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记 第七章

  一日,皇帝又为太子日益加重的痼疾而眉头深锁时,庆安乘机上前建议道:“启禀  皇上,微臣以为既然宫内御医都对太子的病情束手无策,何不……改用坊间一些较有名  气的神医来试试呢?”  
  “坊间的名医?”皇上一改愁容,转向他。  
  “是的,微臣就曾听说,最近京城里有位名叫邢锋的名医,他的医术了得,有口皆  碑,可以请他来试试啊!”  
  庆安贝勒所抱持的,就是要让那邢锋来医治所有御医都束手无策的太子,若医不好  ,就可借刀杀人置他于死地,又倘若他的医术真是了得,把太子给医好了,自己也算立  了大功一件,怎么样都不吃亏。  
  眼见皇上似乎有些心动,庆安马上再次开口:“更何况那邢锋现在人在颛顼王府里  ,颛顼亲王与他十分交好,也许可为他的医术做见证。”  
  “是吗,爱卿?”为了太子,只要有点希望都得试试!  
  “这……”对上皇上爱子心切的眼神,明知庆安是不安好心,但玄炀仍然应答道:  “是的,邢锋是与微臣有些渊源在,而且他的人目前也正在微臣府中,不过至于他的医  术是否了得,微臣不敢妄加批判,只能说臣这条命……是他救的。”  
  “喔?”经这么一提,皇上也想起了几年前那件意外。这么说来,那邢锋的医术是  有些令人期盼了。  
  “他是微臣的一个远房亲戚,微臣可以为他的人格做担保。而且微臣以为,让邢锋  来试试也未尝不是一个办法,若他能为太子解除那痛苦的痼疾,也是太子的福气,但若  是他没有办法医治太子时,请皇上圣明,斥他回府便罢。毕竟他与微臣有所渊源,微臣  有必要照顾他。”说什么,他都要保住她!  
  “能为太子医治是何等荣耀的恩泽,医不好太子却想苟活?这邢锋未免也太不济了  ,徒有虚名却无实力,留他何用?”庆安贝勒连忙上前插话。他才不想让颛顼亲王称心  哩!  
  玄炀当然了解庆安贝勒安的是什么心!只是他保护陈意磊的决心,也是坚定不移的  。  
  “外面那些虚虚实实的传言又怎能取信呢?难道庆安贝勒也真如外面所传,是个人  面兽心、无恶不做的人渣?”  
  “你……”庆安面红耳赤地怒视他。  
  “当然不是了,是吗?所以庆安贝勒应该是最能了解那种为盛名所累的痛苦了。而  且……”他故意停顿一下,让所有人的注意力全转向自己后,才慢慢道出,“而且那‘  邢锋’是个女的。”  
  这消息不仅让皇上讶异,就连庆安也吃惊不已。  
  皇上质疑地问道:“那邢锋……是个女的?”这区区一名女子真能治好皇子的病吗  ?  
  “是。”  
  “这……既然她与你熟识,那就让她来试试吧!”女的!唉!没鱼虾也好,现在只  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陈意磊的命运就这样被三个各怀不同意念的人给决定了。只是——这样的改变究竟  是好?抑或是坏呢?  
  “什么?!要我去医治太子?”陈意磊张著塞满芙蓉糕的小口,指著自己惊叫道。  
  “嗯。”玄炀伸手为她倒了杯茶,并且亲自喂她喝下,免得她被那口芙蓉糕给噎著  了。  
  “可……可是我……行吗?”  
  “放心吧!我已先为你铺好退路了,你这次只是去看看太子的病情,如果医不得也  没关系,只要记得话别乱说,低著头一边站,其余的我会处理。”毕竟大家也不能对一  个女大夫要求太多的。  
  而精明如她当然听得出他话中的含意了:“喂!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女人就不能当  名医吗?”她大力地用手指戳著他的胸。  
  哼!分明是瞧不起人嘛!  
  “可以,可以。”玄炀笑著将她拉人怀中,“你当然可以,我只是不想你压力太大  罢了!怎么?疼你都不行?”  
  他的软声细语与一脸的委屈,一下子让陈意磊反应不过来,怔愣地答道:“我……  我不是那个意思啦!”咦?怎么反而变成是她不识大体、误会人了?  
