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十三日天气清,泠泠水边多丽人。
沿袭自远唐时代的“探春之宴”,在瓮山清漪园正式展开。
游春的王公世胄们,或赏花玩景,或泛舟嬉戏,走到名花异草的风景宜人之处,就 在地上铺设起宴席。这是一场大型的贵族盛宴。
“来了吗、来了吗?”
“来了、来了!看,就在那里,华顺王府的炜雪贝勒。”
不远处的炜雪正与人交谈著,在人群中硬是耀眼出色,英俊挺拔。
“好俊美尊贵呀,真令人不敢相信!”
“何止令人不敢相信,简直是超拔俊逸!”
一群女人叽叽喳喳,三姑六婆的交谈声,令路过她们身后的宁儿竖起了耳朵,炜雪 贝勒,在讨论她丈夫啊,讲什么来著?听听。
“我听阿玛说,前些日子日坊北大街,有个新娘子在娶进门的第一天,就教人给摄 了魂魄,凶嫌可能就是炜雪贝勒。”一位年纪较长的格格首先说著。
“对啊,我也听说了。这一个月以来,朝廷缉捕证据的动作紧促得吓人,好像有意 在近期之内拿炜雪贝勒治罪问斩。”
“不会吧?”所有的女人同时发出惊呼。
宁儿也包括在内。
不会的,她们一定是弄错了,炜雪亲口告诉她,他不会被砍头要她放心,这个消息 是错误的。
“???,看在你们都是我姊妹淘的分上,告诉你们一个秘密,我听我哥说,步军 统领岚旭贝勒及淳亲王府的歌玄贝勒是这次行动的首领呢!”
“岚旭贝勒、歌玄贝勒?”
宁儿跟其他女人又吃惊的大叫。
岚旭贝勒就是步军统领,步军统领就是她的恩人,她的恩人要杀她的丈夫,怎么会 这样?宁儿听得头昏脑胀。
“他们是炜雪贝勒的好朋友耶!”多位格格惊异不已。“我们注意他们很久了,凡 是有公开的场合,他们及皇上面前几位大将,总是聚集在一块儿供大家‘赏心悦目’用 。现在怎可能由他的好朋友出面查办他呢?不可能、不可能!”
“是啊、是啊,不可能、不可能!”宁儿急得脸红脖子粗,忙著在一旁搭腔。
唱说俱佳的格格,立刻摇头大叹道:“错了,炜雪贝勒跟歌玄贝勒一直不合;而岚 旭贝勒风流成性,一直?□
ND058□雪贝勒所诟病,他们三个人根本就是天敌。”
“天敌?”宁儿双手掩面。
炜雪……歌玄贝勒……岚旭贝勒……不,不会的,他们一个是她的丈夫、一个是她 五年来的主子及后来的干哥哥,另一个则是她的救命恩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应该是冲 突的,而应和谐共存,他们都是她生命中重要的人啊。
可是,可是……那天在市集上,炜雪与歌玄之间真的十分不合,她原以为是自尊心 作祟,但听她们这么一说,或许根本不是那一回事,他们真的是天敌──“而且是铁了 心要送炜雪贝勒上黄泉路的索命天敌。”格格再补上一句。
这下子宁儿浑身冷汗,脸色发白。她不行了,再听下去,她就要因心脏负荷不了, 而昏倒在地。
她在心头极力鼓舞自己,试著反驳这些骇人听闻的消息,因为炜雪曾经答应过她, 要一直对她好、照顾她、疼惜她。
这是这些日子以来,令她过得无忧无虑的信念不是吗?怎可如此轻易就动摇了呢? 不,她不要动摇。
一踱出长舌妇的聚集处,宁儿一颗头马上摇得像波浪鼓,整张脸的表情,一下喜、 一下忧、一下哀,接著又是一阵苦笑,简直像百变面谱似的,看著一旁的壮年汉子好生 有趣。
“姑娘,你没事吧?哪儿不舒服吗?”汉子笑呵呵地瞧她,嘴唇上方的两撇小胡子 因这动作微微上扬。
“呃,不,我没事,谢谢你。”宁儿不好意思地道,觉得有点丢脸,让人看笑话了 ,她欠身就要走,汉子却出其不意地逮住她的手腕。
“你……”宁儿讶异极了,反射性就想收手。
汉子不放。
目光怪谲地看著她许久,他咧嘴一笑,不怀好意地说:“我看姑娘脸色不太好,觉 得有必要护送姑娘一程,直到你回到亲人的身边。”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走。”他的猛然态度令宁儿觉得浑身不自在,尤其是抓住她 手腕的大手,更是令她反感至极。
“你……放手!”
