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寂然无声。
卓起扬沉默的盯着秋无意不自觉抿紧的双唇。片刻之后,又不着痕迹的移开了视线。
“如此辛苦各位了。”
此话一出,就代表着这次的各地述职已经被教主认可,众位分舵主的心情顿时放松下来,纷纷抬起了头。秋无意垂着头,却也忍不住悄悄长出了口气。
卓起扬的视线一一扫视过在座众人,道,“今日请各位来此议事,一来是遵循本教惯例,本座得以了解这半年来的各地情况。但各位想必也知道,今年的情况不比以往——就在半年前的金陵之役中,统领江湖二十余年的武林同盟被本教一举击溃!”
只三两句话,众人精神顿时大振,大厅内沉闷的气氛登时一扫而空。
只听卓起扬接着道,“因此,今日本座想请各位看一样东西。”
他拍了拍掌,两个总舵弟子立刻疾步走过来,将靠近墙壁中央处摆放的四扇花鸟屏风用力推开。
原来在那个屏风后面,还摆了一张方桌,上面蒙着厚实的绒布。
在众人的注视中,卓起扬长身而起,大步走到方桌前,刷的揭开绒布。
一个巨型沙盘赫然映入眼帘。
秋无意吃了一惊,仔细看去,只见沙盘之上丘陵平原地势起伏,竟是囊括了整个神州中原!
“列位!”
卓起扬伫立于沙盘之旁,沉声道,“如今武林同盟已趋向势微,七大世家各自作鸟兽散,峨嵋、青城、华山等门派残余弟子纷纷归顺本教,少林、武当二派也已元气大伤,纵有抵抗也是集中在嵩山、武当山一带方圆百里之内,不足虑也。”
一边说着,他伸出手指着沙盘中代表各门派的杂色小旗,“冀,鲁,皖南,江浙,这些地带原本属于白道势力管辖范围,如今都已归属我苍流教。”他抬起头来,环视四周的诸人,“放眼江湖,如今再无势力能与我教为敌。”
陆浅羽的眼睛里闪动着明亮的光芒,朗声道,“恭喜教主!本教能有如今的声势,可谓是开教以来从未有过。全凭教主睿智,率领全教上下取得如此大好局面,纵然不能绝后,却也是空前了!”
众人纷纷附和称是。一时间,颂扬声此起彼伏。
卓起扬抬起手来摆了摆,待周围的声音静止下来之后,注视着陆浅羽道,“陆右使,本教发展壮大至今,规模已经空前。本座倒要试问一下,为何本座偏偏不能做个空前绝后之人?”
不待回答,卓起扬已转过头来,注视着面前的中原沙盘良久,缓缓道,“仅仅接掌地盘还不够。各位,本座在谕令中提到关于‘天下大会’的事情,相信各位都认真看过了。请诸位分舵主回去之后将消息通知到各地门派,届时无论用什么办法,务必将各派有名有姓的人物请到场。至于举办时间……就定于明年正月十五。”
聂玉心啊了一声,吃惊的问道,“那岂不是只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
卓起扬点头,“聂长老,这件事情责任重大,只有请你一手操办了。”
聂玉心叹了口气,喃喃道,“就知道肯定是我的苦差……”见卓起扬眉头挑高,急忙躬身道,“属下遵令。”
接下任命之后,却忍不住连着又叹了几口气。
正苦恼的时候,衣袖被身后的人轻轻拉了几下。她惊讶回头望去,原来却是秋无意。
秋无意低声问道,“聂长老,教主方才说的天下大会是什么?怎么会这么赶着举办它?”
聂玉心笑道,“笨!教主的意思就是嫌现在没有身份,想要召开个英雄大会然后让天下黑白两道的英雄共同推举他做武林盟主嘛。”
“是这样么?” 秋无意愣了愣。“我原以为是……”
“嘘!”聂玉心赶紧阻止了他,附耳悄声道,“那些话都是我自己的想法,至于教主的真正意思,谁又知道的清楚?你这孩子,连真话假话都分不出来,真是比小时候笨多了!”
