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绢像是想不到原振侠有此一问,停了片刻才道:“椅子之中,也有不少是古董。你就照我的话去做好了,请你再去一次。”
黄绢最后的一句话,是放软了声音在说着的。那令得原振侠起了一阵回肠荡气之感:“你一呼百诺,为什么一定要我做这种事?”
黄绢又停了一会:“我需要一个我认为靠得住的人,来替我做这件事,我实在走不开,不然,我一定自己来了!”
原振侠缓缓地道:“一个什么国家文物博物馆,就那么重要?而且,椅子,和博物馆有什么关系?”
黄绢听来像是发出了一下颇不耐烦的声音,但随即语气却又十分柔和:“能不能为我再去一次?”
原振侠长叹一声,像是在自言自语:“我能够拒绝吗?”
在黄绢动听的笑声之中,通话结束了。
原振侠把手放在电话上,呆了半晌,连他自己也不能了解自己。何以平时是一个性格十分坚强的人,但是一和黄绢有了接触,便会变得那样讨厌──他有时,真的自己讨厌自己!
可是一想到黄绢飘扬的长发、纤细的腰、宜嗔宜喜的俏脸,他还是只好再叹了一口气。
于是,他再度在那所巨宅之中,见到了林阿生。
原振侠不想自己假充对古董内行,只是摊着手说:“我对椅子有兴趣,椅子!”
他特别强调了“椅子”两个字,因为将椅子和古董连在一起,毕竟不是十分常见的事。
却不料林阿生听了之后,居然一副郑重考虑的样子,想了一会,才道:“请你等一等!”
他拋下了原振侠,倒十分放心让他一个人,留在全是价值非凡的古物的大厅之中。原振侠等了二十分钟左右,才看到了南越。
南越的样态更难看了,他甚至是昂着脸进来的,只是眼珠向下,略微瞄了原振侠一下。不过开口倒十分客气:“阁下对椅子感到兴趣?”
原振侠忙道:“是。”
南越“嗯”了一声:“请问阁下对椅子知道多少?”
这一句话,又把原振侠问住了。
南越随便拣了一张椅子,坐了下来,也不理会椅子上的锦垫,一副长辈教训晚辈的样子:“椅子,中国古代是没有的。汉以前,中国人只知道席地而坐,到唐,椅子才从西域胡人处传进来。椅子的形状,可以变化出无数种来……”
原振侠听到这里,忍不住冷冷地道:“用处却只有两种,一种是供人坐着……”
他说到这里,故意顿了一顿。南越总算低下了脸,向他望来,显然是想听听,椅子的另一种用途是什么?
原振侠笑了一下:“还有一种用途是,举起来,敲在某一个浑蛋的头上,好令得他变得正常些!”
在南越还没有会过意来之际,原振侠已经转身向外走了出去。一面走,一面大声道:“希望你不会有被椅子砸中头部的一天!”
他走得相当快,一直到出了巨宅,未曾回头。所以也不知道,南越在听了自己这句话之后的反应如何?
他自己却感到无比的痛快,两次到这里来,都憋了一肚子的气,总算全发泄出来了!
他回到家里,等候着黄绢再打电话来,好把事情的经过告诉她,同时也向她说明,事情看来很简单,但自己实在没有法子做得到。
可是一直到深夜,黄绢并没有电话来。第二天是星期天,原振侠也放弃了原先准备参加的体育活动,只是在家里听音乐。每一次电话铃响,他都以为是黄绢打来的,等到拿起电话来,听到不是黄绢的声音,他就怅然若失。
一天就在精神恍惚的状态下度过,黄昏时分,他离开了宿舍,在附近的一条小山径中散步。那条小山径十分幽静,他找了一个大树桩坐了下来,抱着膝盖,听着不远处的山溪,因为最近多雨而发出的潺潺水流声。
就在天色渐渐黑下来的时候,他看到有一个人,正由小径的入口处走过来。一面走,一面在东张西望。
原振侠起先并没有留意,可是那人来到了距离他约莫有十公尺处,竟然扬声叫了起来:“原医生!原医生!”
原振侠陡然怔了一怔,他可以想象任何人会在这种优雅的情调中出现,叫着他,甚至是黄绢如果突然出现的话,他也不会更讶异。可是这个人,居然到这里来找他,那真是他绝想不到的事。
天色已经昏暗了下来,原振侠还看不清那人的脸面。但是只听声音,他已经认了出来,那个走过来的人,正是那个架子大得吓人的古董商南越。
剎那之间,原振侠又是惊讶,又勾起了两次受的气。他也故意扬起了脸,并不答理,一直等到南越来到了他的身前。
南越看到了他,十分高兴:“原医生,有人说你在这里散步,这里的环境幽美,你真是雅人!”
原振侠先是“哼”地一声,但是接着,忍不住自己也感到好笑。装腔端架子,毕竟不是他的本性,他随即笑了起来:“南先生,何以前倨而后恭?”
南越叹了一声,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原振侠盯着他,这时,他才注意到,南越并不是故意昂着脸的,而是他的鼻孔翘向上,所以自然给人一种他扬着脸的感觉。这时,他现出一副有难言之隐的样子来。
原振侠倒有点好笑:“南先生,要是你改变了主意,愿意接手这项买卖的话,反正我的朋友还没有打电话来,还来得及。”
南越听了之后,却摇了摇头,搔着头,仍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他的这种神态,倒令得原振侠有点摸不着头脑,只好等着。
过了好一会,天色几乎已完全黑下来了,南越才道:“原医生,你可否把你的资料给我看一看?”
原振侠听得莫名其妙:“什么资料?”
南越咽下了一口口水:“有关那张椅子的资料!”
原振侠站了起来,挥着手:“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什么叫一张椅子的资料?”
他说着,走近了一步,看清了南越的脸上,一副焦切迫望的样子。这种样子,倒不是假装得出来的,可是原振侠又实实在在,不知道他在说些什么。
南越迟疑着:“是这样,你走了之后不久,我接到了一个电话……”
原振侠忍不住讽刺了他一下:“原来你那所古宅之中还有电话的!”
南越的神态有点忸怩:“我们毕竟很难抵抗现代的科学文明,不过我用的电话,全是古物,我书斋中的那具,是电话发明之后第二年的出品!”
南越使用的电话,就算历史可以上溯到白垩纪,原振侠也没有兴趣。他有点焦躁地作了一个手势,示意对方废话少说。
南越会意:“电话是北非一个国家的领事馆打来的,就是要向我购买古物的那个国家。一个自称是副领事的人说,有一份有关一张奇特的椅子的资料在你那里,如果我有兴趣,你又肯答应……可以看一看。”
原振侠耐着性子听完,向小径的出口处走去,南越跟在后面。一直离开了山径,来到了有路灯的地方,原振侠才站定。
他才一站定,南越便急急来到他的身前。原振侠很诚恳地道:“我真的不明白你在讲什么,椅子,什么椅子?”
南越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最大的决心,泄露一个重大秘密一样:“一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
这句话,却并没有引起原振侠什么特别的惊讶。因为原振侠绝想不到,南越所说那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是那么古怪。一般来说,会晃动的椅子,一点也不稀奇,一张普通的摇椅,就会晃动。
南越看出原振侠不明白,他双手乱挥着,神情焦急,终于叹了一声:“唉,说也说不明白……”随即他又一咬牙:“我甚至可以给你看看那张椅子,虽然有关这张椅子的事,我对林阿生也没有说起过,只要你肯把那份资料给我看看!”
