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师爷大山贼 第六章

  那一晚韩师爷大发雄威的事情,当晚睡在韩师爷床上的二十六弟没有当面看到,后来在兄弟们的传言中,倒是听到了事情的原委。不过事情可能会与当时情况有些差异,因为他听到了有不下二十个版本。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版本就是:新来的公子想讨大王欢心,结果大嫂吃醋,捉奸在床,痛打那对奸夫淫妇。
  第二个版本就是:大王想出轨,结果好事没成,被大嫂提早发现,把大哥好一顿教训,害得大哥第二天起来鼻青脸肿。
  在此基础上还有一个更强的版本:大哥被大嫂抓进房痛打一顿,怒气到了极致,化为最强的性欲,结果大哥就被……
  不管哪个版本,不管大家怎么说,在第二天雷藤醒来的时候莫名其妙地发现自己脸上多了好几个「五指山」,自己的衣服被人撕得稀巴烂,自己的房间里找不到长宽超过五公分的家具就差没有将所有的残木碎屑化为碎粉,自己的墙壁不知何时被抓下来,一大块墙上裸露著从山上搬过来的大岩石,而且石缝里不停地往下掉著灰,自己的地上不知何时被印上好几个入土三分的五指印的时候,我们的韩师爷正好端端地坐在县衙里,悠闲地帮著小县令审问一名新抓到的犯人,一边慢悠悠地以一种极其优雅的姿势做著笔录,一边温文尔雅地极富有师爷风范地极有知性地微笑,据小福说,那一天韩师爷的那种笑容简直就像是一只猫吃了腥之后的笑,而且笑得那样子阴恻恻,笑的时候不小心让人听到了咬牙的声音,让人看了之后从脊背处至尾椎都一阵一阵地发毛。
  而那一天早上,柳芜君的几个手下望著一起床打扮得当,就往雷藤的房间方向走去的大少爷,一个个不安地跟在他身后,「大少爷,您不是说您此次来这儿的目的是那个二大王吗?」
  柳芜君微笑,摸摸脸上那犹未消的五指印,「除了这个大餐,我难道就不可以吃点饭前开胃的东西吗?嗯?」那温雅妩媚的笑容同样的让人心里发毛。
  「当然可以,大少爷想的,绝对不会有错。」几个手下连连点头。
  那一天,那一轮红日就在雷藤对著水盆中自己脸的倒影哀嚎、在柳芜君意气奋发地往猎物进发、在韩师爷熬夜兼一大早处理掉衙门所有的事,提著睡眼惺忪的二十六弟往山上走的时候升起。
  那令人感觉到无限暖意的阳光洒在黑风寨的门口,照在黑风寨那三个大字上,当然,还照在大门边被韩师爷第一次上山时踩碎的木屑上。
  暖意浓浓,不是吗?
  就在这样令人感到舒适的天气下,黑风寨迎来了被韩师爷统治的新时代。
  *****
  新时代的作息时间很简单:
  卯时起床,干活。
  午时吃饭,干活。
  戌时回来,睡觉。
  简洁的二十个大字贴在黑风寨的铁门上,也贴在每一个兄弟的房间门上,还贴在了黑风寨过往的所有道旁的树上。
  韩师爷的治寨法则: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
  而在韩师爷每日上山监督,山大王晕乎乎的只顾著在韩师爷身旁跟前跟后,老老实实地带点头做韩师爷微笑地吩咐下来的每一件事的情况下,黑风寨一个半月一下子就过去了,在大嫂像是随时会引爆的臭脸以及大哥好言好语的相劲下,寨子里的山贼们过著一种辛苦的生活。
  「妈的,累死了!老子今天流的汗可以用脸盆装了。」黄昏的时候,一回到寨子里,山贼们就嚎叫起来,一个个扯开汗湿的衣服往地上甩。
  「这真不是人干的活啊!今天老子拼死拼活,也才砍下那么几十棵树。这玩意儿也卖不了多少钱,就为了这么一点钱累死累活,真是窝囊啊!」一个山贼「锵——」的一声把一柄大斧头摔在角落,累得趴了下来。
  「是啊是啊,还是以前的日子好,有的时候一起吃,没的时候一起饿肚子,挨到肥羊上山,苦日子就到头了,抢到东西就又有油水,虽说经常饿肚子吧,但是兄弟们小日子过得称心如意,那个叫自在,那个叫滋润啊。」另一人抓起脱下来的布衣一拧,汗水淅淅啦啦地流了下来。
  「你做的还不是最苦的吧,我才苦呢,翻了一大片地,弯了一个下午的脸,拿著那么些小苗苗,一捏就捏断好几根,我已经有七八年没有种地过了!」抓起衣服来擦擦脸上的汗,另一三十上下的山贼道。
  「这日子没法过了,太苦了,兄弟们不想过了!」其中一山贼大声叫嚷起来。
  一大堆人叫苦不迭,「是啊是啊,咱哥们儿是谁啊!我们是贼啊!堂堂正正的贼啊,大嫂居然把我们一大堆人叫去种地,这还像样吗这?这样子不偷不抢,简直是丢人哪,这还能叫贼吗?」山贼也是有骨气的!
