闰六月,初八,夜夜深更断,万籁俱静。苍月惨沧俯视着人间,似笑非笑。
绝崖边上,人影幢幢。山林遮去了原人的容貌,长剑映着月光,一片霜雪之色。山风在呼啸着,幽咽鬼泣,金铁交击之声被凄厉的风掩灭了,残声在风中飘转。这是发生是深山里,无人见到的搏杀。
冰冷的风,终止在一道身影飘落绝崖。
七月初二,夜荒野小径上,人影蹒跚独行。
长长的影子扭曲在暗绿的草丛间,时闻鸦啼,森寒之意凄凄入骨,来人却毫无所觉,只是茫然游移。他看来年方弱冠,气度非凡,一身苏绣锦衣,富丽已极,身上所戴的腰围佩饰,也甚为名贵。像这种富贵人家,本不应在这种时间,走在这种荒野之地。但他却一直到了山脚下的树林之前,方才脚步微缓,面现迷惑之色。转头四下回顾,青年停下了脚步,茫然的神情飘忽片刻,转为精悍、不安的神情。抿紧唇,他一拱手,朗声道:「不知哪位高人召见,寒某在此恭候。」
「你就是惊鸿照影的冰心寒剑寒惊鸿?」微带嗤笑的声音自前方传来,清冷如冰晶撞击。青年不意对方与自己如此接近,心惊下脚步一退,抬头望去。高大的柏树枝枯叶瘦,一人青衣斗笠,曲膝斜坐,倚靠在五丈高的树杆上,笑吟吟抚弄着手中竹箫;漆黑的长发似束似散,在背后随风轻拂,虽看不清他的容貌年岁,但那一身清雅风流之姿,望之令人自惭形秽。
那一夜,清越婉转的箫声低徘萦空,如孤雏夜蹄,久久不能散去。
江湖人都知道,自那之后,寒惊鸿就不曾上过荡雪小筑,而云照影亦不曾踏入垂虹山庄一步──直至……寒惊鸿死于魔箫之手。两月前张灯结彩,锣鼓震天,欢天喜地办了喜事垂虹山庄,又挂起了灯。
这次的灯,却是纯白色的。
素衣青年下了马,看着到处张挂着白馒的山庄,心中充满了不切实的感觉。两月前,分手的那一刻,依稀还记得他站在自己面前的热度,带给自己的痛苦。转眼之间,为何会人事皆非?曾经经历了无数的冒险,曾经无数次生死边缘,以为再也没有机会活下去的时候他都能活下去,为什么才两个月不见,他就这么无声无息地去了?!素衣青年站在山庄外,一动也没法动。认出素衣青年身份的下仆急急入内通报,过了会儿,阿大迎了出来。
阿大的眼眶还是红红的。见到素衣青年挺得笔直的背,与以往一般冰冷,却迷惘如失途孩童,全无光彩的眸子,心下一痛。
一向比翼双飞的惊鸿照影,近十年的生死与共,不离不弃,如今却已折去一翅。云海茫茫何处归,谁信哀鸣急。
「云公子……」
有些回过神来,又似乎还没从梦里醒过来。云照影看着阿大,点了点头,张开唇,却不知该问什么。
「云公子,先进去给少爷上支香吧!」
无尘一身素衣,立在棺木旁,虽是容颜憔悴,却难掩国色天姿,可情红颜薄命。瓦罐不离井边破,将军难免阵上亡。江湖人的命,原本便是挂在井沿的那个瓦罐。何时生,何时亡,皆是由不得已。但此事发生在这样一个天之骄女身上,便分外让人恍目惊心。云进来时,看到不少人皆对无尘露出同情之色。他们也只有这个时候,才有资格用高高在上的态度怜惜这位绝代佳人。无尘无动于衷,目光低垂,盯着脚上的白绫罗鞋。云进来时,她突然抬起头,两人的目光接触上。漆黑的眸子一片朦胧,似水气,似雾凝。无数的悲哀聚集在里头,掩去了所有的生机光彩。她的悲伤,是发自骨子里的痛恸。
两人的悲哀是如同相似。但在大家眼里,只是一个失去挚友与一个失去丈夫的人。她是他的妻,她是唯一有资格名正言顺站在这里的人。而他只是他的挚友,无数的旁人之一。看着无尘捻了三支香,走了过来,云下意识闪开眼光。
「你终于来了……他生前那么喜欢与你在一起,纵然是死,怕也要等到你这三支香后,才肯离去吧!」
无尘的话里,似乎藏着话,又似乎什么也没有。他默默接过香,在烛火上燃起。看着那漆黑的棺木,香无论如何也插不下去。
「能让我……最后看他一眼吗?」
无尘接过香,替他插上。
「尘归尘,土归土,万般未着相。何必。」