原振侠叹了一声,用缓慢的声调回答:“第一,我对一张自己会晃动的椅子,真的一点兴趣也没有,别说你大方地肯让我看,就算你送给我,我也不会要。第二,我根本没有你说的那份资料,也不明白何以一张椅子会有什么资料。既然该国领事馆已和你直接接触,我和你之间也就没有什么了!”
他说着,双手用力一挥,作了一个十分坚决的手势,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几次回头,看到南越苦着脸,跟在后面。可能是由于他刚才的那番话,说得太坚决了,所以他并没有再开口请求什么。
一直到原振侠走进了宿舍的大门,他才长叹一声:“原医生,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电话。请你有意披露那资料时,打电话给我!”
原振侠虽然接过了名片,但是道:“不会有这样机会的,我真的没有那份资料!”
南越看来仍然不相信,又长叹了一声。原振侠不再理会他,推开玻璃大门,走了进去。当他踏进电梯之际,还看到南越木然站在门外。
原振侠只感到莫名其妙。他所能肯定的是,黄绢一定不知道又玩了些什么花样,因为黄绢也提及过椅子。
他回到了屋中,坐了下来,心中有又被黄绢玩弄了的感觉。
他也隐隐感到,以黄绢如今的身分地位,由她来顾及的事,一定是十分重大的事件,不会是普通的小事。可是,一张椅子,原振侠实在没有法子,把一张椅子和任何重大的事联系起来。
他甚至想到:一张椅子,会不会是什么代号呢?一张椅子,可以象征一种地位,例如皇帝的宝座。那么,黄绢和南越口中的椅子,是在象征着什么?
原振侠并无头绪,就在这时,门铃声传来。原振侠暗叹一声,以为仍然是南越,可是当他打开门,却看到门外是一个他不认识的陌生男人。
那个陌生男人的身形相当高,比原振侠足足要高一个头,可是极瘦,瘦得使人觉得这样瘦的人,应该很难站得稳的感觉。
这个人肤色极其黝黑,但显然不是黑人,看来有点像阿拉伯人。他肤色如此之黑,只怕是受长期日光曝晒的结果。
他有着极深的双眼和尖削的鼻子──他整个脸,也只能看到这两部分,其它部分,全被乱成一团的头发,和浓密的虬髯遮住了。他的身上,穿著一套帆布的衣服。
这种衣服,在摄氏三十度的天气穿著,实在太热了。所以这个人的身上,散发着难闻的汗味,原振侠一看,就忍不住皱眉。
可是那个人看来十分心急,门才打开,他伸手一指原振侠:“原医生?快,飞机在等着,我们立即可以走!”
原振侠心想,今天是怎么一回事,怎么老是遇到讲话莫名其妙的人?对于这种无头无脑的话,他甚至懒得回答,正想将门重重关上,那人又道:“黄将军说,只要我亲自来请你,你一定肯来,你还等什么?”
那人的这两句话,与其说是直率或莫名其妙,简直不如说无礼来得好。
原振侠没好气:“你是什么人?”
那人“哦”地一声:“是,我忘了介绍我自己。我是汉烈米,一个狂热的考古工作者。”
他一面说,一面伸出手来,手指甲上还沾着许多泥屑。
原振侠“啊”地一声,这时,他一点不嫌对方的手脏,立时伸出手去和他握着,一面握着手,一面问:“汉烈米博士?就是曾经发掘公元前九世纪,阿利安人建立的哥林多城邦遗址,找到了著名的斯巴达人文物的汉烈米博士!”
对方一听,咧着嘴笑了起来,样子实在不敢恭维,就像是乱草堆中,忽然现出了一个洞一样:“真了不起,我以为只有专家才懂我的工作。你是一个医生,常识真是丰富,黄将军说得不错!”
原振侠十分高兴,因为眼前这个人,实在是考古学家中极出色的一个。他专事发掘历史上曾出现过,但却已被时间淹没了的旧城、旧堡,而且极有成就。他曾在沙漠中,挖出整个不知名民族建立的古城,也曾在南美发现过马雅人的遗迹。
原振侠道:“你那次发现了斯巴达人,早在三千年前就施行复杂外科手术的记录,包括截肢手术在内。我对于古代医学史十分有兴趣,所以留意了你的大名!”
汉烈米博士道:“是啊,斯巴达人喜欢打仗,所以特别多受伤的人,促使他们在外科上的技术超人一等。”
他讲到这里,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用力打了自己的头一下:“唉,我怎么光顾着讲话了?”
原振侠也忙道:“是啊,请进来坐!”
汉烈米叫了起来:“还坐?到飞机上去坐吧,快走!我坐了十几小时飞机来找你的,回去要花同样的时间,快走!”
这个人,一面说着,一面已迫不及待地拉着原振侠的手腕,拖着他向外便走。
原振侠叫了起来:“博士,你要我到什么地方去?”
汉烈米大声道:“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巴比伦、亚述等古国的国土!”
原振侠一时之间,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先叹了一口气:“我多少还知道一些美索不达米亚平原的沿革史,可是,我到那地方去干嘛?”
汉烈米博士一怔:“啊,你不知道,没有人对你说过?”
原振侠大力摇着头,他以为这一来,这位著名的考古学家,总该向他说说清楚了吧!
谁知道科学家自有科学家的一套,他竟然若无其事:“那也不要紧,我会对你说,在飞机上对你说!”
别看汉烈米人瘦,气力还相当大,就这两句话功夫,原振侠已被他拉出了门。原振侠只好使力,再把他拉回来。
这时他们两人拉来拉去的情形,实在十分滑稽。一旁若是有人看到了,一定哈哈大笑不已,可是原振侠却笑不出来。
他终于忍不住大喝一声:“别再拉我!这里到美索不达米亚,超过两万公里,我总不能说走就走!”
汉烈米呆了一呆:“为什么不能?”
这一类的科学家,原振侠倒不是第一次遇上。这类科学家,在他们自己的专业之中,是顶尖人物,他们工作、学术上的成就,可以赢得全世界的喝采,是人类光辉的文化中的一个环节。
但是他们在其它方面,尤其在生活方面,却可以不通世务之极。像是叫人立时走,到几万公里之外的一个目的地去,就好象把人拉出去,到街角的小咖啡室,去喝一杯咖啡那样简单,还要问人:“为什么不能?”
原振侠挥着手解释:“我有我的工作……”
汉烈米一下就打断了他的话头:“我对你太失望了!黄将军说,在那座奇妙的古墓之中,所发现的怪异不可解释的事,只有你可以理解,谁知你这个人那样不爽快,婆婆妈妈的!”
原振侠听得他这样说,不禁呆了一呆!
汉烈米一再提及“黄将军”,那自然是指黄绢而言。由于他出现得那么突然,像是一阵旋风一样,简直令人无法好好想一想。
直到这时,原振侠才对事情有了一丝概念:汉烈米一定是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发现了一座古墓,而在那座古墓之中,又有一些奇异的事发生,他的考古工作,可能是在黄绢的支持下进行的。
所以黄绢才告诉他,这种奇异的事,原振侠可以理解,所以这个狂热的考古学家,就像是旋风一样卷了来。
原振侠竭力使自己冷静下来,他当然不会承认汉烈米对他性格上的指责。他沉着声:“先生,每一个人都有他的工作责任,你是一个考古家,我是一个医生。我能叫你立刻从考古工作,转到医学研究上面去吗?当然不能!”
汉烈米呆了半晌,神情变得有点苦涩:“可是,那里的……情形,如果你不去看一看的话……真是……我无法说得上来……”
他一面说,一面不断作着手势,可是他说的话,原振侠仍然听不很懂。
而在突然之间,他像是忽然又想到什么,整个人直跳了起来:“对,最重要的一点我忘记了,黄将军说,只要你一到,她就会赶来和你相会!”