  「你还好啦,就只要在山上种地,碰到的也都是兄弟们,大伙儿都惨,没有人会笑你,我就惨了,天天背著东西下山去卖,去赶集市,今儿个我背著一大堆柴火下山去卖的时候,就遇上了青风寨的人,那几个人虽然肚子饿得咕咕叫,可是还是一个个神气活现地对著我嘲笑啊,心里憋得那个叫气啊!可是又不能跟那几个人打架,一打架的话回来晚了,大嫂又得罚我去洗一大堆衣服,呜,老子活到这个份上,还从来没有这样子过,都快修练得跟个圣人一样了!」
  山贼也是极有自尊心的!山贼的脸皮也是很薄的!
  「是啊,」还有一人苦著脸道,「好几天没肉吃了,呜呜,大嫂说钱少,死抠门,不给兄弟们买酒买肉,连我昨天抓到的十五只野鸡也给拿下去卖了。呜——明明可以有肉吃的,结果还只是吃白米饭。」
  「受不了了!大哥呢?大哥哪儿去了?」其中一人揭竿而起。
  「是啊,大嫂虽然重要,但是大伙儿是大哥的兄弟啊,兄弟们如果都不同意去做这种事的话,大哥也不能把我们怎么的吧!」
  「找大哥去!」
  「对对,一定要找大哥!兄弟们受不了了!这日子没法过了!」吼了半天,群情激昂,在一大堆人里面看来看去,却不见大哥人影。
  「大哥在哪儿?你不是跟大哥一起砍树的吗?」一山贼问之前的人。
  「不知道啊,大嫂说大伙儿可以回来了,就领著大哥首先下山了。我跟在后面,一会儿就不见那两人影子了。」那人咂咂嘴道,「大哥就是大哥啊,一天下来砍的树都可以堆成山了,都还那么的有精神,走路的时候那个步子,那叫步步生风啊——」两眼崇敬之色。
  「那是当然,大哥嘛——」一大群人点头道,突然听得大厅后面传来好大的「嗯——」的一声。
  「大哥的声音。」一个小山贼道。
  「嘘——」另一山贼把食指放在嘴前,示意大家安静。
  「嗯嗯……舒服啊……这儿……嗯……」隔著一层布,从雷藤的房间里传出他低沉慷懒的声音。
  一大群人面面相觑。聚义厅内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听得见,就在这样的宁静当中,那从布帘后面传来的声音尤其的响。
  「……嗯……对……这儿……啊啊啊……好痛……」
  「你放轻松些,放松……」是大嫂的声音,此时听起来竟然是那般的诱人温柔。
  厅内一片吞口水的声音。
  「哈哈哈……好痒……哈哈……」
  「……不要碰那儿,不要啊……哈……啊啊——」突如其来的拔高二十分贝的叫声,令所有人都捏了一把汗。
  这这这……
  大哥叫床的声音……一定要那么响吗?
