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贵缓缓睁开眼睛,首先映入他眼帘的,是白色的纱帐。
这里……到底是哪里?
他从床上坐起来,环顾四周。
三层踏板和床围的红木床,旁边是雕着鹊踏和蝶变花的红木屏风,再过去是红木的圈椅、平头案、镜箱、圆角柜和洗脸架……
这……这里分明就是他在北宋晋王府的卧室啊!
他又看看自己身上,已经被换上了往日在家里穿的对衽布袍,没有错,真的就是自己那件现代人会称为睡衣的布袍!
不可置信又不得不信地试着向外喊了一声:「宝树!」
立即听到回答:「嗳!少爷您醒了?有何吩咐?」
一个青衣小婢端着一盆热水推门而入,可不正是那个十岁起就跟在自己身边的丫鬟宝树?
李贵哀叫一声,无力地坐下。
不要啊!他已经习惯了方便的莲蓬头淋浴,方便的抽水马桶,方便的炉灶,还有可以很快把人从一个城市带到另一个城市的交通工具……
还有韩林!自己就这样失去了踪影,他一定会变成热锅上的蚂蚁吧?
抬头问宝树:「现在是哪一年?」
「天圣九年。少爷,你失踪了两年多呢。」
那时小厮方便完出来一看,就只见马匹不见人,吓得魂飞魄散呢。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是你自己从天上掉下来的,正巧掉在王府大厅里。过去这些时间,不要说老爷和王爷找遍大江南北,连皇上和太后都派了好些人手四处探访你的下落,可是半点蛛丝马迹也不曾找到,我们还在想,少爷你是不是被王母娘娘召到天庭做蟠桃宴,成了天庭里的仙人了。」
「我不是掉下悬崖了吗?」
「唉哟少爷,难不成你失踪这段时间,教人把心窍给闭上了?你失踪的地方,可是汴梁城郊?」
「没错啊。」他不就是从那儿掉下悬崖,然后掉到了现代吗?
「咱们京方圆百里都是一马平川,那里来的什么悬崖?」
……
对啊。难道……当时的一切都是他的幻觉?
「你说老爷派人找我?老爷现下何处?」李贵猛然想起。
那幅滚动条!上面的笔迹正是爹的,而文字最后附的那一幅小小的画像,正是他的行乐图!
自己甚至还没有看清上面到底写了些什么,就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吸住身体,拉着自己不停的下坠、下坠……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在现代,李贵也看过不少回到过去未来的书籍和电影,经验使他知道,自己的回来,必然和那个滚动条有很大的关系。
只听宝树回答:「老爷当然也住在晋王府啊,你不见了,王爷总要吃饭不是……」正好顺水推舟地留下前来寻子的老爷。
李贵急急地换好衣服,跑去找父亲。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看到他那白发苍苍的老爹亲自端着一大碗热腾腾的汤走过来。
「阿贵,你醒了,来来来,这是为父给你做的一品官燕,大夫诊过你的脉相,说是劳累过度,气血不足……」
李贵不由得泪盈于睫,两年多不见,父亲的白发,又多了好些……而凉薄的自己竟然还因怀念未来世界的诸多方便不愿回来,真是该死!
他连忙上前一把接过父亲手里的碗,跪下:「孩儿不孝,让爹娘担心了。」
「快起来、快起来。」李父扶起自己最心爱的小儿子,「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突然一个圆圆的肉球从后面「滚」过来,一把抱住李贵,险些弄洒他手里的那碗汤。
「阿贵,你你你……你总算是回来了!想得我好苦!不行,你今晚就得做双色豆糕,金丝烧卖之类的小点心补偿我!」
张嘴就是吃,除了那个嗜吃如命的晋王,还会有谁?
