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风吹走的孩子 第五章

  “小子,你最近和泰生怎么二个人都怪怪的,见了面跟陌生人一样客气。”韩拓的父亲韩奇风抱着咿咿唔唔的小孙子问道。
  韩拓的母亲华香梅和泰生的父亲荆远达闻言也走了过去等着他的答案。
  他望着三双写着程序不同的疑惑的眼睛叹口气:“我真后悔和你们一起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们。”
  “你和泰生吵架?”荆远达问道。
  “嗯——不算,只是有点争执。”
  “争执和吵架还不是一”韩奇风瞪了他儿子一眼:“到底是什么事?我好不容易才替你找了个小媳妇儿,你要把她气走了我可不饶你!”
  其他二人虽然没答腔,但神情中表示的意思和韩奇风完全一样。
  “喂!你们公平点好不好?好像一切全是我的错一我也是你们的儿子”他大声抗议:“我不是要气跑她,我是要留住她!”
  “留住?泰生想去哪里?”荆远达着急地问,好不容易才得回来的女儿怎么能再让她走?
  “她想去纽约找方群智。”他闷闷地回答。
  “什么?”三个老人不约而同愣了一下。
  韩拓干笑二声:“现在你们知道我为什么反对了吧?她想去纽约把方群智带回来。”
  “你是比较担心她去纽约不是比较方群智回来?”韩奇风好奇地问。
  “都有。”他不甘愿地承认。
  “那你为什么不和她一起去?”荆远达问道。
  “你以为我不想?是她不让我跟去,说什么方群智会以为我是去示威的。”
  “我同意泰生的看法。”沉默的华香梅突然开口:“我认为你应该让她去。”
  “妈!”
  她举手示意他让她把话说完:“泰生一直对群智有歉疚,如果你不让她去消除自己的罪恶感,她反而会一直耿耿于怀,还不如让她去把事情弄清楚。”
  “你妈说得对,我很同意。”韩奇风逗弄小孙子:“你不想你老婆心里一直有别人存在吧?”
  所有的人都明白他这句话的意思,韩氏夫妇之间的心结存在了三十年,到最近才解开,但苦也已经吃了三十年了!
  韩拓别过脸望着窗外的海景:“我知道,但我不放心,我不能让她一个人去,而我在这里胡思乱想。”
  “那你就别胡思乱想。”荆远达走到大窗子前,他的女儿正在沙滩上漫步:“泰生很爱你,你应该相信她。这就算是你们之间的考验。、他叹口气,语重心长地说道:“夫妻之间绝不能有芥蒂存在,否则再相爱也不会幸福。”
  三个曾经历半个世界的风霜打击的老人家全都沉默下来,这句话用在他们身上是再好不过了!
  “可是我——”
  “你嫉妒。”韩奇风冒出一句。
  “而且你吃醋。”荆远达接下去。
  “你是个很没度量的丈夫。”华香梅做总结。
  韩拓又好气又好笑地瞪视他们,没想到他的小儿子猛然又冒出一句:“爸爸羞羞!”
  然后吱吱咯咯地笑了起来。
  三个老人强忍笑意,滑稽地互看。
  “对!我该死的嫉妒得要命!这样你们满意了吧!”
  “这不是一个好丈夫的行径。”
  “这也不是一个好男人会有的心态。”
  “这当然——”
  韩拓挫败地哀嚎:“我怕了你们了!”
  他们唱诗班似的评论终于暂停下来。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韩奇风再度问道。
  他没好气地回答:“我去找我太太,这样可以?”
  “那当然可以。”他们不约而同的回答。
  蔚蓝的海洋和天空低低地吟唱着永远在改变的旋律,而意义却完全相同的海洋之歌。
  这里是少数不为人知的净土之一,偶尔漂流过来的垃圾是从很远的另一端所传过来的,也许再过不久,这里也会充斥着踏浪的人群、夜游的情侣,但至少现在它仍是干净的。
  荆泰生坐在岩石上,眺望远处的海天一线处,这一大片干净的海洋暂时完全属于她,为她歌唱。
  想起二年多以前,她也是坐在这里,却有着完全不同的心境,当时的她思索着人生的意义,沮丧得想跳下海里再也不要回到人世。
  而现在她坐在这里,想着对丈夫的忠诚和对朋友的忠诚。
  她欠群智一个完美的结局,她欠他一个可以继续去爱人的理由。
  群智曾交给她一枚沉重的戒指,说他总有一天会再找到真爱,总有一天会再来索回,但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那枚戒指越来越沉重,越来越不堪负荷——
  她欠他一枚戒指,一枚开启未来生命的戒指!
