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华呀,可不可请你来一下,爸爸的心脏病犯了,倒在沙发上,脸色苍白,我很害怕!”
“有没有叫医生?”李保华防备她又在导演新的节目,谨慎地问道。
“吴医生在这儿呢。但爸爸的情况比任何一次都严重。”金维诚三年前就曾严重地发作过,虽然他拥有优越的医疗条件,但心脏病的危险性谁也预测不到。
“好,我马上来。”自从上次为由美过生日去过金宅,李保华至今没有去过,可这次他不能不去。
金维诚真的躺在客厅的一张大沙发上,吴医生守候在一旁。
“保华,你来啦!”由美迎了上来,为他卸去了风衣。“爸爸就是这个怪毛病,不在睡觉时间,绝不进卧室。”
李保华来到金维诚身边,弯下腰:“伯父您好!”
“是保华,上班时间,你不必来的。”金维诚慈爱地望着这个可爱的年轻人。
“爸爸,是我让他来的。”由美说道。
“请坐吧。”金维诚微笑着。“杂志社的工作还满意吗?”
“刚刚开始,一切都得从头学起。”李保华答道。
“爸爸,保华的文章林总很赏识耶,有篇报道,林总还有红笔圈了个‘好!’字呢。”
“能让林芝青圈好的文章,的确是凤毛麟角。”林总是金维诚多年的旧好,但在审稿方面,却是六亲不认的。
“那只是一次凑巧罢了,我心里清楚,跟由美比,差距还是很远。”保华坦诚而言。
“那就乖乖做我的学生好了,小心我打你手心!”由美笑道。
“一点都不晓得谦虚!保华,你不可以太娇宠她噢!”
“爸耶!你怎么好这么贬低一位老牌记者嘛!”
“老牌!我看你是一辈子长不大了!”
“那就多多给我买些玩具呀!”
“你那一屋子的玩具,够开一个幼稚园了!将来你生十个八个孩子,都够玩的了!”金维诚后半生的爱,全用在由美身上了,他始终把她看成是长不大的孩子。而金由美也只有在父亲面前,才会表现得如此天真活泼。
金维诚的话说得金由美满脸绯红。“爸耶,你要再乱说,当心我不理你哦!”
“好好好,我可以不乱说,但有一个条件,你几时当上新娘了,我就不再拿你逗着玩!”金维诚的情绪异常地好起来。
“还说不乱说,句句话都不严肃!”由美红着脸喊道。
金维诚刚刚想笑,却突然咳嗽起来,而且越咳越猛,连气都喘不过来。
“要不要吸氧?”吴医生他小心地征求金维诚的意见。
金维诚摇摇头。
他就是这样一个倔脾气,总不想在别人面前表现出弱者的样子。
但他的脸色却渐渐变得灰白,呼吸也十分困难。
“要不要送医院?”金由美的眼睛里溢出了泪水。这一生她都是在父亲的宠爱中生活的,她难以想像失去父亲的日子还能不能活下去。
“拜托你们一件事。”金维诚声音微弱地说道:“在我没有完全失去知觉之前,不要送我到医院去!”
“可是……”吴医生多年来已经熟悉了金维诚的脾性:你最好不要说错什么话,金维诚随时都可能因为你的某句话而愤怒。金维诚的愤怒可不是件好对付的事情。吴医生欲言又止,无奈地摇头。
金维诚抬起头,侧过脸,望着饰壁的方向:“我一生都在等一个人,等一件奇迹的发生,我随时都可能长眠不醒,但我死也不会眠目,我相信上帝不会忽视我的虔诚,不会亏待我的真情!”
“你是不是在看那块绿玉兔?”由美泪痕满脸地问道。
金维诚点点头。
“它到底代表了什么?它到底包含了什么秘密?”由美问道。
“我不可以说的,我不可以违背她的话。”
“她是谁?”
“她是一个秘密。”
“你到底想把这个秘密告诉谁呢?”由美敏捷地追问。
“她是一个天使,她是一个奇迹,我一生都在等她。”
“在心里等她?”由美诱导着他。
“在心里,在这个客厅里。”
“在这个客厅里?”
“我把它悬在这个醒目的地方二十六年了,我每年都要在这里邀请所有的朋友,我相信上帝一定会派她进来。我们一定会有相会的一天的。”
“你会见到她的!”李保华轻声说道。
金维诚转过头,一把抓住李保华的手:“你说什么?”
