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与现实之间 第六章

  雷茜婷丢开笔,无法集中注意力好好工作,书面上每一个W文字母都使她想起那些难以忘却的、曾经令她无比幸福如今却不能回复的梦幻。
  接连几天来,无论她怎样努力,都没法再回到那个有贝亚和他们的孩子的梦中,梦变得破碎而凌乱不堪,全是些与贝亚无关的片段,即使能看到贝亚的脸也只是迅速地一晃而过,模糊得像是一张年代久远的泛黄的老照片。在梦中,只要是看到与他相似的背影,雷茜婷都会猛力追上去,可结果往往不是追不上,就是看到的是完全不认识的脸在莫名其妙地瞪视着她。她绝望得好几次从梦中哭醒,睁开眼时满眼都是黑暗,她孤零零地躺在床上,颈窝里没有贝亚强有力的手臂,背后也没有贝亚暖洋洋的胸膛。被子里很冷,冷得她不用开灯都知道自己还在现实中,她再一次面临锥心刺骨的失望。
  什么时候能再见到他呢?一切都结束了吗?那个真实得如溪水般欢快流淌的梦真的都结束了吗?那真的只是梦吧?如果只是梦为什么结束后叫人这般失落和寂寞呢?如果梦只能叫人失落和寂寞那为什么要存在呢?可是,就算失落和寂寞再多无数倍,她也无怨无悔啊!要是能再见到他!要是他是真实存在的!就是让她献上她的生命她也心甘情愿啊!只怕她永远也不会再有这个机会吧!
  一颗泪滑下雷茜婷的面庞,她立刻隐忍着痛苦把它擦去。她不能哭,更不能发出任何悲伤的声音,因为那样妈妈会进来看她,她已没法掩饰自己的悲伤了,但她该怎样说呢?说她因为不能继续做梦而伤心吗?妈妈会怎样看她?会不会认为她疯了?所有的人知道她的想法肯定都会认为她疯了!
  她自己也在怀疑自己是不是疯了。如果不是疯了,怎么会荒唐到以为梦是真实的呢?又怎么会把全部感情投入到梦中的贝亚身上呢?就算梦是对现实的一种补偿,她也不该这样糊涂啊!可她已经陷进去了,甚至愿意永远沉睡在梦中,谁知最后是永远醒在现实里——多么残酷的现实啊!
  雷茜婷无力地合上桌上的书,慢慢走向房间的另一头。在那里竖着的画架上,有她想象出的孩子肖像,这几天她一直在画这张肖像。孩子长着金黄色的头发和浅绿色的眼睛,脸型、鼻子和嘴像贝亚。她固执地认为孩子就该是那种长相,那种像贝亚说的那样、吸收了他们的优点的美丽安琪儿。啊!不,是吸收了贝亚和艾丝洛丽的优点,雷茜婷的相貌太平凡,孩子如果像她……那怎么可能呢?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一切都是梦幻!不要沉溺其中啦!雷茜婷强迫自己相信这一点,但她却忍不住提起画笔、为孩子的脸庞润色,使他的睑庞更红润、更引人注目。随着孩子的面庞越来越生动,雷茜婷也越来越相信他是真实存在的,看看吧,他不是正活灵活现地在画纸上朝她欢笑吗?如果他不是真实存在的,她又怎么能画得这么传神呢?是的!他不可能不是真实的!
  雷茜婷的心里忽然掠过一个疯狂的念头,这念头让她浑身发抖,眼神灼灼燃烧。她呆呆地站了片刻,害怕这个念头带给她的是更悲惨的结果,让她彻底失去希望,但她只犹豫了不到两分钟,就决然地走到电话机前。她拿话筒的手在抖,抖得靠不到耳朵上;她拨号的手也在抖,抖得重来了好几遍、还拨不完整那个熟悉的电话号码。等终于确信自己每一个数字都拨正确了后,她下意识地捂住胸口,耳边的话筒里传来电流声和有节奏的响号声。啊!天啊!居然真有这个号码!它连接着遥远的另一个家庭!电话那端的是不是W国境内?接电话的会不会是他?雷茜婷的心跳越来越快。
  电话响了很久之后终于有人接了电话,“喂?哪一位?”