  “泰生?”韩拓走到她的身边,轻轻将她单薄的身体揽入怀里:“还在生我的气?”
  “没有。”她低低地回答,偎在他的怀里汲取他的力量:“只是在想一些事情。”
  “想方群智的事?”
  “嗯。”
  韩拓在她的身畔坐下,揽着她的手收了回来,望着远方的海洋,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
  “你不是反对?”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他没有回答,反而神情悠然地开口:“你曾坐在这里告诉我人鱼公主的故事,我很感动,知道自己是你等了千万年的王子时令我心痛,我下定决心要让你再也不寂寞——
  可是我一直忘了问你,人鱼对海洋不会有眷恋它毕竟护卫了它那么长久的岁月。在王子未出现之前,人鱼一直是很满足她的生活的,她对王子的爱可以克服她对过去的感情。”
  她凝望她丈夫带着犹豫、怀疑的眼,有半晌无法开口。
  许多问题没有正确而且绝对的答案,许多人不知道一和二之间有一点二和一点九,而人的感情除了爱之外,更有许多的眷恋、依赖和习惯。
  “你无法回答我?”他直视她写着错综复杂感情的眼,心跳开始以它自己的旋律狂舞起来,期待答案比没有答案来得简单。
  没有答案——
  是对自己的不肯定她看出他的惶恐,用力握住他的手,用最平静的声音回答:“人鱼公主让海洋蔽萌了二十年,它对海洋也是有感情的,但无法选择的时候,它选择了也许会让它永不超生的王子,这证明了它的爱。她和王子有了幸福的结局,但她欠那一大片海洋太多,她不能无情的任它痛苦翻腾,人鱼对海洋的感情是一种超乎爱情,比较类似亲情的感觉,她对海洋有所亏欠,但这不会影响她和王子之间的感情,她只是需要偿债而已——可是如果这会使她失去王子,那么她宁可选择一辈子背负那无法偿还的债务。”
  他不发一语地将她搂进怀里:“我是个大傻瓜,但是我嫉妒得快疯了!答应我你会尽快回来。”
  “你答应。”
  “只要你答应我不让我担心,不让我再有机会嫉妒!”
  荆泰生感动地回拥他:“我会的!我会每天说一千次爱你,永远不改变。”
  美国纽约宝儿已躺在房里安静而且疲惫地睡了,客厅里只留下方群智和戚小海。
  群智望着小海不算高也不算健壮却杀气腾腾的身影:“我怎能确定你是宝儿的弟弟?她根本不认识你。”
  “这正是我要问你的!你对宝儿做了什么?”小海怒火高涨,他好孙容易才找到宝儿,而她却不认得他,紧紧抱着眼前的男人不肯放手,叫他如何向双亲交待?
  “宝儿出车祸,失去记忆”
  “什么!怎么发生的?是你撞了她!你这该死的东西!”小海怒吼,眼看就要扑上来。
  方群智朝他“嘘”了两声:“别吵醒她!我没有撞伤她,撞伤她的是一群小鬼,我只是正好路过把她送到医院,但她清醒之后就什么也不记得”
  “鬼才相信你!”
  “随便你,但你不能带走她。”他固执得再一次重复不把宝儿交给他的决心。
  宝儿的确曾提有个弟弟叫小海,但他怎么也无法相信眼前这个飞车党的小老大会是宝儿的弟弟——虽然他们的确长得很神似。
  “我‘要’带走宝儿,而且我才不管‘你’同不同意!”
  “除非你踩着我的尸体过去。”
  小海一下子冷静下来,眼前的男人或许来历不明,但他对宝儿的保护令人感动。
  他不像一般的肇事者逃之夭夭,反而把宝儿纳入保护的羽翼之中,光凭这一点他就没理由对他大发脾气。
  天晓得宝儿可能落入比他糟一千倍的人手中!
  “要怎么样你才相信我?”
  “宝儿的名字叫什么?”
  他瞪着他,仿佛他问了一个极荒谬的问题,但他仍耐着性子回答:“她当然就叫宝儿!她的全名是戚宝儿,而我是戚小海。”
  “宝儿几岁?”
