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上次木兰围场和佟喜兰不欢而散之后,赵哲靖镇日阴沉着一张脸,看谁都不顺眼。大臣们一个个胆战心惊,生怕哪一天触怒了龙颜将自己的脑袋搬了家,那就犯不着了。
金銮殿上,赵哲靖端坐龙椅,神色严峻,“朕听说河南一带水灾严重,灾民忍饥挨饿,有些地方甚至还出现了双方父母换吃自己孩子的骇人之事,可有其事?”
河南节度使金万中忙战战兢兢地寨告;“皇上,河南水灾的确严重,不过臣已命地方官员开仓赈粮,加上朝廷临时调拔的十万石粮食,应可帮助灾民暂时免除饥荒之苦。”
“开仓赈粮?哼,说得比唱得还好听,赈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吧?”赵哲靖震怒地拍了下龙椅,霍地站起身来,“朕听说你自己也从中捞了不少油水,可有此事?”
“皇上,臣自任河南节度使以来,兢兢业业、克己奉公,虽无什么可圈可点的建树,但两袖清风、问心无愧,还望皇上明察。”金万中的背上早已冷汗涔涔,不知是哪个小人向皇上告了自己的密?
“你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呀!”赵哲靖冷笑,突地将一迭厚厚的奏章扔到他的面前,“你自己去看看吧。”
金万中的手颤抖着抽出其中一本奏章,打开一看,见上面都是弹劾自己监守自盗的种种劣行,不由吓得魂飞魄散,忙磕头如捣蒜,“臣罪该万死,求皇上饶命!求皇上开恩!”
“来人!将金万中推出午门,斩首示众。”赵哲靖疾言厉色地大喝一声,两旁立时闪出两个御前侍卫,架着浑身瘫软的金万中出了金銮殿。
朝堂上顿时鸦雀无声,个个噤若寒蝉,就怕赵哲靖点名点到自己的头上。
“佟承瑛听旨!”赵哲靖看了眼昏昏欲睡的礼部侍郎,没有表情地唤着他的名字。
佟承瑛朦胧间听到有人在叫自己,忙紧张地睁开浑浊的双眼,四处张望起来。
“佟侍郎,你没听见朕在叫你吗?”赵哲靖忍不住提高自己的音量。
佟承瑛一听,吓得忙站了出来,“恕臣耳背,不知皇上有何旨意?”
“朕封你为河南节度使,即日赴河南上任去吧!”赵哲靖别有用心地颁下旨意,“朕念你年事已高,特许你随带家小同行,你意下如何?”将她的家人赶得远远的,从此让她断了荒唐的念头,赵哲靖得意地打着如意算盘。
佟承瑛惶恐地听着无法挽回的圣命,不由苦相百出,但是君无戏言,眼下只有认命的分了。原以为女儿入宫为妃,自己佟氏一门就可以飞黄腾达、高枕无忧了,谁想皇上竟给了自己这么一份苦差事,唉!“臣领旨谢恩!”
“唔!但愿你不负朕的期望,妥善处理灾情。今日早朝就到此为止,退朝!”赵哲靖一脸阴谋得逞的笑容,昂首走出金銮殿。
御书房内,赵哲靖刚刚批到第三本奏章,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争执之声。
“兰妃娘娘,皇上有旨,不许人打扰他批阅奏章,您还是请回吧。”常德愁眉苦脸地看了看御书房的房门。皇上刚才特意交代,不许任何人进入御书房,尤其是她。
佟喜兰忍住满心的不快,好言相求:“我有要事需面见皇上,还请常公公帮忙通报一声。”
皇上不想见的就是你呀!常德差点脱口而出。但看到佟喜兰焦急的神色,他也犯了难,最后心肠一软,“娘娘先在此候着,待奴才进去请旨。”
“有劳公公了。”佟喜兰感激地说。为了年迈的老父亲,她只有勉强自己厚着脸皮来到御书房求见他了。
过了一会儿,只见常德灰头土脸地走了出来,佟喜兰的心一沉,着急地问:“怎么样?皇上可愿见我?”
