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四哥走进我的房间时,看到的一幕正是闳雨抓狂的尖叫和我可怜兮兮的喃喃自语:“午饭,午饭,可不可以先吃午饭啊……”
然后没有礼貌的暴笑声加入了我们的阵营。
闳雨一把拉住笑的直捶桌子的四哥,摇晃着他的前襟,怒道:“笑什么笑啊!有什么好笑的!轩辕泯然,你今天给我说清楚,你对他到底是什么心思?为什么他会笨到误以为你喜欢的是我!”
“哈哈哈……前一个问题你可以问我……哈哈哈……后一个问题你该去问他……我怎么知道父皇怎么生出他这么笨的儿子来的?哈哈哈……”
“咦,那个应该去问父皇才对,凭什么要问我啊?”我奇道。
抓狂的叫声和爆发的笑声再次开始绕梁三日的旅程。
等到他们两个终于平静下来,我才得以吃上了来之不易的午饭。闳雨却不吃饭,赌气的用筷子不断拨弄着碗里的米饭,好好的一碗白米饭被他搅的四处飞溅。四哥神态自若的不断晃动着身体,以灵巧的身手躲避着不停飞来的米粒。我却看不下去了,一把抓住他的右手,说道:“别弄了,好浪费啊,你知不知道,这每粒粮食都是农民伯伯用汗水浇灌而成的,你怎么可以这么粗暴对待我心爱的食物?快点向米饭道歉。”
他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扔下手里的筷子,问道:“轩辕泯然,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呢!”
四哥从饭菜中抬起头,悠然道:“阿雨,你是个聪明人,一向游戏人生,参的透凡尘世事,不象我追名逐利,放不下这许多牵挂。为何偏偏不明白‘鲜花可爱,过目不流;流水可听,过耳不恋’的道理?”
我又忍不住插嘴卖弄道:“不对不对,应该是:‘以鲜花视美色,则孽障可消;以流水听弦歌,则性灵何害?’你说的是原文的注不是原文。”
两个人很有默契的忽略掉天才的博学之见,继续他们的谈话。
“阿雨,我能有今天在朝中的地位,得助于你和穆兰国的地方甚多。我不否认,开始我是动过十七弟的念头,也小小的骚扰过他几回,可就算是我喜欢这个傻瓜,既然你已经当着我明说了喜欢,我以后自然不会和你抢。我轩辕泯然还不至于蠢到为了轻言情爱而毁了自己的登天石。从今以后,只要你一天心意不变,我就只拿他当弟弟看,只要他别闹出了格,在朝中我自然会处处回护他。但若是有朝一日,你玩腻了爱情游戏,再要怎么样作就是我个人的事情,你又何必多问?至于我个人对你,感激之情远多于其他,爱情一说又从何谈起?”说完,他又转向我,道,“原来云弟你一直在悄悄暗恋我,以至于误会我爱上了阿雨,私下嫉妒不已?哎,你干吗不早点对我刨白一腔爱意呢,我们或许已经是天神共妒的一对鸳鸯了。现在可好,你我成了牛郎织女,各在银河一端了。不过没关系,我愿意排在阿雨后面的,你要是想移情别恋,随时欢迎你投向我的怀抱。”
故作深情的造作语调险些浪费了我刚刚下肚的食物。
闳雨终于舒展眉头,一笑而道:“太好了,现在最讨厌的大障碍物自动出局了。现在我们总算是两情相悦了。虽然我现在的身份还不能娶你,可再过几个月我就满二十岁了,我和泯然早就说好了,那时我就假死然后恢复男性的身份回国去当我的皇子。我们穆兰国不忌男男婚娶的,到时我就娶你作我的王妃。叫‘恶霸恶王妃’太难听了,那叫什么称号好呢?”
我慷慨的扔给他两个白眼:“拜托你不要跳跃式思维好不好?你无聊啊,谁和你两情相悦了?谁答应要嫁给你了?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作什么白日梦啊?”