  「啊啊啊……轻点……嗯……」伴随著呼吸声。
  「这样子?」韩师爷的声音。
  「再轻点……啊啊啊……轻点……人家会痛的……」
  「……,…… 」
  大厅里一片沉寂。好一会儿,沉默的人群中有人轻轻地发言了,「这个……」
  「现在是什么状况?」 无奈的声音。
  「大哥跟大嫂在上床……」
  「我们……要不要去叫大哥?」另一个山贼提出目前必须回答的问题。
  「这个……」另一人重重地咽下口水,「目前不要了吧……」
  「还是大哥的事……比较重要吧……」另一山贼无限向往地望了望那布帘,哀怨地答道,「我们不能不管大哥啊……大哥他……也很可怜的……」这声音伴随著从帘后突然传出的一声尖叫声,令所有的人都心有戚戚地重重点头。
  确定了不能去打扰大哥现在的事情,一大群山贼又开始讨论了。
  「妈的,我还以为大哥怎么会那么有力气,跑得那么快,原来是要跟大嫂回房做这种事情——」
  「做这种事情的话,每一个人都会跑得很快的吧。妈的,猴急成这种样子,一回来就真枪实弹地干上了!」布帘后传出床的「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的心也浮浮燥燥起来。
  「说起来,要是让大嫂白白的小手摸上一回,就是让我把这山上的树全砍光,我也心甘情愿哪。」一山贼听得那帘后声音,浮想联翩,两眼不由地开始放光。
  「你不想活了!大哥非得把你大卸八块不可!到时候就剩了个肉酱兄弟们还可以配饭吃。」另一人咽了咽口水,习惯成自然地呼号道,「大哥啊——」
  「得了吧你,大哥一看到大嫂,还不乖得跟个绵羊一样,大嫂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让他去跳河他还一脸傻笑一脸幸福地奔过去跳,有什么用啊!」
  「不只是大哥吧,你自个儿一看到大嫂,不也乖得跟绵羊一样!」另一人嗤之以鼻,「今天早上大嫂刚起床上山来,你还不是立马就奔出去迎接,跑得比大哥还快。」
  「这不能怪我啊!寨子里就大嫂跟小乖看起来最赏心悦目,让人看一眼后心里就舒坦。」
  「是啊,其实这样的日子说起来也不错,起码兄弟们累是累点,但是总算每天也有东西吃吧。而且小乖今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有给我夹菜呢。」一山贼陶陶然道。
  「是啊,种地虽然累,还好有小乖给我送水过来,听小乖说了两句话,老子就感觉到舒坦多了。这日子,还是得有美人在才好过啊。」
  「嗯,说得也是,虽然没肉吃,可是每天都能吃饱也很不错。」之前那个嚷嚷著要吃肉的山贼摸摸脑袋道。
  「咳,你也真没用,只打下十五只,兄弟我昨儿个可是抓了三十只野兔、一只鹿哪。大嫂说,这样子的日子再过几天,大伙儿都能吃上一点肉了。这样子的话,小乖也可以补一补身体了,这两天我看他脸色不好,真的担心死了。」
  话一说到小乖,「咦?小乖哪里去了?怎么没看到小乖?」
  这一问话,一大堆老爷们儿都惊慌了起来,团团找了一通,还是找不著小乖的身影,一个个急得不知如何是好。
  「小乖不是跟你一起的吗?」几个人突然抬起头来问另一个跟小乖一起挖草药的人。
  「我……我我……」那人嗫嚅著。
  「你把小乖怎么了?」一大堆人气势汹汹,向那人逼近。
  「不是我的错啊!」那山贼抱著头蹲在地上,「小乖说他要一个人静一静,让我先走,我就先回来了,如果小乖真的遇上什么事的话,不是我的错啊——」
  「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一个山贼立马跳出来,「小乖身体不好,你怎么可以丢下他一个人!你你你——气死我了——万一他有个三长两短的话——」
  「咚——」的一声,门被撞开,柳芜君半死不活地进来,一头栽在地上,只有了的气没有进的气,手里还提著几根不知道是什么名的草,「谁有三长两短了?哪个又在咒我?」
  一大群光著膀子的山贼像看到宝一样两眼发亮奔过去,一阵寒暄问候。
  「小乖你身体好不好?」
  「小乖你累不累?我帮你擦擦汗……」
  「……小乖要不要喝水?我帮你倒水……」
  「小乖你腰酸?哥哥赶紧帮你揉揉……」
  柳芜君坐在用布条绑好的虎皮椅上,接受著一大群山贼的照顾,享受著女王般尊贵的待遇。坐了好一会儿,喝了一点水之后,人不那么疲劳了,这才把自己贴在颈项间已经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拨开,懒洋洋地问道,「二哥呢?」