最后望了一眼棺木,云照影头也不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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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初九杭州.西湖.望湖楼.暴雨初一霁。
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卷地风来忽吹散,望湖楼下水如天。
靠窗处不起眼的地方,坐了位青衫人。他头上戴了顶轻巧的斗笠,遮去他大半张脸。腰间挂着一把箫,一把湘妃截竹,末端束着两道银箍,无尽哀艳的竹箫。如此显眼的装扮,只要是江湖人,谁不识这位被天下第一美人柳大小姐钦点,非君不嫁的魔箫虚夜梵。但魔箫虽是名动江湖,到底只在江湖闻名,非江湖人士则不在此例。也因此,魔箫身畔,此时就坐了位杏袍的书生。
知道魔箫孤僻出名的江湖人,在杏袍书生提着酒去找魔箫说话时,就开始赌这个杏袍书生什么时候会被魔箫扔下楼。可情这位书生似乎很合魔箫的胃口,从响午坐到掌灯,从风景谈到了诗词,又从诗词谈到历史,接着又转到地理天文,一直未曾罢休,跌落一地下巴。直到两人相约要秉烛夜谈时,虚夜梵突然转头看向楼梯口。
不知何时,楼上的客人已经走光,失去了喧哗的酒楼除了小二擦桌抹椅的声音外,一片寂静。就在这寂静中,梵听到了如落叶拂地般的脚步声。
一身素袍,眉目清俊,神情冷淡却又高贵无比的文弱青年自楼梯口缓步出现。他目光扫过杏袍书生,微顿了顿,最后落在虚夜梵腰间的竹箫上。「……这把就是江湖上人人传颂的魔箫。」「好说。」斗笠下的唇弯出淡淡的弧度。「瞧云兄一身白衣,轻功展开时,必是无拘若浮云,无踪似飘萍了。」
云照影脸上一片漠然。「阁下既是心里有数,该明白云某的来意吧!」
虚夜梵伸手压压斗笠。「大概知道一点点。」
「寒惊鸿的死法与以前丧命在你手下的人一般模样,依你的身份,不至不敢承认罢。」云的声音冰冷无波,在提到寒惊鸿的死时,似乎就与提到一个陌生人的死一般,全无情绪波动。但越是这样,越能感觉到他压抑下的巨大感情。
虚夜梵斗笠下的眸子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过了会儿,笑道:「是我干的我自然承认。不过我只承认我最近杀了人,可不承认杀了寒惊鸿。」听他笑意盈盈地说着,全不把杀人当做一回事,云照影凝视着他。「江湖传言,你下手虽狠却从不滥杀。云某想知道,寒惊鸿有哪点取死之道。」
「江湖传言总有其夸大之处,云兄岂能轻信。」虚夜梵难以苛同地摇着头。「不过,你若真想知道我这里倒有份寒惊鸿生前记下的记事。」说着,自袖内取出一份黄皮信封,随手往右侧窗口一抛。同时,一手握住身边杏袍书生,向左边窗外落了去。云照影来不及想便向黄皮信封追去,无论这个信封是不是真的是寒留下的,只要有一丝可能性,他都不能让这东西就此消失。
黄皮信封握入手中,信封上犹带人体的体温,温暖地让他有种错觉,似乎又抓住了那条流失的人命。从知道寒惊鸿死讯那一刻起停止的心跳,再次绞痛得让人难以呼吸。他死死地捏住信封,按在胸口,低低喘息。