她吃力地挣脱他的钳制,猛然收回手时,她的腕上已有一圈他抓出来红印子。
“在下莽古尔,失礼了。”他半眯著笑眼。
“你确实失礼了!”宁儿大剌剌地批评他,她生平最讨厌这种调戏良家妇女的下流 伎俩,特别是明明有把年纪,却故作潇洒的老头子。
“喜宁格格说话好直接呀!”他斜睨著她,嘴角是抹狂妄的笑痕。
“你知道我的名字?”宁儿睁大眼睛,露出惊讶的神情。
“你是谁?我不认识你,为什么你知道我的名字?
“因为,我认识你的丈夫。”莽古尔低声地说,节骨分明的手指不由分说地挑起她 的下巴,仔细地搜寻她的脸。“至于,你们俩的甜蜜新婚生活,我更是耳熟能详。”
他语气里的戏谑令宁儿脸红。“你……你放开我!不要摸我。”
她像只张牙舞爪的小猫儿,又气又羞地推打他的手臂,气冲冲的小脸蛋染上一层愤 怒的红晕,煞是生动极了。
他现在明白,小梅那番话所含的意味。小格格幸福的表情太迷人了,迷人到令人眼 红,教人有股想拆散她跟炜雪贝勒的冲动,好看一看她?此痛苦的凄美表情。
楚楚可怜的小人儿,最令人怜爱的,不是吗?
是的,小梅说对了,他想看。虽然,魂魄是在最美的摄取,然而在摄取她的魂魄之 前,他渴望有幸见一见那张可怜又可爱的容颜……或者……干脆不摄她的魂,找第二十 二个女人来递补她的位子也行。
“放开她。”强大的守卫力量,顺势一带,宁儿的身子随之一旋,立即有只强壮的 铁臂护住了她。
是炜雪!宁儿喜出望外。
“贝勒爷,久闻你的大名,今天总算正式见上一面。”莽古尔豪放笑著,然而脸上 那抹笑意遣开后,残留下来的竟是一种格外深奥的神色,语气也瞬间转变了。
“你是谁?”炜雪与宁儿有相同的疑问。
“莽古尔,你一直想见的人。”他不客气地指出,瞳眸在宁儿身上绕了一圈。“我 是看三月天气如此风光明媚,乘著一时好时光,主动找你,跟你要几件东西。”
“什么东西?”炜雪警戒地问。
“女魂。”
炜雪闻言心头一震,他就是他要找的人。
宁儿感觉到他的下巴微微敛紧,她的心跳亦狂乱地毫无秩序可言。“女魂”代表的 是什么意思?是那个新娘子的灵魂吗?
是佟府夹道里遇害姑娘的灵魂吗?
不,不可能,她一定是听错了,炜雪跟这个下流胚子一点干系也没有。
“炜雪,我们快走吧,清漪园外有骑军驻守,我们请他们来处理这件事,别再跟他 谈下去了,他……令我不舒服。”宁儿忧心忡忡地说,拉著炜雪就想走,这里她一刻也 待不住。
“我不能跟你走,宁儿。”
“呃?”她不敢相信。“?……为什么?”