  雷茜婷张开嘴,彻底呆在原地。那是墩布丽的声音,还隐约有婴儿的啼哭声传来。
  “您是哪一位?”墩布丽耐着性子问,“你听见了吗?孩子在哭,我必须尽快赶去照顾他。”
  泪水盈满雷茜婷的眼眶,她结巴地说:“墩、布丽……”然而哽咽堵塞了她的咽喉,她无法多说一个字。
  “我是墩布丽,可你是谁?找我有什么事?拜托了,我真的很忙!”墩布丽的脾气没以前那么和善了,好像遇到了什么烦心事。
  雷茜婷深吸一口气,困难地说:“贝亚……贝亚……好吗?”
  墩布丽飞快地回答:“不好!很不好!如果你是他的朋友,最好来家里看看他!”
  真的……真的有贝亚!他是真实的!雷茜婷狂喜地呜咽一声。
  墩布丽好奇地问:“你怎么啦?小姐?您到底是谁?我从没听过你的声音。您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能为你做点什么?啊,好啦,贝亚先生回来了,我叫他来听电话。”
  “是谁?找我吗?”雷茜婷听到了逐渐接近的贝亚的声音,他的声音里没有一点感情色彩,和她在医院里第一次接触他时听到的语气一模一样。
  墩布丽回答:“我不知道,是位小姐,情绪很激动,好像在哭。您来接吧,我要去照顾孩子啦,他一直在哭,就没歇过。”
  “麻烦你了,墩布丽。”贝亚接过话筒,冷淡地问,“哪一位?”
  该怎样回答他?她现在已经不是艾丝洛丽啦!她是雷茜婷!可他还记得这个名字吗?他甚至连这个名字的发音都没学会,也许早就忘了!她张着嘴巴,好半天才忧伤地喊了一声:“贝亚……”
  “我是贝亚,您是谁?我听不出您的声音。您快点说吧,您有什么事吗?”
  “梦……”
  “梦?您做了什么不愉快的梦吗?可我不是心理医生,不能给您任何有用的解释。还有别的什么事吗?”
  “孩子……”
  “孩子很好,很会哭,每天哭个不停。可您问这个做什么?”
  雷茜婷回答不出来,只能紧张地抓着话筒。
  贝亚等待了一会儿,说:“我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您最好想好了该对我说什么后再打给我好吗?”
  “不!”雷茜婷情急地提高声音。
  这时她听到贝亚的身边发出一个好听的声音,一个柔软的、媚惑人心的女人的声音,这个声音在说:“贝亚,你的朋友可真关心你,听声音是个女人。”
  贝亚冷不防大吼一声:“闭嘴!艾丝洛丽!我的忍耐是有限的!”
  艾丝洛丽?话筒从雷茜婷手中滑落,等到她惊醒过来、重新拿起时,那边已经挂断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贝亚为什么又那么愤怒?他又陷入婚姻危机了吗?雷茜婷心头狂乱,更想不明白她和艾丝洛丽之间又是怎么回事!难道说她每次睡着后意识都会进入艾丝洛丽的身体代她生活吗?而艾丝洛丽的意识从车祸后就一直没苏醒,直到生产的阵痛才让她恢复过来了吗?而她的苏醒就意味着雷茜婷的意识再也无法进入她的身体了吗?那么说,听谓的梦其实也是真实,是另一个国度的真实,她和贝亚之间所经历的一切都是真实的!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事吗?有的话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吗?