「王爷,依老朽之见,还是先让阿贵休息一下吧。来日方长,王爷何必急于一时呢?」李父说道。
晋王却不依:「李大人,谁知阿贵这次回来是不是省亲呢?说不定过几天,他就又回天庭了,不抓紧时机怎么行?」
李贵奇道:「天庭?」
「阿贵,你从天上掉下来时身穿奇装异服,与扶桑西域诸国的服装都回然不同,还有你的头发怎么竟如此的短?难道,你竟真的……」李父用手指指天上。
李贵啼笑皆非,正欲解释,却听晋王在一旁插话道:「当然是真的,您老没听张真人说,阿贵乃是被神力带到了『飞者非鸟,潜者非鱼,战不在兵,造化游戏』之地,除了天庭九阁,还有那里会有这等奇景?」
『不,二十一世纪也有这样的奇景。』李贵的心里暗道。
可是他并没有把心里的话说出来,因为他突然想到,要给父亲和王爷解释什么是飞机,什么是潜艇,什么是只需一根手指轻轻按一下按钮就可以杀人无数的核子战争,是一件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王爷,您刚才所说的张真人是谁?」从晋王的话来看,这个张真人似乎很不简单。
说不定,他可以解开自己为何会穿梭于时光中的谜团……
*****
而在另一个时空里,韩林和大冢正为李贵失踪急得焦头烂额。
阿邴风尘仆仆地从广州赶到香港,水也顾不上喝一口,就立即向老板报告了他在广州打听到的消息。
「老板,我问了归真堂那个姓程的女老板,他说李少爷的确是两年前从天上跌落到她家院子里被她捡到的古代人。」
程弄潮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把这个秘密说出来,要不是阿贵失踪的消息让她心急如焚,大骂韩林之余口不择言说漏了嘴,才不会让阿邴这样快就得到宝贵的线索。
听了阿邴的话,韩林又向大冢求证:「你说,你的那什么家传秘籍是从平安时代就传下来,还是一位祖先从中国带回去的?」
「是。以通行的纪年来说,就是十一世纪,正是你们中国的北宋宗年间。」
韩林无力地倒在沙发上。完了完了,他脸如死灰地喃喃说道:「看来,阿贵真的是古代人,现下是回去了……」
他粗粗地看了一下大冢家的祖传食谱,原来写食谱的人是大冢祖先学习烹饪的老师,名叫李仪,他在食谱的最后写道,一年前他的小儿子无故失踪,遍寻不获,思子心切的他便在赐给学生的临行礼物上画出儿子的画像,聊慰思念之情等等。
现在回想起来,他终于明白为什么和阿贵交谈时心里常常会升起一股怪异感了。就是阿贵的说话!很多遣词用句都和常人不一样。带着一种古典的语调,而且说得非常自然。
富永菖小声咕噜道:「什么回到古袋,我看他根本就是个幽灵,应该叫安倍晴明的弟子来捉鬼才是真。」
韩林正要发怒,杨伯带着几个人走了进来。「少爷,你要的人我给你找来了,这几位就是全世界最好的玄学家。」
「几位快请坐。」顾不上富永菖,韩林把他们迎进屋,「事情是这样的……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所以,各位对这件事怎么看?」
几个玄学家聚在一起叽哩咕噜地讨论了一阵,最后得出结论:「我们认为,李贵会打破时空限制来到现代,应该是意念力的作用。」
「意念力?」韩林和大冢异口同声地问。
「不错,想必是在宋朝,就是和李贵同时代的人中,有人非常非常地想他消失,但是又不想伤害他的性命,就是这样的意念力把他送到了现代。」
「那……他怎么又回去了?」
「他失踪以后,自然又有另外的很多人想他回去,原本这些人的意念力还不足以强到可以将他拉回宋朝,但是这个时候出现了一个激活剂……」
韩林恍然大悟:「那个古老的滚动条对不对?」
「理论上来说激活剂都是和被作用的东西同属一个时空且有一定联系的东西,所以,应该就是那个滚动条吧。」
「那要怎么样才能让阿贵再回来呢?」
「这个……回到自己原本的地方,才是顺应天意……」
「我不管什么顺天逆天,我只知道存在的就是合理的!既然阿贵能来到现代又回去,再来一次必定也不是问题!说!怎么样才能让他回来?」
韩林的霸气一上来,很少有人能够抵挡拒绝。
「我们认为,除非在现代,能够有人以相同的意念力期望他回来,这股念力的强大程度一定要比当初将他带到现代的那一股还有过之而无不及,或许可以让他……」
不待他说完,韩林蹭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跑进书房。
他决定要用自己的念力把阿贵接回来!
*****
就在韩林九『运功』召唤李贵的时候,李贵正由晋王亲自领着前去拜访真宗皇帝赐园真静先生的的张道陵天师二十四代孙,张正随。
虽然通过两年多现代社会的熏陶,李贵知道这世上所谓的大师大都是装神弄鬼之辈,可是这位张真人既然能够说出他是从哪里回来的,想必还真的有那么几分修为吧!