“因为他等著将五条女魂交到我手中。”莽古尔再度开口
时,语气严肃,有股邪魔般的黑暗张力倏地从他眸中射出。
“格格,你的丈夫是我的手下,换句话说,他是我摄魂的工具,专替我夺取女人的 魂魄。”
他的话像枝急速飞来的箭矢,毫不留情地贯穿宁儿的脑袋,令她顿时一片空白,惊 恐得没办法呼吸。
“你……你胡说,炜雪,告诉我,他在胡说。什么女魂不女魂的,跟你一点儿关系 也没有。他找错人了,你没有他要的东西,我们走,好吗?”她浑身冒冷汗,试图说服 他离开。
炜雪眯起眼,注视著塑这个令人椎人心肺的动作,他的浓眉紧皱在一起。
猛吸一口气,他出声唤来随身小侍。“送少福晋回王府。”
“喳。”
宁儿错愕,她有太多问题急切地等待他否定的答案,为什么要送她走?不,她不要 走!“不,我不要走!我不要回府。”
然而,她得到的答覆是炜雪面无表情的一喝,不容置喙地命令人带走她。
目送她著急得快哭了的背影,莽古尔突然仰头大笑,笑声里充满了嘲讽。“贝勒爷 ,你在害怕。怕什么呢?让我猜猜,怕你的娇妻正直无私地向朝廷告发咱们的恶行?还 是怕她在下一刻就要失魂呆滞?”他的眼神锐利如剑。
“唇亡齿寒,你清楚我怕的是什么。”炜雪冷静的应对。
骤变的情势,确实来的令他措手不及,魔头几乎是在他最料想不到的时机出现。他 必须很小心地应付这场狂风暴雨,将一切的计谋扶正到最佳的轨道上,否则一切功亏一 篑。
“呵呵,说得好。”莽古尔赞同地点头。“我这一路走来,人们谈的话题都是你, 似乎步军统领已经把你逼急了。”
“甭劳你费心,步军统领根本奈何不了我。”毋需阿谀奉承,只需沉着应战,他自 能缉杀这个最大的敌人,揪出所有一的之貉,一口气斩草除根。
“有魄力,炜雪贝勒果然名不虚传。”那双深暗似夜的眼眸里,闪烁某种光芒。“ 咱们言归正传,我相信你比我更清楚,教团凑不足二十一条女魂,别说生灵活祭了,就 连个阵法都摆不成。包括你妻子的在内总共六条魂魄,我来问你拿了。”
“恭候多时,就等你开口。”确实已等得太久,炜
雪说得毫不迟疑。“不过,相对的,我该得的财富及权力你必须兑现,你若食言, 在我遭杀头之前,我会让你一起陪葬。”
“你这是在威胁我?”莽古尔觉得好笑。
“没错。”
他的淡然平冷能震得住任何一个人,面对这样的雄狮,莽古尔欣赏有加,再说他本 身的动机亦不单纯,再试探下去,恐怕彼此要撕破脸,他还需要他手上的六条魂魄呢, 惹不得!
轻笑一声,他狰狞地勾起嘴角。“你这贝勒爷入教的动机始终令人怀疑,现在就看 你以行动来说服我了。”
炜雪冷然地瞪著他。
莽古尔瞟了他一眼,张狂地笑道:“‘后会有期’,在下先告辞了。”
他志得意满地转身走开,一路上低沉而怪异的笑声,引来诸多旁人的眼光。
他根本不在乎多少人目睹他的相貌,因为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邪教者,这群脑满 肠肥的贵族们,根本不屑记得他,更甭提将他与京城中轰动一时的摄魂案联想在一起。
至于这个贝勒爷,对他甚有用处,一旦确定他的立场,拉拢成为他的心腹,对他而 言简直如虎添翼,不说在京城,就连长安、洛阳都任由他玩弄于股掌之间。
炜雪冷冷注视他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变化,但双拳的指甲已然深深陷进掌 心里。
***载著宁儿的马车返家途中,她的思绪一直纷乱不堪。
她试著回想过去所有的谈话内容,从一开始歌玄贝勒信誓旦旦地指出炜雪是皇上钦 命调查,涉有杀人重嫌的贝勒爷,到东大市街炜雪与歌玄贝勒意有所指的针锋相对,乃 至于今天她亲眼看见炜雪跟莽古尔交涉的情景……天啊,她说服自己的力量真的愈来愈 薄弱,内心亦愈来愈迷惘。
连个商量的对象都没有的空寂车厢,令她坐立难安,心跳混乱到她听不出丝毫的节 奏,只是不停的鼓噪、鼓噪、鼓噪!