常德欲言又止,“皇上说娘娘若是为了佟侍郎的事来见他的话就免了,若是叙话家常,就请入内。”
佟喜兰被他说中自己的心事,不由得又羞又恼,“他可真是公私分明。”佟喜兰冷嘲热讽,“公公,请你转告皇上,就说我谢谢他的成全,从此我佟喜兰再无牵挂,身在宫里、心在天边。”
“好一句‘身在宫里,心在天边’!”赵哲靖不知何时已出现在她的面前,“兰儿,你真的这么讨厌跟朕在一起吗?”
她不是讨厌跟他在一起,而是不愿和他另外的女人同在一个屋檐下,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和别的女人眉来眼去,那会令她伤得体无完肤。时至今日,她还是无法让自己接受“她只能是他众多女人中的一个”的宿命。现在他的身边还只有娴妃一个,但将来呢?
“皇上,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不想看到臣妾在宫中抑郁而死吧?”佟喜兰说到动情处,不由得眼含热泪。
“你是在威胁朕吗?朕堂堂一国之君,岂能为了一个妃子破例?你究竟在别扭什么?朕自问没有亏待你,为什么你要如此折磨朕呢?”赵哲靖气恼地看着泪人儿似的她。换做旁人,他早将她打入冷宫,一辈子休想出来,可谁叫自己喜欢她呢?他已经对她够忍让了,她还要得寸进尺!他该拿她怎么办?
佟喜兰怔住,难道她的要求真的这么令他为难吗?“既然皇上不能成全臣妾,臣妾也无话可说。只是臣妾的爹爹年纪老迈、不堪长途奔波,还请皇上念在臣妾薄面。收回成命。”
赵哲靖见她不再坚持己见,哪有不允的道理?“你答应朕从今往后不提出宫的要求,朕就准了你。”
“臣妾说话算话,请皇上也不要食言才好。”佟喜兰别有所指。他没能实践对她许下的第三个要求,这令她对他的诚信度有了怀疑。
“常德!你这就去侍郎府传朕的旨意,就说叫他不用去河南做什么节度使了,让他安心地在京城当他的侍郎大人吧。”赵哲靖眉开眼笑,早知道这样就能打消她出宫的念头,他就不用让自己困扰这么久了。
“谢皇上恩典!”佟喜兰终于放下心来。
“朕准了你这么大的人情,你是不是可以给朕一个小小的奖赏呢?”赵哲靖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问着。
“什么?”佟喜兰愕然。就知道他不会轻易地放过自己,只是他想要什么呢?但是,一看到他嘴边诡谲的笑容,她就知道了。
还没等她脱逃,赵哲靖就以迅雷不及掩耳般的速度将她牢牢箍在自己的怀里,低头就给她一个火辣辣的深吻,直到她无助地伸出双手紧紧攀附着他的脖颈,他才意犹未尽地放开了她。
佟喜兰红着脸,为自己总是抗拒不了他的诱惑而生气,她应该和他保持安全的距离才是,当下她立即退离赵哲靖数步,“皇上,你不是还要批阅奏章吗?那臣妾就不打扰了。”说罢转身欲走。
赵哲靖微眯着眼,这小女人可真懂得挑起自己的脾气。手一伸,他将她拉近自己身边,“朕说过你可以走了吗?”这宫里的规矩她懂不懂啊?他还没让她跪安呢?她竟敢弃他而去!
“皇上。臣妾累了。请皇上准臣妾回宫歇息。”佟喜兰小声地请求。
“好呵,朕也正好有点困了,不如让朕陪你?”赵哲靖迫不及待地抱紧她,“来人,传朕的旨意,摆驾栖凤宫。”
啥?!佟喜兰顿时后悔莫及。
长春宫里,杜心莲有一下没一下地弹着琴,皇上已经三天没到自己这儿来了。虽然她并不在意,可是她绝不允许他这么轻易地得到爱情,她要让他明白失去至爱的痛苦。看来自己不能再犹豫了。
“秋红,替我梳洗打扮一番,我要去龙啸宫见皇上。”
杜心莲穿上盛装之后越发美得令人屏息,就连她的贴身侍女秋红也不禁为自己的主子着迷起来,“娘娘,你好美!”