秋无意苦笑,随即皱眉。
就在各地分舵主纷纷领命的时候,一个不同的声音尤其突兀的响起,“请教主再慎重考虑天下大会之事。”
众人愕然望去,发声之人却原来是洄风堂的堂主戚莫聪。
卓起扬的脸色顿时一沉。“为什么,戚堂主?”
“启禀教主,“戚莫聪正色道,“半年前聚霞坡那场战役,武林同盟和白道虽然大败,但本教却也损失惨重,折损了不少精锐干练的好兄弟。就以属下的洄风堂来说,所有的舵主、香主全部阵亡,现在的人手都是新换上来的,做事应变还不够熟练。因此属下斗胆请教主再考虑一下大会的时间……”
卓起扬挑高了眉,淡淡道,“这么说来,戚堂主是在置疑本座的决定了?”
戚莫聪脸色一变,立刻单膝跪下道,“属下不敢!”
卓起扬冷冷望着地上的戚莫聪片刻,道,“今日的议事就到这里罢。秋左使随我过来。“随即举步从他身旁走出了内厅,竟是不再多看一眼。身后众人不乏和戚莫聪有交情的,互相看着犹豫了片刻,还是纷纷垂下了头,跟着走了出去。
最后一个走出内厅的是秋无意。他回头望望犹自在地上跪着的戚莫聪,不由皱起了秀气的眉头。
他的想法,和戚莫聪是相同的。
跟随卓起扬进了修竹院,秋无意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上去,“关于方才戚堂主所说的事……”
卓起扬摆了摆手,“你不必说了。戚堂主说的确实不错,这点我也清楚的很。至于今日的做法,我自有我的道理。”
秋无意怔了怔,忽然明白了。戚莫聪之所以会跪在那里,不是因为说的话错了。错的,只是他说话的时机。
“这里不是武林同盟。无意,我决定了的事,任何人都无权置疑。这一点,希望你记住。”
秋无意默然。过了许久,他低低的垂下头去,“……是。”
卓起扬盯着旁边的竹林出了会神,侧过身来问道,“对了,你昨夜说的漠北之事,听你的口气似乎是颇不顺利?”
秋无意垂着头道,“确实如此。此次前去漠北,我在七沙门的几个人身后跟踪了十几日,发觉他们的目的地恰巧就是萧家羊皮手卷上标识的位置,所以我便一路尾随他们到了那个边关小镇。不料……虽然歼灭了七沙,却始终没有找到萧家秘笈。”
卓起扬沉吟着,“我记得按照手卷上的标记,装秘笈的包裹是放在一个石牌坊的上面……”
“那个小镇只有一个石牌坊,我从上到下都仔细搜过了,确实什么也没有。”
卓起扬思量了许久,道,“这些秘笈是姑母的性命换来的,我原打算不惜代价也要夺回来,在那些名门正派的面前一把火烧了,洗雪卓家的耻辱……也罢,看来它们终是和我们卓家无缘,找不到就算了。”
他伸手拍了拍秋无意的肩头,道,“我这里也有个消息要告诉你。”
秋无意讶然抬起头来。
卓起扬微笑道,“昨日浅羽交给我厚厚一摞离霜堂传来的各地讯息,其中一条居然是关于纪鸿熙的。原来当日他果然没死,现在人在京城里,开了个全城最大的茶庄继续做他的老板。这个消息如何?”