  「呃……」在一大群人中找找,一山贼道,「二哥去洗自己的衣服了,他说洗完后就回房,晚饭前再去叫他。」
  柳芜君坐在椅子上,目光幽怨,恨恨地咬著手指甲,一脸不爽,再想起另一个猎物,「大哥呢?」
  「……,……」一大堆人无语。
  好久,一山贼惴惴不安道,「这个……小乖啊……这儿不只有大哥二哥是好男人……兄弟们这么多……小乖你想要哪个,只要勾勾手指,兄弟们都很乐意陪你的……」
  就在这时,「嗯……嗯……不要停……还要……」从柳芜君身后的土墙内传来他所要找的大哥的声音。柳芜君慢慢地转过头来,若有所思地望著自己身后的那堵墙。
  一大堆山贼吞下一口口水,小心地望著柳芜君的脸色由白变红,再由红变青,再由青变黑。
  「小乖小乖,你不要冲动啊——」惊恐的叫起响起来,一大群山贼连忙跑到那布帘前,挡住一脸杀意的柳芜君。
  「让开!」柳芜君道。
  「不要啊小乖……」一大堆山贼痛哭流涕,「大嫂会杀了你的小乖……我不要啊……」
  一个脚印印上他的脸。柳芜君一把推开挡在前面的人,昂然走过去,那迷人的丹凤眼眼梢处都带有杀意,原来保养得当,但是现在沾了好多黄泥的七公分长的指甲掐在那布帘上,手一扬,那布帘一下子被掀了起来。
  「啊啊啊——」一大堆山贼叫了起来,伴随著吞口水声,抽气声,掩眼的动作。
  「大大大大……大王,小的不是故意看的……」
  「干活回来了?」韩愈的声音响起,那般的慢条斯理,那般的幽雅动听,「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不喊一声。」
  「……,……」几百双眼睛死死地盯在他的胸前,那儿,藕荷色长衫好好地穿在韩愈身上,领口的扣子扣得好好的,再往下,所有的扣子都扣得好好的,一点都没有临时扣上的样子,连长衫下摆都直直的,一点都没有皱了的样子,有几个小山贼不死心地盯了他的下摆间隙好一会儿,确定里面的裤子也好好的穿著,不由狐疑地将视线移向床上。
  就见床上他们的山大王光著上身趴躺在那儿,虽然上身赤裸,虽然露出的背部肌肉迷人,但是下半身确确实实的是穿著裤子的。
  「这……」一大堆人瞠目结舌。难道,难道他们在房内不是做那种事情?
  另一大堆人不约而同地发出遗憾的叹息声。
  「真是遗憾哪……」二十六弟跳上雷藤的床,「大哥你居然没有跟大嫂好好做一回。」
  雷藤望了一眼涌过来的山贼们,慢腾腾地坐起来,「大嫂已经打发伙夫杀猪了,这几天兄弟们都辛苦了,今儿个晚上都吃点肉,明天休息一下。」
  「好啊!」
  「大嫂真好!」
  「大哥好啊——」 刹时房间里一片欢呼声。
  「一个个都去把自己的脏衣服洗掉!再去洗澡!」韩愈拿一条布擦擦手,缓缓道,「一个时辰后,全部人都来吃饭,晚了的就没吃的了!」
  「你们在做什么?」柳芜君环视了一圈,问道。
  「帮这个不会休息的蠢货按摩一下。」韩愈把一件衣服摔上雷藤的脸,「下次再叫得那么大声,再那样色迷迷地瞅著我,小心老子我废了你!」
  *****
  黑风寨对面山头上有个青风寨。
  话说某一天,青风寨的山大王早起伸了个懒腰,突然觉得最近的生活极为没劲,不但找不著东西吃,全身没劲,而且黑风寨那群本该比他们还穷的人最后居然没有过来串串门送上来让他打一下,心里就觉得怪怪的。
  早起之后喝点野菜汤,昨晚难得捉到的一只小鸟早就被兄弟们扯得连毛都不剩了,在早饭过后无精打采领著兄弟们在山林里巡视自己的领土的时候,青风寨大当家的眼睛突然地瞪大了,手伸过去,从一棵树上扯下一张纸来,瞪大铜铃般的眼睛愣是瞅了半天,「这是什么东西?」
  「回大王,这个是……字……」身边的一个青风寨小兄弟望了半天那纸上龙飞凤舞的字道。
  「笨,谁不知道这是字。」大当家的拿起那张写满字的纸翻来覆去地望了半天,半晌,闻一闻,若有所思,「咱们这山上有几年没有出现这种东西了?」
  「回大王,有两年了。」一小兄弟道,「自从黑风寨那个酸不拉叽的二把手离开之后,这山上就清静多了,这树上也干净多了,也不用听他时不时地念一些酸不拉叽的东西了。」
  「笨,那叫文化!」大当家嗤之以鼻,无限向往地摸摸那张纸,小心地把那纸后的木屑掸去,谆谆教诲,「俗话说的有勇无谋就是你们这种人,真正有才华的人,就像老子,就明白会写字的家伙的用处,老一辈的说过,这种人一个就比得上你们十个。」
  身边几个小山贼战战兢兢,「大王,那我们怎么办?」
