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申州的贺秋被明昔和等巨绅当作大英雄般迎接,不及回家就被拉进了接风盛宴。
所谓宴无好宴,席间,明贼昔和假意问起和谈情形,小秋做得义愤填膺状,答说和谈没开始就遭人暗袭,己方历万险才突围而出。
“料不及那郎秀正竟也变得这等无耻,使出如此下流诡计。”小秋不屑地叹道。
明昔和拍案而起也大骂郎秀正卑鄙小人、无耻龌龊;大赞贺秋人中龙凤、世间英豪,白鹤军定能为联盟打败帝国军队。
小秋举杯:“贺秋大难不死敬各位一杯,饮干为敬!”饮完酒,豪气干云道,“此次帝国使出不入流的诡计,依贺秋看,那是英亢怕了我们的明先生、怕了我们南方联盟,我等应趁胜追击,打他个落花流水!”
这话一出,正中明贼下怀,他连忙道:“哪里哪里!明昔和何德何能,帝国是怕了我们贺将才对!我们听从贺将调派,不日起兵,直捣贼巢!废奴大业指日可待!”大顺的虚焰和众多富绅也纷纷附和,说得唾星四溅得意非凡,似乎英亢的人头已任他们取用。
小秋但笑不语,这帮狗东西确实仗着流西的利器得意忘形,却不想秘密武器早在英亢面前现了形。
不过,那跟屁虫右烈竟然未出席这个欢迎盛宴,不知他作何想。
总算离席返家,板凳都没坐热,家人报雅枫派来的使者到了。
小秋又去前厅迎接,那使者竟还带了个斗笠,青纱蒙面。
“小贺。”柔和的声音。
小秋立在当地,那声音——
“秀正,轻点儿,你吓坏小朋友了!”
“你呢,小贺,你同不同意废奴?”
一庭哥,一庭哥的声音……
来人摘了斗笠,露出斯文俊秀的脸容:“怎么,才七年小贺就不认识我了?”
“一庭哥!”
小秋冲过去抱住这个温和的兄长,以为再不会见面的亲人。
“傻孩子……”一庭揉揉这个已经和他比肩的青年的头,心里也是同样感慨,“小贺你受苦了,一庭知道贺秋是贺千吉就到这儿来找你了。”
小秋止不住泪。
一庭哥,是贺秋的一庭哥。
“小贺怎么不早说呢,不过也不能怪你,唉……别哭了呢,你如今可是堂堂白鹤军首领,名头都快赶上小亢了!一路过来不知多少人投奔白鹤军。”
原本见过英亢后的疲累、应付明贼后的厌憎竟是一散而空。
小秋抹干眼泪:“一庭哥,来得正好,我有大事要和你商量。”
一庭竖指嘴前,凑在他耳边轻轻道:“小贺果然还不够老到,不过我已命手下严守宅邸所有出口。”
小秋一凛,奚将一庭果然是比自己仔细谨慎,这处住所是明昔和安排的,肯定有他的眼线在。
两人进了内室,小秋传令桓福和宅内最优秀的数名家将来见一庭。
白鹤军内最优秀的将领,多是小秋的近支表兄弟,其中以离雁、离影、离霜、离越最为厉害;随雅枫而来的巫国勇士中,希陵可列入;逃奴中,桂族的桂石头天生神力,练武奇才。此刻除离越被遣去保护明玉,都在宅内。
奚将一庭声震天下,众军士见了本人莫不下跪参拜。
一庭看到桂石头颊上奴印,先就问他姓氏,知他尚未正式拜师学艺,当场收作弟子,更名为奚磊。其他人莫不艳羡,那奚磊更是哭得喘不过气。
一庭笑说:“今次,一庭可不是空身而来,我奚族菁英尽出,奚磊的同门师兄弟就来了十多个,从今后连一庭在内皆为小贺所用!”
小秋又惊又喜:“一庭哥,我正愁没人用呢!”
“小贺是要铲除明氏吧?”一庭微笑。
“正是!”
小秋正要说他的计划,内室外竟响起一粗豪声音:“哈哈,这等好事,怎么能把老子给落了!”