张正随是一个胖老头,和晋王有共同的嗜好──吃!
但是他的道行高深却是货真价实的,只是限于时代的禁锢,很多时候他即使很精准地推算到了某些事物的过去未来,却不敢相信自己得出的结果。
就像李贵这两年的奇遇,他能通过『天眼』看到李贵所处的未来世界的种种境象,可是却无法解释那不用马拉人推也能在地上疾驰的铁盒子到底是什么连西,所以只能含混笼统地称之为『仙界』。
当他得知李贵一醒来立即就来拜访他时,心里真是乐翻了天──他听晋王说过,这个年轻人有着天下无双的厨艺,他正好有好些关于烹饪的问题想去请教呢。
禁不起晋王和张真人的强烈要求,李贵只好在道观里先给他们弄上了一桌丰盛的饭菜,才终于得空坐下来请教张真人问题。
因为听说张真人曾在淮扬游历多年,李贵特意为他烹制了几道传统名菜。
又韧又香的鸡汁干丝、鲜嫩可口的将军过桥、独具风味的河蚌烧狮子头,更不用说那一式三碟鱼脊背肉做的炒软兜、肚皮肉做的煨脐门、尾肉做的炝虎尾……直把张正随和晋王吃得腹如圆球也停不下箸。
最后,李贵还比照他在现代学到的「咸亨酒店」的卤法煮了一大碟茴香豆,作为他们二人的下酒菜。
张真人夹起一颗茴豆放进嘴里,再喝一口晋王珍藏的十六年太雕黄藤善酿酒,只觉隽永的芳香在唇齿间扑散开来,久而不衰,回味无穷。他忍不住闭目叹出一大口气道:「还好贫道只是入了道家而非佛门,不然又怎能体会到美食之乐?」
李贵应道:「呵呵,世间万法同宗,何必拘泥于肉身的修炼?齐公就曾经说过『酒肉穿肠过,佛在心中坐』这样的偈语啊。」
「齐公?他是何人?」张正随好奇地问道。
李贵心里不由暗叫了一声『糟了!』他竟忘了齐公乃南宋时的高僧,只得硬着头皮解释道:「他是百年后颇具名望的一名高僧……」
一旁的晋王惊呼起来:「阿贵……你连百年后的事都知道?看来你果然已经位列仙班……」
不理会晋王的大呼小叫,张正随看着李贵,一脸凝重地问道:「李少爷,你约见贫道,想必是为了弄清自己怎么来,又怎么去的吧?」
李贵点头道:「正是,还请道长为在下解惑。」
「且容贫道先问你一句,你是想留在这里呢,还是想回去那个地方。」张正随指指天上。
「这……」李贵不词一下子犯了难。
二十一世纪的高科技让生活更加方便倒是其次,首先钻进他脑海的,竟是韩林那张俊脸。
他现下在干什么?是不是正在焦急地寻找着自己?
一样到韩林或许正在另一个时空里忧心忡忡地寻找自己,请道长想办法己送回去的话几乎要脱口而出。
可是……
李贵又想到了自己的父母兄长,先贤曾云:「父母在不远游。」自己这么多年来甚少尽到身为人子的孝道,怎么可以为了一己之私拋下年遭的双亲?
「阿贵,你不要回仙界去好不好?」晋王见阿贵犹豫不决,于是恳求道。他可是盼望着阿贵能给他做一辈子的饭呢。
「呵呵,王爷,若是那仙界有人想要李少爷回去,你我就是想要阻止也阻止不了啊。」张真人摸索着山羊胡子笑道。
李贵闻言很是诧异,赶紧问道:「此话怎样?」
张正随故作神秘地道:「当初李少爷你会从这里消失,是因为有人施法;而现在,又有人在那里施法。」他又指指天上,「你自然很快就会回去了。」
施法?李贵可不认为受过现代教育的韩林会做这样的事。不过看张道长说得煞有其事的样子,又似乎不像在说假话。
另一个关键是……居然曾经有人对他施法?会是谁呢?