“她就在台北。”
“保华,你不可以开这样的玩笑!”由美惊叫道。
“我说的是事实。”
“是真的,你见过她?见过那半面绿玉兔?你没有骗我?”金维诚的眼睛里放射出烁烁的光芒。
“我见过她,见过那半边绿玉兔,她也像你一样在心里等待着奇迹!”李保华平静而沉稳地答道。
“那么,现在就带我去见她!”金维诚居然坐了起来。
“老总,你――”吴医生慌忙走过来扶住他的胳膊。
金维诚甩开他的手,用力地拍一拍胸脯:“你看,你们看,我有什么问题?我的心现在复活了!”
“伯父,你的愿望不是要在这个客厅里见到她吗?”李保华轻声问道。
“不错,是要在这个客厅里。”金维诚孩子似地安静下来。
“那你就静静地躺着,不可以激动,不可以兴奋,那对你的心脏不利,你总不至于希望她看到你生病的样子吧?”
“那当然!可是,我怎么能躺下?我怎么能让她看到我躺着的样子?不行,绝对不行!”
“那你就安安静静地坐着。”由美道。
“好,我依你们。”金维诚乖乖地答应。
“我这就去找她来。”李保华说道。
“这么简单?这么容易?”金维诚在漫漫无期的等待中已经失去自信。他摇着头:“世上哪有这么简单的事情!”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嘛!”由美笑道。
“众里寻她千百度,那人却在灯火阑栅处。”李保华跟着附和。
“老总,二十六年才等到这一天,这不能算简单啊!”吴医生笑着为他高兴。
“好了,别再浪费时间了!保华,你还不快去!”金维诚不耐烦了。
“好,我现在就去!”李保华笑着,站起身往外走。
“保华,你的风衣!”由美替他穿上风衣,小声问道:“你说的是真话?”
“我会蠢到这种地步,拿这件事开玩笑?!”李保华道。
“我们等着你,保华!”由美柔声道。
# # #
金维诚请理发师剃了胡须,吹了头,还穿上了西装,打起了领带,俨然一副迎接国家元首的架势。
做完了这些,金维诚在客厅里不停地来回踱步,搞得金由美心烦意乱。
“爸耶,你可不可以坐下来,做几个深呼吸,屏气凝神休息片刻。要不马上见了你的奇迹,热血沸腾,心跳加快,看你还受得了受不了!”由美笑道。
“好好好,我坐下来!”金维诚坐到由美身旁,握着她的手。“鬼丫头,我得先给你打一针强心剂呢!进门的这个孩子便是你同父异母的妹妹。我会爱她,会痛她!会像呵护你一样地呵护她,你这个刁蛮惯了的丫头,可不许吃老爸的醋!”
“老爸!”由美故作惊讶地叫起来,“你原来有过外室!”
“胡说!”金维诚正色道:“那是你妈去世后才发生的事情,怎么好叫做外室!”
“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名正言顺地娶她回来!”
“如果我能够娶她,赴汤蹈火我也是心甘情愿的!”
“这么复杂?”
“一言难尽!”
“你爱上了一个有丈夫的女人!”金由美实在是聪明过人。
“何止是有丈夫!她的丈夫不但是我的同班同学,还是最要好的知心朋友!”
世上真有这么凑巧的事情!
女儿爱上了好同学好朋友的男友,现在正闹得反目成仇。想不到父亲居然也有相同的经历。
以前,由美听老管家魏老伯私下里说过父亲有过一段隐秘的恋情,他们还生过一个女孩,那个绿玉兔便与这个神秘的故事有关。父亲年年约请亲朋好友来这个客厅聚会,微熏之后,父亲总会痴痴地看着这块绿玉兔。几乎所有的客人心里都知道这件事,只是嘴上不便道破而已。
金由美从不敢打听父亲的这段经历。早些年曾有过不少朋友给父亲说亲,女性都是有名望背景的美人儿,可父亲想都不想便一一断然回绝。现在想一想,父亲的那段情史的确非同一般。
“鬼丫头!怎么垂头丧气的不肯开口,是不是已经在吃你妹妹的醋了!”金维诚的身体真的神话般地好了起来,他的脸上显露着从未有过的红光。
“老爸,女儿为你高兴还来不及,怎么会那么小气!”
“那为什么沉默寡言?”
“老爸,我只是在想,人家说情魔,这话看来至理之辞!情一旦深了,一旦透了,想要抽身出来,实在是难上加难的事情!尤其是有情而无缘的时候,情简直是悬在心门的一枚利剑!”
“鬼丫头,想不到你身边有个称心如意的情郎,对有情无缘也能理解得这么深刻,老爸服你了!”
金由美长叹了一声,竟然一时间不知道怎样对老爸说心中的痛楚。“老爸,等你处置好妹妹的事情,女儿再跟你详谈!”
