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光曲 第七章

  好不容易完成了唱片,按照叶殊的原定计画,也为了避开狗仔队锲而不舍的纠缠跟拍,工作组员一行人於是浩浩荡荡地拉拔到遥远的阿拉斯加,进行拍摄唱片封面和音乐录影带的工作。  
  在安克拉治机场下了飞机,一阵寒风随之迎面袭来,身体原本就单薄的夜光,虽然身上罩了件保暖的大外套,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身旁的叶殊见状,大手一伸,自然而然地将她揽入怀里,为她挡去寒风。「很冷吗?这样有没有好一点?」  
  夜光苍白的双颊染上红晕。「嗯,好多了……谢谢。」虽然早该习惯他三不五时的「突袭」,可是每次她还是会压抑下住心中的小鹿四处乱跳乱撞的,真没用呀。  
  「喂喂,大庭广众之下,你给我放尊重一点喔,少对我们家小夜动手动脚的行不行?」跟著跳下飞机的白桔看不过眼,马上呛声了。  
  叶殊瞄了她一眼,像是现在才注意到这位抢搭顺风「机」来游山玩水的娇客。  
  「你为什么也跟来了?」  
  「那还用说!」下巴抬得高高,一副责任重大的模样。「当然是负起监督保护之责,免得我们家小夜被某只披著丰皮的大野狼吞吃入腹喽!」嘿嘿,当然啦,反正顺便又能白吃白喝兼游山玩水,她怎么会跟他这位金主客气咧!  
  这小鬼头,理由倒是挺冠冕堂皇的。「既然你的任务和我们的拍摄工作无关,那么机票食宿烦请一律自理,另外,拍摄途中如果你不幸惨遭冻死荒野、失足跌落冰河诸如此类意外,也恕我们一概不负责。」凉凉交代完毕,牵起怀中佳人跟上出关行列。  
  吼!嘴巴这么毒,我待会就去买瓶消毒水给你来个彻底清洁!  
  白桔气得牙痒痒,偏又斗不过他那张嘴,只好将矛头转向一旁笑得正开心的夜光,碎碎念地叮咛:「小夜你记住,要是这家伙敢对你毛手毛脚不规矩,你就瞄准他重点部位,一脚给他狠狠踹下去,记住,一定要把握快、狠、准三大点原则,千万不能心软!还有喔……」  
  负责打点一切的范克衍指挥若定,完全没被後头的斗嘴吵闹干扰,办理好出关手续、清点行李无误後,领著众人搭上租借而来的休旅车,直奔位在口。Downtown的饭店。  
  「Anchorage这个名字,原本就有停泊的港口的意思。这里的居民几乎每一户都有自己的船,而且平均每八个人就有一架自用水上飞机,九月以後是打猎季,到时候港口还会更热闹。」看大家好奇地盯著停靠港口的大小船只和水上飞机,叶殊很难得地开金口客串导游。  
  驶入整齐乾净的街区,阿拉斯加第一大城的风光映入眼帘。夜光趴在窗边,感受一下清新的空气,沿街植栽的花草在澄澈蓝天下随风摇曳,煞是好看。  
  饭店大厅上,叶殊和范克衍迅速地确认行程。由於要拍摄的场景以夜景为主,便决定让大家先领了房间钥匙,各自回房养足精神。  
  等在一旁的夜光,经过了将近九小时的长途飞行折腾,早就有些精神不济,眯起眼,偎靠著叶殊高大的身躯稍事休息。  
  忽然,感觉身体腾空起来,根据经验,她立刻不假思索地伸出手揽住他的颈项,睁开双眼,不意却对上他隐含笑意的脸庞,她怔怔望著,脱口而出问:「你在笑什么?」  
  叶殊一愣,很快地摇了摇头,吩咐柜台经理:「找人把我们的行李送上来,顺便送点吃的。」  
  「等一下!」身为电灯泡,白桔哪会这么轻易就放过他,立刻克尽职责地发声。「为什么你会跟小夜分配到同一问房?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成何体统!不行不行,我反对,我坚决反对!」  
  「哦?那你有什么『高见』?」使个眼色,示意一旁的范克衍代为打发。  
  「废话!当然是我跟小夜睡一间喽!小夜来,我们——喂!我话还没说完耶,姓范的,你要拉我去哪里?哎哟下要拉我啦!」  
  范克衍很识相地拉著她搭乘另一部电梯上楼。  
  他……笑了吗?电梯里,叶殊还是紧拥著她不放,一语不发地盯著向上跳跃的楼面显示萤幕。  
  她刚刚不但没有拒绝他的怀抱,反而很自然地回拥,就是这样一个小小的动作,让他忽然惊觉到自己心中澎湃泛滥的情感,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希望自己就是她从今以後独一无二的依靠。  
  从今……以後吗?他蹙起眉,想要排除这太过可笑的念头,却又无法摆脱它的纠缠。  
  这些日子以来与她相处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快乐、那么舒服,只要一天不见她、感觉她的体温和怀抱,他就会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对他来说,她似乎已经成为自己生活中不可或缺的重要存在,可是……以後呢?他们会拥有共同的以後吗?  