不行,她要回去,她不要留炜雪跟那个下流胚子在一起。
“停车、停车!”她这一喊,驾车的两名仆人马上勒住?绳停下马匹,端视了一下 窗外不动的景物,她急忙又改口。“不是停车,掉头回去,我要回清漪园。”
一名仆人跳下马车来到车窗边,恭敬地说:“少福晋,贝勒爷有令送你回王府,小 的不能把马车掉回头。您是不是有什么东西落在清漪园?小的亲自替您跑一趟吧。”
“我……”宁儿眨著双眸,根本讲不出她百感交集的心绪,顿了一下,索性假借他 的话道:“我真的有东西落在清漪园,我……我的……金镯子被人偷走了,就是……刚 才跟贝勒爷说话的中年人。你不能亲自替我跑,一定要载我回去,我必须亲自揭穿那人 的假面具,免得……免得……免得贝勒爷交上坏朋友。”
话一说完,宁儿不禁因仆人狐疑的眼神而尴尬起来,她结巴得太厉害了,怎么听都 像在说谎,压根儿就是不打自招。
她不好意思地瞄瞄他,催促他说:“你快上车,再晚就来不及了。你是华顺王府的 人,应该不希望自家的主子让人给唬弄了吧?”
“少福晋,饶我直言,我觉得您才是在唬弄人。”仆人眉头紧皱,搔搔头转身上驾 车座,喝动马匹,继续往前跑。
“等一等,我真的有重要的事……你们……”扩散在风中的呼唤,得不到他们的体 谅,让她的心情沉到谷底。
难怪他们不相信她,打从她嫁进王府就没戴过什么纯金打造的发簪耳坠子,怎么可 能平白无故冒出个金镯子让人给偷了去?
笨蛋!连个谎话都说不好,她恨死自己了。
愣了半晌,失望地扯扯嘴角,正准备回头坐好时,疾行马车猛然煞住,过大的冲击 力,猝然把她?离座位摔在厢底的木板上。
她的神智尚未震回,车外霍地传来两声哀号。
“怎么回事?”
她急著起身,一推开车门,即见两名仆人各自按著自己血流如注的手臂,痛得在地 上打滚。
“你们不要紧吧?是谁砍伤你们?”她想下车探视他们的伤势,怎料脚还未落地, 却赫然被人拦腰抱起。
“是我砍伤他们,喜宁。”
“莽古尔?”她忽然倒抽一口气──***“你说什么,没回来?”炜雪一把揪起 府里仆役的领襟,深沉而冷酷地质问。
“是……是的,贝勒爷,我们没看见少福晋回来。”
炜雪眼中的冷光射向在场的其他人,只见人人面露难色,终而惨淡地摇头垂首。他 们真的没看见少福晋归来的身影,甚至连马车都仍未进府邸。
他手臂一甩,掌中的仆人立刻可怜的被丢出去。
“全部出去找,没找到,不准回来!”炜雪森然扬声,所有的仆役立刻飞奔出去找 人。
“来人,备车。”他旋身欲出门找人,却适时迎上两名负伤的仆役,在几个人的搀 扶下,面无血色地撑到他面前。
“贝勒爷……不好了,少福晋被人掳走……”仆役咬紧牙关的禀报实情。
“什么?”炜雪双眼冷肃的瞠大,一颗心顿时跌到谷底。
“我们依照您的指示……疾驶马车送少福晋回府,可是才刚出清漪园突然有人纵身 出来拦阻马车,砍伤我们、劫走少福晋……”
说话仆人的伤势比较严重,气息犹丝地说完话,已然瘫在同伴的臂膀里。
“劫走少福晋的正是在清漪园与你交谈的中年男子。”另一个沮丧著脸的仆人接著 说。
“莽古尔?”
忧烦的心境如沉重的阴影压上心头,?那间他脸上没有丝毫温度。
他没想到莽古尔会掳人,他究竟在打什么主意?宁儿……可恶!是他疏忽。
他一拳怒打在桌上。
“哎呀,啧啧,两个仆人血肉模糊,好可怕呀。”此时,门外传来一阵傲慢的女音 ,小梅莲步轻移地走进厅堂中。“贝勒爷,你快让他们下去疗伤吧,不然他们就算没被 砍死,也会因失血过多而死亡。”
“出去!这里不需要你多嘴。”炜雪神态冷冽。
小梅拍拍胸口,发出一声懊恼的叹息,慢条斯理地在一旁的椅子坐著。“你真无情 ,说出来的话冷得吓人,如此一来,我怎敢告诉你少福晋的下落?”
炜雪的眼睛眯了起来,嗅出其中的蹊跷。
遣退仆役,他开门见山就问:“她在哪里?”
小梅不禁咧嘴一笑,漫不经心地在他面前拍弄绢帕。“你真冷静,认清我是教团里 的人,居然不吃惊?一点都不好玩。”她还期待他瞠目结舌的激动反应呢。
炜雪扬眉冷睐著她,声音冷得发寒。“废话少说,她在哪里?”
