小的人儿,而且还不知为何哭得梨花带雨的,让人看了心里好生不忍。
呃……在这里说一下……本官是个怜香惜玉之人……
只要是美美的人……尤其是少年……
当然……墨樵是例外……他虽然美……但是少年……好像不是吧……
小腿突地又刺痛了一下。这种痛感已经是经年的了,十分熟悉,连带地揪了揪心。
「是的。」熊男轻声道。
「说说当日情形吧。」我叹了一口气,这下子一看就知道我这个恶官是逃不掉的了,人家这样一小小士兵,长得又那么弱不禁风,一看就知道参军没有几年,显然没有见过大阵仗,难得被家里人送出来磨练磨练,却在我的县城里被人打了,而且还是官府里的人,「为什么会跟人引起冲突?」
名唤汪汪的人咬著唇低头不语。
想起昨日这个熊男对著将军叫不服的情形,不由地狐疑著把眼瞅到熊男脸上去,「汪汪是你的弟弟?」
「不是。」熊男颤了一下。我立刻别过眼,呃……满身圆鼓鼓的块状肌肉……还是刚刚叫汪汪的小卒那种细长的正在发育的肌肉看著养眼……呃……人家是为国征战练就一身铜筋铁骨……我这样子评论……
罪过啊……
「李大人在问话,为何不答?」宋烈道。
看著那个小卒的样子,我心里大大地起了怜惜之意,突地觉得宋烈年纪虽然也不大,但是就是没有像这个小卒那般可爱,少年嘛……就该有少年的样子……略带怯怯的,羞涩的美……
「别难为他了。」我道,引得小卒抬头看了我一眼。
心突然砰地跳漏了一下。
呜呜呜……好可爱呜呜呜……
昨晚做了春梦后,一大早起来又看到这么可爱的少年……
唔……对上人家兔子般红红的眼睛……好有罪恶感……
我是恶官……
包庇手下走狗,贿赂人家将军,让人家小小士兵有冤无处诉,只好半夜跑到无人的地方一个人痛哭……
「李大人……」宋烈关切地问道。
「没,没事。」我两眼汪汪地对著汪汪,脑子里尽是这个小小可怜士兵刚才兔子般红红的眼睛的残像,「你不要怕,来,对大人说说,」努力拉开一抹慈祥的笑脸,装出一副和蔼可亲的大人样子,「不要怕,说说,是不是那个商贩欺负你了?大人会为你作主的……」
「李大人……」宋烈用手捂著双眼,看不下去地拉了拉我。
「说吧说吧——」我死死地拉著那个小卒,眼神哀怨,「是不是那个商贩吃你豆腐……」
可恶啊……
好想摸摸他赤裸的上身……
那种羞涩得咬著唇点头的模样好可爱……
等等,混帐!他竟然点头了!难道说,真的是小福的那个什么姑丈师爷的,那个什么色兄长,色老头胆大包天,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吃人家小孩子的豆腐?
「李大人……」宋烈揉了揉太阳穴。
「然后你就气不过打了他?」我追问。
点头。
「后来我手下的人就抓你到衙门,痛打了五十大打?」
再点头。
「然后我上这儿来,结果你们迫于将军淫威,让我这个狗官活到今天?」
再点头。
「砰——」的一声。
「李大人——」宋烈惊叫著看我倒地。「李大人——」他惊慌地扶起我。
「啊啊啊——果然是这样——果然是这样子的啊啊啊——」我哀怨地抱著宋烈凄楚的眼神瞅著他,痛哭,「我果然是恶官啊啊啊……」
呜呜呜……可爱的少年啊……原来我在人家心目真的只是这种形象的啊啊啊……
宋烈哭笑不得。「李大人……」
远处突地传一声躁动,有一个士兵跑过来大呼,「营房起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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赶回去的时候才发现并不是营房,那冲天的火光跟烟只是从客房的方向出来。而且很不幸的,正是昨晚我住过的客房。
「将军——」赶到的时候,一群士兵们正对著满是浓烟的房门口大喊。
将军?我疑惑地望著里面。正好看到应劭拖著韩顺出来,重重地把韩师爷放下,然后——掐著他的脖子大吼?
