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馆果然还在,只是陈旧多了,尤其位在已经过气的西门町,更让人有种颓圯的 感觉。
桓竹推开门才走进去,角落里便有个高瘦的人站起来,示意她过去。
桓竹第一个感觉是他瘦了,不但瘦,而且白,不怎么健康的那种苍白,更奇怪的是 ,坐在昏暗的茶艺馆中,他竟然还戴着一副墨镜。
“桓竹,六年不见,你比以前漂亮得太多、太多了。”他毫不掩饰他心中的赞赏说 。
“谢谢。”奇怪?从什么时候起,两人之间变得如此生疏客气呢?“昌祥,这些年 来你到哪里去了?为什么连一封信都不曾写给我们?”
“若没有办法衣锦还乡,光写信给你有什么用?”
“对我来说,你平安与否才是最重要的啊?”
“真的吗?桓竹,你还关心我吗?”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疑问?我当然还关心你,你是我从小到大,除了华维之外,最 崇拜、尊敬的大哥哥。”
“只是大哥哥而已?原来我在你心目中,一直只是大哥哥而已?所以你才会不等我 回来,就嫁给了别人?”他不等桓竹辩解,随即低下声说:“不过也难怪啦,当初我只 叫你等我三年,三年早过了,你当然有嫁人的自由。”
都怪自己不好,早知道当初就该把话讲清楚的。“昌祥,这几年你都在哪里?”桓 竹只得转移一个话题。
“在东南亚各国,其中又以在泰国住得最久。”昌祥叹了口气,好像很累、很累的 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结婚了?是我小哥告诉你的吗?”
“不是,是我大妹说的,他对你好吗?”
“很好,非常好,”桓竹端起杯子来轻啜一口。“这次回来,你打算留下来了吗? ”
“不一定,要看情形,”昌祥突然想到了一件事。“对了,桓竹,你送给我的那个 怀表……,很对不起,我不但自己没有办法兑现三年一定回来的诺言,连你最钟爱的一 个表也弄丢了。”
“没关系,”桓竹安慰他道:“那些都是身外之物嘛,或许是它和我、和你的缘分 都尽了,所以才会搞丢。”
“不,桓竹,你不明白我的意思,那个表其实不是我弄丢,而是被抢走的。”
“抢走的?”
“嗯,”昌祥卷起他左手的袖子,露出一条长疤,吓得桓竹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抢的人势在必得,这一刀,砍得我昏迷了三天三夜,也毁掉了我衣锦还乡迎娶你的梦想。”
“在什么地方发生的事?”
“泰北,当时我已离开台南两年半,好不容易在泰国落脚,而且你知道吗?我找到 了一条矿脉,红宝石矿脉?!”虽然已是多年前的旧事,但他讲起来却依然十分激动, 面颊也有了血色。“桓竹,当时我的工人每天几乎都可以挖到上好的矿石,我甚至已经 想好要保留最重、最大、最美的那一块,带到你家去提亲,让你阿姨无言以对,让她乖 乖的把当年那些瞧不起我的话全部吞咽回去,然后再用那块矿石切割出来的红宝石打造 全套的结婚首饰给你,想不到……”他甩甩头接下去说:“想不到有人眼红,硬是霸占 了我的矿区。”
“为什么你不报警呢?”
昌祥闻言竟哈哈大笑,好像她说的是全天底下最滑稽的笑话一样。“桓竹,你太天 真了!不用说是落后的国家,连一些先进国家,都是有权有势者当道,他们想做什么、 爱做什么,都可以为所欲为,更何况是连驾驶执照都可以公然在烂嫦陆灰谆焕吹奶┕ 呢?”
泰国,那个笃信佛教的国家,会有昌祥说的这么不堪吗?那不是于轩曾住过多年的 所在?
“桓竹,”昌祥唤她道:“桓竹,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她摇摇头说:“他们公然抢走你的财产,难道你就任由他们胡做非为 ?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呢?竟然可以目无法纪到这样的地步?”
“说来你或许会不相信,这样对付我的人,偏偏是我们自己人。”
“自己人?你的意思是……中国人?”