  「给我下山抓人!」青风寨山大王一挥手,「会识字的全部给我抓上山来,让他给我看看那张纸上到底写了些什么字!那些黑风寨的家伙到底都在搞什么名堂!」
  结果那一队人马刚回到青风寨,又见二大王送上信来,「大王,这是黑风寨送上来的拜帖。」
  几个人面面相觑,半晌,视线移向那封信上。
  简简单单的红纸糊上的信封上写著几个黑色的字,那二大王毛手毛脚地就要打开,被青风寨山大王连忙拦住,喝令几个人快去找会识字的人上山。
  结果找了半天找著一个驼背老头上山来,一上山就喘了个半天,连带著他们几个小山贼也捶了半天,才摸摸索索地拿起那张山大王从树上揭下来的纸,眯缝著老花眼瞧了半天,颤颤地摇头晃脑道,「昨日打猎点将名单:黑有福:野兔二十只,鹿一只,野鸡十只。蓝悠:野马一批,野鹿七只,野鸡野兔共计二十二。……」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回大王,这可能是他们昨日的收获,有几位壮士特别能干的,把名字跟昨天他们抓到的野物列出来,以当大家表率。」
  在场几个人再奖面面相觑。
  「那这个呢?这最后一排黄色的是什么字?讲些什么?」
  「嗯……嗯……待老朽细细看来……」那老头眯细了眼睛,老花眼揉了又揉,才慢慢地张开没有剩下几颗牙的嘴道,「不在名单内的仍为我黑风寨好兄弟,兄弟们务必同甘共苦。」
  青风寨内,一大人面面相觑。
  半晌,二当家的一捶桌子,「那群贼在偷我们地盘上的东西!怪不得我昨天找不著我养的那只黑白耳朵的小兔子了,原来是被他们抓去吃了!兄弟们,我们要报仇!」
  「对!我们要报仇!竟敢到我们的地盘上撒起野来了!还写什么酸叽叽的东西,这不明摆著瞧不起我们兄弟们嘛!」
  「士可杀不可辱!大王,兄弟们今儿个晚上就去翻了他们的寨子,抢光他们的东西!」
  一时群情激昂,那青风寨大当家的站著一动不动,看著那驼背的老头把那拜帖拿到眼前,揉揉眼仔细看看,突然老泪纵横:「一手好字啊!以柳体为骨,以颜墨为肌,字须飞动,气势雄媚,我老头子活到这把岁数,居然能在藏州再次看到这一手好字,真是不枉此生了。」
  那大当家的听著不对,还没来得及作出什么反应,就见那老头儿打开拜帖,眯眼略微地看了几眼,突然就脸色赤红,双手颤抖地拿著那封拜帖跌跌撞撞的就往门口冲,一边冲一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喊叫道,「闺女啊……我的闺女啊……我的女婿啊……」
  「喂,你说这老头怎么了?」眼见那老头子突然激动得涕泪交流两眼不清的就要撞上门口的大树,几个小山贼连忙冲过去把那老头拖回来。
  「喂,老头,快说那上面写著些什么东西?」那青风寨大当家的瞪著他。
  「谨启: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何苦咎咎于芥末,耿耿于怀,两寨毗临仅一山,何不释怨续欢,结为良朋?谨修此书以愿两寨重修旧好。就是说黑风寨的人想跟大王和好啊。」那老头子激动得抓著那纸道,「有道理啊!真是太有道理了!是我的好姑爷!真的是姑爷……真的是他回来了啊……」
  「大王,我们怎么办?」剩下几个当家的走上前来,「兄弟们没有一个想跟黑风寨的人混在一起,那边的人全是囊种!」
  「是啊,大王,我们瞧不起那群家伙!一个个比我们还穷,比我们还笨,比我们还不会打架!」
  「要说跟那帮人一起过日子,甭想了,非得饿死咱们!」
  那青风寨大当家思考了半晌,一捶桌子,把那老头儿揪起来,虎目对著他,「臭老头,你会写字吧?」
  「……会……」那老头儿被吓到,颤栗著道。
  「快给我准备家伙!写回信!说我们这边都是英雄好汉,不屑于跟那群人一窝钻。快给我写!」
  「这个……」那老头抓著纸道,「大王,也得要文房四宝啊……老头儿的家伙……全在山下啊……」
  「妈的!」那二当家一上前,一脚踢掉那老头儿,「大王,你不是想要一个会写字的嘛,我们冲到黑风寨去,把那个会写字的人给抓过来不就结了!从此以后,就是我们青风寨有人会写字,他们黑风寨照旧是一窝笨家伙!」
  「对啊!神气什么?哼,赶明儿我们也写几张字来贴到他们门口的树上,气气他们!」
  「不就是有一个会写字的人嘛!我们抢过来不就是了!大王,兄弟们支持你!」
  「……,…… 」
  就因为一张纸,就因为几个字,青风寨炸开了窝。