「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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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皮信封封口还保存得好好的,里面是数张纸,并不成集,甚是凌乱,云随手拿起一张。我想我是疯狂了吧!所有认识我的人都这么说。为了她,为了这个我连名字也不知道的月的妖精……我自问我已尽我最大的努力了,为了千金一笑,我几乎抛下了尊严,但是,她的眸中为何总是抛不开那淡淡的忧愁?我可以肯定她是爱我的,但是为何她总是这么没有安全感,总是这么幽幽静静,用着如泣如诉的眸子看着我呢?今天,父亲得意的笑容下,我终于明白了,她,就是靖亲玉的女儿,靖南王府的郡主,垂虹山庄的贵客──月华莹无尘。
月华,是她的称号,她就是众人眼中如月般的绝代佳人,月华郡主。
这有什么不好呢?她的身份对我并不会造成妨碍的,而且有了她这层身份,对我更是如虎添翼,虽然她欺骗了我,但我也并无损失,我能明白她的心思。明白她那高处不胜寒的不安……她对我这谅解的态度又是惊讶又是喜悦,忍不住哭了,她哭得真好看,有若梨花带雨。花与人的样子应该是不同的,可是那种楚楚可怜的样子,那种弱不禁风的样子,却是一样的。
那么美丽,那么脆弱,美丽脆弱得让人忍不住──想要揉碎,摧毁。
所有的人都在笑着:为即将到来的喜事而笑……唔,或许不是所有的人,至少我那二娘就不会了。不过,有谁见到我的笑容,已如冰般沉寂了?我想,我的确是爱上她的,所以才会受伤……
父亲在某些方面的效率倒是很快,马上就与京师联系,拜我的名声所赐,或许还有云的关系,靖王那边也很快就传来了佳讯,无尘,已经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事情订下来了,大家也都冷静下来了,无尘却对我冷淡了许多。我问她,她也不肯说,逼急了,她就丢下一句:「你还不明白吗?」人就跑了。
女人,女人,真是奇怪的生物,什么都不挑明,硬要人去猜,天哪就算对付血魔印的传人,也都没有这么困难,这么让我苦恼……
「从今以往,匆复相思,相思与君绝。」
薛涛笺上印着细细的金泥,无尘秀雅端庄的瘦金体字横躺其上,散发着淡淡的墨香。翻来覆去好几遍,确定纸上没有任何机关,也没有任何暗号之后,我才明白,我被人休了。被我那未过门的妻子,靖南王府的月华郡主,休了。
看着她留下的纸发呆,不知该作什么感想,所有的情绪都停顿在看来留言的那一霎间。我喜欢这种痛楚。每当快忘怀时,我就抬眼望着信纸,扒开伤口,让心再痛一次。不知第几次看向信纸时,却什么都看不清,这才发现天黑了。
虽然不用看,那字已深深刻在心间,但我还是意思意思地挑起红烛。
火花跳起了那一刻,我见到了无尘放在桌上的铜镜,在烛光的映衬下,莹莹的光芒折射向墙壁。
对着铜镜,我笑了一笑,明亮,耀眼。
是的,明亮,耀眼,不管在什么情况下,我的表情都是这样的。
我笑着捶在铜镜上,没用任何功力,却把铜镜击得变了形。
为什么?我不想要这张笑容的,这张代表我罪过的笑容……
今天,云来找我了……
昨天在明月居,云的脸色还是冷冰冰的,但还不到冻死人的程度,所以歌姬舞女们还敢围着他,而他也未曾拒绝。到底是男人啊!不好女色的没几个。
歌姬在唱曹组的卡操作数:『着意开时不肯香,香在无心处』。这歌让我想起无尘,我的心不由自主痛了起来。我不要自己一个人这么难过。我要众人的眼光都停留在我身上。因为我是最好的,最耀眼的。
云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可是众人的目光总会被他吸引着,让我有些不悦。大笑着站起,我道:「云,我们再来比一比吧!比什么你说吧!」
周围的人都欢呼起了,显然他们也有听说过有关于我和云的事,纷纷凑热闹。在旁吱呼个不停。云抬起头,望着我,目中闪过的是悲凉,是不忍。
你看出了吧!知道了吧!明白了我的心思吧!可是……你为什么要明明白白地表现出来呢?你不会装作不明白吗?