“莽古尔的府邸,教团的大本营喽。”她玩著发辫。“莽古尔说汇集二十一条女魂 的时候已到,特地命令我来引你过去。”
是吗,教团的大本营?呵,这正是他需要的。
强大敌意形成巨大浪潮,激烈的冲击他体内的血液。□
ND058□雪沉然敛容,寒著一双犀利的眼眸。
她仰视他,笑道:“炜雪,你真的是太令我讶异了。我一直以为你深爱喜宁,肯定 无法接受莽古尔不要脸的要求,没想到你居然一口答应。老实告诉我,你不会是拿她当 宠物一样,高兴的时候逗逗她、玩玩她;一旦有人开口要了,一脚踹开也不觉得不舍? ”
她矫揉造作地讨好他。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你这个监视者,似乎没必要管太多。”他狠挫她的锐气 。
小梅马上被激怒。“你别太目中无人,我们都是教团里的人,以后相处的机会多的 是,惹火我对你没好处。”
炜雪冷哼。“我以为你只是专司偷鸡摸狗的小角色。”他故意将她说得一文不直。
推算一下时间,小梅是在去年初秋进华顺王府,想不到他炜雪居然被监视长达十一 个月之久而毫不自觉。
所幸他与歌玄之间的联系向来严谨,否则?此连累进去的,不仅是计谋的参与者, 就连他手上的五条魂,乃至于可望营救的十五条魂亦将一并受害。
“好!你有种,咱们走著瞧。”她的脸都快胀成猪肝色,痛恶地瞪著他,忿然起身 往外走。“跟著来,小心别跟丢了!”
她翻身跃上屋顶,步伐之快、敏捷,似乎不逊于留驻京城的禁旅八旗,显示她有一 定武功底子。
炜雪瞳色越变越阴冷,一径沉着脸色,杀气十足。
猫捉老鼠的游戏该落幕了,老鼠一旦落入猫爪的下场,即是开肠剖肚,必死无疑。
***像打过一场仗似的,当宁儿两脚落地之时,她发上的簪花发饰大部分掉光了 ,就剩一枝木钗子插在头顶的发髻上。
而耳后的长发则已如黑夜般倾泄而下,丝滑柔软地披散在肩上,衬得她更加纤弱无 依。
“莽古尔,这里是哪里?你把我绑来这里做什么?”她宛如惊弓之鸟地逃离他的襟 怀,躲到离他最远的墙角。
“京城郊外的一处农舍。”莽古尔悠闲坐在椅上玩弄茶具。“找张椅子坐,你那副 弱不禁风的模样,会让人想欺负你哦。”
宁儿微抬起下颚深呼吸,力图克制自己急遽的脉搏,却丝毫无法恢复平静。
“不要!我不要坐。我要回王府,你放我走,我要回王府。”她不要留在这里,她 要回家,她要回到炜雪身边。
“你得失望了,短时间之内,你不可能走出这座农舍。”
“你凭什么拘禁我?你不是官、不是吏,你没有权力这么做!”
宁儿扯嗓大喝,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张望周遭环境,可悲的发现唯一逃生出口, 是他背后的那一扇小门──这间房分明是软禁她用的。
莽古尔抚弄嘴上的小胡子,故作姿态地说:“我确实不是官、不是吏,但我绝对有 权力这么做,因为你是炜雪的发妻。”
他的表情诡异万分,话中有话,意有所指。
只是宁儿听不懂。“住口!不要说我听不懂的话。你既然明白我是少福晋,快放了 我,否则你会自食恶果。”
“我劝你放聪明点,学著认清一些事情,否则接踵而来的残酷打击,只怕你会承受 不起。”莽古尔拍拍大腿,半嘲弄半嘻笑地说道。
“你……到底捉我来这干什么?”
