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地底待了几个时辰,黑天黑地,不知外面是日是夜。蜡炬早已泪尽烟熄,极致的黑暗中,除了彼此的心跳及喘息声外,什么都无法感觉到。
颤抖的手渐渐平静下来,经过一阵疲软无力后,终于能握成拳。
光裸的身子纠缠在一起,体温一致,无法分辨哪里是他的,哪里又是他的。汗水在肌肤间黏腻地淌着,心跳有时一致,有时错过,一片混乱。
柳残梦的欲望还在他体内,黑暗和雨声的喧嚣,让激扬的情绪难以自制。翻滚撕咬间,被挑逗贯穿了多少次,已经记不得了,不过从身子这般无力想来,不会是个好数目。
「滚开!」干哑的声音让他自己也吓了一跳,好想喝水。
「有力气了?」柳残梦吃吃地笑着,不规矩的手又在他腰间滑动。
啊啊啊!好想拿个东西砸晕这混蛋!可惜两手所及,只有冰冷的石床,祈沮丧地叹了口气。倒不是柳残梦体力比他好多少,而是他是被吃的那个,每次都被玩弄到崩溃的边缘才被彻底占有,实在太费精气了。
有气无力地捏了捏拳,不由十分怀念以前在京师时,那些在自己身下被挑逗得只能啜泣的娇娆美人们。
这风水轮流转得太过份了吧!好想回京,好想抱抱他的美人们,而不是在阴暗的地方被人抱。
这个姓柳的家伙自己已经完全不想抱了。似乎遇到他只有吃亏的份!不过,这不妨碍他回京后找个长得相像的狠狠欺负回来!
听到身下轻微的鼻哼声,柳残梦笑了起来,显然身下之人又在盘算些奇怪的事情了——真是学不乖的人。
也不打算盘问,手指轻抚着他红肿的柔嫩,愉快地揉抚着,同时身下狠狠一撞击。
「唉……」已经习惯了占有的内膜献媚地紧绞住硬热的脉动,祈低吟了声,散在四肢百骸里的余韵再次聚合起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便再次沉沦入欲海,「你这个混蛋……」
「横竖是死,我宁可牡丹花下死。」虽已占有了多次,但每次重新开始,却总是一如身体的主人般别扭嘴硬,需使尽全力才能采访。但是,只要拨掉尖刺,剩下的便是令人销魂的甜美。
「我才不要……啊呀!才不要跟你……这样死!」从牙关里挤出句子来,对又背叛了自己意识的身子十分无奈,「自己去马上风……唔唔……」
被堵住的唇齿只余下呻吟之声,伴随着体内摩擦的啧啧之声,外头的风雨之声,化成一室风月。
经过这次,祈世子再次肯定了一件事——同情心是要不得的,对柳大少的同情心是尤其要不得的,不如喂狗更合算了!
很不道德地爬下洞口,就着人家井水洗了次澡。虽是良心有亏,但——横竖等下爬出去泡到水时也是洗澡,实出无奈,没差多少,祈便心安理得了。
柳残梦先潜上井面,听听外头可有动静,靖王追兵离去了没。他刻意将大鹏鸟引至此处,便是要让靖王觉得他在故布疑阵,早已潜身他处。此时浮上只是证明自己推论正确,便又潜下井水,回到石洞。
洞内祈世子已穿上单衣,没穿外套,正用他那身天孙锦包袱打包替换衣服好到井外更换。见柳残梦冒出头来,一脸大事已定的神情,哼了声,手一挥。熄灭烛火。
退出石洞,合上机关,已经有了一次的经验,祈深吸口气,真气转入内息,握紧柳残梦的手,点了点头,两人一同潜入水中。
祈虽然作好心理准备,但这次入水到出水,却连半刻钟都未到,心下才数到一百多,便已浮出水面,跟先前入水后在水里泡了快一刻钟的经验,完全不能等比。祈不由气得牙痒痒的,一手扶着井壁,一手掐着柳残梦的脖子,咬牙低声吼道:「之前你是故意的?」
「怎么可能!」柳公子看起来就是一脸正气凛然老实憨厚,「往下淳跟藉水力浮上来的速度根本不能比的,而且这里我也是初次下来,并不熟悉,当然要花一些时间找出口。」
祈世子气得只是冷笑,谁不知道武圣庄的机关是按五行方位布置的,他一个大庄主会找不到入口,真是笑话!指天划地起誓,他再相信柳残梦,他就是白痴!
