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浴室里传来巨大声响,康乐旭惊醒,他跳下床,在门外急急唤她。
「杨培妮,妳怎么了?」从外头望进去,依稀可见地上的人影,他心慌,直拍玻璃门。「再不说话我就进去了喔!」
她还是没回应,他没办法顾忌太多,霍地拉开门,惊见她赤裸地躺在地板上。
康乐旭急急踏入浴室,想查看她到底怎么了,动作太快,踩到刚被翻倒的小罐沐浴精,一地滑溜害他重心不稳,哗啦栽进整缸热水里,他挣扎爬起来,顾不了浑身湿透,不管自己有多狼狈,飞快抓下柜子上的浴巾,包裹起她的身体,将她打横抱到床上。
康乐旭拿被单盖住她的身体,发现她还有呼吸,稍微放心了点。他紧张地唤她的名,不停拍她脸蛋,要她清醒。
几分钟后,培妮总算悠悠醒转,她望着眼前那张好看的脸,完全不知道刚才自己发生了什么事。
「怎么了……?」她莫名其妙地看着一颗颗水珠沿着他的头发住下滴。他怎么看起来这么狼狈?
「妳休克了!」她总算醒了。康乐旭松了一口气,马上开骂。「喝了酒还泡澡泡那么久,难怪要休克!连这点常识都没有,我真是服了妳了!」
「别吵啦。」她头好痛,他还一直骂,吵死了。
还会嫌他吵?知不知道刚才他真的差点被吓死?
看着她舒服地闭上眼,康乐旭站起身,脱掉身上湿透的衣物,到浴室里冲洗。
白色泡沫沿着精壮胸膛往下滑,他想到外头的大床上,躺着美丽的半裸的杨培妮,身体某部位立刻起了强烈反应。
刚才太紧张,担心她出事,他没心思去欣赏她的身体,这时他心里大叹可惜,手上彷佛还残留有抱着她的触感,光滑而细腻,教他着迷。
如果今晚是个错误,也错得很美丽,他认了,虽然对她有感觉,但不想伤害她,他压抑下所有因她骤起的欲望,用冷水让自己清醒。
围上白色浴巾,康乐旭走出浴室,滑进大床里,躺在培妮身旁。听着她细微的呼吸声,闻着她身上飘来温暖馨香,他侧身,在黑暗中凝望她的脸庞。
美丽与寂静同时在夜里交会,像发生化学作用,不可思议地,他的心为她泛起一阵温柔,晕黄的灯火下,她的脸看起来是如此可爱且无害,他静静地看着,不想吵醒她,更不希望天太早亮。
原来,一见钟情是这么荒谬的事,实际如他,也会有幻想天长地久的时候,是因为对象是她吧……
培妮此时装睡装得很辛苦,她感觉不到他异样的心情。
康乐旭暗笑,因为他发现她鬈翘的睫毛不停闪动。
明白她装睡的用意,他没戳破,只是翻身躺好,径自对黑夜说话,恍如自言自语,在她耳里却全部化成温柔的呢喃──
「今天是我不好,以后我不会再灌妳酒了。其实如果妳输了,耍赖一下,我就不会逼妳喝,妳就是太爱逞强,以后别再这样了,今天妳是遇到我,改天妳遇到酒量很好的该怎么办?怎么不学着保护自己……」
培妮紧闭双眼,好紧张,和他躺在同张床上,空气都变得好暧昧,他的低沈嗓音,成功撩拨了她心底的渴望。
她是怎么了?
很怕他真的靠过来,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反应,又怕他真的靠了过来,她可能会没办法拒绝。再说对方还是她的上司,要是发生什么,隔天大家都会很尴尬……
但如果真的发生了……反正这是意外,谁也怪不了谁,对吧?
假装翻了个身,培妮背对康乐旭,逃避他的温暖言语,逃避他在黑暗彷佛灼烧她脸庞的目光。
喝醉了,连胡思乱想都让人疲倦。
反正天一亮,他们就可以各自说拜拜,只要什么事都没发生,两人之间还是可以很自然,就算什么事都发生了,也可以装作完全没事,这是现代男女游戏,男欢女爱,没有人损失。
她虽然没玩过,可是早熟的她很快就懂得游戏规则,但康乐旭呢?他现在在想些什么?