秋无意在原地怔了一阵,脑中浮现起纪鸿熙纪大老板在自家茶庄里翘着腿喝茶的情景,心里不知为何忽然轻松了许多,展颜笑道,“如此甚好。”
卓起扬端详着秋无意的神情,点点头道,“这个消息似乎让你心情不错。那么我再说一个罢。”
他摘了几片竹叶随手把玩着,轻描淡写的道,“似乎萧初阳也在那里。”
树下,秋无意低头不语,垂下的长睫却是微微一阵颤动。
卓起扬的眼神越发黝暗不定。
两人相对站了一阵,卓起扬微叹了口气,“无意,你还是……”语调一顿,他倏然住了口,挥挥手道,“罢了,你来回奔波想必也累得不轻,下去休息罢。”一边说着,便向内堂走去。
沉稳的脚步刚刚走了几步,他的身体倏然停下,手臂近乎本能的向后一翻,一式小擒拿手已经出手!
“谁!”
接近之人却毫不抵抗的任他擒住了脉门。“是我。”
听出是秋无意的声音,卓起扬手上的力道松了些,皱起眉头问道,“还有什么事么?”
空气中安静了片刻,只觉得背后忽然传来一阵暖意,温热的躯体已经轻轻贴了上来。
卓起扬的身体微微一僵。
感觉着秋无意的手臂环住了腰,那熟悉的声音在耳边低声道,“你又何必拿他来试探我。这么多年了,我的心意难道你还不清楚么?”
“……你不怪我?”
秋无意闭起眼睛,感受着手指处传来的温度,平静的声音掩去甜蜜却又酸楚的神色,“不会。你的苦……我明白。”
卓起扬沉默着,反手握紧了秋无意纤长的手掌。
残阳如血,映红了天边的晚霞千重。
竹林旁的朦胧身影相偎成双。
秋无意仰头看着天际,不由感叹道,“好美的天色。塞外的黄沙落日固然壮美,但每次抬头望天却总是一片土黄色,少了中原的湛蓝。”
卓起扬叹道,“边关荒凉之地,自然不如中原的好。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秋无意笑了笑,“无妨。只是累了些,休息一阵便好了——对了。”他转口问道,“天下大会还有两个月的时间筹备,却不知要我做些什么?”
“你什么都不必做。”
秋无意愕然抬起头来,卓起扬正含笑注视着他。
“这十年以来,我们总是聚少离多。如今既然你难得回到了风云顶,不如索性多待几个月。如何?”
秋无意思忖了一阵,笑叹道,“好是好,只不过总坛就要多养一个闲人了。”
卓起扬傲然大笑,“莫说多你一个,就是百个千个闲人,我苍流教也养得起!”
他抬头望望夕阳,道,“天色不早了。我去吩咐厨房在后院摆了一桌酒菜,等把手头的几件事务了结,晚上我亲自替你接风洗尘。”
秋无意笑着应允下来。
目送着卓起扬离开之后,秋无意闲来无事,索性漫步走到了后院。
虽然已经是初冬天气,但后院中种植的常青树种却是枝叶青翠依然。他这几个月在塞外见多了风沙霜雪,此时满眼望去四处都是郁郁葱葱,心头不由一阵舒畅。
不过片刻时分,厨房果然派人送来了一桌家常小菜,几壶好酒,就在柏树下摆了开来。
看看天色尚早,秋无意自己斟了杯酒,边喝边慢慢等着。
过了几刻钟时间,远处隐约的脚步声已然响起。秋无意正要欣然站起的时候,神色间却是一愕。
几声刀剑碰撞之声传入耳际。
不过片刻,只听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我要见教主!谁敢拦我就杀了他!”
修竹院是卓起扬的私人居住地,若非他传召,凡接近修竹院的教众一律死罪。
隶属教主的护院十二影卫个个武功高强,忠心耿耿,却全都是哑巴。哑巴当然是不会说话的。
唯一能说话的影卫屈墨还是少年口音,自然不是这个大吼大叫的人。
由声音推测,必定是有人要私闯修竹院,而在门口处被卓起扬的影卫拦下来了。
秋无意的脸色顿时一沉。
只听远处又是一阵激烈的刀剑搏斗之声,秋无意没有佩剑,便将怀里的寒玉匕首握在手中,几步飞身掠了出去。
到了院门处,只见那里聚集了几个黑衣影卫,而那个闹事的年轻人已经被制住了。
秋无意的心里一哂,暗道,“又是个不自量力的。”摇摇头正想悄然离开的时候,那个被制住的人抬头却看见了他,立刻大叫道,“秋左使!”