  「你不要把阿桔说的话放在心上喔,她只是爱闹爱玩,没有恶意的。」夜光察觉到他异常的沉默,以为他还在为刚才的事生气。  
  「我没有。」进了房间,他将她安置在床沿,单膝跪在她身前。两人四目相接,她温柔如水的双眼之中,映照出他的影像,只有他。他伸出手指,轻轻划过她的盈盈眼睫、小巧鼻端,直到秀丽的唇办。  
  「叶殊,你怎么了?」他灼灼的目光和突如其来的举动,让她有些紧张,心跳也跟著急促了起来。他在想些什么?为什么不说话?最近他似乎变得愈来愈……不一样了,虽然说不上是什么大改变,但是,对她来说,无论是他一抹笑、一句体贴的问句,都只会让她对这段感情愈陷愈深,难以自拔呀!「叶——一  
  她的呼唤,被他热切的唇吻住,如火蔓延的高热转眼焚烧了她挣扎的意志,任他予取予求其中的甜蜜。  
  半晌,依依放开了她,他抵著她的鼻尖,哑著嗓子问:「你……听过希腊神话里的海上女妖赛伦吗?」  
  赛伦?怎么会突然问起这个?「嗯,就是那个以美妙歌声引诱在海上航行的水手,使人发狂跳海的故事?」  
  「第一次遇见你,就是因为你的歌声。」他回想起那一夜初遇的情景。「那晚在中国城,我已经醉得差不多了,躺在街心,却听见有人在唱歌,很美丽很动人的歌声。原先,我还以为那只是幻觉,可是又不知不觉被吸引过去,没有想到会遇见你,更没想到,你居然会是宁晨星的妹妹。」  
  当时的他,就像是漂流在黑夜无边大海的水手,被她的歌声魅惑牵引,甚至遗忘了自己原先坚持的方向,只是不断地朝著有她的地方前行。  
  这,就是所谓的「命运」吗?如果命运注定他们要相遇,那他是不是该放手一搏,是否该让自己再相信一次?会下会到了最後,他一样要沦落到发狂纵海的下场呢?  