随着声音推门而入的是那黧黑大汉南蛮右烈。
众人皆抽剑以待,一庭和小秋更是惊诧,此人无声无息进到内室比之杀进来不知高明多少,天下有这等本事的连英亢在内根本数不出几个来。
“怎么,我还不够格去杀明家的龟卵孙子么?”
一庭归剑,一揖:“原来是右烈先生。”
难得这南蛮子眼皮掀了掀:“哈哈,老相识了,当年在传玉那个龟卵子的宫殿里就见过奚将了,果然是标致的好人才!”
哪个男人愿意别人形容为“标致”,偏偏一庭毫不在意:“是啊,右烈先生也是标致的好人才,一庭过目不忘。”
右烈顿时乐得哈哈大笑。
小秋最见不得右烈嚣张:“喂,南蛮子你偷进我贺府做什么?”
右烈收了笑,正经起来:“老子想杀明昔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他明家的高手不比我右烈的少,又有那么多龟孙子喜欢舔他的屁股,老子只能忍着,早他娘忍得一肚子火,总算忍来了好机会!”
见众人都等他说下去,他更来劲:“老明这次本想干掉小贺破坏和谈,虽然小贺装得不知道他干的,也装不了几时,这种情状,我们只有先下手为强!”
小贺确实打的这个主意,他和一庭对望一眼,说“那右兄觉得什么时候下手好?”
“哈哈哈,当然是越早越好。”黧黑脸上突然显现狰狞,“我们就今晚出手,包保姓明的龟卵子做梦都想不到。”
今晚?
此刻已近午时,到天亮不过三、四个时辰,能行么。
小秋想这右烈定是有什么杀手锏才敢这么说了。
“嘿嘿,老子在他明府安的暗桩多到自己都快数不清,就等杀他个精光。今天老子没去宴会老明只当我还在怄气,哼,老子到他府里走了遭,只要他今天喝了宅里的水,我担保他看不到明天的日头。”
水里下毒?真够损的招数。
“怎么样,小贺、奚将,愿不愿意跟右烈一起动手,杀他个干干净净?”
无毒不丈夫,这种事情只求结果不讲手段。小秋明白,只凭右烈一家之力即使下毒在先也吞不了明家那么多人,所以才要来拉上他们。其实即算右烈没来,胜算再小,他也要尽快动手,不然非死即逃。
只能冒险动手,若可取胜真也算老天有眼了。
“好!右兄,我们击掌为誓!”
小秋立即将所有人召集起来,把非白鹤军中的全绑了,一庭带的奚家精英能来的也都到场。暗杀所需宜精不宜多,小秋早跟英亢学着了,只挑了两百个最强的参与行动。其余潜回城郊基地,准备船只以防事不成可沿河直下固州。
巫国盛行巫术,武功走的也都是轻巧路子,何况离家世居山野,各个轻功了得。在右烈部属带领下,两百人分成五路向明家进发,小秋无论如何都不愿错过这盛事,一庭只得背他前往。
想到若干年前明昔流也是一夜被歼,想起明玉的非人遭遇,小秋觉得全身的血都沸了。而且他发现,右烈似乎也特别兴奋,眼皮竟然掀了不少,一条缝的眼睛里精光熠熠。
经此役,对右烈的观感又要上几层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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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亢回到大都已是深夜,秀正看到他模样就知道定是在小秋那里吃鳖了。
大概是实在郁闷,英亢破天荒喝了酒,还拉着秀正一起喝。
秀正又何尝不愁。
两个被相思困扰的人越喝越愁。
英亢握着杯子的手都不稳了:“秀正知道么,小贺竟然这么恨我,这么恨我,我都求他了……”
秀正酒量不及英亢,早醉了八成,舌头都大了:“求、求算什么,我当日求一庭不知求了多少回都没用呢,嗝儿——”打了个酒嗝。
“可,他竟然说跟我再没瓜葛,我救他脱险他说要拿身体偿还……”知道秀正醉了,英亢说话也没了顾忌。
“啊?拿身体偿还?那小子有那么大胆子……看他挺害羞的,郎将我逗他两下就脸红,还自动献身啊,嗝儿——”
英亢瞪他,竟然逗他的心肝,哼!