  玄炀边在她颈边磨蹭边问:“那你是什么意思?”嗯,他就是喜欢她身上那淡淡的  药草香与花香混合而成的特殊体香。  
  而且只要让她那颗小脑袋不停地忙碌,他怎么磨、怎么蹭,她都不会在意到。既然  如此,他当然要赶紧把握机会了。  
  “我……我只是以为你看不起人家的医术嘛!”咦?怎么觉得怪怪的?耳朵愈来愈  热!  
  “我没有,你误会我。”怎么她的颈子好像愈看愈好吃的样子?  
  “那……对不起嘛!”一定有什么地方怪怪的,可……她的身子愈来愈热,脑袋也  愈来愈浑沌,根本无法思考。  
  “赔我!”好想吃喔!  
  “什么?!啊——”她一手抵著他的胸,一手捂著自个儿的颈子,怒嗔道:“你咬  人!”  
  玄炀食髓知味地又想靠上去:“谁教你误会我?”嗯,好吃!  
  “我……我……”推抵他的同时,陈意磊这才注意到两人的姿态暖昧不堪,她烧红  著脸,用力想分开两人,可是怎么也推不开他,反而使得他的双臂环得更紧,“你……  你说就说嘛!别……别把人家拉来扯去的啦!”  
  “可我爱啊!”戏弄她似乎成了他每天必做的消遣了。  
  “你……你……”气恼至极的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了,不认输地反环住他的颈子,  狠狠咬了下去。  
  哼!以其人之道还施其人之身!  
  正被咬著的玄炀竟像是一点也不痛似的,反而将她整个人紧紧搂抱在怀里,轻轻摇  晃、柔柔抚蹭,开口的嗓音除了满满的柔情,还有深深的担忧:“磊儿,这次皇上之所  以会知道你这个人的存在,全是因为庆安的推荐,他那个人绝对是不安好心的,你一定  要小心啊!”  
  还咬著人的陈意磊一听到他那低柔的嗓音,渐渐松了口。他的温柔她当然感受得到  ,只是……这是兄妹之情……抑或是男女之爱呢!  
  唉!她真的不懂,也懒得理清它了。  
  轻轻点头回应了他的要求,陈意磊整个人放软地依偎在他怀里,让他宠、让他疼,  即使没有办法一辈子如此,但……她心甘情愿。  
  明知日后会因现在的快乐而伤感,她仍愿意紧守这被他宠爱的短短时光。  
  “你给我离庆安那小子远点儿,听到没?”玄炀轻拍她的臀,开玩笑似的再次要求  。  
  “我巴不得别认识他咧!哪还会靠近他?”轻捶他厚实的臂膀,她甜蜜蜜地环住他  的颈项。  
  “这样最好!”  
  两人就这么相拥在一起,片刻后,陈意磊才又开口问道:“我……何时人宫?”  
  “明早。”  
  “这么快?”  
  “没办法,太子的情况不甚乐观。”  
  “好……好吧!”  
  隔天一大早,玄炀与陈意磊才刚抵达皇宫,就马上被带往东宫。  
  才接近东宫的前院,就发现所有侍卫、婢女皆神情紧张地来去匆匆。  
  “怎么了?”陈意磊有些惊疑地轻拉著玄炀的衣袖小声问道。  
  “太子殿下昨儿个夜里忽然口吐鲜血昏厥过去,太医急救至今才稍稍控制住病情。  现在,皇上与皇后全在东宫里探望太子殿下。”特来领路的桂公公主动回答。  
  “吐血?这么严重啊!”陈意磊小声喃喃。  
  “是……王爷、陈姑娘,这边请。”  
  还没踏人太子寝宫的大门,就已见到屋内频频拭泪的皇后与眉头深锁、来回踱步的  皇上。玄炀在感受到寝宫里的哀痛忧伤之时,更为陈意磊的命运忧心忡忡。  
  只见桂公公低声对总管太监说了些话,总管太监连忙上前在皇上耳边报告后,皇上  倏地转向门口说道:“快,宣!”  
  “宣颛顼亲王与陈意磊姑娘觐见。”  
  两人步人房门内:“微臣——”礼都还没行就被皇上挥手打断。  
  “免了,免了,先看看太子要紧。”  
  “是!”玄炀挽起陈意磊的手走向床榻。  
  陈意磊在行进间快速地瞄了一旁或低头站立、或垂首跪地的一行人,心中的忐忑又  加深了不少。  
  医不好……会被砍头吧?!  