“没关系,没关系,反正我们来日方长呢。”闳雨笑眯眯的说着,一副“你已是我囊中之物”理所应当的口吻。伴奏的则是四哥夸张的羡慕的唏嘘声。
我又不是标了所有权的物品,凭什么被他们两个擅自决定了归属权啊!我越想越气,越气肚子越饿,索性趁着两个人各自想着自己的心事时,把满满一桌的菜吃了个盆干碗净,一粒残渣也没剩下。
下人才撤了席,我的困意又涌了上来。刚打着哈欠向我的亲亲床铺踱去,便被四哥从后面抓着衣领拽了回来。一卷墨迹尚新的卷宗扔进了我的怀里。
“拿去,这是你到刑部后要查办的第一件案子。”
我翻开首页,视线追逐在字里行间。弯弯的双眉便随着每一个流入视野的墨字逐渐蹙起,深沉的凝思凝结在我的双眼中。终于,我痛苦的合上了卷宗,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四哥带着“你看,被我说中了吧”的冷笑凝视着我,闳雨则不解的从我手中接过了卷宗,快速翻看着。昨晚,城北一家裁衣店失火,店主一家和几个雇工尽皆葬身火海。今晨杵作检查尸身,发现所有的人都是先被一刀砍在颈间毙命,而后歹徒才放火烧了店铺。而这家裁衣店,正是我昨天下午所去的那家。
沉默了片刻,闳雨轻拍着我的肩膀,柔声安慰道:“别难过了,他们的死并不是你的错。”
“废话!”我奇怪的看着他,“人又不是我杀的,当然不是我的错了!”
“可,可你刚刚明明在叹息,还说,‘怎么会这样’来着。”
“我那是在哀悼我的官服!好容易花钱改好了,连一天还没上身就被该死的混蛋一把火烧掉了!太过分了!我就说让老爹给我准备身换洗的官服吧,现在可好了,让我穿什么啊?”我一边摇头,一边渐渐得意起自己的先见之明。
我又转向四哥,义愤填膺的道:“一国之都,天子脚下,那个王八蛋狗胆包天竟敢烧了我的衣服!你说,这是谁干的?鄂满对不对?”
四哥摇摇头,道:“从杀人的手法看,干净利落,应该是专业的杀手所为。鄂满贪污受贿或有,但他为人谨慎小心,素来胆小,怎会在这关卡上作这样的事情?何况,就算烧了那些百姓的状纸,只要有你在,他们还可以再写再告。我看,这是有人在警告你,要给你个下马威,让你知难而退,莫要深究此案。”
我斜着眼睛看着四哥,轻蔑的道:“你这人说话拐弯抹角,真没意思。说白了,不就是大哥在要挟我吗?哼哼,哈哈,吼吼,原本我是没打算浪费太多的宝贵时间在那个小小的刑部,可是既然他不想让我管,我偏偏要好好管一管,到要看看谁才是正牌的恶霸!”我背转过身,背对着他们两人。窗外,正午的阳光刺的人几乎睁不开眼来,只有小鸟还在树间唧唧喳喳的唱着欢快的歌。
“四哥,你再给我些人,人不在多,要精。要他们今天下午就到刑部去,封了所有的旧案卷一一核对。刑部的官员们暂时都扣在刑部后堂,派人看着,不要让他们串供。然后在刑部外贴出告示,凡有冤案的人皆可上递状纸告状,你派个领头的书办专门负责此事。至于我---”我顿了一下,继续说道,“明天我打算去趟郊外的红螺寺。”
“红螺寺?”一道顿悟的精光闪过四哥的双目,他问道,“难道你得了什么消息,要去那里暗访破案的线索?”
我摇摇头。
闳雨又猜到:“难道你是要去为那无辜惨死的一家人上香超度?”
我再次摇摇头。
“那你是要去捉拿嫌犯?”
……
“要去悼念你的官服?”
……
听着他们两个人越猜越离谱,我终于忍不住转过身来,教导道:“红螺寺是京城的名胜,我去那还能是干吗?当然是游山玩水了。你们两个笨蛋想什么呢?”
“原,原来是这样啊……哈……哈……”干涩的苦笑出现在两人抽动的嘴角边。
户部的案子进行的很顺利,几个师爷出身的书办不久就理清了大部分的账册。师傅常说,经验是成功的关键要素,我很怀疑这是不是因为这些人也有过作假帐的经验的缘故?
在户部账目的清查开始后不久,四哥就上了弹劾瑞亲王的折子,随之类似内容的奏折便如雪花般淹没了皇帝老爹的龙案。为什么这些人如此浪费纸张呢?反正都奏的是同一内容,有四哥那一张折子不就够了吗?还是说,棒打落水狗,落井下乱石的行为真的有我这个天才也没体会到的乐趣?