  尽管不明白他为何会突然提起这些事,但是夜光仍然选择耐心地静静聆听。  
  「刚开始,我并不是真心想制作专辑,我只是想利用你、捧红你,好打击宁晨星向来高傲的自尊。可是现在……我下再这么想了,我只想好好发行这张唱片,让所有的人都能听见你这么美丽纯净的歌声。」这些微妙的心境转折,他不曾对任何人透露,但面对她如此温柔的凝视,他却有倾吐一切的欲望和冲动。  
  对於他的坦白,夜光除了感动,还是感动。「谢谢你告诉我这些,我很开心。」  
  付出的情感,她从来不奢望能够得到相对的回应,只要有他的这些话,也就足够了。  
  他舒了一口气,很难得地敞开脸笑了,在她唇畔偷了个吻。「先休息一下吧,待会儿正式拍摄的时候,就全看你的表现了。」  
        
  日落之後,大夥准时在大厅集合,驱车前往预定的拍摄地点。  
  沿著公路行驶,一路上,绿意盎然的寒带草原,相映著冰雪未融的远山山头、湍急的冰川,河湾上还漂流著大小下一的浮冰,以及许多喊不出名字的飞鸟、生物……这些奥妙的大自然景致,全让大家看得目不转睛。  
  夜光偎坐在叶殊身旁,两人没有多余的交谈,目光偶尔相遇,都下忘对彼此微笑,那副干言万语尽在不言中的模样,看得後座的白桔忍不住鸡皮疙瘩抖落满车。  
  怪了,刚刚在房间里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这两个人打从一踏出房门就变得这么心心相许甜甜蜜蜜的?可恶可恶!那只「叶狼」的笑容实在很碍眼耶!  
  哼,要不是姓范的从中阻拦,小夜才不会这么轻易落入奸人之手,愈想愈不甘心「哎哟!」莫名遭受武力攻击的范克衍抱著右腿直呼疼,诧问一旁的施暴者:「你干嘛踹我?」  
  「没什么,坐车坐太久了,活动活动筋骨嘛!」脸皮递上甜笑,心头那把火可还烧得正旺。哼,姑娘我再赏你一脚,看你还敢不敢继续为虎作伥助纣为虐!  
  「哎哟!」这下子连左腿也中镖!「喂,你知不知道使用暴力是下等人才会做的事?更何况得罪你的人又不是我!」呜呜……没人说经纪人还得兼做沙包袋呀!  
  「我喜欢、我高兴、我天生腿长,怎么样?」我使劲踹、我用力踹,踹到你天地无光山河变色!  
  还来引范克衍忍无可忍,施展出他的神风腿绝技迎敌,两人你一腿、我一脚,後座顿时一片飞沙走石,俨然成为武林高手决斗现场。  
  「啧,两个长不大的小孩。」叶殊咕哝一句。克衍这家伙,每回只要一遇上小丫头,心智年龄当场退化个十来岁,成了标准的大孩子。  
  「这样才有出来玩的感觉嘛。」夜光笑咪咪地说。  
  两人手牵手,继续欣赏车外的风光,由他们打闹去。  
  到达拍摄现场,放眼望去,只见大部分机器、照明设备在范克衍的事先安排下,已经大致架设妥当,除了周遭的草原景观外,最突出的,应该就是一台造型优美的纯白色古典钢琴了。  
  「哇塞,你们真是乱犀利一把的,连钢琴都摆出来了,实在有够梦幻的……」刚刚在车上发泄完的白桔,此刻心情可说是再好不过了,拉著夜光,两人绕著那台古典钢琴四面打量,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喂,我说老范,叶子上哪挖来这个宝的?以我的专业眼光打包票保证,这小妞一定会红!」一旁的摄影师正在和范克衍闲哈啦,阅人无数的他,对自己的眼光一向很有信心的。「欵,看在老朋友的份上,好歹牵个线介绍一下吧。」  
  「想得美喔你!」范克衍边揉著重伤的小腿边摇头。「咱们夜光呀,现在可是叶殊的掌上宝、手心肉,别说我没提醒你,你待会儿拍归拍,千万记得要遵守『动口不动手』的原则,要是有什么不规炬的动作,当心那只醋狮子一发起火来,你这整组好几十万的摄影器材全都保不住。」  
  「哇靠,没这么夸张吧?小子他……这次来真的?」前阵子和那个女演员宁晨星的徘闻不是才闹得满城风雨吗?一向对私生活保持低调的他,还为了她特地召开记者会,怎么才一眨眼工夫又有新欢登场了?  