  他翻翻白眼:“她连这都忘她今年十八岁,我十七岁。”
  “她——”
  “算了!再让你问下去我会气死!宝儿今年十八岁,‘绿湖’舞蹈剧团的首席主角。”他掩不住满脸的得意之色:“报上说她是难得一见的奇才,有人形容她是‘舞神的精灵’。我爸爸叫戚大山,在十八街开中国餐馆,宝儿非常爱哭,任何事都阿以让她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这样够不够?”
  群智黯然地垂下头,由他对答如流的情况看来,他真的是宝儿的弟弟——
  “我打电话叫我爸妈过来,他们非常担心宝儿。”
  他只能点点头,站起身来走进宝儿的房间。
  宝儿沉沉地睡着,短短的头发散在她的脸上,衬着她白细的肌肤看起来无比的脆弱惹人怜爱。
  原来宝儿是个舞者,难怪她看到那件像舞者的小礼服会有那种反应,也难怪她今晚看到舞台上的表演会有那种惊骇的反应。
  当一名舞者对宝儿来说或许是一件很辛苦的事,她应该是被捧在心口细细呵护疼爱的女孩,她这么害羞,如何在几百人甚至几千人面前表演?
  他轻柔地拨开她脸上的头上,她的家人就要来接她了,也许等她回到家恢复了记忆就会将他忘记。
  想一驼里,他的心狠狠地抽痛起来,他怎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离开他的生命“宝儿——”他轻声呼唤,感到自己感情的栅栏可怕地倾倒:“宝儿!别离开我!”
  “裙子?”她轻轻扇动她长睫毛睁开她的眼睛,唇角在看到他的同时绽开一朵微笑:“裙子。”
  “我吵醒你”
  她摇摇头坐了起来:“我听到你在叫我,我自己想起来的。”她偏着头打量他:“你怎么啦?看起来好悲伤。”
  “小海来接你了,记得?”
  她迷惘地睁着眼看他:“小海?”
  “今晚你在展示场上昏倒了,我带你到外面,接着小海就来了,小海是你的弟弟,他来带你回家。”
  “是”宝儿皱着眉想了一想:“我怎么不记得我们不是一直都在家里”
  “宝儿?”他惶恐地摸摸她的额头又探探她的脉搏,她一切都很正常——只除了把今晚的一切给忘了!
  “宝儿!记得我是谁?告诉我我叫什么名字!”
  “你问得真奇怪,你叫裙子·方。”她拉住他的手:“你今天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说这么奇怪的话?”
  “我们今晚到哪里去?”
  “我们——”她想了一想:“今天几号?”
  “十八号。”
  她再度想了一想,然后睁大双眼,手脚也开始发冷:“我们今晚——今晚——我忘了——”她低低地说道:“我又忘我又忘了!”
  他连忙将她搂进怀里,在她的耳边喃喃地安慰:“别急!你会想起来的!你一定会想起来的,别担心……”
  “为什么会这”她破碎地呜咽:“为什么会这样——”
  她拼命抓着自己的头发,惶恐得语无伦次,简直不敢想像自己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叫记忆障碍,原发性的记忆障碍。”
  她抬起头来,门口走进一个身穿、骑士装的瘦小男孩。
  小海走到她的面前,坐在床畔:“宝儿,我是小海,记得?”
  她摇摇头,抱着群智的手紧了一紧。
  “你刚刚说什么‘原发性的记忆障碍’?”群智望着他问道。
  小海叹口气:“意思是说:人的记忆可以选择什么要记得,什么要忘记。有时候人受到刺激太大,他的大脑会自动排除那一段记忆,我想宝儿的情况就是这样,她的压力太大,所以就将一切全部忘记,这样就不用去面对那些压力”
  “她在害怕什么?”
  “舞蹈。”
  群智看着宝儿梨花带雨的脸庞,轻叹口气抚摸她的头发:“我记得你刚刚告诉我,宝儿很有天份,很受到重视。”
  小海点点头:“但宝儿一直并不那样认为,她觉得自己只是喜欢跳舞,并没有什么天份,而且宝儿很害羞,她成名之后那些接踵而来的称赞和嫉妒让她很痛苦,她的成功并不是自己愿意的,她很害怕再去面对那些,她并不喜欢那样的生活。”
  “你为什么知道这么多?”
  小海轻轻拉拉宝儿的头发,握住宝儿冰冷的手:“宝儿和我很亲密,在她失踪之前的一个晚上,我发现她躲在阁楼上哭泣,她不敢上舞台,很害怕失败,那是她最后一场公演,她非常恐惧那些灯光和那些人。”
  “是这样宝儿?”群智轻柔地将宝儿的脸拉了起来:“你这么害怕再上舞台?再去想那些东西?”