这……
就算是不情不愿地把我的人救出来,那也不要这样子对待吧……
急急过去,听得应大将军暴吼,「李斐呢!你家老爷呢?快说!你家老爷有没有在里面?说啊——」
……
心里有一种怪异的情绪。
「说啊——他到哪儿去了?在不在里面?」
韩师爷的脸黑黑的,头发散乱,翻著白眼,突然间瞅见了我站在应劭的后面,连忙挣扎了他朝著我扑过来,「老爷啊……有人暗算您啊……您的师爷差点当了您的替死鬼了……」我急急地向后退一步,却还是退不及,裤脚上留下了两个黑黑的手印。
「你——」应劭刚一抬头,发现了我,指著我只说了一个字,下面的就没了。眼睛大大地瞪著我,仿佛跟我有仇一般。
呃……是应该有仇……
我害他损失了一间客房……
「怎么回事?」我问道。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旁边传来一阵闹声,「不是我干的!真的不是我干的!」
回头看时,才发现那边已经有一个小卒被制服,正五花大绑地押到将军面前,正是我早晨起床后在门外看到的扫院子的小卒。
「这……」我错愕。
「不是我干的!火真的不是我放的!」小卒看见了我,惊慌的眼睛瞅著我,「老爷——我真的没有想害你!」
韩师爷一直子跳了起来,「不是你放的,还能是谁!早上就你在老爷的客房前转来转去!要不是老爷今天破例早起,你这把火不烧死老爷才怪啊!」他披著头发指著那个小卒,「你看看我!你看看!如果不是将军把我救出来,我变成鬼也不会放过你!」
大概是韩师爷现在的样子的确太过吓人,小卒后退了一步。
「将军……」宋烈在一旁唤道。
应劭沉着脸抿著唇。
我皱了皱眉头。
「老爷!我们走!」韩师爷过来拉我,「要杀要砍,昨天为什么不砍?留我们住宿,半夜三更使出这种下流的手段。算什么英雄!」
一旁将士立刻议论纷纷。
「放肆!」我大吼一声,唬得韩师爷一动不敢动。
「老爷……」他凄惋地瞅著我,「您骂我了……」
我看不下去地偏过头。
「老爷……」韩师爷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老爷您从来不这样骂我的……现在都……呜呜呜……我跟小福做错了事,留下烂摊子让老爷收拾,老爷您都没有骂我们……可是今天……居然……呜呜呜……」
我头痛地闭了闭眼睛。
我怎么会养出这种手下来?
真是失败啊……
我回头向应劭作揖,「下官管教无方,还望将军恕罪。」
「将军,你一定要相信我!火不是我放的!火真的不是我放的!」
「来人——」应劭皱著眉头,挥了下手,「先把他押下去——」
「不是我放的!火真的不是我放的!将军,我是冤枉的……」
旁边将士的议论声更响了,似乎众多将士都大有不满。
这下子完了!事情闹大了……梁子结大了……我昨天算是白来了……
「慢著!」拦下被押去的小卒,我对应劭道,「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如此草率。」
「狗官,难道你还想落井下石不成?」不知哪儿传来的一声讥讽,让我的眉一下子皱了起来。
心情糟糟的。
早上确知自己在可爱小少年汪汪的心目中形象就已经是一个恶官了,这次又听到一声狗官,心里自是不好受。
哪个当官的喜欢别人左一声狗官右一声狗官的?
试想本老爷当了三年的官,在这个小小县城虽说是没有做多少好事,但也没有做多少坏事会让人戳著脊梁骨骂狗官的,自己也以为自己上对得起社稷下对得起黎民。
偏偏这个将军一来,就惹出我这么多麻烦事来。
掐指算算,我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动过脑子了。
「将军把他放了吧。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我道,挥开两边的士兵,替那个小卒松绑,尽显我小小县令宽容于人的博大胸怀。「将军过虑了。再说下官也丝毫没有损伤。」我一边解著绳子一边抬头对应劭道,一不小心,粗糙的绳子上有毛刺刺到手指头,痛得差点跳了起来。
「只怕真是小将手下的错。」应劭道,眉头紧皱。
「没有人会在大清早放火烧人的。」我笑道。
一旁将士立刻静了下来。
我脸上微笑著,心里著实哀怨。呜呜呜……我没事干嘛要来给人松绑呢……叫一声韩师爷去做不就得了……好痛……我可不要以抬起自己的手来吮手指头?
「李大人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宋烈道。
应劭没有说一句话,眼瞅著我。
「所以说,只是一场误会而已。」我对著一大堆人摆出我最和蔼可亲的微笑来,「可能只是不小心失火。并非有心人所为。」低下头,继续地帮那个小卒解著绑在他身上的麻绳。
四周感动得一点声音也无。我心里不由地暗暗自喜,眼瞅著通过今天,本老爷我成功树立了我仁慈宽大机智聪慧的青天大老爷形象。
功德无量啊……
「老爷……」头顶上传来被绑的小卒感动的声音。
我喜滋滋地听著。手继续努力地帮著五花大绑的他解开捆在身上的绳子。
「您真是青天大老爷……」
就是就是嘛……
低头努力地解著,手指上刚刚被毛刺扎到的地方也显得不那么痛了。
「……」
怎么没有声音了?
说了青天大老爷后,怎么没有别的赞美的词了?不是应该说朝廷有像我这样的老爷,是百姓的幸福吗?我好奇地抬起头来,正望见那个小卒无奈地转过头来望著应劭的情景。
心下诧异,望向应劭。「怎么了?」
「……」他大将军嘴唇动了动,愣是没说出一句话来。
「怎么了?」我手停在那根死死解不出来的绳结上,转头望著宋烈。
宋烈无奈地瞅了瞅应劭。嘴唇动了动,也是没有说出一句话来。
有事?心里略有纳闷,就听得头上的嘴巴再次开口,「老爷……」
「嗯?」
「您真的很聪明,我很佩服您。」
「嗯嗯。」
可是为什么用那种像要哭的声音说呢?
「所以我想请求老爷您一件事……」小小扫院子的士兵像要哭出声来似的说道。
「说吧。本老爷能做到的,一定帮忙。」
「老爷您能不能不要再解绳子了……」小小士兵无比烦恼道,「原来这条绳子上只打了三个结,现在老爷您一弄,变成八个结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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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县令大将军(上)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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