不论如何,随着瑞亲王的请罪折飞进宫,胖胖的身体也被皇帝老爹一脚踢出了京城,流放栖州。看着他愁眉苦脸的离京上路,其实我很想很想和他异地而处的,因为---闳雨最近实在是太烦了!!!
我睡觉他在旁边守着,我出门他在后面跟着,就连我出恭他也蹲在外边喋喋不休的唠叨对我的爱意。孙子虽然厉害,却还没体会到挫败敌人的真髓。下次再有国家来侵犯庆朝边境,只要把闳雨一人扔进敌军将领的帐篷,保证不出三日敌军就因领兵的大将军神经衰弱而仓皇撤军。在这一点上,我实在是充分发挥了中华民族的传统美德,坚韧不拔,忍常人所不所能忍,居然在这种名为爱情的战术攻击下以超强的生命力保持了正常的精神标准。
不是我歧视男男相恋,若是有这种想法,我早在草原时就不幸阵亡于驽卡叔叔的铁拳下了。可我是恶霸啊,你见过一往情深柔情似水的恶霸吗?你能想象欺压良民的恶霸前辈蒋门神蒋前辈情深万种的对着武松大喊“我爱你”吗?你能想象怒沉百宝箱的情种杜十娘修成正道,成为一代大恶吗?所以啊,逍逍遥遥的我怎么可能放弃男人未竟的事业一头跳进爱情的陷阱呢?好在再有109天就是闳雨二十岁的生日了,依照穆兰国法师的预言,那之后就是他回国的日子了,我深重的苦难和不堪负荷的神经就要盼到解放的一天了!
相比户部的案子,刑部的就麻烦多了。每个案子的背后,都缠绕着更多的复杂背景,利害相关,官官相护。每每领头的书办小心翼翼跑来的询问我要不要就此打住,不再深查时,我便趁机发泄一通在闳雨那里积淤的郁闷,狠狠的把他揍上一顿。可惜那书办来了几次之后,就不再来了,也不知他是不是没能体会到我急需练拳的沙袋的心情。只知道,不久之后由他代我写的刑部案件及相关官员的弹劾奏折长达数十页,打破了庆皇朝建朝以来的历史最高纪录。之后朝中很是鸡飞狗跳了一番,接着大皇子失势,我那因公殉职的官服终于能安息于九泉之下了。
然后我又升了官,被任命执掌督察院,有了自己的爪牙,我才发现距离恶霸名扬京城甚至名扬天下的目标越来越接近了。得意洋洋的我在新官袍上重新绣上了大大的“恶霸”两个金字,每日兴高采烈的四处炫耀。于是,“恶霸御史”,“恶霸督察院”很快尽人皆知,声名远播,连老爹也亲自写了一块“恶霸御史”的金字招牌送给他可爱的儿子。就在我沉浸在这无上的幸福中,却愤怒的发现蠢笨如牛的,不不,是比牛还蠢笨的世人居然把“恶霸御史”错解成了“专门惩治恶霸的御史”,“恶霸督察院”也未能逃过大劫,不幸沦为了“专门葬送恶霸官员的督察院”!
我怒,理想和现实的距离我今天算是亲身测量到了。
为了维护我金字招牌的真正含义,我只得继续为之努力奋斗,自强不息。在我的铁拳感悟下,督察院的御史们开始“心甘情愿”的纷纷上书弹劾朝中的各个当红的著名清官。本来我还在盼着世人能在天才的引领和启发下找到真理的存在,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经大理寺一番盘查,这些个所谓的“清天大老爷”们竟是比贪官还要贪的大贪!
我怎么就没料到这一点呢,“恶霸御史”能被当成了“专门惩治恶霸的御史”,贪官为什么就不能伪装成清官?真真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反误了我恶霸的卿卿名声!