“傻丫头,长得美又如何?还不是一副皮相。等老了,还不一样是个惹人嫌的老太婆。”女为悦已者容,自己的美又有谁会珍惜呢?杜心莲想起那个一直隐藏在内心深处的人,顿时神色黯然。
“娘娘?”秋红不解地看着她的脸。娘娘的眼里似有泪光,难道是为了皇上宠爱兰妃娘娘而伤心吗?
杜心莲见自己失态,忙用衣袖拭去眼角的泪,“一粒灰尘落在眼里了。”
主仆两人慢悠悠地来到赵哲靖的龙啸宫。还没入内,便听到一串银铃似的笑声,接着赵哲靖肆无忌惮的笑声也刺耳地传了过来。
“小东西,看朕怎么收拾你!”赵哲靖以饿虎扑食的姿势追了过去,佟喜兰则慌忙闪了开去。
“你自己棋艺不好,还耍赖。羞!羞!”佟喜兰不怕死地做了个鬼脸。
“要不是你老是悔棋,朕会输给你吗?朕好心让着你,你不领情也就算了,居然笑朕蠢,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良心?”赵哲靖一把捉住仓皇逃窜的她,威胁地看着她的嘴唇。
“不可以,我不要……”佟喜兰话音未落就教他给吻住了。
正在两人如痴如醉时,门口传来几声轻咳,佟喜兰慌忙推开兀自沉迷于其中的赵哲靖。
杜心莲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大白天看到这种激情的戏码不知是自己眼花还是真有其事?皇上在自己面前似乎从没有如此开怀大笑过,这是不是可以说明自己在他心里的分量没有佟喜兰来得重呢?
“莲儿?”赵哲靖尴尬地看了杜心莲一眼,不知说什么才能化解这种僵滞的气氛。
“皇上,你不是正愁没人陪你下棋吗?”佟喜兰用手指戳了赵哲靖一下。
“不错,莲儿,你陪朕下一盘如何?”赵哲靖忙聪明地接口。
“这么好的天气呆在屋里你们不觉得闷吗?皇上,你答应过要带臣妾出宫散散心的,皇上不会忘了自己对臣妾的承诺吧?”杜心莲浅笑盈盈地说着。
“朕怎么会忘记呢?你说吧,要去哪里?”赵哲靖正想弥补连日来对她的冷落。
“我们去游湖怎么样?”杜心莲建议,“兰妹,你也一起去吧。”
佟喜兰没料到她会邀自己同行,虽然上次人参风波以雪嫣自尽草草收场,但两人心里多少存着芥蒂,因此近来双方是井水不犯河水,能避则避。即使碰上了也只是点个头,算是打过了招呼,像这样正面交锋还是第一遭。
“莲姐姐既然有此雅兴,小妹恭敬不如从命。”人家既主动示好,自己可不能先失了礼数。
碧波荡漾的湖上,一艘华丽的画舫悠然地行驶在湖心。船头的甲板上坐着丰神俊朗的赵哲靖和他心爱的两个妃子,对着湖光山色,惬意地品着香茗。
“皇上,如此良辰美景,是不是该来点节目以助雅兴呢?”杜心莲眼波一转,媚态横生。
赵哲靖闻言一笑,鼓掌附和,“那你为朕和兰儿献舞一曲如何?”
“好呵,不过还得要兰妹配合一下才成。”杜心莲眼光一瞥佟喜兰,“兰妹,可否为姐姐弹一曲《霸王别姬》呢?”