入水时是中午,出水时是傍晚,祈不会傻到以为才在水下一两个时辰,此时自然是隔日的傍晚了。小心地以壁虎游丝功爬上井口,果然已不见靖王之人。不远的屋子里,屋主人正在炊煮晚饭,和平得让祈快流泪了——逃了这么多天,终于安全了。
小心翼翼爬出井口,这种时候若被人瞧见,乡村异志里定会添上一则某年某月某日某时某人在某村某屋某水井见有水鬼从井里爬出,传回京师他这祈王爷的面子就毁了。
将井口掩饰任务扔给柳残梦,寻了个阴暗隐蔽的角落换上衣服,湿淋淋的头发全绑起来,祈世子环目四顾一笑,水鬼又恢复成翩翩公子,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美人亲眼目睹他的变身风采。
「野有蔓草,零露溥兮。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邂逅相遇,适我愿兮~」
祈世子哀哀地唱着情歌。
「在逃命中还能遥想美人调戏,王爷你还真是爱美如命啊!」柳残梦听得叹了口气。
虽然确定已摆脱靖王的追兵,短时间内不至再被赶上,但先前一路被追杀的经验太惨痛了点,此番重出生天,两人都更加小心翼翼。
「区区只是想到这一路艰辛,才觉得悲哀啊——靖叔为什么不派些美人来呢?这一路连个养眼的都没有,实在很伤身心健康。当初在隐鹤谷,也是有莫絮这种养眼美人在,区区才有表现的动力呢!」
「靖王不算美人吗?以祈兄的百无禁忌兼收并蓄而言,我还以为你会喜欢靖王亲自来追杀你。」柳残梦翻了个白眼。
「靖叔……」祈说着脸就黑了,他纵是色胆包天,也不敢将主意打到靖王身上,好一会儿才小声道:「唉唉,其实地水风火小可爱们也可以算了……」
柳残梦彻底无语,放弃与此人沟通。
又走了会儿,柳残梦突然微微笑起:「说来,祈兄夫人是被无尘郡主赞为举世无双的美人,冷艳之色绝不下于依依及红袖。不知追杀的人换成她的话,会不会给祈兄带来些安慰?」
「水横波?」想到连小手都没摸到就被休了的前妻,祈世子脸都拉长了。
「或者令夫人陪嫁侍从,那个叫奴儿,有着一张娃娃脸,被你又亲又抱过的……」
无名教现任无帝·夜语煌。
祈世子嘿嘿笑着,心下已在考虑回去后得把暗卫再换一次。不然这些「闺房秘史」再被柳残梦知道,他所剩无几的面子更没地方搁了。
「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柳残梦说着,停下脚步,「阁下从山阴一路跟到现在,跟得也够久了吧!」
夏日的正午,阳光很烈,无风,空气酷热。
路边的草丛无风自动。
紫衣青年慢慢从草丛中走了出来:「原来武圣早已发现在下,在下还在想着要怎么与武圣见面而不至被误解是靖王追兵。」
他虽也是一身紫衣,却与靖王身边紫衣卫士团的式色不一样,更深些,边角缀着金线。
柳残梦略一打量,微笑道:「阁下来自无名教?」
「正是。在下是卫山十三鹰的七鹰成秋平。」
祈世子眼一眨,亮光一闪——无名教终于也派出人手了。
「原来是成卫长。」柳残梦还在笑,「不知成卫长今日来意为何?」
「煌帝座让我带一句话,问两位一个问题。」
柳残梦听得眉一挑,与祈世子对看一眼。
「请问。」
「对柳武圣而言,生命与权势,哪个更重要?」
柳残梦闻言,不由弯眉微笑。笑过后,问道:「还有呢?」
「柳武圣不先回答我的问题吗?」
目中的笑意更甚,甚至可说是温存的,袖风一动,两缕劲风在成秋平来不及反应前,已在他胸前紫宫神藏二穴拂过,成秋平捂胸倒退一步,喉间一甜,一口血强行压下,背后全是冷汗。