*****
时光飞逝,从阿贵消失到现在,已经三天了。
韩林还处在不眠不休的持续运功状态中。
「董事长,您先吃饭再『运功』好不好?」阿邴手持托盘,站在韩林的身后。
面呈菜色的董事长看起来好恐布……有点儿像鬼片里的游魂。
不过相信换了任何人三天只吃二顿饭也会变得和他一样……
「把你煮的猪食端走,少让我看了恶心!」韩林焦躁地说。
随着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他的心情也越来越着急。阿贵现下到底怎么样了?万一那个把他送到了现代的人又想害他怎么办?
生平第一次,产生了力有未逮的深重无力感。
阿邴委屈地看着自己煮的那碗方便面,伤心死了。
什么嘛,虽然他是没有李少爷那么高超的手艺,不过这碗面,他可不是用开水,而是用鸡汤泡的!还在里面又多加了好些李少爷从前做的,香喷喷的肉酱,怎么看,也不像猪食啊!
不吃算了,我自己吃还嫌不够呢!阿邴气鼓鼓地端着托盘走出去。
留下不停地集中意念力召唤李贵回来的韩林在房间里,身似浮萍,心如飞絮,气若游丝……
*****
北宋,晋王府的厨房里。
「怎么,还没煮好吗?」晋王性急地向锅里望去。
「王爷,你没听过一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吗?」李贵在已经熬煮了两个时辰的白果糖水要日入蜂蜜拌匀,倒入瓷盘内,布上山楂丁,烧上浓汁,递给一旁的晋王。
这道做好的蜜汁白果色如琥珀,尝起来清香甜美,柔韧简道,还可以解酒止渴,是晋王最喜欢的一道甜品。
李贵双眼没有聚焦地看着大快朵颐的晋王,陷入了沉思。
回到大宋已经三天了,不知是为什么,韩林的音容笑貌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推移而变淡,反而越来越清晰。
回想起那一天大冢琢磨的强吻未遂,当时的自己全然没有脸红心跳的感觉,心里唯一念头就是厌烦得想躲开。
看来自己……不是天生淫荡,而是真的只对韩林的吻有感觉呢。
难道……这就是爱吗?
爱?
不错!这就是爱!
想通了这个问题的李贵茅塞顿开,怪不得这几日自己的满心满绪装得满满的全是韩林!
现下才发现,真的好想好想他,想得心里阵阵发痛……古人常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他却感觉,自己就像已经和韩林分开了千年万年那样久远。
这时,李老爷走来了。
看到父亲,李贵突然感到一阵惭愧,自己竟是这样凉薄的一个人,完全罔顾白发苍苍的老父,对自己宠爱有加的王爷和太后,脑子里想着韩林。
「爹。」李贵赶紧向他作揖问安。
「阿贵,爹看你这几日时常对着天空发呆,可是想回仙界?」
「爹,孩儿并没有想回去。」李贵可没有说谎话,他只是在想一个叫韩林的男子而已,可没有想他生活的世界。
最近这几天,也不知是谁走漏了风声,京城里关于他『成仙』的流言传得沸沸扬扬的,连皇上和太后都差人来问,一律被他用天机不可泄露堵回去。
要是说了真话,只怕会得像十几世纪欧幻那些发现了真理的科学家一样,被烧死在广场上吧?因为一定不会有人相信诸如『地球是圆的,圆着太阳转动』这样的鬼话。
还好有张真人从旁掩护,才让他蒙混过关。
「阿贵,如果你是因为担心我和你娘,大可不必。我们有你的兄长们照顾,自会生活得很好;况且如今我们知道你过得很好,自然就不会再牵挂担心你,所以……」
「少爷,有客人求见。」宝树跑进来,打断了李老爷的话。
「客人?你可知是何人?」
宝树摇摇头:「是个女客,头罩黑纱,听声音很年轻,也未见她带有随从和侍婢。」
女客?想他李贵过去十数年,在宋代过的日子几乎可以用足不出户来形容,每日的活动范围无非就是皇城内外那一圈,怎么可能会有女客来拜访?
不管了,先去看看再说。
走进自己住的桐花院的偏厅,李贵看到那个正在喝茶的女客。
她已经除下头上的黑纱,从发型看,已是一名少妇。
好面熟……想起来了,不正是那个自己曾经的『未婚妻』,杭州回雁楼的杜兰情小姐吗?听父亲说过,自己失踪后不久,她就和人私奔了,怎么会在这里出现?