我很想像从前在书院时那样随便揍人,可大理寺的官员每天像苍蝇似的绕着我乱转,只要我对谁一怒目而视,他们立刻一扑而上,大喊一声“查”!为了以防他们再不小心查出几十个贪官污吏,然后又硬把诸如“睿智”“英明”的帽子扣到我可怜的脑袋上,我只好强压怒火,收起了我的无敌神拳。
面对现实的挫折,我丝毫不气馁,决定学习绿林前辈,靠着拦路抢劫重新确立自己恶霸的名头。于是我特意选定了众官员刚刚下朝的时候,在大庭广众之下拽过一个官员大喝一声:“要命的就把钱交出来!”,没想到他居然立刻头部上仰,以无比崇敬的目光凝视着我,许久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双唇说道:“十七王爷真的这么缺钱吗?您身为王爷居然为国为朝廷清廉至此,实乃我等一众官员的楷模啊~~~~~~呜呜呜,与您相比,我等实在是惭愧惭愧,无地自容啊~~~~~”
一计不成,一计又生。我决定于光天化日之下抢强民女!为了避免大家错把这项壮举归功于其他冒牌恶霸所为,我特意穿上了我著名的“恶霸”官服,大模大样来到大街上,随便拦了个小姑娘,挑着她的下巴邪邪一笑。请注意,这邪恶的笑容是我模仿四哥对着铜镜苦练多日才练成的,其邪恶度绝对超过历代著名的恶霸前辈!可惜那小姑娘压根不看我引以为傲的笑容,只是盯着我光鲜的官袍流口水,然后突然像八爪章鱼般扑到我身上,已至今令我反胃的语调说道:“奴家也喜欢官爷,爷既然不嫌弃奴家貌丑,奴家愿一世伺候官爷。”明明是对我说话,她却直直的盯着我三品的官袍,一副要活吞活人的眼神。我立刻缴械认输,四哥的笑容原来不如女人的口水可怕。
更倒霉的是,一回府,全府超过头颅刚硬度的物品一起经由闳雨的手向我飞来,伴随着他歇斯底里的叫声:“你已经有了我,居然还敢去找别的女人!而且还是那么丑的女人,你,你这是对我纯真的高尚的洁白如玉的无暇的伟大的爱情的严重侮辱!要不你就以死谢罪,要不你就用身体来偿还!”不想选择的我只好在闳雨的督促下大练了几天轻功,躲避暗器的身手大进。
最后我决定运用我的聪明才智博识广学大闹皇宫。我翻遍医书,找到了一种植物,开花后的香气可以吸引来大量的毒虫。于是我辛辛苦苦的找来这种植物的种子,在御医院里的一座大房子前找到了合适的土壤后栽种了下去,每日勤勤恳恳的浇灌耕种,风里来雨里去从不间断。终于,我可爱的小生命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开花了,第二天当老御医看到堆满门口的各式毒虫时,砰的便晕了过去。当跟在身后的年轻御医用激动的声音喝问是谁所为时,生怕恶霸的功劳再次被他人抢走的我赶忙从暗处跳出来,大声道:“我我,当然是我了!”
他的身体抖啊抖,一时害怕的说不出话来。我志骄意满于这一次的成功。
突然他紧紧抓住我的手,感动得热泪盈眶:“王爷,您是如何知道皇上最近旧疾复发,急需百足大蜈蚣和紫纹褐毒蛙下药的?这些日子您每日辛勤耕种新种植草,原来……原来全是为了给皇上收集药引啊……呜呜呜……孝子啊……忠孝节义,高情远致,王爷实乃当朝第一人是也……我辈亦当以王爷为榜样,高山仰止,悉心毕力,效忠天朝……呜呜呜……感动啊……”
砰的一声,这次换我晕倒了。我再次痛心疾首于自己人生最大的失算。
不知不觉中,我的官已经越做越大,声名鹊起,被私下誉为“当朝最有前途的两大青年”之二。闳雨看在眼里,却愁在心里,“当朝最有前途的两大青年”之一自然就是四哥,而所谓的“前途”无他,自然是指的得继帝位一途了。我却仍是万事无可忧,乐乐亦陶陶,乐此不疲于更正“恶霸御史”超级错误解释的伟大事业中。
荣华富贵,功名利禄,原本非我所爱,若是他日天妒奇才,偌大的京城容不下我这个天才,大不了我拍拍屁股,扔下烂摊子走人。或许和闳雨往穆兰国一游也是不错,毕竟那里的人们还没能见识到史上第一恶霸的手段呢。看在那里是我未曾谋面的母亲的故乡的份上,我怎忍心让这片土地上的人民抱憾终生呢?