“那、那、英、英帅,你就上啊!你不早就想上了么……”
原来这厮一喝酒就这样。
“我在那时做那事,那真是没心肝了。英亢是真心欢喜他,并不是为他身体。”
“唉,姓贺的小子真好命,呜呜……”这郎将说说竟哭了,“你就不敢吃他……我、我去一庭那儿,那混球,呜呜……吃了我还赶我走……郎将我真是歹命……呜呜……”
英亢有的那点酒意也没了,怎么,难道是一庭吃秀正的么?这皮粗肉糙的郎秀正有什么好吃的。
“秀正,喝够了,英亢让人扶你歇息去。”
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秀正根本不知道吐露了什么,只管捏着英亢的衣襟擦鼻涕眼泪:“奚一庭,你说,你到底嫌我什么?”
“唉,一庭哪会嫌你。”
“那你干吗赶我走!”
“谁让你跟着英亢,不随他呢。”
“胡说,我跟英帅和跟你又不同,嗝——又不同……”
“一庭要废奴啊,你呢,秀正你呢?”
“废奴?嗝儿——我听英帅啊……嗝儿——不过我跟你说哦,一庭你不用走了啦,英帅喜欢那小奴隶喜欢得心肝都掏没了,嗝儿——多半也会要……多半也会……”万年一次露出娇态的郎将秀正睡着了。
英亢怔在当地,秀正鲁莽胡涂,竟也觉得我、我会……
也不知小家伙回去可安全?明昔和也非易与的,他身边那些人能对付得了么……
一庭会不会去帮他?
才没见到两天,他又牵肠挂肚,恨不能飞过觞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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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蛮右烈对付明氏之心果非一日半日,他下的毒准时在入腹四五时辰后发作,只使中毒者昏迷瘫软,发作时本已入睡,不易被发觉。且为使计谋得逞,他下毒时连安插在明府内的暗桩都不通知。
小秋、一庭的部属和右烈的手下留了一百人看守府外,其余共两百人算准了药物发作的时间进入明府,果然多半人都已发作,少数警醒的冲进内府报告。
两百人都是武功上佳之辈,入府如入无人之境,刀起刀落简直像是切西瓜一般,连中毒的都不放过,直杀到内院。
明家几经内斗,氏族内分了不知多少派,虽然明昔和重振家声,可人丁早不如明昔流当家时兴旺,内院住的又多是妇孺。仅剩的没被毒倒的高手作最后挣扎。
右烈也不管这些,早早带了小秋、一庭和几十部下去到后门外一个隐秘地方。
他竟然连地道出口都一清二楚。
小秋暗暗心惊,这功夫不下足十年八年定不能成。看他一付蛮子模样,心计如此之深!
果然等了不多时,就见明昔和带着家眷和手下从地道爬出,倒是没有毒发。
那伪善贼人看到右烈等着他时,第一反应就是抽剑杀了身边的美貌妇人:“贱婢,竟敢出卖我!”转头凄厉大笑:“好你个右烈,这么早就动心思谋算我明家!”
右烈也不说话,眼中恨意极深:“你不也是么,安插了偌多人到我府内。”
“是啊,只想不到外边胡天胡地的右烈竟是个不近酒色的,你狠,明某心服口服。”说完竟要自尽,剑被右烈飞起一脚踢掉,人也被踩在地上。还想咬舌,索性连下颌都给卸了下来。
“右兄,”小秋喊,“右兄,请让我杀了这贼人!”
小秋提剑上前,即算杀俘虏不光彩也无所谓,一定要给明玉报仇。
右烈伸手一拦:“贺将稍慢。”
他轻声但狠厉:“明昔和,你是定死无疑,只要你答我话,我便给你明家留个后。” 黧黑脸上竟也流露紧张,“明玉在何处?说!”
咬舌不成口中血肉模糊的明昔和,脸上漾起讶色,眼睛瞟向小秋,模模糊糊说:“呵呵,原来你对那贱奴有兴趣,早说啊,他如今——”眼睛又若有似无看向小秋。
这可恶的南蛮子右烈,贼心不死竟然还打明玉的主意,而明老贼死到临头还拿明玉作注要挟,小秋咬紧牙,恨声说:“明先生你若知道就快说。右兄给你留后,贺秋可没答应!”