柳残梦的笑容温柔善良又诚恳:「在下想,要听到我的答案,你还没有这份资格。现在,可以继续谈煌交待的事了吧?」
温和的外表,谦恭的语气,总让人忽略了这个人狠毒的内在及不可一世的地位——这是天下第一庄,武圣庄的庄主,也是庆国的单于。
挺直背梁,成秋平面现恭敬之色:「六月初四,煌帝座将在碧山敬候柳庄主一日。」
柳残梦眼神一亮,眸子微微眯起:「只恭候一日?」
「煌帝座说,柳武圣快人快语,一日自能谈尽应谈之事。」
这话放在平日是无不妥,但放在中了万蛊珠之毒,急需回京的此时——
「生死与权势是吗……」柳残梦轻声笑了起来,笑得难以自抑,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
「真是个合乎在下心意的问题啊!请转告煌,残梦一生,唯爱挑战。明日之约,定当如期而至!」
「在下定会一字不漏告帝座,告辞。」
目送紫衣青年离去后,柳残梦回过头,看着一脸扭曲的祈世子,笑道:「怎样?有机会看到你的妻子及奴儿,不表达一下高兴吗?」
「哈……」祈世子干笑道:「我高兴啊!高兴到说不出话来了——我可没说要跟你一起去见煌的!」
「如果解药真的没法取到手,总不能就这样莫名其妙地死了。死前做此布置也是有必要的事啊!」柳残梦似乎没听到祈世子的抗议,抬头看着天空,喃喃自语。
一提起此事,祈世子便英雄气短,虽然怀疑柳残梦此话有几分真实,却也不好反驳,嘀嘀咕咕道:「死人最大死人最大……我也快死了……」末了,补一句:「区区不去成吗?」
「成啊!只要祈兄放心得下,在山下静候佳音。」
看着笑得慈眉善目有若神佛的柳公子,祈世子狠狠啐了声:「放心得下才怪!」
大鹏鸟在天空旋绕着,一无所获地飞了下来,带着乞伏之姿,停在靖王身旁的树枝上。
萧平跟在一旁,见状低声问道:「王爷?不再寻下去了?」
靖王的脸色看不出喜怒,好一会儿才弯起薄唇:「柳残梦不愧是人杰,也不愧是九弟曾经看中的人才,无法为朝廷所用,是憾事,也是幸事。」
「王爷?」萧平听得一头雾水,但听到九王,便知此事不该是自己所知的,只问了声便闭嘴。
在自己重重包围下犹能逃出生天,这样的人才,如果没有足够的能力来使唤,将是掩在大德皇朝里的一颗火药,谁也不知何时会点燃。他肯服九弟,是初出茅庐与久经阵仗的差异,而奉天则无法压制住他的羽翼。苏星文的消失,对大德,其实也是幸事。
只是想到虽是如此难驯,却曾为朝廷立下赫赫之功。如有此名将,何愁天下不定。曾一度收为羽翼,最后还是失去,便不得不为之遗憾。
轻啸了声,让大鹏鸟落在他脚边,抚着它光洁的羽翼,转道问道:「无名教那边还是没有消息吗?」
「是的,无帝也自红袖的包围圈内消失数日了,目前没有更进一步的消息。」
「有的话,她也不会告诉你的。」靖王不以为意,只确定了煌也消失的消息。
「萧兄,你说,王见王,是生棋,还是死棋?」
萧平眼睛一亮,抚须笑道:「这是一步好棋。」
两人对视一笑,靖王道:「退回青城,煌由昆仑至黑水那边而来,算上路程,与柳残梦相见之地,定在黑水到内江这一段范围。下令细柳营,务须查出煌所经之路。」
萧平点头领命,目光一转,道:「王爷,晚生另有一念……」说罢话声转低,几至无间。
靖王听罢,微一颔道:「可!」
六月初四·甲卯日·伤
碧山位于峨眉与眉山之间,放到江南,也算是座秀丽挺拔的山水风景,但蜀中少了江南的绰约,山是高峻的,波是壮关的,于是碧山便掩在了无数高拔的山脉间,渐不为人所知了。