“对,中国人,”昌祥摘下了眼镜,桓竹终于看到了记忆中常常带笑的双眼,不同 的是如今他眼中已无笑意,只见沧桑,为了自己,他实在吃了太多的苦,受了太多的罪 。“我的“情人的心”就是被自己的同胞抢走的。”
昌祥的声音已经放得很轻,可是桓竹却仍像被针扎到似的失声喊道:“情人的心? ”
“对,就是本来要送给你的那颗矿石,它实在太漂亮,红艳艳的晶莹剔透,让我想 到你,想到每一颗少女的心,所以我帮它取名为“情人的心”。”
“你知道……”珠宝展后,就没再听于轩提过那套首饰,桓竹直觉的认为一定是设 计师借走了,或者归海琴珠宝所有,郑重其事的锁在总公司里,现在乍闻昌祥提起同一 个名字,而且又说是红宝……“你知道那块矿石后来的下落吗?”
“当然知道,和我其他的财产一样,全部落入那表面上是个大企业家的恶棍手中, 听说他们后来将它切割开来,镶制成一整套的红宝首饰。”
桓竹越来越不安,从种种的迹象显示,他所说的企业集团极可能是──
身旁突然传来一个女声,说的是桓竹听不懂的语言,只见她肤色微褐,长发及腰,一双眼睛又大又亮,身材虽算不上纤细,却是凹凸有致,非常吸引人。
令桓竹心头为之大震的却不是她的外形,而是她的声音,她肯定自己听过这个声音 ,尤其在她那自己听不懂的语言中,三番两次出现一个熟悉的名字──AleX。
昌祥等那女人走了之后,马上跟桓竹道歉,“对不起,让你等我。”
桓竹虚弱的摇摇头,连声音都几乎细不可闻:“她人很美。”
“可惜她先生却不要她,认真算来,她是具有贵族血统的泰国人,可惜家道中落, 才不得不抛头露面,到夜总会去唱歌,结果被一个中国男人看上了,娶回去养在家里, 不过两年,那男人又不想要她了,便将她狠狠的踹开。”
“这么可怜?”桓竹的脸色越来越白,“那她又怎么会跟你一起到台湾来呢?”
“这世界很小,不是吗?”昌祥说:“她丈夫闱墒嵌嵛也撇的人之一,而且人现 在正在台湾。”
刚才因那女人突然出现而中断的不安感又回来了,桓竹慌乱的寻找话题道:“昌祥 ,矿区既然已被夺,为什么你不立即回台湾来呢?你还年轻,回国之后,可以一切重新 来过啊。”
“你以为我不想吗?但他们除了夺走我的矿区外,还诬陷我是毒贩,害我入狱吃尽 苦头,”他仰头向天,眼眶中有热泪打转。“那段日子有多难受,我想你不会想要知道 ……”
但接下来昌祥却说了她更不想知道的事。“桓竹,现在你应该已经猜到我请你一个 人来的原因了吧?”
“你口中的那个企业是“永涛集团”,对你强夺豪取的人,则是饶永涛。”
“你果然还是这么的聪明,但饶永涛只是幕后的那只手,真正出面的人是他的义子 ,也就是你现在的丈夫欧于轩,直到现在,他仍然不肯放过我!”
***
“桓竹!”这是于轩的习惯,回家后的第一件事,一定是找心爱的妻子。“桓竹! ”奇怪,平常这个时候,她应该都会在厨房里才对,怎么今天没有应声呢?于轩一路往 上找,终于在房里找到了她。
桓竹背对着门躺在床上,只开着一盏昏暗的小灯。
“桓竹,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于轩坐到床上去,十分紧张的问道:“要不要 去看医生?”
“不,不要。”桓竹连声音都闷闷的,知道于轩回来后,不但没有起来,还把身子 蜷得更小。
“你真的很不舒服,对不对?”于轩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就把几上的赖婆ち粒再翻 她过来,桓竹虽然已飞快用手来挡,却依然瞒不过于轩犀利的眼神。“你哭过了?为什 么?”