秋无意止步回头,仔细看去,那个人他却是认识的。
私闯修竹院的不是别人,正是跟随洄风堂堂主戚莫聪回中原述职的漠北分舵主,章乾。
秋无意叹了口气。他已经知道章乾为什么要闯进来见教主了。
他直接走过去,“为了戚堂主?”
章乾被两个影卫牢牢按住,却仍然倔强的抬起头,“秋左使,我不服!老大他又没说错,教主为什么要罚他跪那么久?”
秋无意冷冷道,“若有疑问,刚才在议事堂里你怎么不说?”
章乾大声道,“是老大特意交待的!他说我性子急,让我无论遇上什么情况,都不要和教主顶嘴。”
秋无意道,“既是如此,那你现在私闯修竹院又是什么意思?”
章乾的眼眶红了,“是老大他……他恐怕撑不住了……”
他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不瞒您讲,为了这次能及时赶来风云顶,从昨天到现在咱们兄弟几个粒米没沾,人坐在马鞍上都没下来过。现在已经跪了好几个时辰,若是再跪一夜,就是铁打的汉子也撑不住啊!”
他倏然抬起头来,恳切的注视着秋无意,“秋左使,你和老大的交情算是好的。算我章乾求求你,请秋左使恳请教主手下留情,放过老大罢。”
秋无意注视着章乾年轻焦急的面容,沉默不语。
章乾咬了咬牙,用力挣开左右影卫的束缚,扑通跪在秋无意的面前,深深的磕下头去!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卓起扬跨进修竹院的时候,透过繁密的竹林,视线正好看见章乾跪在秋无意的面前,而秋无意却在低头思忖着什么。
微微挑眉间,一个影卫悄然走过来,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大略比划了一遍。
卓起扬沉吟了片刻,大致已经明白,挥退影卫,悄然走了过去。
章乾今天的举动已经犯了私闯禁地的罪名,若是较真起来,他必定难逃一死。不过如今苍流教正值用人之际,若是随意处死分舵主级的人才,那岂不是大不智之举?
秋无意想必也想到了这点,所以才会一直低头沉思为难。
卓起扬走过去的时候,正是章乾磕头下去的时刻。
就在那个瞬间,秋无意抬起头来,显然已经拿定了主意。
心念一动间,卓起扬停住了脚步。他倒是想看看秋无意如何处置这个事端。
“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求求你!……”
望着面前不停磕头的年轻人,秋无意微微动容。
他和戚莫聪是有些交情,但他没打算帮戚莫聪什么,因为戚莫聪本来就不会有什么大事。
戚莫聪的脾气过于耿直,处世不够圆滑,卓起扬也只是想要他吃点苦头而已。
真正有麻烦的,反倒是眼前这个倔强而痴情的年轻人——若是章乾被扣在这里被卓起扬看到,那么私闯禁地的罪名之下,他必定难逃一死。
望望周围的影卫,秋无意沉吟了片刻,道,“各位,今天章分舵主的事情可大可小。如今苍流教即将举办天下大会,若是此时折损了一个分舵主,那是全教上下的损失。”
这几句话说的合情合理,卓起扬侧身竹林后,暗自忖道,“如此说来,无意是以全教大局为重、统领者为轻的心思了……”
刚想到这里,只听“仓啷”一声脆响传来,秋无意手中的寒玉匕首丢在了章乾面前,话锋一转,“不过,未经教主传讯,擅闯修竹院禁地是教里明文定下来的死罪。章舵主,若你愿意一死谢罪,我立刻去放了戚堂主。”
这一下大出人意料之外,所有在场的人俱是愕然。
卓起扬的脸上闪过思索的神色。
章乾盯着面前寒光闪烁的匕首尖端怔了半日,迟疑道,“这……这是……竟然要我死么……”
“不错,是要你死。”
秋无意面无表情的道,“你若不死,你今日的冒犯举动就要戚堂主去承担惩罚了。”
章乾又怔了很久,闪烁的泪珠凝聚在眼眶里,“我……我不知道会这么严重……”他呆呆看着匕首,忽然一咬牙,下定决心,“秋左使,我死了之后,请你立刻放了老大,什么事情都不要牵扯到他身上!”