原振侠不禁心头怦怦乱跳了起来,这对他来说,实在是难以抗拒的诱惑。本来,他是一直在拒绝的,可是这时,他却沉默了起来,深深地吸着气。
汉烈米用一种异样的眼光盯着他:“怎么样?她说,如果你还是不肯去的话,你就不是你了!”
原振侠叹了一声。黄绢太了解他了,或许正是因为这样,所以他始终无法突破黄绢建造起来的感情囚笼,还是他自己根本无意去突破?
他感到一阵迷惘,喃喃地道:“我……当然是我!”
汉烈米大为高兴道:“你答应了?”
原振侠点了点头,他那种点头的动作,十分缓慢,看起来,像是他感到极度的疲倦。不过汉烈米并不理会这些,只是兴高采烈地欢呼着。
一小时之后,原振侠已经和汉烈米,一起坐在那架布置精致优美的小型喷射机上,在接近一万公尺的高空,以时速六百公里向前航行。飞机是黄绢的座机,汉烈米就是搭这架飞机来的。
这架飞机的搭乘者,都有着外交特权。繁琐的手续,对享有外交特权的人来说,是根本不存在的。
原振侠直到这时,才算是略为定了定神,因为在过去的一小时之中,他做了那么多的事。
他先去找了院长,表示自己坚决要离开若干天。医院院长在目瞪口呆之余,还未曾向他解释说医院中人手缺乏,原振侠把话说完,就转身离开,令得一向好脾气的院长,也忍不住在他的身后大声吼叫。
然后,他就收拾了最简单的行囊。虽然他要远行上万公里,可是他随身所带的东西,却比小学生的远足更加简单,而且,汉烈米还一直在旁催他。
当他终于登上飞机之际,他不禁吁了一口气,同时想到,人的生活真是不可测的──每天的生活,看来十分刻板,但是忽然之间,却会发生巨大的变化!
当他在和古董商打交道之际,怎会想得到,突然会到了高空之中,而目的地竟然是美索不达米亚?
当飞机迅速升高,都市的夜景、闪亮的灯火,迅速消失之后,汉烈米仍然忍不住他的兴奋,不住搓着手:“真好,十二小时,我估计十二小时之后,我们就可以到达目的地了!”
然后,他又向着驾驶舱大声叫着:“快告诉黄将军,原医生来了!”
原振侠看他高兴得像是进入了一幢全然用糖果造成的城堡一样,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兴奋。因为他自己知道,自己只是一个医生,对考古方面的常识,十分有限,要是有连汉烈米都不能了解的考古学上的难题,他实在帮不了什么忙的!
他想了一想,道:“你总不能在长途飞行中一直大叫大嚷,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该说说了吧!”
汉烈米转了一个位子,在原振侠对面坐了下来──机舱中的布置,全然是一个十分舒适的小客厅,有柔软的沙发,精美的茶几,和放着各种美酒的架子。
汉烈米坐下之后,像是他就是飞机的主人一样,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原振侠:“当然,我要把一切全告诉你。两年前开始,我就在几个阿拉伯政府的支持下,在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上,广泛地搜寻巴比伦、亚述等古代国家的遗迹。”
汉烈米的工作是考古,考古学的重大项目之一,是发掘古代的遗迹。美索不达米亚平原,可以说是考古家心目之中的宝库。
“美索不达米亚”,是一句希腊话,意思是“两河之间的地方”。这个地区,是历史、地理课本上相当重要的一环,因为底格里斯河和幼发拉底河两岸,是人类文明的发祥地之一,和中国的黄河、印度的恒河同样重要。
“两河流域”的古文明,随着时间巨轮的前进,现在已经不再重要。但是在人类历史上,却有着极重要的地位,影响十分巨大。
现在,在两河流域地区,是叙利亚的东部和伊拉克,都是阿拉伯国家,和卡尔斯将军的国度,有着相同的宗教信仰。
当卡尔斯将军的影响逐渐扩大,黄绢甚至可以代表整个阿拉伯世界发言之际,有意在两河流域探索古迹的行动,黄绢也就成了这个探索行动委员会的负责人。
黄绢本身,对于考古并不是很热衷,但是她却看得出,如果在两河流域有惊人的考古学上的发现时,可以使阿拉伯国家在世界上的地位,得到某种程度的提高。
所以在一开始时,她就说:“要就不做,让那些未被发掘的古迹,安静地埋在地下;要就全力去做,我们请最好的人,动用最好的设备,给以充足的经费!”
当时参加成立会议的人,都表示同意。于是,汉烈米博士,就受邀参加了这项工作。
由于两河流域,本来就是考古工作者心目中的宝库,过去的年代中,也不知道有过多少考古工作者,在这幅新月形的沃地上工作过。不少西方的考古工作者,也曾有过巨大的发现。
但是,像这次那样,有组织的大规模行动,却还属首次。
所以,当汉烈米登高一呼,征求队员之际,不到一个月功夫,已经组成了一个超过两百人的庞大考古队,进行工作。
两年来,考古队的收获十分丰盛。他们发现了整座小镇市,是属于巴比伦古国的,估计当时聚居在这个遗迹中的人口,超过一万人。镇市甚至是经过细心规划的,中央部分,明显地有一座巨大的建筑,可能是供居民大集会之用。
他们也发掘出了不少古物,甚至包括了公元前一千六百年,曾把亚述城置于统治之下的米坦尼国国王所建造的神殿。
这个神殿,亚述人在独立之后,曾把他们如何战败宗主国的辉煌历史,用连环画的形式,浮刻在庙中所有的墙上。在被发掘出来时,其中有几块大石上的浮雕,还十分清晰。
有一块大石上,是刻着一个亚述武士,正在运用他们发明的一种利用弹力发射石块的武器,在向敌人攻击。
这块大石,就被配上了精美的架子,放在卡尔斯将军的办公室之中。
他们也找到许多埃及古物,因为亚述人曾经一度占领过埃及,那是公元前七百多年的事。
在考古工作中不断有巨大的发现,使得所有参与工作的人,越来越兴奋。起先,他们还是集中在一起工作的,但是汉烈米工作上的野心越来越大,他招请了更多的人,把原来的考古队,分成了十组,分布在广阔的平原上,同时进行工作。
在这两年中,全世界的考古学家,若是未曾参加过汉烈米领导的工作队,简直见了同行,会连头都抬不起来。
汉烈米这个狂热的考古工作者,自然更是全副心神,都投入其中。为了方便工作,他有一架小型飞机──当然那不是什么豪华的喷射机,而只是一架双螺旋桨的小飞机,只是为了方便从这个小组发掘的地方,赶到另一个小组的工作地点去视察而已。
那一天,黄昏时分……
汉烈米向原振侠,简单解释了一下考古队开始工作的情形之后,神情显得十分异样,甚至在黝黑的肤色之中,透出了红色来,尤其是在双颊之上。那证明他的情绪,正处在极度的兴奋之中。而这时候,他只不过在叙述,可知他当时,在事情真实发生之时,他是如何兴奋!
而事实上,当时,汉烈米的兴奋,是他一生中之最。
那一天黄昏时分,汉烈米在他亲自领导的那个小组的工地上。多天前,巨大的挖土机,在挖去了将近三公尺的浮土之后,已经显示出了一大片用方整的石板铺成的地基。每一块石板的大小、厚度,都是一样的。
对两河流域历史文化熟悉的人,一看到这种石板,就可以知道,这种石板,在当时,非但要经过遥远途程的运输,而且还要有高度的技巧,才能凿成这种样子──在每一块石板的边缘,都有着凸出和凹进去的雕刻,那是方便石板和石板之间的衔接的──这种建筑上的技巧,一直到现在还被沿用着。
这种应用于古代建筑上的石板,即使发现了残缺不全的一块,也会被世界各地的大博物馆视为瑰宝,何况这时出现的,是整整一大片,简直可称为一个广场!