  还来不及退却,就被玄炀压上床榻边的矮凳。  
  “来。”见她一脸无措、全身僵硬,玄炀轻轻靠向她的耳边,“磊儿,既来之则安  之,别再担心了。先为太子殿下把脉吧!”拍拍她的肩又补充道:“相信我。”  
  “我……”她惊慌的眼神一对上玄炀深邃黝黑的双眸,心中的不安竟渐渐平息了,  “好。”把脉片刻,疑惑的表情浮上了她的脸,“咦?”  
  “怎么了?”皇上上前急问道。  
  “这……”她抬起头看向玄炀。这……到底该不该说呢?  
  “怎么了?”玄炀也开口问。  
  “他……太子殿下不太像是生病,反倒像是中毒。”  
  “中毒?!”众人皆惊。  
  “小姑娘,事关太子殿下的性命,这话可不能乱说啊!”一位太医警告道。  
  原本就不太有把握的陈意磊被他这么一说,更加不敢确定了:“我……”  
  “到底是不是中毒啊?”皇上不耐烦地追问。  
  “这……”她还想活命哩!怎么办?到底说是不说?  
  “磊儿,放大胆子说没关系,让大家参考、参考也好,是不是啊?卢太医?”拍著  她的背,玄炀轻声说道,但看向那位太医的眼神就不怎么友善了。  
  卢太医被他这么一瞪,哪还敢反对呢:“是……是啊!可以参考、参考嘛!”  
  “可……可是……我也不太会说耶!”陈意磊小声回答。  
  “不会说?!”这下子连玄炀都开始头冒冷汗了。  
  “对……对啊!”看著大家摆著各种表情瞪视她,让她所有的胆子都消失不见了,  “这……我……”人一紧张,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卢太医这下子声音又大了:“就说嘛!凭她一个女娃儿,医术能好到哪儿呢?”哼  !还好如此,否则他们这些太医的脸往哪儿摆啊?  
  可他千算万算都算不到,陈意磊生平最受不住别人讥讽她了,现在被他这么一说,  再怎么没胆也被激得火冒三丈:“谁说我医不好的?”  
  想也没想地就从褡链中取出一个布包,里头放了十数根长短不一的银针,抽出几根  迅速插入太子殿下身上几处穴位。  
  几乎是在同时,太子整个人痛得跳坐了起来,并再次口吐鲜血。  
  “皇儿!”所有人皆大吃一惊,皇上更是勃然大怒,“住手,快给朕住手!”  
  侍卫一拥而上想将她抓起来,但全被玄炀给阻止,他在出手之时,就已经有同归于  尽的准备了。  
  正当大伙都乱成一团时,床上的太子竟然清醒了:“父……父皇……”  
  “给朕抓——”盛怒的皇上听闻自己爱子开口叫唤,震惊得连忙上前探望,“皇儿  ,你……你醒了?”  
  “嗯。”虽然仍是一脸惨白的病容,但太子的神志似乎清醒了不少。  
  “这……”皇上有些不敢置信,惊喜地看著他。  
  发现自己的猜测没错而让病人转醒,躲在玄炀怀里的陈意磊这下子说话可大声了:  “我就说吧,他……太子殿下根本没病嘛,是中毒了。”话末,还用鼻孔朝一旁的卢太  医冷哼了一声,让他无地自容地垂著头不敢看她。  
  “这……”皇帝这次可是认真地打量起陈意磊来,“这真是太神奇了,你说太子中  毒,那么中的是什么毒呢?”,“这毒有些奇特,我也不太确定。”陈意磊想也不想地  就回答。  
  听到众人皆因她的回答又倒吸了口气,玄炀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又来了!  
  “你……你不太确定?”皇上的脸色变得十分不好看。  
  “嗯……呃……不……不是啦!”陈意磊一脸哀怨地瞪著玄炀,一手捂著被他捏疼  的腰,“是不太确定,可很有把握!”  
  “不太确定!”见陈意磊猛点头,皇上摸不著头绪地重复,“但很有把握!”  
  “对、对、对,皇上真是英明,一说就懂。”陈意磊高兴地鼓掌笑道。  
  “这……嘿嘿,是啊!”被她这么大顶的高帽子一戴,不懂行吗?  