  *****
  当日黄昏的时候,黑风寨一片喜气洋洋。一大堆人吃完了饭,眼巴巴地等在雷藤的房外,等著韩师爷出来。当韩师爷拿著一叠纸出来的时候,一大堆人都欢呼起来。
  韩愈把最上面的一张贴在聚义厅大堂上,微笑著站到一边。
  就见得一大群山贼手里捏著之前写好的写有他们名字的纸张,都凑上来跟贴在墙上的字对一对,不一会儿,整个大厅里的人就兴奋开来,
  「嘿嘿嘿,七哥,今儿个有我的名字在上头啊!」
  「好好干!七哥今儿个也还是在上面,嘿嘿嘿,你还排在我下面呢!」
  「要不是大哥就喊收工了,我砍的树绝对会超过你!」那小伙子不服气。
  韩愈微笑著看著一堆山贼在跳来跳去,一会儿,等人兴奋的劲头过去一点,走到那纸下,指著一个字,「还记得这个字吗?」
  一大群人摇摇头。
  「酒。最近大伙儿辛苦了,今天寨子里还有些银子剩下来,明天都有酒喝!」他微笑道。
  欢呼声四起。
  那雷藤擦著滴水的头发刚出来,就被一大群山贼扑倒在地,「大哥!您真了!跟了大哥您真不错!」
  「是啊,大哥,兄弟们现在很开心哪!」那二大王道。
  雷藤被扑翻在地,仰面朝天,正对上韩师爷的微笑,一时咧开嘴就嘿嘿嘿地憨笑起来。
  且不说两人当时眉目传情,电流相通之时是如何的令人耳热腮红,就看当时那被一大堆山贼们簇拥著的柳芜君柳眉倒竖狠咬指甲的劲儿,就看那二十六弟鬼鬼祟祟地蹭到雷藤跟前,「扑通——」的一声奸笑著压在最上面,就看得出这寨子里是多么的温馨美好。
  *****
  亥时,黑风寨里鼾声四起。
  劳累了一天的山贼们个个刚刚酣睡入梦。
  雷藤在床上翻来覆去,最后忍耐不住,穿著一条裤子就爬下床来,转回到旁边原来的二师爷房间,那儿一盏小油灯下,韩师爷正埋头计算寨子里所有财产。
  蹑手蹑脚地打开虚掩的门走过去,想不要惊醒他,没想到手一放到门上就听得坐在桌前的人儿头也没回地问:「谁?」
  「我。」被发现了,雷藤干脆大大咧咧地大步闯进去。
  「坐。」韩愈拿笔指一指身边凳子,「有事?」
  「嗯……没事……」想不出自己为什么要过来看看他。
  韩愈点点头,浑然忘了他似的,继续苦干。
  那雷藤坐在旁边半晌,无聊至极,偷眼窥视韩愈,见他一脸严肃正经地望著那纸上,一边拨弄著不知从哪儿找到的鼻盘,那侧脸在灯下显得格外宁静,一时心里咚咚两下。
  「韩愈……」哑著嗓子轻唤一声。
  「嗯?」那抿著的薄辰轻启,好听的声音从那齿间蹦出。
  望了望那严肃得令人心有点慌的侧脸,雷藤捏了捏衣角,想起那天韩愈发飙之后房内凄惨状况,吞下一口口水,胆子不够大,只得嗫嚅道,「没事。」
  两手放在腿间,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再半会儿,那人儿似乎一点都没有想起身招待他,跟他说说话做一些事情的意思,不由得心头略微地有些恼了起来,「韩愈……」
  「有事?」开始有些变冷的声音,令得雷藤心里咯嗒凉了一下。
  「没事。」人家好像对他有点不耐烦了。
  「韩愈……」
  「……」灯下的人儿懒得回答他了。
  舔了舔唇,一时色胆包天,伸出爪子一下子搭在那端坐在桌前的人儿的大腿上,再战战兢兢地抬头看看,见韩愈脸色依旧,还是原来的样子,一脸严肃正经,两眼盯著那纸上,右手持著毛笔在沉吟。
  隔著那柔软的布料,手掌可以感受得到那层薄薄的布料下传过来的人的体温,可以想象得到那层布料下的人儿的肌肤是多么的柔腻,大掌轻轻地揉了揉,理智突然跳出来提醒他观察一下敌情,雷藤就像又突然想起什么似的浑身一激灵,抬头看韩师爷。
  韩愈危坐不动安如泰山。
  雷藤一下子振作起来,两眼炯炯有神,原来只敢做些小动作的大手倏地窜上他的大腿根部,摸到腰带处,手指灵活地就想解开,突然就感觉到自己颈脖处有一丝凉意。
  「你想干什么?」悠然的声音,韩愈两眼仍旧注视著那纸上,头也没回地问道,但是左手食指与中指却夹著一张纸,那张纸就像刀子一般的姿势架在雷藤的脖子上。
  雷藤「咕咚——」一声,一口口水落肚,灰溜溜地缩回手,用手指捏住那张纸,乖乖地把那张纸放回原处,乖乖地打开房门回去他自己的房间。
  回到房内之后对著被子一阵乱扯乱打,砰哩叭啦打累了,才气喘吁吁地躺倒在床上,横倒成大字型,对著天花板生闷气。
  明明不知他武功深浅,说不定真的打起来他也不会是他的对手,明明刚才只要一狠劲压下去,就可以把他制住压在桌子上,再扯开他的衣服……
  可是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心虚?