见秋无意干脆的答应下来,章乾伸手拿起那把匕首,狠狠心,闭起眼睛就往自己的心窝扎去!
一声轻微的入肉声传来,卓起扬手微抬,手里的小石子就要发出去打落那柄匕首!
但就在这时,他突然发觉章乾的表情有些异样。
通常,在匕首刺入心口的那个瞬间,人的脸会因为剧痛和恐惧而抽搐扭曲。而章乾的表情中虽然有恐惧,却没有痛苦。
心念电转间,卓起扬立刻将石子扣住不发。
鲜血蜿蜒的自胸口流下来。不多,只有细细的一小股。
章乾愕然看着插在自己心窝上的匕首,又抬起头来迷茫的望着秋无意。
半截匕首都插进心窝,他应该早就死了,为什么此刻他还活着?
秋无意笑了。他伸手将寒玉匕轻轻拔出来,拨了拨柄部的机括。缩进去的一半匕身顿时又弹了出来。
他转头对着周围的影卫朗声道,“各位都已经看到,章舵主是决心以死来谢今日之罪的。”见众影卫点头表示同意,他接着道,“既然章舵主是愿意把性命交给本教、交给教主的,那么如果我说看在我的情面上,各位就当作章舵主没有来过,如何?”
众影卫互相看了看,眼神交流了片刻,为首一个中年高大影卫缓缓点了点头。
秋无意心里顿时放松了许多,微笑道,“屈墨,你是这里影卫中唯一能说话的,你会不会说出去?”
黑衣少年沉默着摇头。
他的性命就是秋无意救回来的,他的家仇也是秋无意替他报的,只要秋无意一句话,他连性命也可以不要,又何况是这种算不上大事的事情?
章乾愣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
他霍然站起来,大声道,“大恩不言谢!秋左使,以前我章乾都看错你了,以后只要用的着我章乾的地方,秋左使尽管开口!”
秋无意收了笑容,正想冷冷说一句“我用得着你什么地方?”,忽然听到一阵鼓掌声响起。
“好一出瞒天过海,精彩,精彩。”
卓起扬鼓着掌,嘴角边挂着一丝似笑非笑的神色,自竹林后慢慢的转出来。
瞬时间,章乾脸色大变!
秋无意的脸色也变了。
在场众人纷纷单膝跪下行礼。
卓起扬并不看别人,只看着秋无意将寒玉匕收进怀中,随即躬身行礼,神色间若有所思。
看了一阵,他的目光移到章乾的身上,“章舵主,我听说你和戚堂主的关系不错?”
章乾低头道,“是。”
“你今日私闯这修竹院,也是为了他?”
“是。”
“戚堂主虽然受惩,但还不至于死,而今日你若为了他丢掉性命,你的死是不是不值?”
章乾猛然抬头,张了张口,却终究没说出话来。
卓起扬道,“章舵主,你的行事太过于莽撞,还需要多点历练。本座将你降为香主,依旧跟随戚堂主麾下,你可有话说?”