桓竹一边企图抽开身子,一边闪躲道:“没有,没哭,大概是有点感冒,猛打喷嚏 ,头又痛,连眼泪也流个不停。”
于轩盯住她看了好一会儿后说:“桓竹,你并不善于撒谎。”
“我没有撒谎!”她突然大声叫道。
“有,你有,”于轩想揽她入怀,却被她躲开了,对她这种反常的行为,于轩不禁 有些许的不快,但比不快更多更深的,却是担忧悬念。“桓竹,你明明有心事,而且这 件事还挺严重的,不然你不会哭得这么伤心,你的喜怒哀乐一向都瞒不过我,为什么还 要跟我撒谎?”
左一句撒谎,右一句撒谎,桓竹发现自己实在受不了了,便冲口而出道:“撒谎的 人是你!从头到尾都是你!骗子!”
于轩难以置信的扣住她的肩膀问道:“你说什么?你叫我什么?”
桓竹的泪水沿着面颊滚落。“我说你是个骗子,什么事都瞒着我,你的奋斗过程, 你的致富之道,甚至连你一直未婚的身分,全都是骗人的。”
再怎么好脾气的人,听到这样的指控也会跳脚。“你在胡说些什么?桓竹,你到底 怎么啦?”
“我没有胡说。”桓竹既气他,也气自己,为什么就这么藏不住心事呢?本来也计 画好要跟他好好说、慢慢谈的,但经过下午那样的阵仗后,她实在无法保持冷静。
其中她最不肯相信的,便是于轩已婚的事实,但昌祥却把那泰国女子再叫了出来, 等她透过昌祥的翻译,说出于轩胎记的位置时,桓竹终于不得不信,只因为他的胎记是 长在裸裎相对时,才可能被看到的地方。
最可悲的不在于他真实的身分是什么,有着什么样的品行,致富过程是否不够光明 正大。
不,最可悲的地方,绝不在于他是否真有如昌祥所说的那样,是个作恶多端,披着 成功企业的外皮,其实是坏到骨子里去的恶棍;最悲哀的是,不论他是国王或乞丐、圣 人或歹徒,她都一样爱他、一样回不了头,而他,竟只是把自己当成一段日子的消遣品 吗?
“你刚才明明一派胡言,还说自己没有胡说?不管你刚才说过什么,反正没有一句 是正常的话。”
“是吗?如果我变得不太正常,也都是你蓄意欺骗下的结果。”
“桓竹,你左一句欺骗,右一句撒谎,但上天明鉴,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你可不可以同情一下我,把话讲清楚一点呢?我到底什么地方骗了你?”于轩这才想到 好像从几天前开始,她的情绪就不太对劲了,昨晚看见她已经把他的冬衣全部整理好之 时,他既感动又兴奋,抱起她转了两圈后,就想给她一个热吻,但她却避开了,他只吻 到脸颊上。
问她怎么回事,只说整理了一天的衣服,人有点累,于轩当下也没有多问,谁晓得 今天回来,她竟然一开口就叫他骗子,这实在令人无法忍受。
“小哥和我一直托你在找我的怀表,对不对?”
“对,我是一直在帮你们找没有错啊。”
“但是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桓竹在心里头恳求道:于轩,于轩,求求你说找到 了,只要你肯说找到了,那你再编出任何荒谬的借口,我都愿意相信。
可是于轩却斩钉截铁的说:“对,到现在都还没有找到。”她的情绪不稳,和“货 ”有关吗?
桓竹的心沉至谷底,双眸中尽是悲哀。“你知道那怀表对我而言有多重要吗?那是 我母亲生前最钟爱的东西,它曾伴我母亲熬过无数个思念父亲的夜晚,而每当我受委屈 ,不知如何排遣时,也都会揣着它,想像那滴答声是妈妈的轻言细语,在安慰我、鼓励 我……”
“如此珍贵的东西,你还肯送给别人,就可见那个人在你心中占有多重要的分量了 。”于轩突然酸溜溜的冒出一句话来。
“至少他不会骗我,不会像你,明明已经找到了表,还要说没有。”
“我真的没有──”
桓竹摊开手掌,在她掌心的怀表霎时让于轩哑口无言。
见他默默不语,桓竹更觉灰心,便垂下手臂,任由表滚落在被褥上。
“桓竹,”良久之后,于轩才伸出手来想拉她道:“我可以解释。”该死的!涛叔 把表带来给他时,由于桓竹正好到客房里去张罗毛巾什么的,所以他便急急忙忙的把怀 表往一件长大衣口袋中塞,后来虽然没有忘记是放在哪件大衣里,可是也一直没想着拿 出来。
“包括你在泰国早有妻室的事?”她冷冷的开口。
“我在泰国早有妻室?对不起,你这话我听不懂,我欧于轩这辈子只结过一次婚, 妻子就是你。”
“于轩,她人都已经到台湾来了,你何苦再骗我?”