所以,当石板广场才一显露之际,汉烈米就兴奋得在石板上跳来跳去。消息迅速传出去,立时有记者从埃及、叙利亚、伊拉克,甚至纽约、伦敦赶来,忙着摄影和报导这个消息。
汉烈米选在三天之后,当整个方形的广场,全被发掘出来之后,就在广场上招待记者。
广场经过测量,是一个每边九十一点三二公尺长度的正方形。
当时,约有近二十个记者。汉烈米神气得像是皇帝一样,虽然他仍是泥垢满面──为了工作,他绝不浪费时间把自己弄干净一点──答复着记者的询问。
美国国家地理杂志派来的记者,问题最中肯:“博士,一个广场是不会单独存在的,你估计那是什么的遗址?是一个大神庙,一座大宫殿,还是一整座城市?”
汉烈米摇着头。两个工人托着一块被掘起了的石板过来,汉烈米指着石板:“看,这种形制的石板,根据以往发掘工作的记录,亚述人只用来建造尊贵的人的陵墓。所以,我断定这个广场,是亚述帝国历史上,一位了不起人物的陵墓!”
记者又追问:“你估计那是谁的陵墓呢?”
汉烈米呵呵笑了起来:“我是考古工作者,考古工作者在没有确凿的证据之前,是不作没有价值的猜测估计的。你们还不如问我,我的野心,希望发现的是什么人的陵墓还好。”
记者忙问:“那么,博士,你心目之中,希望这是什么人的陵墓呢?”
汉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发表了他的野心:“我心中有两个人,都是亚述帝国历史上,最辉煌的君主──”
能派来向汉烈米博士作采访的记者,自然都是在历史知识上极其丰富的人。汉烈米才讲到这里,立时有几个人叫了起来:“帝格拉?帕拉沙(TIGLATH-PILESER)三世!”
也有人叫道:“沙尔贡(SARGON)二世!”
汉烈米十分郑重地点着头:“是,那就是我的野心。”
记者群在那一剎间,忽然全都静了下来。因为他们都意识到,这种希望如果实现了,那将是有史以来,在两河流域的考古工作最大的发现!
被提及的那两个君主,都是在公元前七百年左右,亚述帝国的英明君主。他们曾为亚述帝国建立了广大的版图,是亚述帝国历史上最辉煌的年代。版图东起伊朗高原,西面达到地中海沿岸,甚至曾占领埃及。
如果是这两个君主其中之一的陵墓,单看这个石板广场的气派,就可以知道陵墓工程是如何伟大!
而读过历史的人都知道,亚述人在军事技术方面,有许多发明,他们的建筑技巧,也是当时人类文明的顶峰。亚述帝国的首都尼尼微,在记载之中,有着和天宫一样瑰丽的王宫。这种记载,都是用楔形文字写在泥版上,再烧干泥版而保存下来的。
汉烈米在沉静之中,高举着双手:“祝我成功吧!”
在场的所有人,发出了巨大的欢呼声。有几个记者,在发布了新闻之后,要求留下来,参加整个发掘过程,但是却被汉烈米拒绝了。
汉烈米告诉他们:“考古学上的发掘工作,是一件十分细致的专门性工作,领导者必须在缜密的思考下,根据他所能掌握的资料,小心翼翼进行。我不想有人在一旁打扰,等我的发掘,有了进一步的消息时,一定会通知各位。”
汉烈米的理由是如此充分,所以,当天下午,黄绢的直升机,就降落在这个石板广场之后不久,也被汉烈米以同样的理由,请离了现场。
在整个广场被清理出来之后的日子里,汉烈米几乎是不眠不休地工作着。在临时房屋中,他先和够资格的考古学家反复讨论,该如何进一步发掘。这样巨大的方形石板广场,以前从未发现过,也不能在任何古籍中,找到有关的记载。
虽然已可以肯定,那是一座陵墓,但是陵墓的其它部分是在什么地方?最重要的,自然是找到这座陵墓的入口处。
初步的决定是,由广场起,向四面发掘开去,调来了更多的挖土机,和熟练的挖土机操纵者,日以继夜地发掘。开始的第一天,成绩令人振奋莫名,在广场的四角,距离广场的角,不到十公尺处,都发现了一个巨大的圆形石墩。
那石墩之大,简直犹如一个舞台,直径接近十公尺,都是用巨大的石块砌成的,一共是四个。
四个巨大的石台上,石块表面都凹凸不平。在清除了上面的积土之后,发现了石块表面有焚烧过的痕迹,十分明显。看起来,像是那四个巨大的石墩,是用来作举火之用的。
亚述人的信仰习惯之中,并没有大规模举火的记载。于是,这又是一个重大的发现。
可是,再接下去,却令人沮丧之极。挖掘的范围一直向外扩展开去,可是却什么也没有发现。
一直到扩展出去的范围,已经每边都达到将近一百公尺了,汉烈米只好勉强睁着布满了红丝的眼睛,宣布放弃,另行设法,再行讨论。
汉烈米和其它考古学家讨论的是:
如果这个广场,是陵墓的一个构成部分,那么这个陵墓的入口处,应该是在什么地方呢?
在过往的年代中,已经被发掘出来的亚述帝国时期陵墓的结构图,全被找出来,作为参考。结构大致是相同的,但又和这个石板广场不一样。
在已被发掘出来的亚述帝国时期建造的陵墓之中,没有一座是有着那样大,或者小一点的石板广场的。
汉烈米甚至对自己的判断,起了怀疑──这是一座陵墓吗?还是只不过使用了和建造陵墓的同类石板,实际上那并不是陵墓的一部分,是另有用途的一个建筑。譬如说,在四周的石墩上,燃起巨大的火堆,而在广场中集中了一些人,进行某种仪式所用的?
汉烈米和所有的考古学家,都感到了极度的迷惑。他们知道,他们已经发现了一个人类自有考古学以来最大的发现,可是他们却不知道那是什么!
这实在令汉烈米和所有的考古学家感到发狂,他们提出了种种设想,有的说,这个大广场,可能是亚述帝国势力最盛大时阅兵之用的;有的说,那是展览亚述帝国在军事器械上的成就的一个展览广场。
有的考古学家找来了早在一百多年前,考古学家找到的亚述帝国王宫废墟的平面图,看看是不是有相类的广场。
那座王宫,是沙尔贡二世在公元前七百多年建造的,位于当时亚述帝国的首都尼尼微。整座王宫,是建造在一个将近二十公尺高的大平台上的──这一点,曾令得汉烈米和考古学家们兴奋了一阵。这整座王宫都是建立在一个大平台上的,由此可知当时亚述的建筑师,对于平台有特殊的爱好。
但是从已发现的废墟来看,沙尔贡王宫的平台,不是石块,而是泥土的。这座王宫,有将近三百余间房间,内院、外院,分布得十分整齐,和如今被发掘出来的大石板广场,又大有不同。
讨论一直在持续着,在第三天晚上,汉烈米双眼已经通红了。突然之间,他直跳了起来,视线离开了摊在巨大桌子上的种种图样,大声叫了两下,又用手拍着自己的头。
在场的考古学家,都知道他的习惯。那一定是他想到了什么,有了巨大的突破,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怪动作,而且,一定是突破越大,动作越怪。这时他的行动怪异莫名,那么,一定是有了巨大的发现了。
所以,一时之间,所有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汉烈米是那样兴奋,以致他讲起话来,断断续续,他先挥着手,叫:“在座,对楔形文字有研究的人举手!”