一百零九天……一百零八天……一百零七天……十天……九天……八天……
不知不觉中,春天的脚步逐渐远去。在我搬着手指数着闳雨生日的时候,夏季也一点点的走近了。不久前,被逼入绝境的大皇子密谋逼宫篡位失败后,四哥便积极投身到清除大皇子余党的工作中。而我为了事关名节的伟大事业也一直手忙脚乱,加上要应付闳雨日益深厚的缠人功,更是焦头烂额。偏偏此时皇帝老爹又病倒了,十几个太医正每天在龙床前争吵不休,开出的方子一个比一个狗屁不通。原本有意和闳雨回国的我也只得打消了原来的计划,在狠狠敲诈了十几个太医正一大笔银子后,终于以我无比善良的心地义务的接过了太医的工作。
“再过几天我就要走了,你和我一起上路吧。”
“没门。”
“那我们先结婚总可以了吧。”
“没窗户。”
“你还欠我三个条件呢。”
“不记得了。”
四王爷府的大门前,我钻来躲去,想要甩开闳雨进宫去,奈何经过这几个月的训练,丝毫不懂武功的闳雨居然身手大进,我几个轻盈潇洒的转身居然仍是没能甩掉他。猛然间,我一转头,在几乎鼻尖相对的距离面对着他大吼道:“你烦不烦啊,不许再缠着我!”
“好啊,那我们结婚吧。”完全不理会我威严的怒吼,明丽的笑容漾起在他的眉宇间,看的让人气的牙痒。我真想一脚把他踢飞到世界尽头,可是一想起上次我小小的踢了他那一脚后,他竟连着五个晚上趴在我床头不停的念着“我爱你”的痛苦时光,伸出去的右脚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我冲着他龇牙咧嘴,横眉怒目,他却笑的更加灿烂靓丽,好像我的愤怒就是他笑容的动力来源。
“纳命来----”突然,一声凄厉的女人的叫声在闳雨身后响起。我伸长脖子,穿过他的肩头,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手持一把明晃晃的匕首向他直冲了过来。我认真的考虑了一秒要不要拜托这位看起来身手不怎么样的大姐帮我解决掉闳雨,又转念一想,被活着的闳雨纠缠总比被他的鬼魂缠身要来的好一些吧,于是左臂猿展,猛地推开了仍旧呆立在原地的闳雨。
可惜我这一推推的早了一点点!只听那女人继续喊道:“----轩辕云裳----”
什么,原来不是要杀闳雨,而是来杀我的?早知道就不用推开闳雨了,简直是白白浪费我的力气嘛。哎,女人啊,你永远不要指望她们能一下子说到重点内容。
我轻轻侧身,刀尖在我胸前擦身而过。右手轻抬,顺势打落了她手中的匕首。随着尖刀当啷一声落地,早有许多家丁一拥而上,死死的把那女人压在地上。
“轩辕云裳,你还我弟弟,还我丈夫来!”虽然身体无法动弹,女人仍是扭动着身体,恶狠狠的叫嚷着。
我奇道:“我是想过于光天化日之下抢人没错,可是第一我抢的是民女,不是民男,你见过强抢民男的恶霸吗?第二,我根本没抢成……咳咳……这个暂且不提。反正你丈夫和弟弟绝对不是我抢的,凭什么要我还啊?那边倒是有个像苍蝇一样烦人的男人,要不把他还你?”
“你装什么傻!”女人抬起头,凌乱的头发分开,露出一张似曾相识的面孔,喷射着怒火的双眼夹带着凌厉的恨意射向我。
“你是----”我拉长尾音。
“你终于记起我是谁了。”她恨道。
“----谁啊?”玩断句谁不会啊?我终于扳回了一城。旁边一个家丁悄悄凑上来,小声道:“这是前两天从天牢逃出来的前大王妃,王爷不记得了?”
“谁不记得了!”
还好我反应快,立刻回答道,“我那是故意考考你们的记忆力,好像还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糟糕,勉强合格吧。”几个家丁深深的低下头去,只有肩膀在不停抖动。我的随身太监小章子回过头去,努力装出一付不认得我的样子。
我清咳了两声,说道:“把她交给……嗯……你们看着交吧。咦,闳雨呢?”