章乾迟疑了一阵,还是坚持道,“属下怎么样都无所谓,可是戚堂主他……”
卓起扬摇摇头,转身吩咐一边的黑衣少年道,“屈墨,你带着他去议事堂,告诉戚堂主去休息罢。”
屈墨躬身领命。
章乾大喜,欢天喜地的跟着屈墨走了。
卓起扬挥了挥手,周围的数名影卫的身影轻飘飘的掠起,就如同影子般在周围倏然散开不见了。
诺大的后院顿时只剩下他和秋无意。
卓起扬眯起眼,盯着对面的人。那柄寒玉匕还在他手中闪着光。
寒玉匕首他见过不少次,却没想到里面还有这种明堂。
他的目光沉沉的定在匕首上,良久,转到秋无意的身上。
他想起来了。奉令格杀影子的那次,秋无意在九霄阁用的也是这把匕首。
怪不得前几日离霜堂的探子发来消息,说有人居然在京城发现影子的行踪,让自己思量了很久。
望着对面垂着头不说话的人,卓起扬心中渐渐升腾起无边的怒气。怒气越聚越炽,直到无法遏制。
这些年来,你到底有多少事瞒着我!
秋无意垂着头站在卓起扬的对面,心里也知道今日惹恼了他。
纵然他今日的做法和卓起扬的想法一致,但这种越俎代庖的事情还是少作为好。
想起刚才的种种行径,秋无意忽然觉得很无趣。望望柏树下冷掉的一桌酒菜,饮酒的兴致也败了。于是他行礼道,“属下也告退。”
等了一阵,见卓起扬始终不说话,秋无意暗自叹了口气,转身就要出去。
一只大手猛地揽上了他的腰,用力一转一带。秋无意脚下一个踉跄,人顿时站立不稳的栽倒进身前的怀抱中。
“啊……”低低的惊呼声响起,随即又被炽热的唇堵住了。
人被紧紧压在柏树上,粗糙的树皮磨得背后一阵热辣辣的痛,火热的吻辗转在淡色的润泽双唇上,颤栗的快感自唇与唇交合的地方、自身体皮肤接触的地方无法遏制的传来。
轻微的丝帛摩擦声响起,腰间系紧的丝绦衣带被拉开了。
秋无意吃惊的睁大了眼睛。
竟然要在这里……
他的面前,那双黝深得无法读懂的眼眸正凝视着他,如飓风般激烈深沉的情感在眼底闪过。
推拒的双手被猛地扭到身后。
卓起扬按住想要挣动的身体,凝视着那双笼罩着雾气的湿润的眼睛,然后低下头,堵上那因为吃惊而微微张开的唇。
秋无意急促的喘息着,说不出一句话来。
眼前是卓起扬轮廓分明的英挺面容。曾经无数梦回,幻想中才能伸手触及的这张面容,如今就近在咫尺。如果是他的话,又有什么关系?
抬起来准备拒绝的手又缓缓垂了下去。
下个瞬间,被迫承受的身体痉挛的弓起来,被强硬堵住的唇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起初抗拒的身体在摩擦反复的动作中不受控制的软化,渐渐的开放,如风雨中彷徨的秋枝摇摆不定,颤抖着,迎合着,接受那风暴高峰的到来。
空气中回荡着细碎的喘息声和呜咽的呻吟声。
注视着眼前红晕的脸颊,汗湿的乌黑长发,卓起扬搂紧了怀里的人,暗色眼眸中似怜惜,又似感伤,种种难以明了的复杂神色闪过眼底。
※ ※ ※ ※ ※
月色如水,泻地如银。
十一月十五,正值月圆之夜,难得的好夜色。天涯各处,都少不了雅人执杯在手,吟诗赏月。
而天子脚下的京城,根基数百年的繁华之地,风雅人自然更多。
和以往去处不同的是,今夜的众多文士雅人中,十个倒有八个去了新近开张的闲人居茶楼。
华灯照得茶楼周围夜色亮如白昼,生意正兴隆。闲人居的纪大老板却是意兴阑珊,坐在自家后院里不住的唉声叹气。
刚叹了几声,身后无声无息的出现一个人影,冷冷道,“大把大把的银子赚进来还愁眉苦脸,你到底有什么不满意的?”