  那种淡淡的悠雅的声音,清闲如风,为什么会让他感觉到毛骨悚然?
  这厢雷藤只顾著生闷气,却不知那厢韩愈等到他走后,转过身来望了望那虚掩的门,手放到自己的大腿上,若有所思了好长一会儿,才站起身来收拾早就已经算完的帐目,摇摇头叹一口气,开门准备下山。
  门一开,就听得那帘子疾风响,从雷藤房内传出「砰——」的一声,竟是那雷藤气极败坏地把被子摔了出来。
  韩愈哑然失笑,刚想掀帘进去,手放在帘上好一会儿,又沉思了一会儿,终是没有进去,转过身来拍拍身上灰尘就往门口走。
  走了几步,又折回来,一掀布帘,进去的时候就见雷藤四肢摊开,已经呼呼大睡了。
  韩愈摇摇头,坐到一旁静静地凝视著那床上的鲁莽人儿。
  但见那人儿额头宽阔,双眼轻阖,那长长的浓密的黑色睫毛覆在眼睑之上,有一种单纯的性感就在这睡眠之中淡淡地透露出来,韩愈伸出手摸摸那人眼睛,笑了笑,坐在一旁沉思著,半晌竟似乎也是感染了这房间里的睡意,一时也低垂著头,也有些昏昏欲睡之意。
  就在这时,听得远处传来黑风寨大门「砰——」的一声被撞开的声音。
  「兄弟们抢了人就走!」那青风寨大当家的带头冲进来,喊道。
  一大群山贼冲进来,四散开来,劈劈叭叭地闯门踹门,四处乱搜。
  「怎么了怎么了?」一大群黑风寨的山贼揉著眼醒过来。
  「抢人啦——青风寨的人来抢咱们的大嫂啦——」半夜里黑不咙咚,就听得有人扯一嗓子喊。
  黑风寨的兄弟们一下子都暴动起来,「妈的不想活了,竟然就这样过来抢大嫂!大嫂可是咱们寨子里的光荣啊!」
  一个个套上裤子摩拳擦掌地就干上了。
  「来人啦——来人啦——兄弟们上啊——」
  「兄弟们要保护好大嫂啊——」
  半夜里就听得一片嘈杂。
  那雷藤打了几个呼噜,突然被喊声惊醒,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跳起来,「妈的不想活了,敢动老子的人!」风风火火地就冲了出去。
  那床边韩师爷正半醒半睡之际,忽然脸畔一阵风过,抬头看时,就看见那布帘不停摇晃,再看床上,已经没有人影了。
  「人哪?人哪?」冲进原来韩愈待的房间一看,没人,雷藤一下子就眼红了,莽牛脾气一上来,箭一般地冲出去,就见几个青风寨的人杀气腾腾地冲进大厅来,连带著后面也涌进几个黑风寨的兄弟们。
  「交出人来!」青风寨大当家的站出来道。
  「对对对!交出人来,饶你们不死!」青风寨几个小山贼冲上来喝道。
  「你他妈的太不给老子面子了吧!」雷藤一挥手,几个黑风寨的人就冲上去,扑通扑通地打成一团,三个青风寨的小山贼被扔回去,一个个跌了个狗吃屎,趴在地上爬著起来,那三个打赢的黑风寨小山贼拍拍手,一个个昂首挺胸,不可一世。
  大当家的再一挥手,再上来三个青风寨的山贼。再扑通扑通三下五除一,这会儿换成黑风寨的人个个被扔了回来,个个跌得鼻青脸肿,个个趴著爬著起来。
  「敢打老子的兄弟!」两人一吼,同时冲上前去你一拳我一拳地就开始揍起来。
  韩愈刚出来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番情景,摇摇头,正张口想说句话,就见那雷藤一看到他出来,一下子连架也不打了,扑过来就抱住他,「韩愈啊啊啊——」叫得惊天地泣鬼神,「我以为你被他们抓走了啊啊啊——」
  韩愈伸出左手来拍拍他的肩膀,刚开口想安慰他,自己的左手就被人扣住手腕,定睛一看,是那青风寨大当家的,「兄弟,跟我们寨子里的人走吧!我不会亏待你的!」