  她只是怔怔地望着他,脑中一片空白。
  门铃乍然响起,铁门被人拍得乒乓作响,宝儿惊跳一下,更加偎进群智怀里。
  小海微微一笑:“我爸妈来了,待会见到他们不要被吓到。”然后他起身去开门。
  不一会儿一个小山似的高塔已冲进了房间,群智一愣,小海说别被吓倒是有道理的!
  戚大山的身高将近二零零,又高又壮的身材,配上那张穷凶极恶的黝黑的面孔,看起来的确骇人!
  无法想像他这样熊似的男人会有宝儿这样纤巧的女儿。
  “俺的女儿在哪里?”他的声音和他的人十分相衬,宏钟似地宏亮:“宝儿!”
  宝儿大睁大眼,抱着群智的双手不知不觉松了开来。
  “宝儿!”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女人冲了过来,将宝儿一把拉进了怀里,放声哭泣。
  “你就是那个撞了俺女儿又救了她的男人?”
  “我——”
  他话还没说完。戚大山蒲扇似的大掌已当头拍了下来,力气之大险些没把他拍倒:“很好!你很有责任!谢谢你!谢谢你!”
  “我——”
  群智想开口澄清他并没有撞到宝儿,可是戚大山已走向他的那儿。
  小海在一旁朝他耸耸肩,仿佛正向他说:“我早知道你了吧!”
  宝儿被戚家夫妇挤在中间,一边是又哭又笑,一边是又拍又抱,她一下子反应不过来,只能求救地低叫了一声:“裙子——”
  “裙子?”她父亲皱皱眉头,低着看看自己是否踩到她的裙:“没有。”
  方群智立刻走了过来:“她在叫我。”
  “你的名字叫裙子?”戚大山睁大他铜铃似的大眼:“一个大男人怎么叫那种娘娘腔的名字?真是要命的奇怪。”
  他还来不及解释,已看到宝儿朝他伸出手,惊吓的泪水涌了出来:“裙子——”她可怜兮兮地又叫了一声。
  他连忙走到她的身边握住她的手,柔声朝她说:“他们是你的家人你不必害怕,他们不会伤害你的。”
  戚大山转向他的儿子:“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小海扬扬眉,朝他的父母说:“宝儿失去记忆。”
  即使天塌下来戚大山也不会比现在更震惊,他瞪着他的小儿子足足三秒钟,然后大吼一声:“什么?”差点把屋顶给震子下来!
  稍后在方群智的客厅里,群智将他遇到宝儿之后的事情详细地向她的父母说了一次,小海也将他的理论说子一次,他们总算完全了解。
  宝儿的母亲一直哀哀切切地哭泣,握着宝儿冰冷的手再也不肯放。
  戚大山则是摇头叹气,然后突然暴跳如雷:“那是汉克那个混小子!把宝儿逼成这个样子!俺绝不饶他!看俺把他切成一块块丢到海里喂王八!”
  “汉克是宝儿的舞蹈教练。”小海简单的向他解释,但他看得出来,他还有下面的话并没有说出口。
  “现在你们打算怎么办?”他问。
  戚大山瞪他一眼:“什么怎么办?俺当然要把俺的宝贝女儿带回去。”
  方群智的心一阵抽痛,垂下头不再说话。
  一直处于迷惑状况的宝儿这句话终于听懂,她甩掉她母亲一直占据的手,牢牢地握着群智的手臂,口吻无比惊惶:“我不要和他们一起走!裙子,我要和你在一起!”
  “宝儿!你怎么这样说话?你们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像什么样子?你不可以再住在这里!”戚大山威严地说着。
  群智别过头去,不忍心看宝儿哀求的眼。
  宝儿不愿走,为的并不是爱他,而是因为不愿再回去过去的环境,不愿再回去面对她的恐怖。
  他对她来说不是个安全的避风港,在她的潜意识里,她知道只有和他在一起最安全,他不会逼她跳舞,不会逼她做不愿做的事。
  理由有千万个,但没有一个是因为爱。
  他心痛地别过脸,感到撕裂般的痛楚,却无法改变什么。
  “裙子?”宝儿不可思议地睁大双眼:“你要让他们带我走?你不要我”最后一句是伤心的哭诉。
  “宝儿!方先生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是我们不能再麻烦人家”威母柔声劝解。
  宝儿完全听不见,她只知道群智别过去的脸,只知道他苦涩的沉默,她牢牢地握着他的手:“你说话为什么要我走?裙子,为什么要我走?”群智深吸一口气,强扮出平静转过脸来:“宝儿,你必须去面对你自己的恶魔,永远躲在我这里是不行的。”
  她泪水四溢的大眼瞅着他,伤心和对未来的恐惧写满了的她的眼里。“我不离开你——”
  “我知道,可是——”他心碎地接了下去:“总有一天你会恢复记忆,你会忘了我,会回去过你原来的生活。”
  “不会的!我不会的!”她拼命摇头:“别叫我走你答应过我要照顾我的!你答应过的!”