被合上下颌:“呵呵呵呵——右烈,咳咳咳,你在我府内偌多眼线,却找不到区区一个明玉,你日日在我这府里打听,到明家各处打听,他却天天给人操弄,你必是没想到我将他放到那处,啊哈哈——”
右烈一脚用劲:“快说在哪里。”
明昔和又瞧瞧小秋,笑得奸诈:“我明家多的是人,要你们留后么?”头一歪,口中一缕黑血流出,这人先前咬舌时竟也咬破了口内毒囊,如今毒发致死,是怕刑供吧,不过也算是比明昔流有种一点。
小秋松一口气,这姓明的临死还在右烈跟他之间埋下火药,这么死真便宜他了。
右烈看了小秋一眼,没说什么,只吩咐手下彻查明家每个角落搜寻明玉,便大步离开,见他手捏得那么紧,确实志在必得的模样。
一庭这时拍了一下小秋,轻问:“那人在你处?”
小秋点头,黯然答:“右烈再认不出他了,也休想碰着他。”
一庭若有所思。
***
一夜之间,雄踞南方数十年的第一世家明氏覆灭。
虽然明氏散落在各处的分支部属甚众,可这世上向来是雪中送炭的少,落井下石的多。树倒猢狲散,没多久,明家剩下的产业便给其余富商瓜分吞并,有些见机得快更是立时易主投向别处更好的码头。
原本南方是三足鼎立,如今去了一足,余下就是右烈与贺秋两家了。富商巨绅去投靠奴隶心下总有些不舒坦,再加上贺秋声势虽大毕竟根基不深,因此明氏倒了,多半都投向南蛮右烈。不过,申州没了明氏,雅枫立时就带了一半儿白鹤军压过来,再有当世名将奚一庭坐镇,投军的人络绎不绝,白鹤军的声势也是大大加强。
小秋觉着明昔和自尽算是便宜了这狗贼,可多少也总是替明玉出了口气,灭了明家的第二天,他就去到明玉的居处。
这佳人晚间睡得极少,服侍他的人说吃饭喝药都算正常,近些日子更是能下地行走,只是右腿受刑,走时有些跛了。不过还是不言不语,镇日价蒙着面纱,连吃饭睡觉都不摘掉。
小秋暗叹,一个绝世美貌的人,被毁去容颜,简直比杀了他都痛苦,能这么已是难得中又难得了。
踏进卧房,坐在榻上的明玉听到步声略略抬起头。还是瘦得只剩骨头,衣服穿在身上晃荡晃荡的,头上唯一露出的下巴更是尖得戳人。
小秋也不过分靠近,在榻前坐下,轻轻说:“今晨,明家就没了。明昔和服毒自杀,明府上下全被屠尽了。”
面纱下的唇似是抖嗦了一下,宽袖中的手也似乎捏紧。
“今后不会有人伤你辱你,贺秋一定保你的周全。”
那双唇抿得更紧,始终未发一语。久久,小秋看到两颗泪从面纱下掉落,却也再无后续。
小秋总是不放心将明玉一个留在城外,如今明氏已倒,城中宅邸反倒安全,便又将他移至城内与自己住一处。他也不知道明玉平日喜欢干什么,认不认得字,问他要不要添置些书画玩物,也总见他摇头拒绝,只好作罢。
雅枫也到了申州,见到一庭这老熟人天天都有得好些话说,开心得紧。只小秋也没让他们见明玉,当日在大都,各个都曾见过他当众受辱,大家碰面怕只会令他难过难堪。
明氏倒了,南方联盟也干净不少,于是和帝国开战又上了日程。这日众人便在小秋的宅上商议。
右烈及其数名家将、雅枫、一庭、巨绅代表和白鹤军中高级首领离雁、离影、离霜、希陵、奚磊都有与会。大顺的虚焰自明氏灭了即打道回府,而斯里经却也没到。小秋问起,右烈笑呵呵说:“嘿,那斯里经老头和流西的武器贩子干上了,老头在流西信的什么会,就是和尚不杀生那种,认准了就是不许流西贩子卖火药,可生意人要赚钱哪理会得了他。这不,老头生气了,说是要报告给他们流西的啥‘政府’,在家写信呢!”