看著宁儿谨慎而担忧的晶灿双眼,他发觉自己看得有点痴迷了。
“你说呢?”他直勾勾凝盯,静了一晌,才继续下流地说:“我的人告诉我,炜雪 贝勒的妻子是动人的小格格,喜欢的话就带回来,所以我就把你带回来了。”
宁儿顿时无法作声,噤若寒蝉。
“你……你在说什么鬼话?我不是你的情人,你不能喜欢我,我是有夫之妇,你若 敢有任何轻薄的举动,我……我不惜一死。”
莽古尔双眼轻佻地凝视她,蔑视地说:“以你而言,?你的丈夫守贞,不值得!他 有太多事情瞒著你,就快将你出卖了。”
宁儿像是头遭重击,脑中的意志力濒临粉碎。
“胡……胡说!”她厉声辩解,脸色顿时发白。“我不相信你,炜雪不会出卖我, 不会的!不会的……”
“他会。”他立刻否决掉她。“你的丈夫就是个贪赃枉法的小人,为了权势财富, 他可以不择手段,京城里的摄魂案有五件是他包办的。他才不在乎被摄魂女人的下场有 多凄惨,他只在乎他要的权势财富能否到手,他根本已经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
“胡说、胡说!”她摇头掩耳,大声嘶喊。
“我没有胡说。”他起身狡狯地笑著逼近她,拉下她的双手,强迫她听下去。“我 的好格格,你真以为他对你是出于一片真心吗?错!让我告诉你,他?的是你的灵魂。 ”
“不……我不要听。你骗人的,你骗人的!”她先是颤抖,继而在他强悍的臂间狂 乱的抗议,就快泫然欲泣了。
他的手劲悍然加大,硬教她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女人的灵魂在被爱情滋润时是最美的时刻,教团所需的正是这一份生气蓬勃的阴 性力量,所以被摄魂的女人,不是沉溺于爱恋中,就是新婚的娇妻。对炜雪而言,你是 有计划的被爱,不是出于真心,而是出于欺骗。他等著亲手拿你这条灵魂,你不过是他 的一头猎物。”
宁儿几乎崩溃,两只含泪的大眼睛在听完他的话后倏地大瞠。
微颤著逐渐青白的双唇,她故作镇定、非常小心地说:“我宁儿是何许人也,有什 么惊天动地的魅力,值得他千方百计经营这段感情。不……你休想骗我,我一个字都不 信──”
“信,你当然要信。你这个格格是我让她娶的,目的在考验他是否真如他所说,为 了荣华富贵不惜任何代价,即使出手残害自己的妻子。”
他看见她睁大了眼睛,显示内心正强烈地受煎熬,他故意悠哉说下去。“别将他想 得太高尚,他的残忍是你难以想象的。”
他碰触她细致的脸庞,立刻引来她疯狂的反应。“炜雪不会欺骗我,他说 过会一直对我好。放手!你走开,不要靠近我。”
“我给你个机会,让你亲耳听听他怎么说。”他邪笑地放开她,好让她看清楚、听 清楚。“贝勒爷,进来吧!”
门扉推开的一瞬间,炜雪冰寒的面容果然出现在她面前。
“炜雪……炜雪……”她凄楚扯裂嗓子,登时跟舱奔进了他的胸怀里。“告诉我一 切都是假的,说你不是他的刽子手,你不是在利用我;说你没有耍弄我的感情……这不 是一段你巧心经营的婚姻……”
她颤抖地落泪,当她问出最后一句话时,心是有如刀割的苦。
然而未等到他的答覆,自他身后走出的人影,却大不客气地笑起来。“小格格,别 再自取其辱了,你的丈夫就来要你的命了。你的婚姻,哈!一开始就是等著悲剧收场, 你认清自己的斤两吧!少当自己是个宝,看了就叫人作呕。”
宁儿眨下泪滴,努力吞下哽咽,壮好胆子再度开口。“□
ND058□雪,你是来救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注视著她闪著泪光,有担忧、有绝望、有惆怅,却守著最后一丝坚信的面容,他的 内心是一阵阵的抽痛。然而极缓慢、极冷静的,脱口而出的话是──“闭上你的眼,你 不会有太大痛苦的。”
宁儿一震,一双小手苦不堪言地握紧掌中的衣料,豆大的泪珠禁不住滚下来,接著 就是声嘶力竭地哭出来。“──你好狠,将我骗得团团转,我恨你!”