「在半山的迎风亭吗?」抬头看看青翠碧绿的山,小巧精致,并不雄峻,很快就可以爬完。黄衣青年不由叹了口气:「唉,区区不去不行……」
「祈兄,你这话已经问上三十六遍了。」蓝衣青年皮笑肉不笑,「好歹你也是无名教的娇客,月后的前夫婿啊!」
「所以才会死得更难看。」黄衣青年嘀咕。
「往好处想,至少你『夫人』不在山上,想找你算帐的已经少了一个了。」
「还有两个。」祈世子很哀怨地远目怀念,「虽然都是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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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残梦也开始想叹气了。什么叫江山易改本性虽移,什么叫狗改不了吃屎,这就是例子了。「你现在说这有什么用……请问,还要多久才能到迎风亭?」
在山脚下恭迎二人上山的,还是昨日见过的紫衣青年成秋平。他在前头带路,一直默不出声,闻言侧目扫了祈世子一眼,平板着脸恭敬着:「还有三里,不远。」
祈世子一听又开始叹气:「这么近了。」
「祈兄,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长痛不如短痛,早晚都要一了百了,不如短痛爽快得多也更显得英雄气概……」柳残梦摇头劝解。
_「嘿,嘿!」祈世子只是冷笑。
成秋平再度侧目瞄了眼这位传说中月后的前夫婿,长得是极为俊美,足以令女人望之心动,但除了这身臭皮囊外,实是百无一用,呱噪又花心,标准的绣花枕头,金玉其外。据传执掌暗流,多半也是他那艳名满天下的妹妹媚上之功。幸好月后早休了他,不然,对此纨绔子弟,纵是伪夫婿,亦是让人忍无可忍。
祈世子哪知成秋平在想什么,见他瞄向自己,习惯性便扬眉笑起,还没开口就换来一个白眼,顿时垂头丧气。
柳残梦但笑不语,过了会儿,道:「祈兄一路东张西望,可有看出什么?」
「也没什么。」祈世子继续垂头丧气,「也就是无名教这次差不多来了三十个人。」
成秋平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但这一顿,已证明人数确实被祈世子说中了,不然不会如此失恋。
柳残梦虚心请教:「不知祈兄是怎么看出来的?在下顶多只听出十三位。」
「这当然是因为……」祈世子有气无力抬头擦汗,「我是暗流首领,而你不是。」
术有专精,知道祈世子不会继续说出其中缘故,柳残梦也不再追问。反正已经提醒无名教的人小心不要再轻视祈世子了,不然到时被探走了一堆隐密,他这引狼入室的合作者面上也不大光彩。
祈世子岂不知柳残梦询问的心态,但他性好挑战,对方越有提防,他得手便越愉快,瞄眼见成秋平看向自己的眼光已与先前不同,心下大乐。
山路一转,已见前方一排高大的树林。青城一带的树木皆高大,碧山的树木尤其修长笔直,倒显得林子很空旷。亭子便在这林子中间,被树木一压,看起来小巧玲珑,风一吹,一阵木香扑鼻而来,那亭子竟是临时伐木刚刚盖成的,却一点也不见潦草,飞苍重瓦,斗拱六角,虽没雕上精致花纹,却是搭得十分结实。
路口处站着四名侍卫,见了三人,微一俯首,让路而过。路口到亭子间半里长的小径,也铺上了平整厚重的青砖石,直通到石阶下。亭子里,重帘遮掩下,白衣绣金边的青年坐在主座,身边有二侍女蹲身烹茶,二童子垂手静立于他身后,一旁坐着红衣白发的少年。