那明家当日买得那水雷连斯里经都不定知道了。小秋皱眉。
“小贺,别犯愁,嘿嘿,那些个流西贩子早就自动上门了,如今军中火药利器要多少有多少!”右烈贼笑,没镶金的大白牙龇着,“我看咱们要对付英亢,就得赶早!打他个落花流水、措手不及!”
巨绅和白鹤军首领也都赞同,尤其离雁、离影曾随小秋北上和谈见识过水雷的厉害,听说军中能有这武器装备,早就跃跃欲试。
小秋没说话看向一庭和雅枫。
雅枫撇撇嘴,先开口:“本公主从未见过什么流西的利器,但是本公主见过英亢打仗,不是我灭自家的威风,如今这杂七杂八的白鹤军,绝不是黑旗的对手。”
军中人自是大有异议,纷纷不满。
雅枫哪管,心想要不是看在贺小秋的面上,我还睬你们?继续说道:“再说了,我看来看去这地方没有一个人是英亢的对手,贺秋是英亢一手教出来的,奚一庭是英亢的拜把兄弟,他们一起打天下的时候你们还在喝奶水呢,至于那个什么右烈的本公主只听说你很有钱没听说你很会打仗!”
简直是一竿子打倒所有人,右烈的家将和大半白鹤将领都站起来了,逃奴奚磊最是激愤更涨红了脸:“以前就听说你是英亢的女人,我还不信,原来你尽偏帮他,那你来这里做什么?”
雅枫最听不得这些,大怒,拍案立起指着奚磊喝斥:“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滚出去!本公主就算是英亢的女人怎么了?传玉还是我叔叔呢,本公主不也把他赶下台了?我雅枫从小至大就是赞同废奴的,朝中谁人不知,若今日你们不信我,雅枫大可去巫国过逍遥日子,要来理你们?”
其实雅枫到南方来是对帝国最大的打击,传玉身死却未留下子嗣,雅枫便是仅剩的古斯皇族后裔,若不是从未有女帝君的先例,雅枫便是当之无愧的古斯新帝君。如今英亢监国掌权虽没人敢反,可国不可一日无君,朝中还是很多人拥护圣公主雅枫。就看她来南方没几月,偌多官吏来附,便可见一斑。
这时小秋站起,看向军中将领,沉声道:“如今没打仗,就内乱,还能打赢么?”又走到奚磊处,“奚磊,我知你在桂族吃尽苦头,可是你的师父奚将确实是英亢的拜把兄弟,天下皆知;你的首领贺秋所有本事大多来自英亢。敌人的长处就是长处,自己的短处就是短处,若是连这些都看不清,怎么能做白鹤军的将领?打仗之事,绝不能意气用事,一是一,二是二,实话听不得,就离开白鹤军吧。”
奚磊低下头,没说话,颈中青筋直暴,却跪下向一庭叩首,再转而向雅枫叩首:“奚磊知道犯错了,希望师父和公主见谅。”
一庭叫他起来归座,雅枫则是扭头不理,其余人渐渐也都冷静下来。
一直没发言的右烈开口了:“老右佩服奚将,奚将说说如何?”
一庭笑笑,站起:“一庭离开英帅避居西南不出,一则因为与英帅政见不合,一庭主张废奴。另外的原因却是一庭需要思考。其实英帅之所以反对废奴,另有重要原因,是怕一旦古斯内乱,大顺会南侵,国都亡了哪还有废奴一说。”
“即是说奚将是反对开战的了?”右烈眼皮顿掀,精光四溢,“既然奚将同意英亢的说法,那——嘿嘿……我们这废奴就不废了?”