剎那之间,至少有二十个人举起手来。古代的楔形文字,全然是普通人知道范围之外的事,但集中在这里的,全是世界第一流的考古学家,有二十个人精通楔形文字,也就不是什么奇事。
汉烈米博士本人,也是一个精通古亚述帝国楔形文字的专家。
而这时,也有几个考古学家,已经明白汉烈米想到的是什么了。其中一个叫了起来:“真是,我们何必在这里猜测,应该在史籍中去找资料!”
汉烈米呵呵笑了起来:“可不是么!世界上楔形文字的专家,至少有一半在这里,把所有楔形文的记载,全都弄到这里来!”
汉烈米的话,立时变为命令,由考古队的行政人员去执行。汉烈米又宣布:“在资料未曾来到之前,大家休息一下吧!”
旁人怎么休息,汉烈米不理会。他自己,就在那个大石板广场的中心部分,摊手摊脚,躺了下来。
广场真大,躺下来之后,由于视线角度的关系,看起来更是伟大。
汉烈米无法从设想来知道这个广场的真正用途,但是他很有信心,可以在楔形文字的记载之中,找到这个广场的来龙去脉。
汉烈米的信心,并不是全无根据的。因为考古学家在十九世纪中叶,就已经发掘到了收藏楔形文字泥版的图书馆,有着巨量的楔形文字记载。
楔形文字,据考证,在公元前三千年已经开始有人使用。等传到亚述帝国时,由于长期的使用,作为一种文字,已经由单纯的象形、会意进步到了发音,足以记录十分复杂的事件之用。在两河流域各地,都有大量的发现,而且,早已被整理、译解了出来。
当时,并没有纸张,所有的楔形文字文献,全是刻在石头或泥版上的。最早期的,出现在石头上,但在石头上刻文字,相当困难,后来就演变为刻在湿泥版上,等泥版干了之后,文字也就留了下来。当然,这时汉烈米下令弄来的,不会是泥版本身,而是经过了现代科学摄影编印之后的纸张。
考古队是得到好几个阿拉伯国家全力支持的,尤其是现在,已经有重大的发现,工作进行起来更顺利得多。在汉烈米躺在大石板广场之后的二十四小时之后,可以搜罗到有关楔形文字的资料,一共是三大木箱,已由专机运到。
在那二十四小时之中,汉烈米一直逗留在那个大石板广场之上。有时,他坐着,有时,他躺着,有时,他蹲在那四个巨大的石墩之上。
所有人都知道汉烈米博士在思索,所以除了那位专门照顾他生活的中年女士,谁也不去打扰他。
等到资料运到,精通楔形文字的专家,已经增加到了五十位。那时,正是黄昏时分,汉烈米就在广场上,召开了一次会议。
夕阳西下,把站在广场上的人的影子,斜斜长长地投在石板广场上,看来相当诡异。
汉烈米挥着手,有点声嘶力竭:“在我们的知识之中,这个广场,是一片空白。我们大家都研究过楔形文字,所以这些资料之中,我们以前接触过的,可以不必再加以注意,集中力量在我们以前未曾注意过的资料。我们把资料分开来研究,一有发现,立即和我联络!”
三只大木箱被拆了开来,五十位专家,每人取走了相当数量的资料,各自去埋头研究。汉烈米自己也取了一大叠,他坚持不肯进临时房屋,就在广场之上,点起了灯,开始了研究。
又过去了三天,所有的资料全都经过专家过目。可是,在所有的资料之中,没有一点有关这个广场的记录!
这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所有的考古学家,都显得无比沮丧。
当天晚上,几乎人人都不想说话,其余的工作人员,也都沉默了起来。
有了那么重大的发现,可是却无法有进一步的突破,这真是叫人难过的事。汉烈米仍然留在广场上,他甚至像是发脾气的小孩子一样,拒绝进食。
一直到午夜,他才有了决定。他重重在广场上顿了一脚,他的决定是:明天一早就开始,把这个大广场的所有石板,全都撬起来,看看是不是有什么,在那些石板之下!
汉烈米的这个决定,引起了剧烈的争论。有一大半考古学家认为,汉烈米的决定,是对一个伟大而完美的古迹的破坏,这是不可饶恕的粗暴行为!
汉烈米激动地驳斥他们:“有了一个发现,但是对这个发现一无所知,那有什么用?”
反对者的言词也很激动:“你发现了一件古物,总不能因为不明白它的来历,而把它弄碎!”
汉烈米指着脚下的那些石板,吼叫着:“掘了起来,还可以照样铺上!”
反对者也吼叫:“再铺上,已经不是原来的样子了,那是不可饶恕的破坏!”
当激烈的争辩没有结果时,黄绢恰好乘坐直升机来到。她在了解了经过之后,拍着汉烈米博士:“一切工作,都是他主持的,就算他主张把这个广场用炸药炸掉,我也不会反对!”
汉烈米感激黄绢的支持,一下子冲过去,把她抱了起来,不住打着转。他转动得如此之急速,令得黄绢的长发,呈大半圆形,散布了开来。
既然黄绢这样说了,反对者自然无可奈何。有上百位持反对意见的,愤然离去,表示抗议。
第二天,太阳还未升起,各种工具已经准备妥当了,每一块石板上都编了号,以准备再照原来的次序铺上去。先从边缘开始,一块块石板,被挖掘起来。
在石板之下,显然是经过建筑程序,全是坚硬的泥层,毫无疑问,泥层是经过处理的,使之更结实。而且,在平整的泥土上,有着显著的线条。
这又是一项巨大的发现,令得汉烈米欢喜若狂。但真正令得他高兴得几乎昏了过去的是,在中心部分的九块石板被移开之后,石板之下不是泥土,而是两块更巨大的长方形石板。
当汉烈米看到了那两块长方形的大石板之际,他大叫着:“门!这是两扇门,通向神秘领域的大门!”
他叫着,然后跪了下来,亲吻着那两扇石门。再用精巧的工具,小心翼翼,在另外几个考古学家的协助之下,把那两扇石门打了开来。
那真是石门,可以向上打开。石门的一边,有着门应该有的栓,那使得这两扇石门,不必像其余的石板一样移开,而是可以打开的。
门打开之后,人人在阳光之下,都可以看得到,是一个相当大的地洞,有整齐的石级,一直通向下面。
所有人的兴奋,到这时,真已到了沸点。在洞口,先用回声探测仪,测到了这个地洞的深度,是广场边长的十分之一:九点一三二公尺。
回声探测仪是绝对精确的,这个探测结果,也使人感到建筑广场的建筑师的计算,是何等精确。有了那么重大的发现,首先进入地洞的荣耀,自然归于汉烈米博士。
汉烈米挑选了八个他的支持者,再加上闻讯特地赶来的黄绢,一共是十个人,由他带头,进入地洞。自然,他们有着最好的配备,包括氧气面具,强力照明设备和无线电通讯仪。
但是为了以防万一,强力的鼓风机,还是对着地洞口,操作了半小时,好把新鲜空气吹进地洞去。
然后,汉烈米手持强力电筒,先踏下了石级,走进地洞去,黄绢和其它八个考古学家跟在后面。
十公尺左右的地洞,并不是十分深,没有多久便已到了洞底。那是一个大约三公尺见方的空间,对准石级处,又有两扇石门,石门上刻着巨大的楔形文字。汉烈米一看见就认了出来:“权力之门”。
“权力之门”是什么意思呢?汉烈米这些考古学家想不出所以然来。黄绢在这时候,倒有点怦然心动,权力──这正是她委曲自己,和卡尔斯将军在一起之后,最大的追求目标。在短短的时间中,她所追求到的权力,可以说是人类史上罕有的奇迹了!