  雷茜婷脑海里飞速旋转着千百个念头,在这所有的念头之后一个清晰的想法牢不可破地占据了她的心灵——去W国!去见贝亚!去搞清楚所有的事情!她的心在猛烈跳动着几乎要从胸膛里跳出去,她奔跑着猛力拉开房门。
  “怎么啦?茜婷?”正在准备晚饭的雷妈妈预感到什么似的从厨房里跑出来诧异地看着女儿。
  雷茜婷激动得脸色绯红,“找……艳红!
  “又翻译到什么好句子了吗?好,等你回来吃晚饭。”
  “不、用!”话没说完,雷茜婷已经跑出门。
  雷妈妈笑着摇摇头返回厨房,“哎哟!我的鱼都要煎糊啦!”她惋惜地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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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茜婷,你怎么啦?跑得这么急?”何阿姨为雷茜婷打开门,“你找艳红吧,她在自己房间里。”
  雷茜婷仓促地笑笑,擦过何阿姨身边,跑进罗艳红的房间。
  “怎么啦?瞧你喘的。快坐,我给你倒杯水去。”坐在床上看书的罗艳红把书丢开。
  “不。”雷茜婷抓住罗艳红的衣袖,紧张地说,“秘密!重要……秘密!”
  “嘘——”罗艳红向门口瞄了瞄,“是秘密就得小声点说,要是被别人听去了就不叫秘密啦。”她拉着雷茜婷在床上坐下,“说吧,什么秘密?”
  “梦……奇怪、的……梦!”雷茜婷犹豫着不知道怎么说。
  罗艳红“哧”地笑起来,“我看你的眼神就像在做梦。”
  “笔!纸!”雷茜婷胸中有千言万语,不吐不快。
  “你可别吓我!”罗艳红惊疑地拿出笔和纸来,交到雷茜婷手里。
  雷茜婷在纸上急速地写道:我把秘密告诉你,你会相信吗?
  罗艳红肯定地点头,“会!”
  雷茜婷接着写:这是个和梦有关的、非常非常不可思议的秘密,你真的会相信吗?
  “我说会就一定会!”
  雷茜婷轻轻叹息一声:我需要向你倾诉,也需要你的帮助。
  “没问题,你说吧!”
  雷茜婷又飞快地写起来,纸面上的字越多,罗艳红的眼睛就瞪得越大,最后一个字写完后,她简直无法呼吸了。
  “艳红?”雷茜婷担心地摇晃。
  “呀!”罗艳红羡慕地一拍手掌,“你怎么会遇到这么有趣的事情啊!”然后她看到雷茜婷优伤的神色,不觉学着她的样子叹起气来,“你真想去吗?”
  “嗯。”雷茜婷慢慢把写了字的纸折起来,神色中有说不出的坚定。
  “真想不到会有这种事。”
  “真实……我、很……高兴!
  “我也替你高兴,毕竟事情是真的,你又有希望了。可你去了一定能找到他吗?”
  “能。”
  “找到他你又能十什么呢?”
  “帮……他。”
  “如果他和他的妻子和好了呢?”
  雷茜婷苦涩地笑一下,“回来。”
  “就那样放弃吗?”
  雷茜婷的眼光似乎落到很远的地方,她悠悠地回答:“他……幸福,才……最、重要。”
  “那么你的幸福呢?”
  “我……会、醒。”
  “茜婷!”罗艳红感动得抱紧雷茜婷,“我该怎样帮你呢?”
  “向导。”
  “向导!没问题!我爸爸有很多W国的朋友,一定会有人愿意帮忙把你安全地送到你要去的地方!”
  雷茜婷把食指竖在嘴唇上,轻声嘱咐:“秘密。”
  罗艳红压低声音:“我明白。你不是一直想一个人到处去旅行吗?正好趁这机会圆了这心愿,也是个很好的借口,我会托爸爸找一个靠得住的人,钱不够我悄悄替你垫上,你又会说W语,相信大家都不会反对的。”
  “谢谢!艳红。”
  “不谢!要是有了好消息一定要第一个告诉我啊!还有,见到小宝宝要替我吻他一下。”罗艳红捂住嘴,“我的天哪!你居然连孩子都生了!”