“不然,一庭到此便说过一切悉听贺将调遣。开不开战,还是要听贺将的。”一庭看向小秋。
小秋吸口长气:“奚将、公主的话都有道理,可是贺秋认为,这仗再难也得打,而且越早越好。”
这话一处,军中人各个鼓掌欢呼,摩拳擦掌只等一战。
小秋让将领先行离开,留下右烈、雅枫、一庭再行密议。
右烈在那哈哈大笑:“看不出小贺真是有种呢!”言下之意一庭便是没种了,一庭听了只是笑。
雅枫气还没消,在一旁不吭声。
小秋问一庭:“一庭哥是否觉得小贺意气用事?”
一庭摇头:“不,一庭刚刚的话发自肺腑,打与不打本就是两难的事,你如何决定,一庭便如何做。”
“那奚将你说说看如果要打我们怎么打赢英亢呢?”
一庭苦笑:“右烈先生身处异乡或许不知,十七年前帝国竞武大赛我与英帅相识,便誓死追随,他当时并非志得意满的英族大世子,相反因生母早亡而受尽冷遇,可谁也挡不了他的风采和魅力。他是真正的英雄。直到如今,一庭从未见过能胜过他的人,可以说,放眼辉亚,论武功论战事,无一人是他敌手。”
奚将一庭向来公正,这话他说来更具震撼力,幸好军士已经离席。
右烈也是一怔:“他那么厉害么,那——”还没说完,突然转头向通向内室的方向大喝:“是谁在那鬼鬼祟祟?”喝声出口,人已掠到门口,推门却未见人影,探头出去望,不一会又返转。
“奇怪,老子刚刚真是听到有人啊!”眉头皱起来,脸上有些迷惘之色。
一庭也未听到什么声响,看看小秋,小秋问:“这我府内都是自己人,哪来什么偷听的呢,你刚刚出去看到什么没有?”
右烈似乎未听到小秋问话,径自问道:“小贺你宅子里可有个走路跛脚的瘦子?”
小秋一惊,难道是明玉,他怎么会出来?
倒是雅枫解围:“哦,你说那人,是我一个奴婢,做事不利索给我打折了脚。”
“是么?怎么……唉,怎么可能呢,老子这些天都糊涂了。”右烈叹口气,摇摇头。
接下去,他好似也没精神说下去,推说改日再议便告辞离去。
待人都散尽,小秋拉住一庭问:“一庭哥,郎将在那边呢,我们打仗……”
七年后仿佛已经出世的奚一庭,还是呆了呆:“那个傻子,自有他的傻福。”
“那,一庭哥,我是知道那人的厉害的,我准备开战你真的赞同么?”
一庭揉揉他的头,笑说:“其实,一庭早想同小贺说,小亢再厉害,也打不赢这场仗。”
“啊?”
一庭却只是笑,不说话。
“我并不要他施恩于我!”小秋会过意,心里竟是一阵烦乱。
“唉,小贺你要知道,有时候,一切都是注定的。他既然碰到了你,这就是命,他的命,你的命,天下的命。”
小秋心里乱哄哄,要去打仗,打那个人了。还是必须打的。可结果如何呢?
他一个人晚上的时候,总会忍不住想一些以往的事情,想一生最幸福的时光,想得止都止不住,就再去想当日那个人绝情的话,想身周所有凄惨的奴隶。
有时候真的好累。
“你就那么想打败英亢?那么恨我么?”
我恨他么?我想打败他么?
小秋颠来倒去不知想过多少回了,他是没法子恨那个人的,他竟是从来都没恨过,即使那个时候。可却也没法和他在一起,怎都没法,和一个这般高高在上鄙视奴隶的人一起;怎都没法,相信他会爱一个奴隶。再不能蒙住心过日子。
为什么当初不去喜欢温柔出尘的一庭,为什么当初不喜欢任何一个赞同废奴的人?