佟喜兰还没出声,赵哲靖已经兴奋地叫起好来。这霸王别姬乃是剑舞,与一般的宫廷舞大为不同。为给杜心莲的舞姿锦上添花,赵哲靖命人取来自己的太玄宝剑赠给了杜心莲。佟喜兰眼见无法推拒,只得移步至一具古琴前,纤指一按,弹起琴来。
杜心莲举剑起舞,这太玄宝剑乃是不可多得的利器,寒光闪闪间透着青芒,与她一身的白衣相辉映,更显得优美动人、气势如虹。她巧妙地将女子的阴柔之美与剑的阳刚之气合而为一,看得观舞的人目为之眩、神为之迷。
正在赵哲靖连声叫好之时,杜心莲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杀气,她一个舞步飞旋,靠近佟喜兰的身边,剑锋一偏,对着佟喜兰的心窝刺了过去!
佟喜兰猝不及防,还没意识到是怎么一回事,胸前的鲜血便如箭矢飞射而出。赵哲靖心胆俱裂地冲上前将她紧紧拥在怀里,嘶声喊着她的名字。
“兰儿,兰儿!你怎样了?”望着喜兰胸口那片让他触目惊心的殷红,赵哲靖心急如焚,“来人,火速将船靠岸,迟了朕要你们给兰儿陪葬。”
“皇……上……”佟喜兰艰难地开口,她有好多好多的话要对他说呵,却又不知从何说起?“你不要……难过……”一说话便牵动伤处,疼得她忍不住倒抽一口冷气。
“你不要说话,先闭上眼休息一会,咱们这就回宫去。”赵哲靖心痛地握紧她冰冷的手,恨不得代她受苦。
“不……我……要……说……迟了……就……来不及……了……”佟喜兰一阵气喘。虽然只是短短的一句话,却几乎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傻话!”赵哲靖使劲摇着头,他不允许她离他而去,“朕不会让你死的,兰儿!‘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就算上穷碧落下黄泉,朕也要追随在你身边。”
“不……可以的……皇上……你千万……不要为了……兰儿丢下……江山……社稷……”佟喜兰只觉眼皮越来越重,她知道自己的大限已近,“皇……上……兰儿……永远……爱你……但愿……来世……再……咳咳……”话未说完她便不能遏制地咳嗽起来。
“兰儿,你千万要挺住呵!”有什么比生离死别更让人痛心的呢?赵哲靖绝望地昂首向天,“苍天哪!求你不要带走朕的兰儿!”
“冷……我好冷……皇上……抱紧……我!”能够在爱人的怀抱里死去,也是一种福气,佟喜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嘴边噙着一丝满足的笑容。
“兰儿,你就这么狠心丢下朕不管了吗?”赵哲靖伤心欲绝,“兰儿,你不要吓朕,朕不能没有你呵!”他们说好要长相厮守的呀!
“她已经死了。”杜心莲的声音不带一丝热度。
“她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看一眼神情呆滞的杜心莲,赵哲靖厉声问:“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做?”心莲不是一向很大度的吗?为什么突然间换了个人似的?“兰儿,你不要死,你不要离开我,兰儿!”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痛楚漫过他的心头,赵哲靖只觉喉头一甜,一口鲜血霎时喷了出来。
常德惊慌地上前抱住他,惶急地叫着:“皇上!皇上!”
“咣啷”一声,杜心莲手中的太玄神剑应声落在甲板上,眼光一扫赵哲靖怀里血色渐退的佟喜兰,她知道自己终于成功了!“哈……哈……”杜心莲仰天长笑,“皇上,你现在终于知道失去心中至爱的滋味了吧?三年前,你让我痛不欲生;三年后,我用你的剑杀了你最心爱的女人,这就是报应!”