纪鸿熙叹气道,“银子多有什么用处?大把的银子就能让你变成女人,嫁给我做老婆么?”
最后几个字刚说出口,只听啪的一声,脸上已经热辣辣的挨了一巴掌。
纪鸿熙摸摸自己肿起的半边脸颊,苦笑着站起来,对着面前的佳人一揖到地,“玄影弟弟,我不该冒犯你,是我错了……”
又是啪的响亮一声,这次的巴掌打在另半边脸上。佳人对着他冷笑,“谁允许你这样叫了?叫我影子。”
纪鸿熙的表情无奈之极。“我心情本来就不好,你又何苦来和我过不去?”
影子瞪了他一眼,道,“明明是那个姓萧的事情让你心情不好,你为什么不直接找他说去?成天在这里唉声叹气,看得人心烦。”
纪鸿熙想了想,喃喃道,“有道理,真他妈的有道理。”嘴里念叨着,居然真的就往后面走去。
庭院后面的假山石畔种植了百余株枫树,霜叶似火。
斑驳的树影下,萧初阳的模糊身影默然伫立其中。
纪鸿熙远远的走过去,道,“大哥,你整整一日没有进食了,要不要吃点什么?”
连着叫了几声,萧初阳似乎才从沉思中惊醒。“还好,不觉得饿。”
他瞥了眼纪鸿熙肿起来的脸,微笑道,“怎么,又惹影子发脾气了?”
纪鸿熙苦笑,“随便你说罢,反正每次吃亏的都是我……”边说边踩着碎枝叶走入林中,“大哥,在这里站这么久做什么?”
“看枫叶。”
萧初阳沉静的注视着手掌中的一片火红色,道,“鸿熙,你也来看看。”
纪鸿熙悄然走近。
“鸿熙,以前秋思亭那儿也有这么一片枫叶林,你还记得么?每到秋冬天的时候,咱们兄弟几个经常在那里摆一桌酒消磨时间。对了,有次你输了酒令,被罚去绣锦囊,缝出来的针脚惨不忍睹,让大伙儿笑了半个月。”
手里摩挲着枫叶,口中低声说着,萧初阳似乎回忆起当时的情形,轻轻的笑了。
纪鸿熙神色一黯,“大哥……”
萧初阳摆了摆手,“不必提醒我。我知道秋思亭已经不在了……整个烟雨搂都被一把火烧了,不光是秋思亭,那片枫林想必也不在了罢。”
他忽然抬起头来,望着纪鸿熙笑了笑,道,“烧光了也好。”
悠悠又出了一阵神,萧初阳问道,“来找我,莫非有事?”
纪鸿熙点头,“大事,前几天不是有几个小子在闲人居附近探头探脑么?昨天终于被玄影捉了一个,施了点手段掏出口供来。原来他们果然是苍流教的探子。不仅是我,只怕你在这里的消息此刻也传进卓起扬的耳朵了。”
萧初阳哦了一声,平静的道,“无妨。反正迟早他们都会知道的。”
纪鸿熙无奈道,“大哥,你还是打定了主意要和苍流教对着干?”
“该做的事情,总归还是要做。”
“他们现在势力庞大,你却是单枪匹马,怎么可能扳倒他们?”
“现在当然不能。所以我还要等。”
萧初阳思忖着道,“以卓起扬的野心,苍流教的势力,他必然不甘心只做一方霸主。倘若卓起扬当真决心称霸中原武林,则定然有其他势力不服,届时,中原武林必定引起一阵大乱。而趁乱发难,就是扳倒苍流教的大好时机。”
纪鸿熙叹气,“趁机发难,确实是个好主意。只不过,他乱你也乱,一片混乱中,也有可能是反抗势力被苍流教灭掉。正所谓‘一招走错,满盘皆输’。大哥你说对不对?”