  唉,说来说去,果然人长得帅,女人缘就是不一样,桃花遍地处处开!反观他,孤家寡人这么久了,连旧爱都没有,更别说什么新欢了。老天爷,祢也太大小眼了吧!  
  这一头,摄影师还沉浸在自艾自怜的情绪中,那端的小组会议就爆出一阵惊天动地狮子吼。  
  「不用说了,我不准!」开玩笑!入夜以後,气温就遽降到摄氏五到十度左右,这么冰天冻地的,居然还要求她打赤脚入镜,这些人简直脑袋有病!  
  「可是……」众人面面相觑,求救地将目光扫向一旁的范克衍,只见他朝摄影师抬抬眉,一副「我就说吧」的表情,又朝众人摊摊手,表示爱莫能肋。  
  没办法,导演只好硬著头皮开口了:「可是,光著脚才符合你当初提出来那种纯净、优美、不食人间烟火的Image……」  
  「去你的鬼Image!」两道足以杀人的目光扫射过去,一群人纷纷重伤不支倒地。「要跟我谈ImaSe是不是?好!有种你就亲自下场示范一遍!如果大导演你做得到,再来跟我谈Image!」  
  呜呜……这、这分明是刁难人嘛!导演一脸委屈。明明一开始就是你自己提出来的构想,为什么现在就要我当替死鬼下海示范咧?  
  眼看那头吵得热烈,范克衍闲闲在一旁看好戏纳凉,完全无意加入战局。反正他只负责把大队人马安全带到这儿来、再安全带回纽约,至於那些拍摄细节、创意部分,可就不归他管辖喽!  
  他望向远处同样在待命的夜光,只见早已换好服装的她,不知和身旁的白桔叽哩咕噜地商量些什么,随後偷偷地脱去大衣、除下鞋袜……似乎发现他正在看她,她还朝他比了个「Peace」的胜利手势,眨眨眼顽皮地一笑。  
  啊咧,小美人儿该不会是想……范克衍立刻一拐一拐地冲向白桔。「喂,搞什么鬼!你干嘛不阻止她?」  
  手上士力架正咬得喀滋喀滋响的白桔耸耸肩,一脸莫可奈何。「我有呀,不过小夜决定的事,谁也劝不了她,只好由著她去喽!」反正现场保护措施做得滴水不漏,车上暖气毛毯也样样齐全,没啥好担心的啦。  
  「叶殊!」完了完了,这下子大家都会死得很难看!「叶殊,你快看!」  
  「闭上你的嘴,有什么天大地大的事待会儿再说!」叶殊不耐烦地回吼。  
  「呃,要我闭也行啦,不过……我强烈建议你先看看正前方十二点钟方向。」  
  这个夜光,外表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其实骨于里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嘛!  
  众人动作一致地望向预定的拍摄地点,只见女主角不知何时已除去鞋袜,踮著脚尖,小心翼翼地步向草原中央。  
  「哇塞……了不起,说上就上耶!」  
  「对呀,看不出来这样一个娇弱美女居然会这么乾脆!」  
  现场赞叹佩服声顿时此起彼落,只有一个人濒临火山爆发的边缘。  
  「宁夜光!」叶殊气急败坏地朝她奔去大嚷。这个笨蛋,天气这么冷,要是不小心冻伤了怎么办?究竟是谁准她擅自行动的?!「你在做什么?给我回来!我命令你马上回来,你听见了没有;:」  
  她回身,站定,对那座边跑边喷火的人形火山视若无睹,反而朝一堆已经对她五体投地的工作人员露出一抹动人心折的微笑。「导演,我准备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快点开始拍摄吧。」  
  所有的人再次动作一致地转头望向脸色很难看的叶殊,全场一片静默。虽然大家都很佩服女主角不畏强权的过人勇气,但是在这位黑面狮王的凌人气势下,还是没人胆敢轻举妄动。  
  该死的!等拍完这个景,他非得好好教训她一顿不可!「没听见她说的话吗?你们还在发什么呆?还不快拍!」  
  才刚吼完,下一瞬间,在场的工作人员马上各就各位,打光的打光、调整镜头的调整镜头,身手俐落、矫健得很。  
  拍摄终於如常进行。  