  “宝儿,我——”
  戚大山一把拉起自己的女儿:“宝儿,爸爸知道你很害怕回去,可是爸爸保证,只要你不喜欢,你永远不必再跳舞,这样好不好,只要有人逼你,爸爸就掐死他!”
  宝儿一迳地摇头,只是哀求地望着方群智。
  沉默的小海突然开口:“宝儿必须跳舞。”
  “你说什么!”戚大山怒吼,其他人也愣了一下。
  “小海!跳舞已经把你姐姐害成这样,你还在那里说风凉话!”戚母伤心地啜泣。
  小海不理会他们,直勾勾地望进宝儿的眼里:“宝儿,记不记得以前我学骑脚踏车,跌得鼻青脸肿,再也不肯学?你那时候告诉我,如果我不面对自己的恐惧,那我永远也无法处理我的恐惧?假如你现在放弃跳舞,那你的记忆永远也不会恢复。”
  戚大山气鼓鼓的胸膛垂了下来,他只能沉默地拍拍儿子的肩膀来表示同意他的话。
  “不行!我不同意!”戚母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坚决,她瞪视她的丈夫及小儿子:“我不管你们说的那一大堆我听不懂的理由!我只知道我不能让我的女儿再去受那种苦!”
  意外地,小海竟转头问群智:“你怎么说?”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的身上等待他的答案,宝儿轻颤的手期望他的保证,方群智有一种所有的决定就等他一句话的荒谬感觉。
  他不由自主地也握紧了宝儿冰冷的手:“我认为宝儿应该去克服她自己的恐惧。”
  倒抽气声明显地传来,宝儿铁青的脸色仿佛刚刚有人在她的脸上打了一巴掌。
  戚大山点点头:“宝儿,你应该相信阿智的话吧?”
  阿智?他有些好笑地想,这么快地就了阿智。
  戚宝儿轻轻松开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般滚落:“我明白。”
  “你愿意跟爸妈回家”戚母心酸地问。
  她无言地点头,走到她母亲的身边。
  他们向他再一次道谢,但他没听见,眼光默默和宝儿交接——来看我,求求你,一定要来看我。
  我不知道,我不能忍受将被你遗忘的事实。
  我不会的!来看我,让我知道你并没有忘记我,没有你,我将无法走过将来的困难。
  你爱我我爱你。
  他们在眼睛传达彼此心痛的语言,虽然宝儿已追随她的父母走到门口,她仍回头寻求他的支持。
  “来看我!裙子——”
  方群智坐着没动,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将自己的视线自她身上扯开:“我会的。”
  他回答,却不十分肯定自己有没有那份勇气。
  他们走了出去,他没有发觉,他是如此沉溺于自己的心碎,以致于当小海开口时,他吓了好大一跳。
  “你很喜欢宝儿?”
  他没有回答,只是怔怔纳闷他为什么留下来。小海撕下张他的行事历草草写了几个字交给他:“这是我家的地址。”他说完便走向门口,然后突然想起什么似地回头:“你知道‘原发性记忆障碍’的患者也可以选择他们要记忆什么,依照过去的病历,他们通常对自己的爱人和情人记忆最深——不管在发病前或发病后。”
  群智忍不住开口问道:“小海,你到底是学什么的?”
  “喔,我。”他露齿一笑,和宝儿一样无邪得令人怦然心动:“我是理工学院的越级生,学电脑的。”
  不等他有所反应,他已戴上安全帽走子出去。
  他望着半开的门,门口已空无一人,夜风由门口轻轻地飘进来,不知怎么地,他竟有一种爱丽丝梦游仙境的奇异感觉。
  好像他掉入了一面奇异的镜子里,而戚家的人正是那仙境的一切。
  爱丽丝没爱上那只毛毛虫,而他却爱上了他梦里的戚宝儿——只知道不能失去她,永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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