  韩愈哭笑不得,正要做出回答,右手就被几个人扯住,「大嫂啊啊啊……您不能离开我们啊啊啊……」黑风寨的一大帮人像拔河般狠命地扯著韩愈往他们那边拉。
  结果左手那边青风寨的几个小山贼也一窝蜂地涌上来,个个抓住韩师爷就往他们那边拉。
  中间就剩了个雷藤抱著韩愈正嚎得一把鼻涕一把泪,正嚎不知今夕是何年,正嚎得不管何处何地,韩愈眉峰略微地蹙起。
  「好了……」低下头来,声音淡淡的,带有一丝连他自己也觉察不出来的宠溺感,是对著雷藤讲的。
  「呜呜呜……韩愈啊啊啊——」
  「行了……别叫了……」揉揉睛明穴。
  「呜呜呜呜……老子伤心啊……」
  「够了!」韩愈一声吼,惊得雷藤一下子止住声音,惊得左右两边的人同时放手,震得整个聚义厅都似乎晃了几下。
  雷藤嘴一撇,眼神哀怨,「我就知道你一点都不体谅我的心情。」
  韩愈敲了他额头一记,「你以为我会离开你吗?」话一说完,留下愣在那里发傻的雷藤,径自走到那青风寨大当家面前站定,冲著他微微一笑,温和地伸出手来,「欢迎来黑风寨。」
  「嗄?」那青风寨大当家的愣在那里,而他的左手却不听使唤地已经伸了出来,抓住韩愈的手。
  「没想到大当家会亲自来拜访,真是荣幸之至。两寨如果能和好的话,我很乐意同时也为你们服务。」韩愈唇畔一抹微笑,淡雅道。
  那青风寨一大堆人愣在那里。
  「不好吗?」韩愈挑眉,问道。
  「好……」那愣成木头状的青风寨大当家像被催眠似的连连点头。
  「那就说定了,现在很晚了,你们大家都回去睡觉吧,明天再过来噢?」韩愈面带迷人微笑道,「明天小弟会在这儿等这位兄台的」。
  「一定一定。」那青风寨大当家的点点头,转进身带著一群人走了。
  望著一大堆青风寨的人簇拥著他们像机器人一般走路的大当家离开,「这么简单?」几个黑风寨兄弟咋舌。
  韩愈微笑著冲他们点点头,拿起手边的东西就要走。
  「等——等一下。」被晾在一边的雷藤连忙冲上去抓著他回来,「妈的,你他妈的这么快就完事了?」
  韩愈转过头来回眸一笑,「那你还想怎么样?」
  「可是兄弟们也许不想跟青风寨的人混在一起!」雷藤道。
  「是吗?」韩愈悠悠道,从一个小山贼手里接过一把刀来,在手里捏弄两下,直直的刀柄立刻就变成了弯月形状,再伸出食指在那弯月上角戳个洞,找根绳子穿好,韩愈若无其事地拍拍手,把那把经过改造的刀再放回到那小山贼手里,再似乎是极其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聚义厅所有直直地盯著他吓得魂不附体的山贼们,好心情地勾起嘴角,微笑著问道,「你们不喜欢青风寨的人?」
  不不不不不——
  一大堆人头摇得跟鼓辘一般。
  「摇头是代表不喜欢?」
  「喜欢!」一大堆人异口同声。
  再回过头来对著雷藤,「大王,您看,兄弟们都很乐意两寨交好。」
  那雷藤一愣一愣的,好久才似是醒悟过来,手仍抓著韩愈胳膊,眼睛直直地望著韩愈唇边那抹狡猾的微笑好半晌,方莽莽撞撞道,「妈的,韩愈,你刚才真像以前那个汉子样儿——」
  韩愈微笑地拍开他的手,「怎么,你看著心动了?」那笑容可掬,一时明媚得让雷藤当场赤头赤脸地红了个遍,连耳朵根都红得像要滴出血似的,一时让他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就这样当场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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