  “我的。”雷茜婷忧伤而充满希望地笑起来。
  “你的总会是你的!”罗艳红紧紧握住雷茜婷的手,“祝你好运!”
  “是!会的!谢谢!”雷茜婷热泪盈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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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后,雷茜婷登上了去W国的飞机。爸爸妈妈、罗艳红和她的父母都来送她,雷妈妈一直抓着她的手不放,嘱咐了又嘱咐。
  雷爸爸说:“你就别担心了,下了飞机就有人接,还是罗大哥托付的、靠得住的人,茜婷也会说那边的话,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茜婷不是一直想出去看看吗,看完了不就回来啦,你这个样子叫茜婷怎么安得下心?”
  雷妈妈不满地嘀咕:“走得这么急,说要出去就出去了。”
  “趁热打铁嘛。”
  何阿姨说:“你又多想了,幸亏茜婷比你有主见,我打包票她不会有事的。”
  “妈妈,”雷茜婷安慰妈妈,“我会……很好,别……担心。”
  罗艳红的爸爸说:“飞机快起飞了,让孩子入关吧。”
  “好、好。”雷妈妈不舍地放开女儿。
  雷茜婷在大家挥动的手臂和殷殷的眼神中随着人流走进关口,回头时罗艳红大声说:“有什么有趣的事情一定要告诉我啊!”
  雷茜婷无声地对她点点头。
  不多久后,飞机飞入云端,雷茜婷安静地端坐在自己的座位上,想象着见面时可能出现的任何一种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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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莫名其妙的电话被挂断后再也没打过来,贝亚倒在客厅的沙发里、什么也不想做,忿忿不平地想着会是谁在恶作剧。孩子被墩布丽带到花园里去了,艾丝洛丽也趾高气扬地上了楼。没了哭泣声和争吵声,他抓紧这片刻的安宁来思索最近的一切都是怎样发生的。
  也许是他不懈的祈祷感动了上天,艾丝洛丽真的在黎明前醒来,“感谢上天!你终于醒来啦!”他抓着艾丝洛丽的手不断吻着。
  艾丝洛丽似乎有些感动,流利地说:“你一直在等我醒来吗?我真感动,看来你还是在乎我的。”
  贝亚惊喜万分,“你已经能够流利地说话啦!”
  艾丝洛丽皱起眉,“你还是老样子,说些叫人生气的话来刺激我,我一向说话就很流利,你不知道吗?”
  “艾丝洛丽?”贝亚感到不对劲。
  艾丝洛丽好似想起什么,突然捧着头尖叫:“车祸!天哪!车祸!我的身体为什么这么难受?车祸把我伤得很厉害吗?”她的尖叫声使所有守在门外的人都冲了进来,他们面面相觑。
  艾丝洛丽停止尖叫,瞪着面前的人群奇怪地问:“为什么你们都在这里?好像你们都很关心我?你们是怕我死了带来不好的名声吗?”
  温琳站在贝亚身边,讷讷地说:“贝亚,艾丝洛丽好像有点不对劲。”
  “我不对劲?”艾丝洛丽想大笑,身体的痛楚却让她的笑声变成了呻吟,“我的天,为什么车祸把我变成这样?”
  贝亚冷静地问:“艾丝洛丽,你的记忆里只有车祸前的事情吗?”
  艾丝洛丽嘲笑地反驳:“车祸以后我一直昏迷到现在,你认为我会记得些什么?”
  “真的吗?什么印象也没有吗?”