那一霎间,我恨上了这个在这时才看透我的人。
无尘依旧毫无消息,薛涛笺上那十三个字,在在刺痛我的心,只要见到云,见到他那与无尘相似的容貌气质,我的心就会痛上一回,但我还是故意天天都与他见面,天天看着他,想要知道自己会忍受到那一天心才会不痛。
那天,云突然压倒我,可以看出他喝了不少酒,眼神朦胧,淡淡的酒晕令他白晳的容貌透出意外的妩媚。那一霎间,我以为我见到了无尘。冰肌胜雪,星眸若梦。
他说,他喜欢我……
他是皇室中人,有他的责任和义务,这是他应尽的,避不开的。早晚有一天,他会回到正常人的生活中去,娶妻生子,过此一生的。即然如此,那我就陪着他渡过这一段时间吧!毕竟,他也曾伴过我不少时间,也帮了我不少忙。我为他留下一段美好的回忆,也算是对他有回报了吧……
云离开我三天了,在武当山与醉道长疯言疯语,饮酒作乐时,收到了消息,无尘回到了山庄。快马加鞭,日夜不休,在累死了三匹马之后,我赶回了垂虹山庄。
无尘沉静而美丽,优雅而尊贵,清冷的气质在见到我之后化为春水。
「你,还是不明白吗?」她问着我,并无半丝焦燥不安,似乎并未离我而去数月。对着她美丽的容颜,我笑了。
「我明白了。」我真的明白了。
月,是最骄傲的,也是最善妒的。
无尘以她特有的第六感,发觉了云对我的感情,她担心我对云也是一般,才会那么焦躁。甚至为此,回到京师向皇上磨来了一张圣旨。
可爱的无尘,可怜的云,还有,可笑的我。真是何其幸福啊……
「哈哈哈哈……」
纸张散落一地,白的黑的,洁净的地面尽是砸碎的物品。
云照影疯狂笑出声,将寒惊鸿留下最后的遗迹揉成了一圈。
寒惊鸿寒惊鸿,你为何要让我知道这些,为何不让我安安静静地渡过余生?!是了……是你在九泉下也不肯放过我。你要我下去陪你吗?你明明知道,让我明白这些真相后……我……
许久前,曾有人告诉过他四个字:过刚易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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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月十三.金陵城内游人如织,百艺齐众,其之富丽繁华自是不消说了。沿着御沟而行,到了尽处,一水环绕中,两间雅致的小屋建在修竹间,隐现出红詹绿瓦,精致小巧。虽是简单,却风情无限,让人觉得俗气尽去。
数日不见,魔箫身畔除了当初那位身穿杏袍,还多了位破破烂烂的泥人侍从,据说就叫泥巴。一身白衣,清腹瘦削,云照影的容貌比上次相见时憔悴许多。原本已冰冷的目光变得益发冷漠而无惰,不止是对天地万物,亦包括自己在内的无情。
抬起睫,静静望着三人走近,他眸内已无初见时的强烈恨意。但不是不恨了,而是太强烈,已烧尽了,已化成灰,溶入骨中,血中……永世难忘。
虚夜梵瞧着那种眼神,淡淡道:「没想到你会一个人来赴约。看来你已看过寒惊鸿遗留下的信笺了。」不点头也不摇头,云照影直直地看着虚夜梵。
「看来你心下已有定论了……那么,你可愿意告诉我你与寒惊鸿的事吗?我只听寒惊鸿说过,并不完整。若你肯告诉我,那有助于我下判断。」