突然想起刚刚被我英勇保护的人还没来向我感激涕零一番,我回过头去,四下寻找起来。旋即,视线在接触到他的瞬间凝结了。靠在石狮子上的他双目禁闭,披散的黑发散落在石狮狰狞的嘴边,已经失去了意识。
我几步抢到他身边,一翻他的眼皮,又抬起手腕来把把脉,这才长长的舒了口气:“没事,是头撞到了石狮子上,一时闭过气去了,睡一觉就好了。”
结果闳雨这一睡竟然足足睡了三天还未醒!
三天中,我不停的在他床前焦急的踱着步,一边急急的在原地转着圈,一边自言自语的说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小章子递上一杯茶,温言劝到:“主子先别急,王妃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您别太担心了。”
我拨开茶杯,怒道:“我能不担心吗?他再不醒过来,我岂不成了误诊的庸医!这可是我一辈子最大的耻辱!势将成为我今生最可耻的失败!这怎么行!”
我冲到闳雨床前,揪起他的衣服,拼命摇晃着他的身体:“醒过来,你给我睁开眼睛!你想害我一代名医的名声扫地,是不是!你是成心还是故意的?你给我醒过来!”
他的身躯随着我愤怒的动作前后摇摆着,长长的睫毛在雪白的脸颊上微微抖动着,轻轻掀动的眼帘几经挣扎,终于缓缓的,缓缓的打开了。
“哈哈,醒了,醒了!”欣喜若狂的我第一次主动冲上去,紧紧抱住了他。没办法,谁让是我那一推害他受伤的呢,这次就当是我疯狂免费大赠送好了。
“呵呵,嘿嘿,我就说你吉人自有天象,不会有事的嘛,偏偏小章子还急的吃不下饭去,在你的床前转来转去的。真像傻瓜,我就要他别担心嘛……”心底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我高兴的喋喋不休。
忽而,一只玉手抵在我肩头,轻轻推开了我。我不解的看着闳雨,那双清澈的不染丝毫俗尘的眼睛犹似初见时的仙女姐姐,却没有了属于闳雨的跳动调皮的光芒。
还是那个熟悉的嘴角,我却找不到了只属于我的笑容,纵容,娇丽,明艳。他轻启双唇,毫无表情的问道:“你是谁?我不认得你啊。”
你是否有过行走在大街上,一块大石头突然从天而降砸在头上的经历?
如果你有,就能体会到现在我头疼的程度了。
我张大嘴巴,眼睛眨啊眨,似乎眼前的闳雨是妖怪变成的。
突然,我豪爽的仰天长笑,用力的拍拍他的肩膀:“你不记得我了?哈哈,这个笑话很好笑,不错不错,可以参选‘本朝最有暴笑价值’的笑话了。”
“可是,我真的不记得你是谁啊……”他缩起身体,迷茫的眼神像个迷路的精灵。
如果他真是精灵,我一定会扯着他的翅膀把他揪在手中,晃到他记起我是谁来。可既然他没有翅膀,我只得勉强以衣服作代替品,抓住他的后衣领,比我还高大的身躯被我揪离了床铺,随着我手的愤怒动作不停摇摆着。
“混蛋,你玩够了没有?只不过是轻轻的磕了下头,你就敢忘了我是谁!”激烈的摇晃在一通发泄之后渐渐停了下来,我用哀怨的眼神难过的望着他,“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不记得我是谁了?”
闳雨摇摇头,我的脸白了。
“不记得你爱我的事情了?不记得你向我求婚的事情了?”
他再次摇头,我的脸绿了。
“还有要带我去吃新开张的烤鸭店的事情也不记得了?还有你说离开前要把你的大厨留给我的事呢?江南游的许诺呢?送我很多很多钱的事呢?不会全都不记得了吧?两件,不,一件也好,全都忘了吗?”
他低头沉思片刻,终于喃喃的轻声道:“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印象了……”
我伸长了脖子等着他后面的话。
“但仔细一想,还是不记得了。”
我狠狠的把他扔回了床上。什么我永远爱你,此志终身不逾,什么你是我一生最重要的守护,只不过是和石狮子碰了个头,他竟然就已经把这一切忘得一干二净了!
单单是忘了我也就罢了,连他许诺给我的东西居然也忘了!天理何在?公道何在啊!