  满天闪烁的星光,衬著圆月清辉,赤脚的白衣女子行走在草原中,如瀑黑发迎风款款飞舞。远处一架纯白色的钢琴前,端坐著一位黑衣男子,行云流水地演奏著动人乐章。此时,女子的歌声缓缓加入,悠远空灵却又轻柔婉转,带有一种迷惑人心的力量,仿佛是传说中海上人鱼的歌声……  
  不用经过剪接或是加上什么特殊效果,光是这样看著赏心悦目的诗意画面,就足以让现场一大群工作人员看得目瞪口呆兼口水流满地,脑袋里一致上演著罗曼蒂克感人肺腑的爱情故事。哇……好梦幻喔……  
  一旁的叶殊,好下容易捱著性子等这一景结束,立刻快手快脚地抓起备用大毛毯,以令人难以置信的光速冲向女主角,不由分说地将她包成人形肉粽,一把抱起,然後跨步直冲暖气全开的休旅车。  
  啊……「侯塞雷」呀!现场立刻又响起一阵赞叹佩服声。  
  当下,所有女性同胞巴不得自己才是那个被呵护备至的幸福女主角,男性同胞则暗自希望自己是那个美人在抱的英勇男主角。  
  「好了好了,大家口水擦一擦、眼珠子捡一捡,天气这么冷,待会儿还有很多东西要拍,你们还是趁休息时间吃点好料的补充体力比较实在。」一旁的范克衍很毒舌地提醒众人。  
  唉,没错,现实总是残酷的,像他们这种平凡小老百姓,永远只有站在旁边欣赏帅哥美女的份,想要参一脚?还是等下辈子吧!众人又是艳羡又戚遗憾,相互对看一眼,认命地收拾道具机器休息去。  
         
  「夜光?」叶殊揉揉惺忪睡眼,踏出车门外。他刚刚眯了一下,醒来却不见她在身边,赶紧拎件外套出来找她。  
  「我在这里。」远远听见他的呼唤,原本正在欣赏天际变化的夜光,朝他挥了挥手示意。  
  「外头很冷,过来把这件外套也穿上!」  
  「好。」嘴上是这么应,人却还傻傻立在原地仰望满天的灿烂星斗。哇,说真的,这么壮观的星空,就算要她盯著看上一整夜,她也不觉得烦哩!  
  可恶!这么冷的天,她的身体又不好,万一染上感冒怎么办?不耐久候,叶殊乾脆大跨步走近她,将雪衣密密罩住她的瘦弱身躯,顺势将她揽进怀中,大掌包覆住她的小手,轻轻搓揉呵暖。  
  他温柔的举措,让夜光笑开了一脸晶莹。「好暖和喔,谢谢。」  
  他哼了一声。「我是不希望因为你一个人生病的缘故,耽误了整组的拍摄进度。」  
  她摇了摇头,反手握住他的掌心。他这个人就是嘴硬,心里才不是这么想的。  
  「你看,天上的星星好多好漂亮,住在大城市那么久,我都忘了真正的星空是那么美丽,那么澄净。」她遥指无垠夜空,打从心底发出赞叹。  
  叶殊随她的指引抬头,只见黑夜如绸,繁星点点,月色散发出柔和的光晕,相互辉映成一片迷人的光灿。  
  「嗯。我三年前来过这里一趟,一个人待了两个月左右,回去以後,一直对这里的美景念念下忘,所以……」他顿了一下,「所以这次我才会想带你一起来看看。」  
  原来,这就是他坚持要大老远飞来阿拉斯加拍摄的原因。夜光仰头望著他的侧脸,心头忽然一阵悸动。「我喜欢你。」  
  什么?他僵停在原地,忘了自己原先想说的话,只能愣愣地望著她。  
  「叶殊,我喜欢你。」她又重复了一遍,缓缓地斟酌著宇句,想要好好传达自己的心情,「我希望这么说不会带给你任何的困扰。我并下奢望得到你的回答,只是想让你知道,我很庆幸自己能够遇见你、喜欢上你。是你让我体会到音乐中蕴藏的美丽和力量,也是你带我看到另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你知道吗?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搭飞机来到这么遥远的地方,这些山水、风景、满天的星星,还有这一趟旅程,我一辈子也忘不了。我喜欢你,不论你原先是不是打算利用我,也不管你现在怎么想,我对你的心情都不会因此而改变。」呼,一口气说出来,感觉轻松多了!  