  “黑暗,无休无止的黑暗。”艾丝洛丽冷着脸。
  贝亚转身,“请各位照顾好她,我去和医生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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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历史重演,艾丝洛丽再次失忆,每次忘记的都是和贝亚相处的经过,所不同的是,前一次忘记的是车祸前的,这一次忘记的是车祸后到孩子出生之间的,真不知道未来他们还要经历些什么。
  贝亚步履沉重地回到病房,人们都盯着他,从他的表情中猜测出了答案,贝亚环视众人,简短地补充:“失忆。”他停顿了一下,接着说:“你们都回去休息吧,辛苦你们了,我想我该和艾丝洛丽好好谈谈。”大家默然地纷纷离去。
  “你要和我谈什么?”艾丝洛丽自若地问。
  “谈我们之间的事。”贝亚在艾丝洛丽床边坐下,诚恳地说,“如果你能保证不打断我的话一直听我说完,我会把一些很重要的事情告诉你。”
  “关于我们之间的?”
  “是的。”
  “是离婚的事情吗?”
  “不,比这还重要。”
  “我不知道还有什么事比这更重要。”
  贝亚恳求地看着她,“你愿意听我说吗?”
  艾丝洛丽狐疑地看了贝亚好。阵子,才回答:“看来你很有诚意,那我听你说好了,等你说完了再谈重要的事。”
  “艾丝洛丽,”贝亚困难地斟酌词句,“车祸后不到两天你就醒来了。
  艾丝洛丽惊叫:“什么?可我一点印象也没有!”
  贝亚做了个制止她说话的手势,“你答应过要听我说完的。”
  “可我太惊讶了!”
  “我也很惊讶,如果你能安静地听我说完,我会很感激你,我相信你很想知道这期间发生过什么,如果你再这样,我会没兴趣告诉你的。”
  “好吧,”艾丝洛丽动了动身体,“我会自己分辨出真假。”
  贝亚看着妻子的脸,她的脸上不再有那种动人的脆弱和小鸟依人的信赖,他怀着忐忑的心情缓缓叙述,“你醒来以后,我本来打算告诉你我答应和你离婚,但随即我发现你好像受到什么惊吓了,很脆弱也很警惕,所有亲戚朋友你都不认识了。”
  艾丝洛丽耸了耸眉峰,表示对听到的事情感到可笑。
  “一开始,我以为你是假装的,但事实证明你确实有了某种改变,这改变使你愿意生下孩子,我们度过了一段和睦幸福的时光。”
  艾丝洛丽禁不住尖刻地反驳:“我怎么可能愿意生下孩子?”
  “事实确实如此,如果你不信我可以把孩子抱来给你看看。同时很遗憾地告诉你,你现在身体上的痛楚不是由于车祸引起的,你生产过没多久,接着昏迷了十二个多小时,现在,你醒了。你明白了吗?”
  “这怎么可能?”艾丝洛丽强自镇定,“把孩子抱来吧。”
  “好的。”
  贝亚去了没多久就抱进来一个婴儿,身后还跟着位护士。艾丝洛丽恐怖地瞪着婴儿,怎么也不相信在她苏醒后面对的第一件事情竟是——她完成了她最不愿完成的工作。“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她喃喃自语,不肯伸手去抱婴儿。
  贝亚说:“他叫扎克曼·森,是我们的儿子,他睡得很熟。你还不信吗?我可以叫护士小姐亲口告诉你生产的经过。”
  “不用。”艾丝洛丽咬着牙说,“把他抱开!”
  贝亚把婴儿小心地送到护士手中,护士轻手轻脚地抱着孩子离开。
  看着沉思中的妻子,贝亚满怀希望地问:“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是的!”艾丝洛丽瞪视着他,“我的事业呢?你不会告诉我说我性情转变后,也甘愿为你放弃事业吧?”