赵哲靖震惊得无以复加,三年前的一幕缓缓地在眼前重现。
心莲和赵哲靖是喝一个人的奶水长大的。虽然生为太子,但他对奶娘十分敬重,连带地对生性怯懦的心莲也非常怜惜和照顾。久而久之,在所有人的眼里,他和心莲也就理所当然地被视为天作之合的一对。奶娘过世后,赵哲靖自然地将心莲放在自己的羽翼之下呵护备至,而在心莲的心目中,赵哲靖也自然而然地成了她今生的依靠。
但自从进了学堂、自从太子伴读蒋子墨出现之后,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却发生了微妙的变化。赵哲靖意外地发现心莲的眼光开始绕着斯文的蒋子墨打转,那份少女情窦初开的羞涩令她不自觉地流露出对蒋子墨的欣赏,这使赵哲靖的自尊心受到无法忽视的伤害。不!他绝不允许这样的情形发生在自己的身上,太子的尊严也绝不能受到一个臣子的冒犯。尽管蒋子墨满腹经纶、才华横溢,但他和自己心仪的女子眉来眼去,这让身为太子的赵哲靖觉得很没面子,因此他想方设法地阻挠他们见面,甚至不惜逼杜心莲离开皇家的学府。
而心莲就因此对他冷淡起来,不复往日的热络。她不稀罕当他的太子妃,只希望今生能与心中的男子相依相伴。荣华富贵在她眼里恰似过眼烟云,而那种心灵的契合才是她梦寐以求的理想。
一个春日的下午,赵哲靖匆匆地走向杜心莲的闺房,青梅竹马加上他私心里早已认定她会是他今生的伴侣,所以他根本没将男女授受不亲的礼数放在心上,仍是毫不顾忌地直闯她的香闺。
“太子殿下,你不能进去。”丫鬟喜儿惊慌地堵住自家小姐的闺房门口。
“为什么?难道里面藏着见不得人的东西吗?”赵哲靖质问。一个小小的丫鬟居然也敢口出不逊!他伸手椎开喜儿娇小的身子,迈步走入内室。
“太子殿下,小姐今日身子不适,已经睡下了。”喜儿战战兢兢地跪伏在地,生怕一不小心引来杀身之祸。
“是吗?”赵哲靖的目光柔和地望向粉红色的罗帐,“那本宫更要看看她了。”这丫头太不懂得照顾自己了,害他老是悬着一颗担忧的心,多久没见那张灿若春花的笑脸了?这使他迫不及待地伸手揭开床帐。
杜心莲病恹恹的面容映入赵哲靖关切的眼底,他不由上前握住她的手,这使杜心莲受惊地睁开水灵灵的眼睛,“殿下,你……”他怎么可以毫无顾忌地闯入自己的闺房呢?
“小姐,太子殿下一定要进来看你,我……我拦不住他。”喜儿见小姐神态自若,心中暗叫好险。幸好自己示警及时,才不致出了纰漏,但是纸是包不住火的呀!
“莲儿,你哪里不舒服?有没有传太医来看看?”赵哲靖紧张地一探杜心莲光洁的额头。还好,没有发烫的感觉,看来是自己多虑了。
“殿下,莲儿只是偶感风寒,休息一下就没事了。”杜心莲神色中透着一丝不安,这让赵哲靖心头疑窦顿生。看起来他好像不怎么受主人的欢迎呢!
“你没事就好。”赵哲靖见她衣衫单薄,免不了叮咛一番,“记得多穿件衣服,别又冻坏了。”
“谢殿下关心,莲儿会照顾好自己的。”杜心莲边说边打了个呵欠。
“那我过会儿再来看你。”赵哲靖心不甘情不愿地站起身来。刚走到门口,忽地自杜心莲的床底传来一声响亮的喷嚏,这使赵哲靖狐疑地回过头来,难怪他一走进来就觉得这里的气氛怪怪的。
喜儿顿时吓得魂飞魄散,下意识地守在杜心莲的床前。杜心莲更是花容失色,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搪塞过去。
“床下是谁?还不快滚出来!”赵哲靖厉声喝问,脸色铁青。他隐约猜到床下的人是谁了。
“太子殿下,是我。”蒋子墨灰头土脸地钻出床底,神情狼狈之极。他是受邀而来的,谁想还没和心仪的人儿说上几句,就听见太子到来的消息。他知道太子一向对他心怀不满,要是让太子看到自己和杜心莲孤男寡女同处一室,不要了自己的命才怪,因此情急之下才躲到了床底。
本来赵哲靖一走,这件事就人不知鬼不觉了,哪晓得在紧要关头一粒灰尘无巧不巧地落入了他的鼻孔,让他在赵哲靖面前无所遁形。这样一来,他的形迹显得更加可疑起来,这回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
“蒋子墨!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私入莲儿的闺房,毁坏莲儿的清誉。你用意何在?”赵哲靖勃然大怒。
“太子殿下,臣只是来探病的。”蒋子墨有口难言,不禁脸如死灰。
杜心莲慌忙翻身下床,跪倒在地,“殿下,是莲儿让他进来的,你要怪就怪莲儿吧。”言罢哭了起来。
“你!”赵哲靖见她犹自帮蒋子墨说话,一口气无从发泄,猛地拎起蒋子墨的前襟,奋力将他拉出门去,“快滚,别让本宫再看见你!”