“由美,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金维诚看到由美的眼里竟渗出了泪光。
“哪里会有什么问题!女儿是被老爸刚才的一席话感动了!”
“是吗?”金维诚感激地拍了拍由美的手背,“你真不愧为金维诚最最心疼的宝贝疙瘩!”金维诚眼睛笑成了一条缝。
“爸,看来是他们来了,你听一听脚步声!”由美站了起来。
“由美,我现在该怎么办?”叱咤风云的老儒商,居然不知道怎样去迎接一个小女孩,金维诚真的是大喜过望了。
“站起来,挽着我的手臂,咱们迎出去!”由美开心地笑道。
“保华,你们来啦!”金维诚看到一位亭亭玉立的靓女款款走来,连声音都颤抖了。
“原来是百贞!”金由美惊喜交加地叫着,走过去搂着她。百贞跟海琦一道去过由美的住处。
“由美怎么会是你,我真的好像是在做一场梦!”齐百贞跟金由美讲着话,眼睛却看着头发花白的金维诚。这一见之下,百贞的眼里已是泪光莹莹。
“孩子,我的孩子,我们都在梦中!”金维诚握着百贞的手,声音已带着抑制不住的泣意。
父女三人相拥相偎,抱成一团走到客厅的饰壁前。
“是它!千真万确是它!”金维诚接过齐百贞手中的另一边绿玉兔,一粒混浊的老泪滴落在上面。“由美,你告诉爸爸,这是真的,这不是梦,对吗?”
“这当然是真的啦老爸!要不要我掐你一把试试!”由美笑道。
“鬼丫头,说一声是真的不就行啦,何必那么多废话!孩子――”
“她叫百贞!”由美告诉他。
“哦阿贞,你是不是饿了,我马上通知开饭!对了,你一定累了吧,快快坐下来休息!是不是渴了,要不要一点咖啡或者饮料,我这里什么都有的!”
“老爸,你到底想要百贞干什么嘛!一下子说这么多事,你让人家怎么回答你!”由美娇嗔道。
“哦对对对,由美,我应该先说什么?”金维诚真的是高兴得糊涂了。
“先让百贞坐下来嘛!你老这么握着人家的手,累还是不累!”由美道。
“对对对,坐坐坐!”金维诚忙不迭地应答。
“老邱!”金维诚大声叫着管家,“快把今晚的菜单给我过目!”
老邱走了过来。“老总菜单你已经看过两遍了。”
“哦不错,我是看过两遍了!几时开饭?”金维诚孩子似地心急。
“现在时间还早,还有两小时开饭。”老邱答道。
“这么迟啊!阿贞,要不要先吃点什么?我让老邱去弄!”金维诚关切地问齐百贞。
“谢谢,我还不饿。”齐百贞笑道。
“谢谢?你在跟谁说话?我是你爸爸呀!以后不许再提谢字!”金维诚道。
“老爸,人家百贞头一次见你,怎么好意思像我这么老三老四呢!”由美笑道。
“鬼丫头!今天起,这家里再也没有你撒娇的份了!你妹妹长得比你漂亮,比你文静,比你懂事,比你……”
“伯父,你不要……”
“伯父?你叫我伯父?”金维诚望着齐百贞,脸上流露着失望。
“我……”
“你当然该叫爸爸啦!”李保华在一旁为他们高兴了半天,这时候插话道。
“可是……”齐百贞红着脸,像有许多话要问,却又一句说不出来。
“你是一时叫不出口?”李保华笑道。
“哪里耶,我猜百贞一定在想,就凭一块玉兔就要叫你父亲了吗?是不是百贞妹妹?”由美的思维总是要快人一步。
百贞沉默不语,脸上挂着尴尬的笑。
“鬼丫头说得不错,她妹妹想得也不错,父女相认总不能这么糊涂,现在这里都不是外人,我自己也老了,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了,我就跟你们说说那段故事吧,当然只能是简略地说说了。”
# # #
六十多年前,台北延寿路东首有两户殷实的人家,一家是金氏食品制造公司,一家是薛氏官宦世家。两家在同一天各生下一个可爱的宝宝,金家的就叫金维诚,薛家的就叫薛青萍。两家本来就世代相好,亲如兄弟,这回又同日生下一龙一凤,于是在互道喜庆之后,便订下了娃娃亲。
薛青萍生得白净,秀气,天生的闲淑性情。读书读到高中,就自愿退了学,嫁到金家做了媳妇。
而金维诚却是当时台北少有的精英青年。他在台大读书的同时,便已就任了金氏集团的副总裁一职。他一方面是台大品学兼优的高材生,一方面又是新闻界常常关注的有为青年企业家。
在他们班上,有一对来自台南的情侣,男的是台南皮革业巨头之子汪洋,女的是书香之家的才女齐可欣。他们是表兄妹,是青梅竹马,也是指腹为婚的一对未婚夫妇。汪洋热情、豪放、有侠义之气,但却生性偏爱女色,除了可欣之外,总是三天两天交一位美貌的女生;而可欣却是位内秀、敏慧、多才多艺的美人胎。可欣不但是台大学生艺术团的副团长,还是学生会的副宣传部长,学生报的执行副主编。
也许是命中注定,也许是机缘巧合,可欣担任的所有副职之上,其正职全是金维诚!