到了现代走一圈,李贵的婚姻观自然有很大的改变,不要说他已是心有所属,就是没有遇上韩林,他也不会再同意这桩盲婚。
和人私奔……那只怕是真心相爱的吧,却不知她来找自己所为何事?
想到这样,李贵上前问道:「杜小姐,蓬荜未扫,有失远迎,不知你所来何事?」
杜兰情看着他,眼里满是紧张:「你从仙界掉下来的事,京城里传得沸沸扬扬,我……不放心,所以来看看。」
「有劳杜小姐费心了,在下很好。」
「你……我……你不会……我们的婚事……」杜兰情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了。
「杜小姐。」李贵耳蹊着制止五的语无伦次。「我想你是担心我又会重提我们当年的婚事,或是去告官对不对?」
杜兰情点点头:「我……已经嫁人了,我们就住在京城里,开一间小酒馆,他是个老实人,比不上你才貌双全,但是……」
「但是你很爱他对不对?」李贵替她接了下去。
杜兰情害羞地低下头,毕励在宋朝,人们还不习惯把爱这个字挂在嘴边。
「杜小姐,你放心,我绝不会拆散你们的。我也有了喜欢的人,就在你所说的仙界,现下正努力想办法回去呢。其实,当若是知道你已心有所属,也一定会成人之美。」
听了他的话,杜兰情惊喜地抬头:「真的?你真是一个好人,唉,早知道你这么好,当初我就不该做法……」
「做法?」李贵大吃一惊,「什么做法?」
「就是我家的一本古书上记载说,连续三个月,每天沐浴斋戒,夜里向着月亮焚香祈求,就可以让一个你不愿意他存在的人消失……但是书上说了,那个人不会死的!我也是逼不得已才……」为着这件事,她也足足愧疚了两年。
原来这就是他会掉到现代的原因……看来张真人还真的没说假话。
「杜小姐,用同样的方法,可不可以让我再消失?」
杜兰情摇头道:「书上说,这种法术叫做『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术』,可一不可再,而且一定要施行人心中真的另有所爱却受到阻挠才能成功。」
她的话让李贵失望极了。
他们两人又寒喧了几句后 杜兰情便告辞离去,看着她渐行渐远的身影,李贵由衷地替她高兴。这就是真正相爱的结果吧?即使是一箪食一瓢饮身居陋巷,也掩不住那幸福的感觉。
不由又抬头看着天上,李贵喃喃自语:「韩林,你真有在施法让我回去吗?再努力些吧,我好想你呢……」
可是相较看清了自己心意从而变得焦急的李贵,张正随却依然是一派悠闲。
这天,他又来到晋王府,与李贵讨论食经。
李贵正在为晋王默写清朝时宫中的酥糖佳品「一窝丝」的做法,其实这种酥糖的做法本是记载在清代的大盐商童某所着的《调鼎集》上,不过晋王当然不知道,还以为是仙家食谱呢。
张正随到时,只见李贵在宣纸上写道:「米糖一斤,上洋糖十斤,和天雨水盛瓦器内,岸火熬炼,待糖起沫掠尽,水少再加,炼至三五斤,卤熬至老丝后,用手反复拉扯成细丝,做成后表面白而发亮,里面松而多小孔,捆盛绕起成一窝,是曰『一窝丝』。」
他不由赞叹不已,想不到普通的饴糖也能生出这样绝妙的变化来,于是立即兴致勃勃地加入讨论。
「李少爷,古人有云『葡萄美酒夜光杯』,可见葡萄酒须用夜光杯盛之最佳,可是你那日所说的以鸳鸯转香壶调制,又是何意?」
可是李贵一见他来,那里还有心情首这个茅山道士在这里侃谈酒经。
「张道长!你那日曾言有人在施法让我回去,为何过了这么些日子都还没动静?」
「李少爷,不用着急,你没有回去,只是时辰未到而已,来来来,请先给贫道讲解一下如何调酒吧。」
「在很远的西域的西边,那里的人酿造的葡萄酒甜中带涩,本是难以下咽,但是那酒中含有一种东西,他们称为单宁,可以与鱼肉中的蛋白质发生作用,达到入口即化的口感,不过他们吃的都是海里的鱼。若是要吃活里的鱼时也有同样的效果,就须得将之和西域所产的甜葡萄以六四的比例混合,这样,必可将鱼的美味推到一个极高的境界。」无奈之下,李贵只得耐起性子给眼前成日只知吃喝玩乐的真人讲起现代鸡尾酒的调法,也不知道这道士懂不懂什么叫蛋白质?