“话是不错。”萧初阳沉声道,“只不过,那就要看混乱中先走错的是他,还是我了。”
纪鸿熙摸摸鼻子,道,“既然你决心已定,那么纪家的银两随便大哥调度便是。纪家各地分号的消息网也随便用罢。对了,你家的那些秘笈还在我这里,我等下就拿来物归原主……”
萧初阳吃惊不小,“昨日才托你去找,怎么这么快就找到了?”
纪鸿熙道,“哪里是刚找到的,其实已经放在这里很久了。说起来误打误撞,枫叶酒家在关外开的分号有次擒了个独脚大盗,从那大盗身上搜出个包裹,听他供认是从哪里的牌坊上摸下来的。可巧他不识字,以为是什么古书,准备运到中原卖钱。伙计们认得包袱上的图记是萧家的,就送到我这里来了,倒吓了我一跳。”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接着道,“现在完璧归赵,我可敢说了。大哥还记得聚霞坡那一战,我使了些古怪招式么?不少就是从那些秘笈上照搬下来的。当时情况紧急,你可别怪我偷学。”
萧初阳怔了一阵,忽然仰天大笑,笑声中却是说不出的苦涩凄凉,喃喃道,“他苦心积虑要的就是这个,没想到终究不如他所愿,天意,天意!”
他收了笑容,问纪鸿熙道,“你准备怎么办?”
纪鸿熙笑了笑,道,“我是生意人,自然只管生意场上的事情。只要他苍流教不来砸了我的茶庄,其他的我也懒得去搭理。”
一丝悲伤的神色自萧初阳的眼中闪过。
“不错,你是生意人,不愿管江湖上的事情。可是你纪家的仇呢?你的父亲,你的朋友眼睁睁的死在你面前,难道你已经忘记了么?”
纪鸿熙脸上的笑容完全褪去了。
“忘不了。也不会忘。”
他的声音中竟也带了说不出的苦涩,“就是为了避免看到他们死在我面前,金陵被围的那段时间里,我才会四处奔波,竭尽全力组织人手救援。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苍流教发难的实在太快了……”
两人相对黯然。
“那今后呢,今后你不打算报仇么?”萧初阳问道。
纪鸿熙靠在树干上,仰头望着头顶上的枫叶,“做生意的时候,我经常坐在自己的店里,整日看江湖上的人来来往往。辛苦的,懒散的,求名求利的,怎样过活都只在各人一念间。”
他侧头看了看初阳,“什么打算?什么恩仇?人生不过一世,任谁也逃不过生老病死,只要过得平静逍遥,又何必对江湖上的事情如此执着?大哥,我倦了,索性还是抽身退出的好。”
萧初阳沉郁的笑了。“鸿熙,你终究是看得开。这点我不如你。”
他拍拍纪鸿熙的肩头,“既然这是你的意思,大哥不勉强你。可是——你不是江湖人,我是。有些事情,我终究放不下。”
一片枫叶轻飘飘的落到萧初阳的手臂上,附着在衣袖口处。
萧初阳的目光也缓缓落到那里。
自从雪儿死的那天起,被衣袖掩盖的手腕处那两道深刻的疤痕,每到阴雨霜雪的天气,都会不时的隐隐作痛。
※ ※ ※ ※
辛酉年十一月十五。月圆之夜。
不知是出于巧合,抑或是冥冥中的必然,这一日于卓,于萧均是至关重要。
卓起扬于本日号令麾下,将天下大会之事通告江湖。卓欲问鼎之心,路人皆知。
是夜,萧初阳自纪鸿熙处神秘失踪。
自此,短暂的平静格局被打破,各路势力纵横于武林,江湖动荡再起。
————《武林通史之辛酉年十一月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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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雨江湖第二部·纵横篇 第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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