培妮稍稍放松紧绷的神经,没想到立刻被睡意侵袭,没挣扎多久,她深深沈入梦里。
不知睡了多久,彷佛才刚刚入睡,又或者她根本没睡着过,总之静寂的空气里,她感觉到一股压迫感悄然而至。
男人的气息拂过脸颊,她全身躁热,毛细孔全因他起了反应。
黑暗中,两片唇瓣贴上她的,带着试探的味道,那短暂的触感丰厚而温暖,她往下沈溺,不愿停止。培妮很迷惘,却又很快乐,不知道自己身在哪里,是天堂还是地狱?是飞翔还是耽溺?
她睁开眼,不由自主地酣笑。「你偷亲我……」
「我没有偷亲,我正大光明的亲。」康乐旭调皮地笑了,他低下头,轻咬了下她的嘴唇。「怎么办?我好像喜欢上妳了。」
不是好像,他很肯定自己对她非常有感觉,不只是身体,还有心里,他未曾这么冲动地对待一个女人,绝不是酒精作祟,他非常清醒。
培妮怔怔地望着他的笑脸,他那一句好像喜欢她,教她整个人昏眩,像脚踩不到地。
「你喜欢我吗?你对我有感觉吗?」他问着,吻着。
在黑暗中,看见他眼里闪烁的温暖眸光,带着一些怜惜,还有若有似无的深情,她恍恍惚惚,浑身的毛细孔因他而全数亢奋,好像正在作着一个美好的梦,可是却又那么真实地发生着……
「我好像在作梦……」她闭上眼,没有回答。一连串太美好的感受对她来说冲击太大,早就不知道要如何思考。
反正她没有力气抵抗,也不想抵抗,就这样一路堕落下去吧,这种堕落教人太快乐。
「那就当作是一场梦吧。」她的话让他有些清醒,康乐旭剩余的理智和欲望开始同时不停拉扯。
他很希望培妮不要以为这是梦,要她深刻地记着他,可是她连答案都不给了,他又怎么要求她?
接下来,培妮只记得他好温柔的唇瓣,反复吻着她的耳际,还有他细腻的爱抚,在她赤裸的身体游移,她像不停往下坠,坠落到软绵绵的云上。
想要他别停,于是培妮伸出双臂圈住他的颈项,她感觉到自己不停笑着,如果这是梦,梦中的她一定很开心。
她听见他也跟着笑了,他的笑声低沈悦耳,让她身体轻颤,她感到自己被疼爱着,被温暖包围着,全身充满一种未曾有过的满足与快乐。
他们赤裸的身体交缠着,在光滑的白色大床上,梦无止尽,浪漫得无法言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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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丝金黄阳光透过窗棂,培妮惊醒,猛地睁开眼,发现自己被男人的健臂紧紧环住,她差点尖叫,好不容易才调整呼吸,镇定下来。
她小心翼翼地翻身,看见身旁躺着一个健壮裸男,他呼吸很平稳,睡得很沈,嘴边还扬着浅笑,模样像个无害的大男孩,好可爱,可惜此时她并没心情欣赏。
她努力回想,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是康乐旭,他是她的上司,他们喝醉了,所以找了个地方等酒醒。然后她吐了,吐得很惨,她记得他并没有嘲笑她,可是后来呢?
她怎么一点记忆都没有?惨了。
培妮很慌,一秒都没办法再待下去,她偷偷移开他的手臂,滑下床,到浴室找到她的衣服,飞快穿上,然后悄声走回床边,在冰冷地板上,找到自己的高跟鞋和包包,踏上鞋,拎着包包,她打开大门,奔出旅馆,拦了一辆计程车,飙回自己的小套房。
好不容易找到大门钥匙开了门,培妮走进熟悉的室内,重喘了一口气,发现自己的手竟不停发抖。
培妮窝进沙发里,刺眼的阳光从窗口照射进来,想起昨晚绮丽的梦,她整张脸红透。
他们到底做了没有?怎么她想也想不起来?糟……
培妮抱头叹气,有一种大祸临头的预感。另一种细微的感觉早就被她抛到一旁,那是甜蜜的感受,原来她需要被呵护,渴望如此明显,骗也骗不过,逃也逃不了。
她似乎喜欢康乐旭,可是又怕他昨晚只是寻欢作乐,没留真心给她。
也许下次见到他,就能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她总不能抓着他,问他到底两个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事吧?