可是权力的追求,是漫无止境的。而且,追求权力者的欲望,就像是吸毒者对毒品的需求一样,不断在增加,永无满足。
权力之门──如果表示进了这两扇门之后,就可以获得至高无上的权力……黄绢想到这里,捏着电筒的手心,不由自主在冒着汗。
自然,汉烈米博士和其它的学者,是不知道黄绢的心情的。汉烈米在用电筒照射了一遍之后,声音之中,充满了恼怒:“在我们之前,有人来过了!”
汉烈米一生之中,不知道进入过多少古代神秘的建筑,包括建造在地面上和地底下的。丰富的经验,使他一看就可以知道,某些建筑物是自从封闭之后,就再也未曾被人发现过。但是也有更多的,是在淹没的岁月之中,被盗宝人光顾过的。
对于考古学家来说,最痛恨各种类型的盗宝人。他们有特殊的本领,进入古建筑,肆意破坏,盗取宝物。被他们光顾过的地方,考古学家不知要花多少功夫去整理,而在更多的情形下,破坏程度令得考据工作失误,或根本无法进行!
这时,在两扇石门之间的门缝,有着多处缺口。显而易见,不知是在什么时候,这两扇建造完美的石门,被人用简陋的工具,粗暴地撬开来过。
汉烈米的恼怒,传染了其它人。反倒是黄绢最镇定,她道:“在我们弄开门之前,是不是要先戴上氧气面罩?”
汉烈米恨恨地道:“但愿里面充满了毒气,曾进去过的人,死在里面!”
虽然愤恨,但还是人人戴上了氧气面罩。
古代的建筑物,尤其是建在地底的,常因为年代久远,使空气发生了变化。若是贸然进入,就会跌进死亡的陷阱之中,佩戴了氧气面具之后,自然安全得多。汉烈米使用了极薄而又坚硬的金属片,自门缝之中,插了进去,然后,轻轻摇动着,再用力向前或后推拉着。不一会,门已向外移动了一些。
汉烈米向身后的人作了一个手势,一时之间,强力电筒的光芒,集中在门上。汉烈米再一用力,石门发出一阵“轧轧”的声响,向外面打了开来。
在那一剎间,各人的心情,都紧张到了极点。整个大石板广场的秘密,可能全在这两扇石门之中了。如果汉烈米最初的估计没错,那么,打开了石门之后,将可以通向人类古代最伟大的建筑之一,一座巨大的陵墓之中,里面有数不尽的瑰宝,等待着他们。
所以当石门向外渐渐打开之际,几乎每一个人都是屏住了气息的。
等到石门终于打开,在强力电筒的光芒照耀之下,人人都发出一下惊叹声来──石门并不是很大,甚至称不上壮观,可是,门内的空间,宏大得几乎使人不能相信!
当然,门内的空间,不会有地面上的广场那么大,可是它是建造在地底下的。在石门没有打开之前,谁也料不到,在地底下,会有那么大的一个陵堂!
那毫无疑问,是一个陵堂,正方形,每一边,大约有二十公尺,高,大约是十公尺。必须说明一下的是,在石门打开之后,并不能立时进入那个陵堂,因为石门是开在接近顶部的。也就是说,在石门打开之后,还要走下二十余级石级,才能踏足在陵堂的地上。
所以,当石门打开,各人向内看去时,看到那个陵堂,是由上而下的角度。那样的角度,自然更可以清楚地看到陵堂的全貌。
在陵堂的中心,是一个长方形的石台。那石台的形状,有点特别,就在石台边上,有着两具骸骨。
在电筒光芒的照耀之下,可以清楚地看出,那两具骸骨,一具相当高大,生前一定是一个身形十分高大的人,而另一具则比较瘦小。
那具高大的骸骨,是被包在一件金光闪闪,看来全然是用黄金打成的薄片串成的战袍之中,只有手、足和头部露在外面。还有一顶黄金铸的战袍头盔,放在距离那副高大骸骨的头部不远处。
而那具短小的骸骨,却只是穿著看来相当破败的麻质衣服。
黄绢看到了这种情形,只觉得讶异,不明白这种情形代表了什么。她至多只能猜想,那个穿著黄金战袍的人,一定是了不起的一个大人物,这里,应该就是这个大人物的陵墓。她也可以进一步联想到,这个大人物,可能是亚述帝国显赫的历史上的一位君主,而这里,就是这个皇帝的陵墓。
可是,何以皇帝的遗体,会不在棺椁之中呢?又何以在皇帝的遗体之旁,另外有一具骸骨呢──虽然在骸骨上,是无法认出在世时的地位身分的,但是那些破败的麻质衣服,表示这个人绝不会是身分高贵的人,何以他的遗体,能和皇帝一起在陵墓之中?
黄绢的心中,充满了疑问。正当她要开口相询时,已经听得汉烈米发出了一下愤怒之极的闷哼声,接着,他就向下直冲了下去!
看他冲下去的势子,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跳了下去一样。他冲下去的势子是如此之急,以致冲完了石级之后,他又向前奔出了几步,直到他到了那个石台附近,才收得住势子。
当他站定之后,他又发出了一下怒吼声来。这时,其余的考古学家,也纷纷向下冲去,有几个在黄绢身后的,甚至不顾礼貌,抢向前去。
这种情形,使黄绢知道,这些出色的考古学家,一定有了极其重大的发现。可是她不明白,何以汉烈米博士,又发出了两下愤怒之极的吼叫声呢?
她也急急向下走去,看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那具黄金战袍中的骸骨。她望向汉烈米:“博士,恭喜你有了巨大的发现!”
巨大的陵墓之中,空气显然没有问题,所以各人已将氧气面罩取了下来。汉烈米神情仍然极怒,甚至因为发怒,而变得有点出言无状:“恭喜个屁!”
黄绢有点啼笑皆非,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这时,已另外有两个考古学家对汉烈米道:“还是值得恭喜,毫无疑问,这是沙尔贡二世的遗体。汉烈米博士,这是人类考古史上最大的发现!”
汉烈米叫了起来:“石门一打开,我就知道这里是沙尔贡二世的陵墓。可是你们看看,这里遭到了什么样的破坏!一个伟大君主,他在世时,统治了一个庞大的帝国,可是他的遗体,就这样躺在地上!”
一个皇帝的遗体,就这样躺在他建筑那么宏伟巨大、在当时来说,不知道花费了多少人力物力建成的陵墓的地上,这真是说不过去的。
棺椁在什么地方?在这里的所有人都知道(除了黄绢),亚述帝国君主的陵寝,都使用巨大的石棺来殓葬。而石棺,也一定放在一个长方形的石台之上。
如今,那个石台在──这种形制的石台,对他们来说,都不陌生,就是放置石棺用的,可是石棺呢?
皇帝的陵墓之中没有石棺,那是不可思议的。而且,另外一具骸骨,是属于什么人的?
接下来的疑问更多了──在这座陵堂之中,几乎没有别的任何陈设,除了正中那个石台之外,一无所有。
整座陵堂,上下四面,全是石块砌成的。在十九世纪中叶,被考古家发掘出来的沙尔贡二世王宫之中,遗址的壁上,都有着精美的刻画,表示帝王生平的活动。可知道这位君主,十分喜欢把自己的活动表现出来。
那么,何以在他的陵墓之中,反倒全无所有,一点没有刻画呢?