有些奇异地扫了虚夜梵一眼,云照影沉吟片刻,目光落在水上,低低一笑。「我不知道你想判断什么,也不知道寒惊鸿告诉你什么。若你对这个故事感兴趣,我倒愿意从头告诉你……」他开始说了,从与寒惊鸿在太白楼杯酒论交开始,到多年的相随相伴;再到那一日的分手,自己回京,寒惊鸿遇上莹无尘……再然后……重出江湖,青楼楚馆的痛苦,酒后的表白,南疆的双飞双栖,皇宫的赐婚,自己的拒绝,以及,最后的分手……
轻笑着,云照影道:「其实我哪有那么大方。只是守着一个心不在自己身上的人,等待着他日后的埋怨,还不如趁事情还没恶化前,带着那段相依相持的回忆离去,然后任自己沉醉在那回忆中的寒惊鸿好了……只是……这一切终是成空了。」「寒惊鸿他……从来就没爱过我。」
垂下高傲的头,云照影语调平静地道:「我太自以为是……直到看了寒惊鸿留下的信件才明白,他对我只不过是好友罢了。分开那三月,我思恋着他,而他却爱上了无尘。近十年的岁月却比不上那三个月,实在是可笑。
他为了无尘才终日留连青楼。我的告白却刺激了他,令他一时作下错事。他不想失我去这好友,又认为我是王室中人,终是要娶妻生子的,因此才配合我,想为我留下一段回忆。但我太执着了,打乱了他的计划。到最后,还是只有分手。
我不明白他为何要你把这些信件给我,或许是希望我恨他,不再为他报仇。他难道不知道,这事对我来说,是个侮辱,也是个打击。他推翻了我过去所拥有的东西,毁去了我心中的一切回忆,嘲笑着我的蠢、痴、傻,却又不负责任地离去,空留我的情和恨,没个归处。只能反射在自己身上。」
一席话说得平和无比,毫无一丝情绪,似是在说着别人的事,而不是自己的事。但这种冷漠的态度,却份外让人感受到他情感的炽烈。那等的炽烈,一生只燃一次,只为着那一个人。当那人去后,他的感情也燃烧完了,只剩下灰。
泥巴望着云照影淡漠苍白,如冰石般的清雅容颜,忍不住道:「像寒惊鸿那种人,不管曾经与你有过什么美好回忆,但他终是辜负了你。你又何苦对他一往情深?」摇摇头,云照影道:「我也不明白,他那么糟糕,我为何对他念念难忘。或许千百种人,便有千百种情。现在,属于我的情仇已落下帷幕了,所以我来找你,想做个了结。」踏前一步,虚夜梵道:「你想死?」
云照影沉默持刻,淡淡道:「或许吧!死在你手上,也许我就能找到他了。我终究还是不甘心,想再问一次。」
泥巴忍不住叫起来:「你疯了,为什么要为一个不在乎你的人殉情呢?」
「不是殉情。」云照影摇摇手指,好像在教小孩子般,道:「只是已经走不下去了。对我来说,所有的回忆都变成了痛苦,再也无法陪伴我走过四季变嬗。而一个人的天地终是太空旷了点,再走下去,也只剩下孤寂和死亡。与其寂寞,发疯,不如早点去找他,也许还能在他转世之前算个总帐。」他说得越是开怀,泥巴就越是伤心。他与云照影是素不相识,云的生死本是与他无关。但听了云的故事后,他似能看到云那激烈、刚强的性格,及那缠绵、入骨的相思。
这样的情,这样的云,为何一定要消失,一定要死呢?他不想见到,他有许多话想要告诉云。但……云若不死,他的痛苦便不会有个了结。他亦不忍见云痛苦。死在虚夜梵手上,似是成全他最好方式……千百句话在喉间转着,却一句也说不出,只能怔怔的想着,若虚夜梵不杀寒惊鸿,事情会不会不一样?轻轻地举起竹箫,凑近唇边,虚夜梵道:「如此,我便成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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