她低头,看着自己绉掉的衬衫,乱掉的发尾,还有破掉的网袜,这些证物都在说明着昨晚有多暧昧。怎么她就想不起来,那个热吻之后他们是不是还做了什么?
心慌意乱,找不到正确答案,却有止不住的愉快。她中毒了,那个男人太迷人,不知道他是不是对她有好感,也跟她一样正在想念昨晚的美好……
床单冰冷,似她的无情。
康乐旭早就清醒了,醒后的他独自坐在床沿抽烟,白色烟线缓缓飘散,美丽而虚幻,像摸不透的杨培妮。
她是因为害羞,不敢面对他,所以逃之夭夭;或是她不想跟他有任何关系,所以趁他还没醒时就跑,想当作没事发生?
如果是后者,说真的,他会很失望,感觉彷佛被抛弃。
这是第一次,在喜欢的异性身上,他得到挫败的感觉,像初恋一样,捧着心献给喜欢的对象,对方却视而不见。
他不想承认,因为她走了,所以他一小部分的心碎了,一小部分的期待也跟着破灭。
昨夜美好得像梦。他按捺不住地吻了她,星星之火,燃遍了寂寞荒野,他第一次发现自己对一个女人渴望如此强烈。
她热情的回应也让他很惊喜,整个胸口因她而涨满柔情,他清楚自己很喜欢她,却在发现她其实意识不清时,在紧要关头猛地踩了煞车,差点重伤不治。
她喝醉了,或许连他是谁都不晓得,换作是别的女人,他可能不会在意这种小事。但如果是杨培妮,他要她清清楚楚知道,拥抱她的这个男人是谁。
因为他开始对她有兴趣了,他不想跟她玩都会男女的游戏。
他开始想负责,因为想要跟她有未来发展的可能,而不是暧昧过后船过水无痕。
她能了解吗?
如果她能了解,又为什么要趁他睡着时,悄悄溜走?她不知道这样让人很伤心吗?
于是康乐旭明白,他可能没希望了。
才开始想谈恋爱,却又立刻宣告失恋,如果她不要溜得那么快,他或许还可以安慰自己,她对自己也许有一点意思。
抚摸着冰冷床单,他遗忘不了她的热情,也尝到她的无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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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 联合化学股份有限公司
康乐旭是这个公司的总经理,也是杨培妮的上司。
那夜之后,杨培妮好几次都很想私下问他,到底那晚有没有做过什么?但她爱面子,始终开不了口,又怕真的有了什么,她这一问是强逼人家负责。她才不要谁负责,这种事你情我愿,她是现代女性,想法成熟,敢做敢当,绝不会哭哭啼啼要男人负责。
不知道他把她想成是怎样的人?他们是一夜情吗?如果不是,他是不是该主动靠近她,跟她解释?
结果,康乐旭什么也没说,一夜温存后,好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让她很伤心,只好认定那就是一夜情。
于是培妮也只能逼自己学习更「成熟」的两性态度,她告诫自己,敢玩就必须要放得开。还好喜欢这种感觉消失得很快,几天后或许她就不再在意这件事了,只是下次再也不要为谁伤心,那太吃亏,她一定要学着更聪明。
康乐旭什么也没说,是因为他在等着她表示一点好感,好证明那天她的吻是有感情、有意识的。但他却总是只能见到她高傲的模样,偶尔还对他投射轻蔑的眼光,彷佛是在指责他。很冤枉,但他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随着时间过去,两人表面当作没事发生,彼此心底的疙瘩却愈来愈深。
康乐旭心想,她就是想当作没这一回事吧?