  「我……」面对她这么突如其来的告白,叶殊完全不知该如何做出正确的反应,嘴巴开了又合,还是挤不出一句话来。  
  第一次见到他这么手足无措的样子,夜光忍不住趴在他胸口咯咯笑,心想,这也算是另一种收获吧?  
  「不准笑!」短暂的惊愕过後,他随即又恢复了霸道的本性,恶声恶气地说:「你还敢笑?再笑我就——」算了,与其给口头警告,还不如直接付诸行动!  
  四片唇交贴缠绵,一阵火辣辣的热吻过後,马上宾主易位,这下子换叶殊挂上一脸洋洋得意的坏笑。  
  灿烂星空下,两人相互依偎,静静享受这宁静美好的一刻。  
  「我……以前老是做著同样的恶梦。」他深吸一口气,慢慢对她说起那些深藏心中、从来没有对别人说过的话。「我梦见,自己还是当年那个无依害怕的六岁小男孩,一个人在黑夜中奔跑哭叫,追逐著载妈妈远去的汽车。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告诉自己、试图说服自己,我已经忘了她,我根本就下需要她:可是实际上,我只是在自欺欺人。我从来没有忘记过她,就算我小时候被车撞伤的伤口早就复原了,可是心底的伤始终没有好,反而愈来愈深、愈来愈痛……」  
  「你恨她吗?」  
  「恨。」他答得毫不迟疑,「我恨她那么狠心就丢下我,可是另一方面我又很清楚,内心深处,我还一直爱著她。」  
  就是这样矛盾的情结,让他对於「爱」,始终抱持著一种既渴望又排拒的心态,也始终无法真正敞开心扉去爱一个人。  
  「我觉得,你的妈妈,她毕竟也只是个平凡女人,只是想追求属於自己的幸福。当然,她没有尽到身为一位母亲的职责,她错了;可是,人本来就不完美、有弱点,甚至时常会犯错,不是吗?」夜光以平静的语调,不疾不徐说:「你的生命并不是附属於她的,下该受到她的牵制摆弄。更何况,事情已经过了这么多年,下管你爱她,或是恨她,她都已经是过去的一部分了,已经发生过的事,我们无力改变它,那么,为什么不改变自己呢?真正重要的,是你应该好好把握的现在,生命里还有那么多美好的事,不要让恨意蒙蔽了你的眼睛,错过那些你应该珍惜的美好。」  
  他沉思半晌,问:「你这么说,是想劝我打消报复宁晨星的念头?」其实,宁晨星对现在的他而言,早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了,他真正并且唯一在意的人,是她。  
  「不,我不是想劝你打消什么念头。我只是希望你能够快乐,希望你能明白,可以全心全意地爱,不管是爱人或被爱,都是一件很幸福很美丽的事,不应该被过去的阴影干扰影响。」  
  叶殊思索著她的话,许久,俯下身,按住她双肩,一脸慎重地问:「那么……等唱片工作告一段落以後,你还愿意留下来吗?留在我身边。」  
  不说「爱」,是因为那个字对目前的他而言还太过难以捉摸和把握,他不想那么轻率地对她说出口,只能争取多一点的时间,让自己好好厘清,然後,跨出新的一步。  
  她定定回望著他,没有回答,却踮起脚尖、伸出双手,密密地圈住了他的颈子,生平第一次,主动地送上了自己的绵密情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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