“太子殿下,微臣真的没有做什么伤风败俗之事。微臣和心莲姑娘之间是清白的,你就算不相信我,也要相信心莲姑娘的为人呵!”蒋子墨情急地解释着。
他不说还好,他越是袒护杜心莲就越让赵哲靖生气。只见赵哲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拳头越握越紧,若非碍着杜心莲的面子,他早打得蒋子墨满地找牙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不觉得自己越描越黑了吗?”赵哲靖冷笑,“如果你真的没做什么亏心事的话,又何必躲到女人的床底下去呢?”有胆量放火没胆量承认的家伙!
蒋子墨的脸顿时青白交错,“太子殿下,微臣所言句句属实。若你还是不信,微臣只有一死以表清白了。”
见他要以死明志,杜心莲惶急地变了脸色,“子墨,你千万别做傻事,他不相信我们没关系,只要我们自己问心无愧就好。”
赵哲靖额上的青筋剧烈地跳动着,他不相信自己会输给一个凡夫俗子。一旦此事传出宫去,他岂不要成为世人的笑柄?“蒋子墨,你要死就死得干脆点,又何必在那儿惺惺作态呢?想以此赢得莲儿的同情吗?”
蒋子墨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为了证明自己和杜心莲的清白,他蓦地向一旁的雕花石柱用力撞去,只听轰然一响,霎时脑浆四溅,蒋子墨四肢一阵抽搐,随即呜呼哀哉……
杜心莲无法置信地看着蒋子墨缓缓地倒卧在血泊中,蓦然不顾一切地飞奔到他的身旁,抚尸痛哭,“子墨!子墨,是我害了你呀!”她凄惨的哭声响彻天际,令人不忍卒听,丫鬟喜儿急忙上前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身体。
赵哲靖没想到事情会演变至此,蒋子墨的惨死令他目瞪口呆。他虽然没杀伯仁,伯仁却是因他而死的呵!面对哭得惊天动地的泪人儿,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抚她才好?
“莲儿,他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就不要哭了好不好?我答应你一定将他体体面面地下葬,这总可以了吧?”在当时还是年轻气盛的赵哲靖看来,蒋子墨本就死有余辜,谁让他胆敢抢他的女人呢?