“人?什么人?她叫什么名字?”
““苹果”,她说她的泰国名字翻成中文的意思就是苹果。”
“婉拉那?你见到婉拉那了?她在什么地方?”于轩突然激动起来,只因为他一直 在找婉拉那。
“幸好你没有说你根本不认识她,”桓竹真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
“她在台北,跟朋友在一起。”
“朋友?”于轩现在反而比较冷静了,他把从进门后所听到的话回想过一遍,眯细 眼睛问桓竹,“你所谓的这个朋友……,不会是冯昌祥吧?”
其实不用桓竹真的回答什么,从她蓦然瞪大的眼睛,于轩已经知道自己没有猜错。
“真的是他?你跟他碰过面了?什么时候的事?在什么地方?他身边还有哪些人? ”于轩突然扑过来检查她的身子说:“他有没有对你怎么样?有没有伤害你?他──”
“不要碰我!”桓竹突如其来的一叫,不但让于轩的双手僵在半空中,连她自己都 愣住了。
“他到底跟你说了什么?”最后于轩几近恳求的问道。
为什么他会突然降低姿态?因为他知道她已得知一切内情,所以开始害怕了?
“只是告诉我他已经回国了。”
“还有呢?”事不宜迟,他非问个清楚不可。
“这几年他都在东南亚,其中又以住在泰国的时间最长。”于轩果真有捉昌祥的意 图?
于轩知道冯昌祥找桓竹出去,绝对不可能只谈这些事,他到底还说了些什么?人算 不如天算,任谁都没有想到潜回国内的冯昌祥会找上桓竹,他得尽快和饶永涛联络,但 目前更重要的是立刻澄清桓竹心中的误会。
“还有呢?”
“没有了。”如果他不肯对她坦白,她又何需事事都向他报告?那些电话……,他 为什么要瞒她?
“桓竹,你瞒不了我的,他跟你讲的话绝对不只这些,”于轩一急,便紧紧捉住她 的手臂。“你快说,他到底还跟你说了些什么?”
“于轩,你弄痛我了,放手啊!”
他虽然已稍微松开手,却没有完全放掉的打算。“你先把话说清楚!”
桓竹回瞪着他,突然觉得好恨、好恨,这男人对她何其残忍?一次又一次的给她希 望,却也一次又一次的践踏她的心。
“你根本不敢爱人,对不对?”
“你在说什么?”于轩顿觉莫名其妙。
“你母亲在你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从那时候开始,你父亲便把所有的精力都投注 在教学生涯上,有时你觉得他对学生的关爱,还远超过对你的注意,虽然长大之后,你 弄懂了那是因为他太爱你母亲的关系,一直没有办法自丧妻的悲恸中恢复过来,所以才 无法亲近酷似妻子的你,但伤害已经造成,你已经不太敢对周遭的人付出关怀。”
“够了,桓竹,够了!”
“不够!等到谈恋爱时,你又被华纯重重砍了一刀,你以为她是因为爱你才跟你私 奔的,后来发现她根本只是好玩,根本只是为了逃避未知的婚姻,才会病急乱投医似的 跟你走,从此以后,你更不相信“爱”了。”
于轩挑起眉毛来问:“这就是你对我这个丈夫观察近一年后所下的结论?”
“差不多。”
“很好,那我可以告诉你,你的结论完全错误,你的观察也全都是在浪费时间。”
“你真固执,”桓竹说:“不但固执,而且懦弱!”