朝夕相处,出双入对成了他们的家常便饭。
应当说金维诚与齐可欣实在是天造地设的一对。金维诚大度、干练、精明,齐可欣温谦、细腻、实干;金维诚洒脱、专情、倔强,齐可欣内向、贤淑、顺和。金维诚办事大刀阔斧,落地生风;齐可欣工作稳实周密,有板有眼。天长日久,几乎是金维诚一个眼神,一个表情,一个细微的动作,齐可欣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应该干什么,的确到达了心有灵犀一点通的微妙境界。
然而,他们中间有一堵高不可越的墙。墙的一边是各自的配偶,是渊源深厚的家庭亲友关系,而墙的另一边,则是两人相濡以沫的情感,情投意合的友爱,难舍难分的恋情。
他们的爱情几乎好过任何一对夫妻,但他们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简直连句友爱的话都不敢说,连例行握手都不敢做到。他们心里都明白,那座墙虽然很厚,但比起炽热的爱火来,实在是脆弱无比的。一旦爱火燃起,别说是一堵墙,便是崇山峻岭,也如弹丸般细小。他们都是有理智的人,他们都是有家教的人,他们唯一能做到的,便是让自己的神经处于麻木状态,便是努力回避一切可能造成危险后果的接触。
他们做到了。大学三年级时,金维诚七月结婚,第二年五月生下了金由美;齐可欣与汪洋迟后金维诚五个月也结了婚,金维诚为他俩操办了婚礼,他跟汪洋如兄弟般饮酒论诗,不亦乐乎。
然而他们后来同时发觉,各自结婚并不能消解他们内心深处的眷恋与挚爱,他们甚至后悔草率结婚,觉得这是幼稚而愚蠢的行为。
他们唯一补偿的办法,便是驱车到郊外的小酒馆去相视而坐,默默对饮。
他们不能做什么,也没有想过要做什么。他们感到这种精神上无与伦比的恋情,远远胜过肌肤之爱。
然而就在快毕业的时候,金维诚的妻子薛青萍突然暴死,心灰意冷的金维诚决定暂时放弃家业,去法国读书。
半年之后,齐可欣居然也去了法国。这一次,她是下了决心去拥抱爱人的。
毕业后汪洋与齐可欣双双回到台南。跻身于企业界的汪洋一方面真心实意地爱着齐可欣,另一方面却又积习难改地不断制造桃色事件。齐可欣一气之下逃奔到巴黎来读书。
齐可欣是在到巴黎后的第五个月怀上齐百贞的。
这是一枚真正的爱的果实。
但是又是一个不该出世的生命。
他们惶恐过,犹豫过。有十多次,他们跨进了医院大门,甚至走进了手术室,但最终他们还是不忍心打掉这个珍贵的生命。
齐百贞在母腹中便是九死一生!
后来他们研究了许多方案,但始终拿不定主张如何安排这个孩子降生后的命运。
然而,就在他们日复一日讨论着孩子问题的当口,金维诚的父亲金祥林突然去世。诺大一个金氏集团群龙无首,金维诚只得与心爱的恋人挥泪而别。
事务缠身的金维诚曾无数次准备动身去巴黎看望可欣,但都因突发事变而中途取消。
正所谓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当时尚处于发展时期的金氏集团危机四伏,稍有不慎便可能败走麦城,一蹶不振。
而当时的可欣,已不能再到学校读书,她只能整天蜗居在巴黎东郊的一所公寓里,忍受着孤独、寂寞与遥远的相思之苦。
大腹便便的可欣既然不能回到台南,也不能赶来台北。家庭、亲朋、社会、道德的多重压力,岂是一个生性纤弱的女子所能肩负得起的呢!