真的好恨……好恨……她的小手松开了他的衣襟,颤抖地捂在唇边,盈进一抹接一 抹泪痕。她突然觉得自己好蠢,当她喜孜孜地感谢他承认她是他的妻子时,他是用什么 样的眼光在看她?当她不知羞地讨他的照顾、疼惜、怜爱时,他又是用什么样的眼光在 看她?当她乖巧地依在他身边,相信他是一个会适时安慰她的丈夫时,他只怕已暗地里 耻笑她的滑稽、她的愚蠢、她的花痴。
她是何其的傻──炜雪的心早已揪成一团,他的情感已强烈到想不顾一切一把拥过 她的身子,心疼地吻她,低声地哄她,告诉她事情的真相绝非她所想的。他根本就不屑 巧心经营婚姻,是她令他无可自制一头栽进去,宁儿,别哭了好吗?
能摄魂就能还魂,他一定会救她,别哭了……他冷如霜雪地牵起嘴角。“旭破天, 天照地,气运乾坤,息转天地,五形化人气。”他运气之后,冷冰的手指抚向她的眉间 。“月破夜,夜照夕,气运乾坤,息转天地,七魂化人气。”尖锐的食指指甲划开她的 眉心,引入摧魂出窍的剧痛,宁儿紧闭眼眸,哀莫大于心死。“生破无,无照有,气运 乾坤,息转天地,九灭化人气──”
“够了。”莽古尔突然出声喝止。
“你这是?”炜雪狐疑地收手。
瞟了宁儿一眼,莽古尔张狂地笑道:“贝勒爷,从你刚才的表现,我相信你真如你 所说一般的卑鄙。方才只是试探你罢了,喜宁格格的魂我不要了,这么美的女人让她变 成活死人太暴殓天物,我现在要她的人。”
炜雪一愣,愕然抬头,却看到莽古尔邪邪一弯笑意。
“这个格格新娘是你?我而娶,现在让给我理所当然。大丈夫能屈能伸,小小一个 妻室不值得你对我怒目相向,你的荣华富贵还仰仗著本大爷呢!出去吧,在子时以前, 替我摄得第二十一条魂魄,等待多时的祭祀法阵在今晚展开。”
握紧拳头。“好。”他转身要走。
“炜雪?”宁儿快崩溃了,眼前的一切根本就是一个噩梦。“你……真的要将我让 给他?你的占有欲……到哪里去了?你不是连歌玄贝勒碰我一下,都忿恨不平,气得跟 我翻脸,你的占有欲到哪里去了?到哪里去了?说──你说──你说──”
她突然哭喊地质问斥喝,在一声声沉痛的狂啸中,是阴霾的记忆侵凌。
她最害怕的黑影在她心中重新形成了,她仿佛看见自己八年前的模样,为了钱被自 己最相信的人背弃,一个傻得可怜的小妓女。
不、不要,她不再是妓女,请不要这样对她……“我无话可说,我相信你熬得过来 。”他漠不关心的视线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她几乎不记得眼前的男子,伴著潸潸而下的泪雨,她的声音戛止,双手垂下,徐徐 往后退开几步,倏忽腿软地住下滑跪在地。
大叔好高好壮,一直压著我,我好害怕,我打他、踢他,可是他的力气比我大,反 过来压住我、殴打我,我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不哭,我的宁儿一宣很坚强 不是吗?
“──原来这才是你要的坚强,坚强的出卖灵魂或肉体。”
“宁……”炜雪右手不禁抬起,然终究被他压下。
她的一切全令他悸痛,但他不能。
“我的丈夫……一个让我无可自拔深深爱上的男人,”她无神的哑嗓,推高额前的 发丝。“原来只是另一个大妈,如出一辙的欺瞒我、利用我、伤害我、粉碎我一切的梦 想与付出。
我的人生是什么?一场接一场重复上演的猴戏,到死还得被剥皮抽魂,可笑、可悲 极了……”
她想笑,但笑不出来,所以她只能轻轻的耳语,轻轻的哭泣。
炜雪忍痛地闭上双眼,迫不及待想赶紧结束这折磨。而唯一的办法,是他必须扬长 而去。
当他再开口时,他毅然决然地说:“莽古尔,午夜以前我一定替你找到第二十一个 活祭品,你放心!”
莽古尔耸肩。“有劳你了,你的付出与效命,我铭记在心。”
炜雪不再多说一个字,一抹暗暗的凝望后,冽然转身离去。
“炜雪──”
一声揉碎人心的哭喊,唤不回他远去的身影,却彻底瓦解她的幻梦。宁儿的希望在 ?那间完全毁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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恋魂格格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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