祈世子轻声细气道:「这才是称霸一方的无帝风范,进出都有人跟踪服侍,在暗流及靖王环伺下还能轻裘缓带带着侍女童子一起出来。哪像你一人凄凉落魄,这开门见面就立马被比得远远的。」一席话风凉无比。
柳公子望着迎风亭笑得云淡风轻,潇洒出尘,自牙缝间挤出几个字:「我落魄也不知是谁害的。」
「你不来惹我,我怎害得了你。」祈脸上笑容明亮得一点也不输与柳公子,「色令智昏。」
「你在说你自己吗?」~
「客气了,当然是害人不成反害已的那位。」
两人脸上都笑咪咪毫无异色,脸色不动,嘴唇微启,却是唇枪舌战互不相让。带路的成秋平自然听到他们两人在说什么,一脸怪异的扭曲,要笑又不敢笑,向亭子躬身道:「禀帝座,柳武圣已请至。」
亭子里的青年立起身来,侍女已知机地上前数步撩起帘帷。他拱手道:「柳兄一别经年,这音容如旧,依稀还是当年风采,仍然教人不胜响往。」
柳残梦急急迎上,笑道:「是啊!天成崖上一别,你我已四年未曾相见了,在下在塞外听闻煌帝座将无名教打理得蒸蒸日上,心下实是与有荣焉,喜悦难表啊!」
初一见面,便是话语交锋相互讽刺。四年前天成崖上,柳残梦藉夜语煌与其弟夜语昊的心结,成功逼退夜语昊。不料最后还是落入昊的算计,让煌成功接收下无名数,并在自己身后倒打一耙,令他当年的宏图大计付诸流水。
虽然柳残梦当时真正的目标是在塞外,中原之事,只是试探之举,但失败的滋味总是不愉快的;而煌因受柳残梦挑拨,与昊的决裂及险些受制柳残梦沦为他下属一事,自然更不会有好感。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上位者不可以意气影响大局,二人都是明白此理之人。天下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利害倏关时,须择其轻而行之。当年联手共同抵抗朝廷便是如此,今日合作重分势力还是如此。因此,言语上略一交锋,便各自罢手。
「柳兄请上座,看茶。」煌吩咐侍女,转眼两杯香茗已奉上。柳残梦顺手接过,呷了一口,笑道:「好茶。」
祈世子瞧了茶水一眼,放到一旁。
「世子不喝吗?」煌转过身来,脸色与声音都比跟柳残梦说话时冷了十度。
煌的身高容貌都还和当年相若,气势言行却完全不可同日而言。四年的磨练,让他的娃娃脸褪去昔日的稚嫩。眉动见色厉,沉稳内敛,不怒自威。祈世子不由想起当年他在祈王府时,被自己搂在怀里涨红了脸,可怜又可爱的神情,心下一荡,一句奴儿险些脱口而出。
柳残梦在旁非常用力地咳了一声,引得煌与官慈都看过去。祈也算及时省悟起现在自己是人在无名教的屋檐下,不复当初了,一个说得不好,定会被扁成猪头,只得依依不舍地咽下到嘴边的话。
「柳兄与煌帝座互有所求,这杯茶喝得下,区区纯属无辜卷入,实在不敢喝了这杯冷香散心茶。」
「冷香散心茶天地奇珍,世子不愿喝,真是可惜。」官慈在侧冷冷开口。
祈世子看向官慈,白发如霜,越发显得眉目冰冷如画,眼睛一亮,柳残梦在旁又用力咳了声。
煌与官慈都看了过来,官慈更道:「柳武圣身子不适吗?可需要本教为你效劳?」
「没什么,没什么。」喃喃自语着摇头苦笑,「自从认识了某个人后,在下的身子的确是不适的时候居多。」
祈只当没听到,向官慈笑嘻嘻道:「七大名毒之一,的确是天地奇珍,只是区区体弱虚不受补,无福消受这天下奇毒!」
「既然如此,来人,为世子换杯药师……」
「谢了!谢了!」换杯什么还没说,一听药师二字,祈便忙摇头拒绝。笑话,皇上的例子可是记了很多年了,药师制的东西谁敢喝?被柳残梦压榨已经很惨,再拉肚子,他还成不成人形?