小秋有些乱,不知不觉走到明玉卧房,才想起要找明玉的事。可都夜深了,正想明日再说——
“贺将!”一直负责保护明玉的离越叫住他,“刚才小公子想出去走走,结果走出内院,走走就走到前厅,我没拦住他。”
“难得他想走走,拦他作甚?只须注意别让他受伤。”以后防着那蛮子就行,再说他也认不出明玉来。
“我……我也这么想。”离越讷讷说,脸竟是有些红。
唉,这佳人即使毁容魅力还是无穷。
小秋还是进房看看,却发现明玉坐在榻前的地上,忙上前扶他起来,竟是两手冰冷,全身轻颤。
“怎么了?”明知得不到回答,还是问他。
明玉坐在塌上,摇头。
“是不是受了惊吓?”那可恶的色贼南蛮子!小秋一直就难对右烈有好感。
冰凉的手一把抓住小秋的,小秋一惊,明玉从不这么碰触别人。
手轻微地颤动,小秋觉得这似乎是求救。他试着轻轻抱住骨瘦如柴的身躯,给他些温暖。起先明玉有些抗拒,僵硬,慢慢才安静下来。
定是那右烈吓着了明玉!
那人当日那么可恶,当众欺辱他……小秋恨得咬牙切齿,尝了次腥这多年还念念不忘!
怀中人也让小秋觉得温暖,这是生平第一个他那么想保护的人,那么需要他保护的人,是和他一样有悲惨遭遇的人。
他完全放松下来,忍不住说起一些平日不会说的话。
明玉你别怕,一切都会过去,都会过去的,你看我如今不也过来了么。贺秋原先也被人掳去贼窟欺辱折磨了好多年,你不信?是真的。贺秋幼时就被主人欺辱,明玉受的罪贺秋都清楚呢,我是好辛苦才熬出来,幸亏没去寻死,如今不是活得好好的,还要将那些坏人通通杀了。明玉你别怕,没人敢瞧不起你,贺秋一定要天下人都不再欺辱奴隶,世上再没主奴之分,你信我,只要贺秋在,没人欺辱你,没有人会欺辱你……
他说着说着,多日疲累,竟也在明玉榻上睡着了。
这时,身边明玉却把面纱轻轻撩开,那双从无表情的眸子里竟有些光彩,静静看着熟睡的白鹤军首领,他竟然有那么悲惨的过去!他竟然跟我一样悲惨。
可我如何同他比呢?
渐渐,明玉也睡了过去。
静谧的深夜,昏黄的烛火,突然一高大魁伟的男子出现在明玉榻前。
站了良久,想伸手探一探熟睡的小贺,却怎也没勇气。
是英亢。
他担心小乖对付不了明昔和,竟是胆大到潜入南方首领府内。
他全听到了。他的小乖和这明玉絮絮叨叨,他的小乖从不和他讲这些。
小乖,英亢也好乱啊,不过今日英亢会下个决断。
这时,异常警醒的明玉竟睁开了双眼,猛看到榻前的大汉不免一惊,再定睛却是个认识的,那不是英亢么?他——
英亢竖指嘴前,他本是极厌憎这勾引传玉的艳奴,可小乖对他却是保护疼惜,唉,如今也真算凄惨,一张绝世的脸给毁成这样……不过真也乖巧,不声不响,只是看着他。
他轻点小秋穴道,从怀内掏出个瓷瓶,倒了三颗药丸,一阵异香散出。取出其中两颗塞入小秋口内,看看手中剩下的一颗,再看看瘦得一把骨头的明玉,这艳奴也算是小乖的心头肉了,于是将这颗药丸塞进明玉的嘴。
明玉张大眼,看着这奇怪的英亢,英亢厌憎他他是完全知道的,这给他吃的是什么药,入口即化,身体里立即暖融融。
英亢再竖指嘴前,又指指小秋,摇摇手指。
明玉知道这是让他别告诉小秋他曾经出现。于是,他点点头。
这英帅竟然伸了大拇指夸奖他,又指指瓷瓶,轻声说了句:“素玉丸。”然后身形一晃,屋内再不见人影。
素玉丸?在传玉身边呆过多日的明玉知道,那是天下至宝。
为什么也给他一颗?
……身边的人真是幸运,有个这么爱他的人呢。
英亢神不知鬼不觉掠出贺府,蓦地心生警戒,这是同等水平的高手间的心灵呼应。
谁?申州竟有这般高手么?不过他没再停住身形,还是飞掠而走。
而,右烈在街内暗角处,亦是心惊。
名不虚传,黑鹰神英亢毕竟比他高出那么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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鹰鹤记(下)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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