砰的一声巨响和小章子的尖叫打断了我的气恼,原来刚刚我扔下闳雨之时,他的头又亲吻上了坚硬的床柱,再次昏迷了过去……
第二次清醒之后,闳雨的身体很快康复了,可是他的记忆却回到了来中原之前的时间。关于我的一切,都不再存在于他的记忆中了,在他面前的我已经是一个彻彻底底的陌生人了。他的钱袋,不再让我自由使用;他的厨子,不再让我随便支使;他的生活,不在以纠缠我为中心。
四哥说,反正他就要回穆兰国去了,就算忘记了这里的一切又有何干?
他当然不可能知道答案,连我这个天才都不知道的答案他又怎么可能知道?可是,当我静静凝视着不再爱我的闳雨时,我只知道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呐喊:我要他记起我来!我要我要!
于是我翻遍了所有的医书,寻找有关失魂症的治疗方法。书上说,有两种方法最有效,第一种就是用充满往日的回忆的物品触动病人的情感,唤醒病人的记忆。
这的确是个好方法,而闳雨也确实送给过我不少定情之物。玉佩啦,玉扳指啦,玉扇坠啦,玉玲珑啦,玉如意啦,玉镯啦,玉镇纸,玉暖枕啦……
问题是,这些东西已经都被我卖掉了!
这也要怪他送的都是些价值连城的东西,如果送我硬纸作的或是石头刻的之类不值分文的东西,我顶多是暴打他两拳,然后把东西扔掉而已。只要负责打扫卫生的下人不要太过勤快,说不定现在还能从垃圾堆里翻出来。所以说,这全部都是他的错!
第二个方法就是用突然的外力作用来刺激病人恢复记忆。
这倒是个通用的好方法,于是我勤快的开始了治疗。
考虑到闳雨娇嫩的身体,我顶多是在他下台阶时从十阶以上的地方突然把他一脚踢下去,或者用只有碗口粗的棍子从背后冲着他的头温柔的敲上两敲,要不就是以我雪白粉嫩的拳头迎面一拳砸去。好在我武功高强,力道一向拿捏的很好,除了让他肿了一头大包,多了一身擦伤,黑了两个眼圈外,没受什么伤。
可是闳雨的记忆仍旧没有恢复,更糟糕的是,他现在越来越怕我了,只要我的身影一出现在五尺开外,他立刻溜的比兔子还快,自然也就比我追的还快了。
又过了三天,已到了闳雨启程回国的日子。由于对外是宣称四王妃病故,来送行的人只有我和四哥。我摆出抱狗狗的姿势想要抱别闳雨,他却如惊弓之鸟般一溜烟钻进了车里,放下了所有的车窗帘布。而四哥在一旁早已没礼貌的开始了狂笑。
我发现最近自己真的给他带来了不少乐趣,而且还是免费的!要不要考虑收费问题呢……
吱吱的木轱辘不停作响,在雨后松软的地面上压出两道深深的沟壑,尘土扬起在长长的车队之后,刺目的阳光不停晃动在我眼前。一瞬间,我真想冲上去随闳雨一同离去。可是,我的脚就象是升了根似的难以移动。我不会随他离去的,更不会为他的告别而伤心难过,因为,在远去的车队里,离去的只是我从不相识的闳飞—穆兰国的第六王子。而我的闳雨,讨厌我看其他女人的闳雨,为我在朝中的安危担忧的闳雨,准备我喜欢的食物给我的闳雨,大大的钱袋随便我用的闳雨,不停的送能当很多钱的定情之物给我的闳雨,还有像块牛皮糖时时缠在我身边说着爱我的闳雨,都已经永远的留在了我的心灵深处。虽然我天才的头脑中每一寸空间都无比珍贵,可从今以后我会无偿为他整理出一个小小的角落,永远珍藏着他的笑容,为我而笑的笑容。
“游戏结束了。”
幸灾乐祸的声音传入耳中的同时,我愤怒的转过身去,望着声音的主人。
“闳雨已经不再爱你了。云弟,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我可是委委屈屈的待在他后面排了很久的队了,别说你不记得了啊,别说你也玩失忆啊?”四哥整整笑皱的衣衫,夸张的张开双臂,笑眯眯的向我走来,“没关系,你还有我,有我这个亲爱的哥哥,我愿意无私的奉献我的身体,安慰你受伤的心灵。这里,我宽厚的胸膛,你可以投过来了。”
于是我依照他的提议,把一腔的郁闷化作正义的铁拳,向他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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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女哥哥咬一口 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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