也许亲亲摸摸对杨培妮来说,没什么大不了的,所以她连提也不想提,或者她的经验很丰富?想到这里,他心一冷,大受伤害。
突然,他也觉得自己很蠢,才躺在一起几个钟头,就想到那么多。杨培妮如果知道他这单纯的念头,一定会把他笑死。
关于发生关系这种事,他一向很尊重女性的决定,既然她不承认,他也不会再问些什么。她表示得太明显,他也只好跟着当作没那回事。
那晚的事于是成了两个人都不愿再提起的秘密。
培妮的伤心成了秘密。康乐旭想和她有未来的那件事,也成了秘密。
他们同时都觉得自己多情得很可笑。当然,这也是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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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都市里的熟男熟女都有着不可告人的秘密,他们在夜深人静时独自舔舐伤口,在人前打扮得光鲜亮丽,可怜的是,每次当他们动了真感情时,总是害怕自作多情,于是放弃。
每个都会男女都是这样成熟的,到最后,爱上了自由,很喜欢自己独处,虽然经常约会搞暧昧,对爱情却抱嗤之以鼻的态度。
虽然心里还有个爱情理想国度,却再也不敢奢求内心对爱的小小渴望,抛弃不了个人意识,也不敢勇敢爱上谁,愈来愈不想花时间了解任何一个人,也愈来愈不想让任何人进驻内心。
杨培妮就是都会男女的代表人物;聪明、自私,非常爱自己。
她从来未曾喜欢过一个人,那晚的感受如此深刻,她难得动了心,后来发现自己可能自作多情。
其实她才是那个最在意的人。人如果愈在意,就愈会用另一种情绪代替,于是她开始讨厌康乐旭。
而康乐旭,原本就不属于都会男女的行列,在那夜后,他更厌恶现代男女之间的游戏,这种游戏真不知是哪个混蛋发明的,只会让寂寞的人更寂寞,伤心的人更伤心。
虽然心里很清楚,他和杨培妮是不同世界,但他还是无法控制,目光总是不停绕着她转。
好久之后的某天,他们好不容易有独处的机会,他努力地暗示,培妮仍无动于衷,于是他开始变得对自己没信心,也不敢再对她有任何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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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培妮和客户谈合约,情况不太顺利,所以他也跟着去。好不容易谈定了,他顺道载她回家。
车在马路上缓缓行进,两旁的街灯往前延伸,像没有尽头似的,呼啸而过的车灯曳出一道道光影。
他没急着要回家,很想找个理由将她留下。
远处,美丽华的摩天轮转动着,距离地面好几层楼的那些人们,正在想些什么,有此时的他忐忑吗?
「你会想坐看看吗?我没坐过。」车里气氛有些尴尬,培妮只好指着远处闪亮的摩天轮,没话找话说。「想到要跟别人单独待在密闭空间里就觉得闷,如果不是跟喜欢的人一起,更是无聊──」
「那下次我们一起坐看看。」他突然这样说。
不知道他是开玩笑或是认真,于是培妮沈默。
沿路的繁华景象,她早看腻了,但此时他微笑时的侧脸,不知为何,却让她目不转睛,可能是自从那夜后,他们很少有机会像这样独处,让她有些手足无措。
感觉到康乐旭似乎故意绕远路,还有些欲言又止,她很想问,却又不知要怎么开口。
此时车开到信义区,两人眼前出现好几栋刚盖好的华丽欧式建筑,接待中心门口写着「尊爵皇朝」,挺气派的名字。
「几天前我在这里看到妳的组员陶浅兰,」康乐旭淡淡说着,像临时找到话题般若无其事。「她好像跟未婚夫一起来看新房。奇怪的是,我在她身上感觉不到任何喜悦……」说到一半,他笑笑。「对不起,我不是在说别人八卦。」
「没关系,这是事实。」培妮耸耸肩,表示不在意。浅兰确实也不快乐。
「我只是想,她可能需要谁来点她一下,那不是看房子的人该有的样子。」他顿了顿,又说:「就像我,本来打算为自己换间屋子,后来也打消了念头。」
「为什么?」她问。
「一来是因为房子好像没想象中好,二来是……」康乐旭苦笑。「本来打算成家才买的,因为总觉得现在住的地方有点小,后来才发现根本没对象,买也没用。」
培妮一惊,直觉告诉她,他或许是故意绕这段路的,就为了讲这一段话,故意要让她看到这栋华美建筑,故意要让她知道他想安定下来。
随着车子的离开,那栋建筑已离得好远,觑着康乐旭的侧脸,她的心再也无法平静。
也许只是刚好路过,也许是她想太多,但不知为何,跟他在一起,城市里所有熟悉的景物,都像重新上了颜色的旧画布,看在她眼里,出奇地美丽……
直到得到Soul Power的头奖这天,康乐旭仍不知道原来这件事在培妮心里曾泛起了一丝丝的涟漪,还以为她完全感受不到他的用心。
他只知道,上天给了他一个机会,这次他一定要好好把握,不能再让她溜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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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堕落愈快乐 第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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