  “不是放弃,而是你在那段时间里根本没办法工作。万妮来找你履行和约,你去了,可你自己从台上跑下来,当着所有人的面从拍摄现场跑掉,我也不相信那是你做出来的,但它确实发生了。还有,你的发音也变得很困难,医生说没有任何发音器官上的原因,恐怕是心理上的,为此你很自卑、不愿意和人们说话。为了帮助你,我付出很多努力,我以为你会记得。”贝亚越说越激动,满心希望她能回忆起哪怕一丁点事情。
  艾丝洛丽冷笑道:“那么说我做了一段时间孤苦可怜的贤妻良母?完全以你为生活的重心?”
  “是的,你很依赖我。
  “那感觉很不错吧?”
  “我爱你!艾丝洛丽!”贝亚向艾丝洛丽靠近。
  “停下!”艾丝洛丽的眼里喷出怒火,斩钉截铁地说,“我相信是你对我做了什么我才会那个样子!不管我怎样变,也不可能变得脆弱、没有主见!我不是那样的人!你说吧,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我发誓,我什么也没做。”贝亚无奈地摊开双手,“我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我很珍惜那一段时光,我们都很幸福,我希望你能想起来。车祸以后我真的打算和你离婚,但是现在,我盼望着我们还能像那样和谐地生活在一起,你知道吗?我们从没那样好过。回家吧,艾丝洛丽,也许在家里你能回忆起些什么。
  贝亚哀伤而恳切的叙述让艾丝洛丽有一瞬间的心软,但随即她又强硬起来,“你爱上的是对你百依百顺的艾丝洛丽吧,我不会允许自己再成为那个样子,你就不要奢望了。如果你对我真有你说的那样深的爱情,你就让万妮来见我吧。
  “你还是要你的事业?”
  “你看我现在这样还能做什么?这都是拜你所赐。但我必须自救,我还会返回摄像镜头前的。”
  “你一直都不缺乏信心和勇气。”
  “是的,这是我的骄傲。”
  “那么,你会怎样对待我和我们的儿子以及我们的家庭呢?”
  “给我时间考虑吧,也许你还会想要和我离婚的。”
  “艾丝洛丽,我们一起努力吧!”
  “努力什么?努力怎样让我成为贤妻良母?”
  “你可以有你的事业……”
  艾丝洛丽打断他的话,“但必须是在满足你的私心的前提下!”她喘了口气,“贝亚,我想我们的结合是个错误。”
  “那是你自己的选择。”贝亚的脸上渐渐罩上寒霜。
  “是的,”艾丝洛丽挑衅地仰起下巴,“但我不会让自己再错下去。”
  贝亚低头调整情绪,叹了口气、温和地说:“艾丝洛丽,我不想把事情搞糟,让我们都冷静一点吧。”
  “如果我不够冷静的话我会疯掉!好了,我现在急着要见万妮,如果你满足不了我这个简单的要求,我就很难相信你是要冷静地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
  贝亚沉吟了一会儿,“好的。”说完,他向门口退去。
  艾丝洛丽在贝亚关上房门前说:“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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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贝亚顺从了艾丝洛丽,但他很快发现他犯了个极为严重的错误。万妮和艾丝洛丽见面后不知说了些什么,没多久医院里就聚集了大批记者,他们像一群蝗虫抓住每一个可能和艾丝洛丽有联系的人进行采访,贝亚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就被他们包围了,耳边充斥的都是他们尖锐的提问。
  “请问贝亚先生,您的婚姻再度陷入危机了是吗?”
  “您妻子向我们宣称,她生下孩子完全是被迫的,是这样的吗?”
  “您妻子怀疑您对她做过什么,请您就此做出解答!”
  贝亚愤怒地推开挡住去路的记者们,在医院保安的护送下闯进艾丝洛丽的病房,记者们进不去,便立刻围住了伯利瓦尔。伯利瓦尔冷着脸,对他们的提问置若罔闻。
  “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贝亚保持住最后一点理智耐心地问艾丝洛丽,万妮坐在床边得意洋洋地看着他。
  艾丝洛丽傲然地回答:“我决定向法院起诉离婚,还需要你对前一段时间的事情做出解释,万妮刚刚建议我把这消息散播出去。”
  “就算你要离婚,用得着惊动记者吗?”