没有刻画,文字倒是有的。一个考古学家攀上了石台,看到了石台上,用楔形文字刻着一行小小的字句,他连忙叫汉烈米过来。
大家都攀上了石台,看到那行小字,是刻在一个小小的圆孔之旁的。整句句子很快被译读了出来:我们的君主,伟大的沙尔贡二世,坚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
就是那样简单的一句话。而这样简单的一句话,却全然叫人摸不着头脑!
这句话的意思,本来是再容易不过了,但是细想一想,却又不可思议之极。这里是沙尔贡二世的陵寝,是他的坟墓,他到这里的时候,已经是一个死人,所谓“坚持”,当然是他生前的坚持。为什么他要坚持坐在自己的陵墓之中呢?
或许,他是一个有着特殊怪癖的皇帝,但是,死人又如何可以坐着呢?
就算这位伟大的君主,坚持要坐在他的陵墓之中,而他的臣属,又遵照了他的遗言,让他“坐”着的话,当然也不是完全不可以。问题是,他坐在什么地方呢?就坐在这个石台上?至少,要有一张椅子吧,椅子又在什么地方呢?而且,他为什么要坚持“坐”着呢?
一个接一个问题,令得连汉烈米在内的所有考古学家,面面相觑,目瞪口呆。看他们的神情,不像是在一座极有考古价值的古墓之中,而像是进了什么迷幻境界一样。
黄绢也看出事情有些不对劲了,她连连发出问题,可是却没有人睬她。黄绢来到汉烈米面前,大声道:“博士!”
汉烈米陡然震动了一下,摇着手:“这里有太多不可解的事,请你静一静!”
黄绢指着金战袍:“有什么不可解的,这个穿著了金战袍的人,一定是一位君主!”
汉烈米挥着手:“是啊,可是还有一个──”
他说到这里,陡地叫了一声,扑到了另外一具尸体之旁。这具尸骨,本来本身也是一个谜,但是由于谜团太多了,这具骸骨反倒被人忽略了。汉烈米这时,由于和黄绢的对话,陡然想了起来,剎那之间,至少有五个人,围住了那具骸骨。
汉烈米仔细看着,那实在是一具普通的骸骨,看不出任何特异之处来。可是这样普通的一具骸骨,却出现在一个君主的陵墓之中。
汉烈米在看了一会之后,向其它各人作了一个手势。他和两个人,小心翼翼地把那骸骨翻了过来。
虽然他们的动作十分小心,可是在翻动之际,那具骸骨还是散了开来。
(我们在很多电影之中看到,有一具完整的骸骨挂在半空之中,但实际上,永远不会出现这样的情形。当一个人的身体,肌肉腐烂殆尽,只剩下骸骨的时候,联结骨节和骨节的组织,也一定早已腐败,所以,人的骨骼便无法联结在一起,必然会散落的。)
那骸骨的头部,甚至向外滚了开去,一个考古学家忙将之捧了起来。
当骸骨在被翻过来之际,在肋骨之际,有一柄匕首,跌了出来。
那是一柄形状相当奇特的匕首,柄的部分还镶有宝石,匕首略弯,呈新月形。这种匕首,正是亚述帝国的武士随身佩用的那种。
汉烈米拾起了匕首来,喃喃地道:“这个人,是被人杀死在这里的!”
匕首自肋骨中跌出来,那么这个人是被人用匕首刺进胸口致死的,这一点应该毫无疑问了──这个人在中了匕首之后,身子扑向地,面向下死去。
在骸骨被翻过来之后,看到在骸骨之下,还有一块三十公分见方的泥版。这种大小形状的泥版,考古学家们定然也不陌生,楔形文字就是刻在这种泥版之上的。
可能是那人向下扑去的时候,故意要把那块泥版压在身下的。因为他有几只手指,就在泥版的边缘,当时的情形,可能是他还紧捏着这块泥版。
泥版已经裂开了,但显然在碎裂之后,还没有人动过。所以,还是照碎开时的位置排列着,可以看得出上面刻着楔形文字。
汉烈米作了一个手势,几个人一起伏下来,仔细研究着上面的文字。
在那块泥版上的楔形文字,和他们以前接触过的大不相同,刻得又小又精细,密密麻麻,所以看起来十分吃力。汉烈米取出了随身携带的放大镜来,遇到他有疑惑之处,他就和其它专家讨论着。
黄绢已经不耐烦起来,她先是抚摸着那件由金片串成的战袍,对古代的冶金工艺,赞叹不已。
她也想到,这一件战袍,卡尔斯将军一定会爱之若狂。因为那是古代一个声势烜赫的君主的殉葬品,而这个君主,曾统治亚洲、非洲一大片土地──要把自己的统治势力,扩展到至少和古代几个烜赫的君主一样,这正是卡尔斯将军的野心!
黄绢回转身来,看到所有考古学家,都伏在地上看那块泥版,好象永远不会停止一样。她等了一会,已经用了她最大的耐心,但是在二十分钟之后,她还是忍不住了:“我是不是可以向全世界宣布,我们有了极伟大的发现!”
汉烈米的神情十分怪异,但是他的反应却十分快,他立时尖叫了起来:“等一等!”
汉烈米博士是权威,黄绢倒还懂得尊重权威,所以她又耐着性子等了二十分钟。可是那些考古学家,还是一点没有停止的意思。
黄绢感到忍无可忍了,她提高了声音:“你们在这里慢慢研究吧,我去向全世界宣布这个发现。”
汉烈米的视线,仍然盯在那块泥版上,他挥着手:“我劝你别去宣布,因为这里,有一件十分不可解释的事发生过。我们只有发现,而无法解释,这是一件十分尴尬的事情!”
黄绢吸了一口气:“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是因为没有石棺?你不是说有人进来过么,石棺早已被人盗走了,也不是什么奇事!”
汉烈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根本没有石棺!”
黄绢不明白,她冷笑:“没有石棺?沙尔贡二世就这样躺在石台上?整个陵堂就是他的石棺?”
汉烈米慢慢直起身子来,神情疑惑之极,一手指着泥版,道:“没有石棺,沙尔贡二世,不是躺在一具石棺之中,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之上的!”
黄绢怔了一怔。她虽然不是考古方面的专家,但总是一个常识十分丰富的人,人死了之后,在他的陵墓之中,不是躺在棺中,而是坐在一张椅子上,这样的事情,当然不寻常到了极点了。
黄绢当时“哼”了一声:“坐在椅子上?什么椅子?是他的皇帝宝座?他死了,还不肯放弃,一直要坐在宝座上?”
黄绢是带着嘲笑而这样说的,但是汉烈米的神情,却相当严肃:“这张椅子,有一个专门名词,是由三个字组成的。可是,我们不认得那三个字,而这三个字,是来形容那张椅子的!”
黄绢更不耐烦起来:“什么椅子?我在这里,看不到任何椅子!”
汉烈米双手挥动着,神情疑惑,看来他的思绪,正处于一种十分混乱的情况之中。黄绢再向其它的考古学家看去,看到他们个个都有同样的神情。
黄绢摊着手:“好了,这块泥版上的那些小字,究竟说些甚么?”
所有的人都不出声,一起向汉烈米望去,在等待他的决定。
黄绢在那一剎间,不可遏止地表现了她的恼怒:“博士,你不需要我提醒你,我们之间的合同吧?有任何发现,学术上的成就是你的,但是所有的东西都是阿拉伯世界的,而且,你要负责作详细的解释!”
汉烈米的声音听来有点疲倦,他望着黄绢,神情更迷惘:“这块泥版上,记载着有一张椅子。这张椅子的来历……十分怪异,可是,亚述帝国君主的权力,是自这张椅子而来的。”
黄绢怔了一怔:“这算是什么?一个神话,还是一个民间传说?”