而远在台北的金维诚一想到可欣的处境,更是心痛如绞,度如如年。
孤寂中的齐可欣整天都在考虑自己的将来。她不可能跟汪洋离婚,她没有那么大的能耐;她也不可能与金维诚公开来往,舆论的血盆大口会把她在顷刻间吞没;她更不可能名正言顺地做孩子的母亲,留学期间她没有跟汪洋接触过一次。
她已经不可能再爱汪洋,但她却同样不可能去爱金维诚。她要活下去,也只能是一具行尸走肉。
她用漫长的妊娠期考虑好了一切,并在孩子出生的前夕偷偷回到台北,做贼似地躲在北郊一所偏远的公寓里。
孩子出生的当天夜里,她按照事先筹划好的步骤行事了。
她首先把孩子放在了孤儿院的门口。
第二天晚上,她给金维诚去了电话,告诉了她的详细住址,让他一小时后赶到。
金维诚放下电话,便驱车飞奔而去。
仅用了二十五分钟,他便赶到了可欣约定的地点。
然而可欣毕竟是位用心细密的才女。她早已预料好了这一切。她并不在那个旅社。
“先生是找齐可欣女士吗?她已经换了地方,请你按这张纸条上的地点去找她。”服务生似乎早有准备。
金维诚心急如焚地赶往另一处。但这是个十分陌生的旅馆,他必须一路打听问路,他的车无法开快。
齐可欣已经替他计算好了一小时的时间,他想赶也赶不起来。
在赶往可欣住处的路上,金维诚已经完全明白自己该怎么做了。
他要娶可欣为妻。
不仅仅是因为可欣生下了他们的小生命。在接到可欣电话的刹那间,金维诚似乎已经意识到了某种不祥的预兆。金维诚当时突然感到心脏停止了跳动,似乎末日就要降临的感觉。金维诚恍然大悟,他明白自己的生命已经与可欣的生命融为一体,他不能没有可欣,不能没有他另一半的生命。
他决定要跟汪洋来一场情爱决斗,即使身败名裂他也义无反顾。
他要帮可欣离婚,他要名媒正娶可欣为妻!
然而一切都迟了!
可欣静静地躺在床上,脸上纸一般的洁净,神态云一般的安详,只是她的双眼,永远也不能睁开看一看心爱的恋人了!
可欣是割脉自尽的。
在她的床头,留下一张纸条,纸条的上面压着那半面绿玉兔。
多才多艺的齐可欣,连死也死得这么周密细致!
金维诚木头人似地拿起那半面绿玉兔,展开那张纸条:
维诚:
不要怪我愚蠢,我一点都不蠢。
我是从一百条出路里选择了最好的一条。
我现在是去天国了,去天国的路柔软而透明,我很喜欢!
我喜欢是因为我有希望在――今生既然无缘,来世仍可续情!
我知道你想做什么了,但你不能!你要做就真的是愚蠢!我要你活下去,还要活出一个热热闹闹的大世界来,因为我给你留有希望――
我们的女儿!
另半面的绿玉兔在女儿身边,你们各自拥有“随”“缘”二字,如果我们来世有缘,今世之情,便会续在女儿身上。我要验证它,所以绝不许你刻意去寻找她,那样也就违背了天意,也违背了我意!
维诚,你一定是在掉泪了!我现在要你擦了它,做几个深呼吸,平一平自己的心境,再听我说――
维诚:我去得很开心,去得很轻松!因为我毕竟是真爱过了,因为我走的时候,还留给了你和我永恒的希望――我在那边等你――告诉我女儿的一切!
维诚:你说我还有什么好痛苦的,你又有什么事情好难受的呢?
维诚:笑一个给我看看!我会看得到的!笑一个吧!
你的永恒的爱
可欣
金维诚在疯狂的痛苦中昏倒下去。等他醒来的时候,已经躺在病床上。而他的手仍然攥着那片纸和那半面玉兔。任何人都没有力量拿下他手中的这两件宝物。
可欣后事的处理,是在绝对保密的情况下进行的。汪洋来确认了她的尸体,汪洋心里明白可欣出走的原因,可欣的自杀也便是情理之中的事情,汪洋并没有深究这件事。他仍然像兄弟一样抱着金维诚痛哭一场。其实汪洋完全是个心无城府的少爷公子哥。
但令人难以置信的事实是,汪洋的内心里其实深爱着可欣。在结婚后的许多日子里,他之所以继续寻花问柳,只是因为可欣在精神与肉体上对他的冷漠与严拒。汪洋只是想以这种拙劣的方法来刺激可欣的情感,可惜直到最后他才知道自己用错了办法。
汪洋在可欣死后消沉放纵,整日醉酒不归,三年后因肝脏坏死而早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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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子坠情记 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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