「当真?」
「张真人难道不相信在下?也罢,此地虽无正当季的鳜鱼,在下明日倒可做一道烤鸡翅给道长佐酒品尝,也有相同的效果。」
「明天?明天就来不及了!李少爷你现下就做给贫道吃可好?」张正随哀求道。
李贵面露难色:「道长,不是我今天不做,而是那道烤鸡翅,必须先将三黄鸡的翅尖放于酱汁中浸渍一夜,使其充分入味后方可用青杠炭的小火烤制;而且那酱汁的制法又甚是复杂,须将腌熟的糖大蒜和酸萝卜剁细后拌入酱油里,还要加入醪糟汁、竹叶青……」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光听着我头就昏。唉,看来是贫道与李少爷天下无双的膳食无缘。」
张正随伸出右手掐指算了一下,又道:「申时至,南风起,是朱雀正冲之时,且让贫道略施薄力,助李少爷返回。」
只见他拿出别在腰间的拂尘,挥舞几下,口中念念有辞。
门外南风乍起,吹得院子里的小树木东摇西晃。
张正随又对李贵说道:「李少爷,请你站到院子中央去。」
李贵答应了一声,走出去,他刚刚站定,天空蓦地打下一个响雷,炫目的闪电脱得人睁不开眼睛,而震耳欲聋的雷声几乎是同时响起!
电声过后,张正随睁开眼睛一看,果然,院中哪还有李贵的身影。
呵呵,看来李少爷真的已经回去了。张道长跪在地上,向元始天尊和太上老君拜谢。
这时晋王急急赶出来,手里拿着一叠白纸:「阿贵,我的食谱你还没写完呢……」
*****
「我是怎么了?」韩林躺在床上,茫然地问。
「董事长,你这四天都没吃饭,营养不足所以昏倒了。」站在床前的阿邴回答道。
看看自己的左手,还扎着输液针,林作势要拔掉它。
「董事长!你要干什么?」阿邴连忙制止道。
幸亏韩哥现下气虚体弱,平日根本不是他对手的阿邴才得以钳住他的双手。
「我要去用意念力将阿贵召回来,已经四天了!」韩林还在挣扎。
「董事长!留得青山在,不怕没些烧,你懂不懂?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你懂不懂?」阿邴拿出少有的魄力,对他吼道。
韩林颓然地躺下,伤心地说:「不懂的是你。没有爱过的你怎么会懂得我的心情?并不是我不想吃饭,而是我的心,我的胃有他们自己的主张,只接受阿贵做的饭菜啊!阿贵,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能回到我的身边……」
扑通!
床前突然出现第三个人,四肢朝天地躺在地上。
一个穿著淡蓝色宋朝土大夫服装,清丽俊秀的美少年。
李贵从地上爬起来,立即看到了容色憔悴不堪的韩林。
他真的回来了!
天,韩林这是怎么了?他一把扑过去,抱住韩林,数日的相思化成浓浓的酸意勇满胸间,不一会他已泪流满面。
不敢置信地反拥住怀中的人儿,韩林的眼泪也不受控制地一涌而出。
「你……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我爱你!」李贵更深地偎向他,用肢体语言向他讲述自己的情意。一切尽在不言中。
韩林颤抖着回拥住李贵,从别后,忆相逢,几回魂梦与君同……是做梦吧?可是怀里的触觉是那样真实。阿贵真的回来了?老天,如果这是梦,请让我永远永远不要醒来……
但是当务之急,是先亲一口阿贵再说……
韩林抬起头,薄唇向眼前那两片诱人的红樱伸去……
突然,李贵感到拥着他的韩林手一松,刚刚抬起的头又耷拉了下去。
「韩林?韩林?」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李贵慌了手脚,他是怎么了?
「糟了,李少爷!董事长他在饥饿和欣喜的双重刺激下,又昏过去了!你快去给他煮一碗养胃的甜汤……」
「啊?好,好!」李贵赶紧放下韩林,跑进厨房,不一会,韩家别墅的厨房里又响起了那熟悉的锅碗瓢盆协奏曲。
看着昏迷不醒,嘴角却上向弯起,带着一丝笑意的董事长,阿邴叹口气:「董事长,你的意念力,还真是管用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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调鼎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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