「世子既然不愿喝茶,那不妨到园子里走走散散心好了。」
「唉,在这谈话的,一定要喝杯茶吗?贵教实在逼人太甚。」
「这杯茶仅表示诚意,世子不愿表示诚意,又要强留下来,才是逼人太甚!」官慈一见祈便想起他在昊面前对自己的调戏,再见他秉性不改,更是怒上眉梢。眼见双方便要起冲突,柳残梦只得打圆场道:「官侍卫长暂息怒,祈王爷不愿喝,他那杯便由我喝吧!」
当年轩辕、夜语昊、柳残梦三人天元赌坊一赌,同赴昆仑之际,官慈尚是暗侍卫长,柳残梦在昆仑山谷里如此叫惯了,官慈闻言也未反驳,只是哼了一声。
煌一直默不作声旁观,此时才一挑眉:「二杯下肚,毒上加毒,柳武圣和世子的交情看来真不错。」
「非也非也!」祈柳二人同时出声否认。柳残梦笑道:「只不过一条绳上暂时的同命蚱蜢罢了,他毕竟是我带来的,而且事情总不能这样拖着不放。」
煌点了点头,似有默认之意。祈看柳残梦已拿过放在自己面前的茶杯,眼珠子眨了眨,突然道:「罢了罢了,区区脸皮还没这么厚……」说到这,见在场认识的三人都用不苟同的目光看向自己,只得咳了声,摸摸脸皮,继续道:「柳公子也不用代替区区喝了,反正你便是喝了,也不代表区区有什么诚意。嘿嘿,这亭子外景致不错,官……官座可愿为区区指点风景吗?」
祈这改口,出乎众人意料。
柳残梦笑笑,却已在意料之中。祈的这种个性,别人不肯时,他会死皮赖脸磨到对方同意,但却绝不肯接受对手主动赐予的恩情。
煌看了官兹一眼,官兹站起身,板着脸:「王爷既有此雅兴,官慈理当奉陪。」4\&t碧山错落在群峰中,默默无名,自然谈不上什么风景,无名教只是暂借此处,除了上山往亭子这条路有略做修饰外,其他便是荒山野地,遍地都是野花,各色缤杂,星星点点,最多是一种浅黄色上面有着点点红纹的小花。
祈世子心情甚好,摸摸野花,拨拨野草,又顺手搞了朵浅黄色的小花递给官慈:「香花赠美人,收否?
」
官慈径直走过,只当没这个人。祈摸摸鼻子,反正被美人们拒绝惯了,早已习以为常。将小花札在自己衣襟上,笑嘻嘻道:「黄花配黄衣,相得益彰,不错不错。」
官慈停下脚步,顿了顿,唇角微微弯起,慢慢道:「祈王爷,你可知这碧山有个别名,又叫血雨岩吗?