  “你不是在害怕吧?贝亚?我决意要和你离婚,也决意要你给我个交代,我不相信没有人监督你,你会好好配合我。谁知道你会找出怎样的理由和借口来拖延,甚至做出别的什么事情。”
  “艾丝洛丽……”贝亚的嘴唇抖了抖,“你为什么这么狠心?”
  艾丝洛丽失控地喊起来:“因为我对跟你有关的一切都失望透了!我受够了!我要以最快的速度离开你!”
  万妮安抚地搂住艾丝洛丽的肩,义正词严地对贝亚说:“贝亚先生,您最好不要发脾气,这对你一点好处都没有。”
  “我明白了,”贝亚冷冷地说,“你们两个在策划一起离婚秀,借此提高你们的知名度,你们不要当我是傻瓜!”
  “你的确不是傻瓜,贝亚,”艾丝洛丽无所谓地笑着,“我很高兴不用多费口舌对你解释什么,你什么都明白,真让我高兴。可惜的是,你已经不能置身事外了。”
  “我不敢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贝亚痛苦地摇头,“你竟然不择手段!”
  “我说过我必须自救!”
  “你什么都不顾,连一点机会都不给我?”
  “我会给你机会的,贝亚,那要看你的表现。”
  “你已经把退路都堵死了。”
  “不,我不会那么快就把离婚诉讼送交法庭的,你不是想让我想起些什么吗?那你就施展浑身解数,并且多向上帝祷告吧。”艾丝洛丽的眼光冰冷,“贝亚,我真的恨你!你让我做了那么多我不愿做的事情,我会好好回敬你的。”
  艾丝洛丽的恨那么明白地表现在脸上,贝亚困惑地问:“艾丝洛丽,你在车祸后对我那么好是不是都是伪装的?你是不是一直在等待这个机会?”
  艾丝洛丽愤怒地说:“听听,你找了个多么绝妙的借口,你太卑鄙啦!”
  万妮鄙视地说:“贝亚先生,我以我的人格向你担保艾丝洛丽绝不会做这种事情。”
  贝亚锋利地回敬她:“你的人格很叫我怀疑。”
  “你……”万妮气得浑身直打哆嗦。
  “不管怎么样,艾丝洛丽,”贝亚定定地看着妻子,“在你没让我彻底绝望之前,我会尽我所能努力的。”
  艾丝洛丽耸了耸肩,“说得真动听,我等着。”
  贝亚闭紧嘴巴、转身走出去,他怕他再多待一分钟就会崩溃。他在心里默念着:醒醒吧,艾丝洛丽!让那曾经那么可爱的天使再回到我身边吧!
  记者们已经被驱散出去,但他们还在医院周围徘徊,不肯散去。
  “贝亚……”伯利瓦尔拍了拍贝亚的肩,却一句安慰的话也说不出来,贝亚的情况比他想象得要糟糕得多,为什么贝亚会经历这样的事情呢?