  轻推了推陈意磊的头,玄炀宠溺地问道:“还不快说怎么个有把握法?”都这个时  候了还玩?  
  “对、对、对,怎么个有把握法?”皇上一脸感激地看向玄炀,还好他帮忙开口问  了,否则他这龙颜怎么好意思问呢?  
  “就是……就是……”  
  陈意磊离开了玄炀的怀抱,开始四处观察起屋内的摆设来,最后走到了静香炉边时  才停下脚步。  
  “这是?”  
  “那是茴莲香,是大宛国进贡的极品,可以定心凝神,太子很喜欢这气味,所以总  会在睡前燃上一些。”太子的贴身婢女答道。  
  “茴莲香……是吗?”陈意磊又回到床边再次为太子把脉,“那么,太子是何时开  始生病的呢?”  
  “是三年前,在一次轻微的风寒后,身子就开始愈来愈不好了。”这次回答的是爱  子心切的皇后。  
  “风寒?小小的风寒应该不会有事啊!除非……”  
  “除非什么?”这句话可是大伙儿异口同声说出的。  
  “除非……你们给他……给太子食用了雪莲。”她看向一旁的太医们,“而且还不  曾间断。”  
  太医们你推我、我推你的,最后推出了那倒霉的卢太医:“是……是啊!太子的身  子自小就较虚弱,每每生病总是会食用雪莲来滋补身体。”嗟!本来就这样,干吗讲得  这么心虚呢?  
  “这就对了!”陈意磊得意得像只偷吃到鱼的猫儿。  
  “什么?!”众人再问。  
  “太子确实是中毒了。”  
  “何以见得?”卢太医不服地问道。  
  “这茴莲香与雪莲虽然都是圣品、良药,但它们一个极阳、一个极阴,本就不该同  时取用。太子现在闻著茴莲香、吃著雪莲,体内气血一时无法调适,造成逆流,再加上  两物虽均是圣品、良药,但一融化为一时,反而成了一种慢性毒药,毒素会随著血液流  遍全身,在神经末梢滞留不退,因而造成四肢麻痹……我想,太子应是不良于行很久了  吧?”  
  “是啊!”她的解说让全部的人皆心服。  
  “可有解药?”皇后心急地问。  
  “我没有,也不会。”  
  “什么?!”众人除了玄炀莫不一惊,难道太子没救了?  
  “磊儿,话不要分开说。”玄炀好笑地轻敲了下她的头,轻斥道。  
  为什么就是骗不了他嘛!  
  陈意磊皱著鼻头朝他扮了个鬼脸后,才又说明道:“我说的是实话嘛!人家会识得  这毒物,也只是因为曾在书中见过啊!而且寻常老百姓能得其一已是了不得的事了,当  然不可能同时拥有这两种圣品哕!没人中毒,当然也就没人会去费事研究解药啦!所以  言下之意呢,这病啊……该叫富贵病!”简而言之,就是有钱人自讨没趣啦,这会儿倒  也没人敢回她的话,因为她现在最大嘛!  
  “这……这如何是好呢?”皇后心一急,险些昏了过去,她的爱子、她的皇儿啊,  “陈姑娘,照你看,该怎么办才好呢?”皇上可是一脸的受教了。  
  “刚才我让太子将郁积在胸口的污血吐出,仅是治标的办法,至于治根……我现在  一时也想不出来。”眼见皇上与皇后皆因她的回答而黯然,她忍不住又开口,“哎呀,  又不是没救了,只是还没想到办法而已嘛!现在首要之务啊,就是先控制住太子的病情  ,别再让太子同时接近这两物了。”  
  “对、对、对,然后呢?”皇上一脸期待地看著她。  
  “然后……然后再慢慢找出解决之道哕!”唉!她最受不了别人求她了。  
  “好,那么太子的病,朕就交由你全权负责了,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嗄?!”陈意磊张大了眼眸。  
  “我看,你也别回颛顼王府去了,这么来回奔波浪费精力,就留在宫中慢慢研究吧  !”  
  “什么?!”这下子她连嘴都张得开开的了。  
  “皇上——”  
  “怎么,玄炀,跟你借个人也不肯?”  
  “不……不是。”玄炀想开口阻止,却也无力挽回这已成定局的情势。  
  “那么,就这样说定了。”  
  “遵命。”虽然百般不愿意,但也只得接受。  
  谁教……皇命难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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