“你以为死的是一条狗吗?”杜心莲冷然地斜睨了赵哲靖一眼,嘴角挂着一丝嘲讽的笑意。
“我承认自己措辞重了些,可我真的不是故意的。”赵哲靖亦觉自己理亏,谁知道蒋子墨会愤而自裁的?见杜心莲为他哭得这么伤心,赵哲靖的心里也很不是滋味,当下悻悻然地拂袖而去。
自蒋子墨惨死之后,杜心莲变得郁郁寡欢,做什么事都提不起劲来。赵哲靖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可任凭他说破了嘴皮,杜心莲总是对他冷眼相向,两人之间出现了无法弥补的裂痕。赵哲靖一气之下,便开始涉足花街柳巷,流连在温柔乡里,通宵达旦,纵情买醉。
此事传到当时身为皇后的隆慈太后耳里,虽然对儿子偏激的行为无法苟同,可毕竟是自己惟一的儿子,因此不忍多加苛责。而且蒋子墨私自踏入女子闺房本属不该,与杜心莲也说不定暗渡陈仓在先,这就难怪心高气傲的儿子要刨根问底了。闹出人命更是出乎意料之外,最后这件事情也就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了。
杜心莲骤然失去心中所系之人,本就伤心欲绝,再加上赵哲靖的百般纠缠,心灰意冷之下就要跳崖自尽。隆慈太后念在她死去的母亲分上,派人救下了她,并将她秘密送出宫去,希望她从此改名换姓,隐迹山林,安安稳稳地度过一生。
至于悬崖上的那只绣鞋则是隆慈太后的刻意安排,意在断了自己儿子对杜心莲的一片痴念。这一切杜心莲却一无所知,她至死都没明白自己当年是怎么离开戒备森严的皇宫的。隆慈太后本以为杜心莲会体谅她的一番苦衷,谁曾想三年后她会携带复仇之火再一次入驻长春宫……
“你现在知道我为什么要杀死你心爱的女人了吧?”杜心莲惨然一笑,眼里迸出几颗清泪,回首往事令她肝肠寸断。
“你要报仇尽管冲着朕来,为什么要牵连无辜呢?”赵哲靖无法谅解她这种疯狂至极的举动。
杜心莲闻言一怔,随即大笑,“因为我要看你痛不欲生的模样,如果让你痛痛快快地死了,岂不便宜了你?”
赵哲靖哑然。她说得对,现下的他的确生不如死,失去兰儿对他来说就等于失去了灵魂,即使苟活世上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你真狠!”赵哲靖脸如死灰。
“你没别的要问了吗?”杜心莲得意地看着他的表情,知道自己说中了他的痛处。
赵哲靖脑中电光石火地一闪,颤声向:“朕问你,上次是不是你有意陷害兰儿的?”
“你是指我小产那件事吗?”杜心莲微微一怔,随即若有所思地望着远方。
见她默然无语,赵哲靖沉痛地闭起眼睛,“你为什么这么狠?连我们的孩子也不放过,你太令朕寒心了。”
为了让他彻底心碎,杜心莲决定将真相告诉他:“我们的孩子?笑话,你以为我会蠢到怀上仇人的孩子吗?虽然我把身子给了你,可我的心永远都是子墨的。”
“你是说你根本就没怀孕?那支人参也是你做的手脚?”赵哲靖没想到她的心机居然如此之深,原来自己一直被她蒙在鼓里。若不是雪嫣仗义救主,只怕兰儿就得含冤莫白了。
“你现在是不是很后悔?但你明白得太晚了。这就是报应,你也将和当年的我一样,独自品尝失去心爱之人的痛苦,哈哈!”杜心莲但觉心中再无缺憾,蓦地纵身跳入汹涌的波涛中。
赵哲靖大急,下意识地伸手一抓,但却抓了个空,不由嘶声大喊:“莲儿!”他跌跌撞撞地冲到船舷边,只见杜心莲的头颅在湖面上挣扎了两下,随即沉了下去。赵哲靖这时才如梦初醒地命人下水救人,但终究是晚了一步,等到众人七手八脚地将杜心莲打捞上来时,她已经香消玉殒……
赵哲靖颓然地坐倒在甲板上,不知道自己心里对杜心莲是恼恨还是同情?直至此刻他才明白自己对她的了解居然少得可怜,他对她的感觉仍旧停留在三年前。他一直不愿触摸自己的内心深处,世人都以为他是旧情难忘,事实上他对她只有势在必得的决心,却独独少了一分一往情深的痴心,所以当杜心莲再度出现在他生命里时,他就不顾一切地将她据为己有,封她为娴妃。原来,所有这一切都不过是他的虚荣心作祟罢了,以为就此赢得了佳人的一颗芳心,真是可悲!时至今日,他才明白自己心底真正在意的不是青梅竹马的杜心莲,而是怀里这个气息奄奄的小女人啊!
“兰儿,朕爱你!”赵哲靖终于体会到爱是什么滋味了,但他的醒悟是不是太迟了?为什么人总是要到失去才懂得去珍惜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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