汉烈米摇头:“不,这是一份正式的记载。这种记载,是用来记录帝国的最高秘密的,通常,只有君主和君主的继承人,可以参与这种高度的机密。而刻录这种秘密的人,事后一定会被君主赐死,以免秘密外泄!”
黄绢听汉烈米讲得这样郑重,心中也不禁怵然而惊。在那种时代,君主有着无限的权威,要处死一个人的话,真是容易极了!
黄绢吸了一口气,她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情景来──在建筑辉煌的王宫,某一间秘室之中,君主在口述着,由一个记录者,利用了当时的刻写工具,在泥版上迅速地把一切记录下来。
然后,两个身材魁伟的卫士进来,架着那记录者出去。不久,记录者的头颅,就被放在一只金光璨然的盘子之中,奉上来给君主检验。于是,记录在泥版上的秘密,就只有君主一个人知道了!
这是十分恐怖诡秘的场景,令黄绢感到很不舒服,她挥着手:“那么,椅子上哪儿去了?等一等,你刚才提到说,椅子的来历十分怪异,是什么意思?”
汉烈米的神情苦涩:“上面记载着,那张灵异的椅子,是天神从天庭带下来,专赐给人间的君主的。人间的君主,有了这张椅子,就等于拥有了一个大帝国,他可以有统治一个大帝国的权力。这个帝国,可以随他的心意扩大,到完全满足这个君主的要求为止!”
黄绢呆了半晌,一时之间,她的思绪也开始混乱了起来。几乎历史上的任何君主,都野心勃勃,希望自己统治的版图,可以作无限制的扩大。
就算有一个君主,已可以统治整个地球了,可以保证,他一定还想把统治权力,扩展到别的星球去!
如果真有一张来自天庭,由天神带下来的灵异的椅子,可以使君主达成这种愿望的,那么,这张椅子,对于任何君主来说,都是至高无上的无价之宝!
黄绢一想到这里,心头不由自主,怦怦乱跳了起来。她立时想到卡尔斯将军,如果卡尔斯将军,得到了那张灵异的椅子……
她整个人,在那一剎间,沉浸在一种狂热的幻想之中,甚至不由自主,双颊发起热来。
可是,她毕竟是一个相当理智的人,她立时镇定了下来:“别理会古代的传说了!”
汉烈米却坚持着:“我必须把这里记录的一切,全译读给你听!”
黄绢也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示意汉烈米继续说下去。
汉烈米又道:“记录说,沙尔贡二世有了这张灵异的椅子,所以他的权力范围,扩张到了顶峰──我想,那是指当时一个君主的知识程度,所能达到的顶峰。沙尔贡二世在当时,不可能知道整个世界有多大,不然,他会成为全世界的统治者。”
黄绢笑了一下。汉烈米对于那泥版上的记录,似乎毫无保留地接受了,但是,她却有所保留,她道:“先别发表你自己的意见!”
汉烈米吸了一口气:“而在沙尔贡二世临死之际,他觉得自己的野心还没有完成,所以他坚持要用那张灵异的椅子,来替代石棺。他要自己坐在那张椅子上,好使他的权力继续下去!”
黄绢摇头:“人已经死了,权力如何持续下去呢?”
汉烈米道:“那我不知道了。或许,在一个灵异的世界之中,他的权力可以得到继续,或许,权力可以通过他的承继人继续下去!”
这时候,有一个考古学家,用十分低沉的声音道:“照我看,他的目的,是要那张灵异的椅子,和他一起淹没在地底──他不要人类历史上,再出现一个像他一样伟大的君主!”
汉烈米点头:“有这个可能──”
黄绢打断了他的话头:“先别讨论这些了,那张椅子呢,在什么地方?”
汉烈米指着那个石台:“当然,那张来自天庭的灵椅,是应该在这个石台之上的。而沙尔贡二世,就穿著了他的黄金战袍,坐在那张椅子上!”
黄绢道:“可是──”
汉烈米权威地挥了一下手,不让黄绢插口:“可是,我相信,在他落葬之后不久──当时,那个大石广场还是暴露在日光之下的,不像我们发现的时候,上面堆满了浮土。就在那时候,有人偷进了他的陵墓,盗走了那张椅子,所以,椅子就不在这里了!”
黄绢闷哼一声:“这是你的推测?”
汉烈米道:“我的根据是十分明显的。石门有被硬撬过的痕迹,这个人的骸骨出现在陵墓之中,他一定是盗墓人之一,被同伴杀死在这里的,而君主的遗骸,就跌落在石台之下──我甚至可以肯定,那是发生在落葬之后半年之内的事。因为骸骨在地上是完整的,证明他被从椅上拉下来时,尸体甚至还没有开始腐烂。当然,最明显的证据是椅子不见了!”
黄绢用心听着,思潮起伏:“那么,这张椅子又到哪里去了呢?”
汉烈米苦笑:“那又有谁知道?这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以前的事!”
黄绢忽然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十分模糊的念头。当她才有这个念头之际,根本是不完全的,可是念头却迅速形成。她想到:要是能找到这椅子,而这张椅子又真的能使君主能随心所欲地扩展他的统治势力的话,那么,卡尔斯将军如今的野心──要统治阿拉伯世界,简直不算是什么了!
她先作了一个手势,还未曾开口,汉烈米又已道:“这里的一切一切,实在太神秘了,有太多令人不明白的地方,太多太多了!”
他的话正合黄绢的心意,她忙高举双手:“既然这样,我有一个提议,或者说,那是我的决定。这里的一切,我们绝不向外界作任何宣布,所有的人,都要宣誓保守秘密──”
她讲到这里,顿了一顿,才用听来令人不寒而栗的一种声音道:“如果泄露了秘密,将会受到严厉的制裁,我以真神的名义起誓,制裁一定会执行。”
剎那之间,包括汉烈米在内,所有的人都怔呆着。他们自然知道,黄绢所代表的是一股什么力量──虽然考古学家来自世界各国,卡尔斯将军的权力,还没有扩张到这一地步。但是,受卡尔斯将军控制、培植的全世界范围内的恐怖组织,魔爪却可以触到世界上任何角落!
黄绢这时,说得那么认真,谁都可以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在沉默中,汉烈米首先表现了他学者应有的倔强:“黄将军,我个人,不受威胁!”
黄绢早料到,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人,会有这样的反应。所以她立时从容地道:“博士,我不是威胁,而是为了学术上的理由。这个历史上的大神秘,是我们发现的,若是在研究还未曾有结果之前,就把点滴的情形泄露出去,对各位来说,也是不公平的!”
这一番话,倒立时取得了汉烈米的同意。其余各考古学家,也先后点了头。
黄绢大声道:“从现在起,除了已进入过这里的人之外,入口处将由军队封锁,不会再有任何人进来。我们所要集中力量研究的,是那张椅子在被人盗走之后,到什么地方去了?”
黄绢的这个“研究课题”一提出来,不禁令得人人皱眉。盗墓,照汉烈米的估计,是发生在两千七百多年之前的事了──沙尔贡二世在世的年份,是有史可稽的,他逝世的那年,是公元前七○五年。
要追查一宗两千多年前的盗墓案中,一件赃物的下落,这不是太渺茫了么?谁有那么大的本事,可以完成这样的任务?
黄绢看出了各人面有难色:“各位,尽我们的力量吧!”她指着那具骸骨:“至少有一个盗墓者死在这里,可以在他身上找线索!”
汉烈米苦笑:“黄将军,你的要求,我相信世上没有人可以做得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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