  “没事。”贝亚竭力轻松地笑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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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几天后,贝亚和艾丝洛丽展开了旷日持久的离婚战。万妮为艾丝洛丽请了位能言善辩的律师,在他咄咄逼人的进攻下,贝业不得不尽全力找来所有与艾丝洛丽性格转变那段时间内有过接触的人出庭以证明白己的清白,同时聘请专家学者提供理论上的支持。艾丝洛丽的律师几次想在法庭上激怒他,他都很好地控制了自已。贝亚一再声称,只要艾丝洛丽给他机会他会努力赢得她的理解。而艾丝洛丽却完全表现得像个悲伤无助的受害者,用大量眼泪换取了民众的同情,但随着有利证据的不断涌现,人们对贝亚的憎恶逐渐减弱,越来越有信任他的趋势。
  但不管诉讼结果怎样,艾丝洛丽的目的都达到了,各大媒体对这件事情爆炒得沸沸扬扬,无数镜头聚集在艾丝洛丽身上,她的脸孔哀戚动人、穿着优雅得体,在反复接受记者采访时次次暗示自己有多么热爱自己的事业、许多出版商、电影公司和其他娱乐业经理都如何和她有过私下里的接触。
  一次单独和贝亚在一起时,她得意地对贝亚说:“跟你在一起这么久,只有这一次你才真正起到作用。亲爱的贝亚,我越来越相信我的性格转变是真实的,所有关注这件事情的人们也开始这样想了。你真了不起!请你告诉我,那段时间里你对我说了些什么样的甜言蜜语?你说过你一直在尽力帮助我,那你都为我做了些什么呢?那些证人在法庭上的证词实在说得太乏味了、而且偷工减料,我真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一遍,你说的话向来很动听,说不定我会被你打动,然后我们还可以再次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她亲密地挨着贝亚坐下。
  贝亚很明白在目前的情况下,艾丝洛丽不过是想套取更多有用的内幕,好半真半假地爆料给出版商或其他什么机构,来更有利地提高她的知名。他直觉地感到离婚诉讼一旦全部结束,她就会昂首挺胸地走她的星光大道了,恐怕有些合约已经签好,就等着清除障碍后实现。于是他起身离开她,一边淡淡地问:“你会在乎这些吗?”他越来越筋疲力尽,担心自己能坚持下去的耐心不多了。他痛恨自己被她利用,又怀着一线希望期待能重新找回失落的幸福。
  艾丝洛丽斜躺着,心情愉快而煞有介事地回答:“嗯……可能你不相信,有时候在梦里我会隐隐约约地看到些什么,但很模糊、你应该把什么都告诉我,这样我就能快一点看清楚。”
  “我等着你能看清其中百分之一的时候,再告诉你所有的一切。”贝亚说完,快步走进育婴室。
  扎克曼哭得很厉害,墩布丽怎么哄都哄不住。他从进入这个家开始就一直哭个不停,也许是在抗议没见到母亲也吃不到母乳,只能就着没有温度的橡胶奶嘴喝奶瓶里不合口味的牛奶来填饱肚子吧。贝亚抱过孩子,孩子还在哭,但声音小了很多,他看着孩子花瓣般粉嫩的脸颊、嗅着他奶酪般的甜香,躁动的情绪安定了许多。他亲吻孩子的额头,悄声说:“我可爱的天使,你会给我带来幸福的!”
  等到终于证明贝亚对艾丝洛丽的失忆不承担任何责任后,法庭开始调解他们之间的矛盾,艾丝洛丽聪明地当众向贝亚道歉,但她固执地说要考虑她和贝亚间的关系,就算他没对她做过什么他们之间还是有不可逾越的鸿沟。她请求法庭给她点时间想清楚,法庭接受了她的请求。
  出了法庭大门,艾丝洛丽跟在贝亚的身后楚楚可怜地说:“我再次向你表示歉意,亲爱的贝亚。”镁光灯在他们周围闪烁。
  贝亚不想在这时候失去理智,他沉默地把艾丝洛丽扶进车子。
  到了家里、才进客厅,正在接电话的墩布丽就把电话机交给他说有人找他,但电话那头的那个女人只知道哭,还说些颠三倒四的话,然后又什么都不说。他正等得不耐烦的时候艾丝洛丽的话终于让他失控,再听时那边彻底没了声音,但并没挂断,他又等了一会儿才烦躁地挂上话筒。
  现在,他已经把事情的经过很认真地想了一遍,但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演变到今天这个样子的。毫无疑问,艾丝洛丽根本什么都没想起来,每一分钟都是在利用他。老天爷到底要拿他怎么样呢?艾丝洛丽到底会不会想起她该想起的事情呢?天啊!让这场噩梦快些过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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