」
这名字听来便不吉,祈世子干笑一声:「没听过。」
「据说就在前朝末期,天炎人祸,兵荒马乱,百姓何辜,逢此异变,纷纷逃离战乱。其中有一世家,身怀异宝,为各方所窥,更不愿留在乱世,就全族逃到山里去了。但是他们当中,却有一位,想在乱世出人头地,不甘就此退隐栎源作武陵人,一路留下暗记,转身通报了敌方。」
祈世子看看天又看看地,感动道:「君座今日与区区说了这么多话,区区心下感动,莫言以表……」
官慈不理祈的插嘴,继续道:「官兵追上了这群逃兵的世家,他们手无寸铁,自然是一场残酷的屠杀。
刘氏宗族四百四十四口人,没有一个逃得活命,流成河的血将土地染成了永世的血红。刘氏一族不散的冤魂带着怨恨,世世代代都在这山岗上幽泣,以至这山岗成了人间鬼域,无人敢近。」
「君座故事讲得真是动听,不过子不语怪力乱神……」
「故事还没完。」官慈淡淡打断祈的话,看着他胸前的黄花,「鬼魂集此作乱,到底引来高人。他本欲布法坛灭了所有鬼怪,但设坛引出刘氏宗族的族长,听得他们怨恨后,怜惜他们身遭不幸累世受苦,便将怨魂封在此地的黄花上,花开一季,魂转一世,一朵黄花上有多少血斑,便寄托了多少的怨魂。搞下一朵花,便是释放了一群怨鬼。」
「……君座,区区没想到……你居然也相信这些乡野怪谈……哈哈……这不好吧!」祈边说边干笑,僵着脖子慢慢地向下看,先前只觉得娇婉妩媚,如美人脸上晓霞妆的红点,竟变得如斯可怖。血斑不断在他眼内扩大,全身自脚底慢慢麻到脸上,鸡皮一层一层地出。
「是不好。你可知,道士为何将怨魂寄在黄花上吗?便因,出卖了刘氏宗族的那人,平时便爱穿着黄衣。他出卖了刘氏宗族,确实得到想要的荣华富贵,可惜没命享用,半年后,他就疯了,天天在叫有鬼有鬼。不出一年便被折磨死了,死状有如干尸……王爷这衣服,跟花色相衫,真是相得益彰啊!」
「哈……哈……」祈世子看着自己黄衣黄花,欲哭无泪,发誓下次再也不随意采花攀柳了,「君座说得太详细太动听了,让区区怀疑这故事是不是真的。」
「是不是真的无所谓,想王爷这般风流蕴藉的人物,纵然有鬼找上你,也不会是那些开膛破肚缺膊少腿无头腰斩之类的粗鲁大汉吧?顶多是些头破血流有眼无珠有口无舌有耳难听的佳人小姐们。对佳人小姐,王爷一向最是得心应手,不怕她们不与贵府之人和平相处。」
真的招了一群女鬼回去,只怕还没进家门父王就会马上气得与自己断绝父子关系了——祈的脸颊为想像到那时壮观的场面而不断抽搐。
偷瞧了眼官慈冷淡的脸,想起休了自己的前妻水横波,还有远在京师的小云,摸摸鼻子呻吟了声,再发一次誓,下次绝对不要再去招惹任何一座冰山雪峰。
山下突然传来鸟鸣声,唧唧啾啾唧唧啾啾,三长两短后,停了下来。官慈白眉一动,现出意外的神情,祈世子察言观色,问道:「有人闯山?」
官慈瞧了祈一眼,祈急忙摇头:「不是我招的。我一路与柳残梦同行,真的动了手脚,岂能瞒得过他。
他此番是真心来与你们合作的,事败了对他也没好处……」
官慈哼了声:「王爷不必越描越黑,柳庄主诚意与否,尚轮不到你来挑拨。」
「区区说的都是实话,哪有挑拨。」祈世子一脸被冤的不悦和无奈。
「没有最好!」不再与祈废话,红衣一扬,身形如鹰隼般往山下掠去。
祈世子耸肩,笑嘻嘻道:「你没让我留下来。所以,君座莫怕,区区来也。」
官慈在前险些一口真气提不上来摔到树下,恨恨暗忖:真让你别跟来,以你的厚脸皮还不是不当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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犹记多情(下) 第十九回 野有蔓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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