“你说什么?”于轩的手掌又缩紧了。“你说我什么?再说一遍!”一片苦心只换 来这样的回报。
“我说你懦弱,”虽痛得泪眼汪汪,但桓竹仍不肯示弱的说:“我说你懦弱,不敢 面对现实,不敢再爱,所以才会自愿担任永涛集团的刽子手,并吞别的公司,强占他人 的矿区,甚至不惜以贩毒的假罪名诬陷昌祥入狱,好像只有踩着别人的苦难和血迹前进 ,你才会满意、才会痛快。”
于轩面无血色,双眼更有如利剑般直刺她的心。“这就是冯昌祥跟你说的?说我强 占了他的矿区?说我诬陷他入狱?而你,竟然都相信了?他说什么,你就听什么?”
“至少他还肯跟我说!”桓竹反唇相稽。
“好,你想听是不是?可以,那我就说给你听。”于轩突然放开她,自己退到床旁 去站定。“这些话我只说一遍,所以你最好听清楚一些。”
经他一摔,桓竹往后仰靠在床头上,就这样定定的瞪着他。
“我知道冯昌祥这个人没有错,但他在泰国不叫冯昌祥,而叫“毒蛇”,什么毒? 海洛因,他是泰北贩卖海洛因大本营的头头,你知道吗?因为他们这种人的存在,每年 要戕害多少无辜的生命,你知道吗?
“他们制造、生产毒品的地方,就在永涛矿脉的隔壁,那矿区我们本来已经想放弃 了,却因一位锲而不舍的老矿工的挖掘,而燃起了新希望,那套曾令你惊艳的“情人的 心”,就是用从那矿区开采出来的原石切割、琢磨成的。
“本来我们也不知道附近有个罪恶的深坑,直到有些工人染上毒瘾后,才发现事态 严重,于是我们暗中调查,联络警方,终于在三年前将他们一网打尽,这是在我回国前 一年所发生的事,当时冯昌祥身受重伤逃掉了,泰北山多,大部分又都尚未开发,他这 样一躲,警方当真无从找起,后来因为他一直没再现身,便认定他已死在林中。
“至于那个怀表,则是一个工人在三个月后捡到的,他交给了工头,工头见那上头 刻着看不懂的字,想起前不久才发生过的扫毒事件,便急急忙忙交给了永涛叔,我的事 ……,饶家人都清楚,一看上头刻的字,便叫我去问,但当时我根本不知道除了华纯的 母亲外,令尊尚有别的女人,而这表便是他们之间的订情物,我当是巧合,反正这世上 叫念泽的人,又不只你父亲一个人,所以表就一直放在涛叔那里。
“渐渐的有些谣言传出,说什么毒蛇还没死,而且随时都会重现毒品界,又有传言 说他想找回一个一向随身携带的怀表;坦白说,我们当然也想过或许涛叔手中那个表; 正是毒蛇想找的,但想想又不像;扫毒那一天我也参加了行动,虽然只是匆匆的一瞥,可是毒蛇的年龄铁定不大,不像是会写这种老式情话的人。
“真正把这些事全凑起来,则是我去你家跟你父亲拜寿的时候,起初听说有人想找 那怀表时,我还以为是毒蛇本人,不禁吓了一跳,后来才知道要找的人是华维,是对小 情人一直念念不忘的你。”
桓竹以满怀愁怨的眼光来应付他的冷嘲热讽。
“接着我因忙着娶你,这件事也就暂时淡忘掉了,一直到前些日子,泰国方面传来 毒蛇残留的手下蠢蠢欲动的消息,我才又想起了这件事,除了请涛叔暑假返台时把表带 来,同时也找来令尊及华维询问有关这个表的事。”
“你找我爸爸和小哥谈过?”桓竹忍不住出声道:“而竟然都没有人让我知道?”
“那是我们商量后所做的决定。”
“商量什么?决定什么?”
于轩锁紧眉头,不晓得该不该说,深怕桓竹听了会太伤心,但是──
“怎么样?到底是商量什么?决定什么?你不会是忽略了小节,这下编不出故事来了吧?”
“好,”于轩气不过,便狠狠的往下说:“商量之后,我终于证实了“毒蛇”就是 冯昌祥,令尊对于他竟然从事不法勾当深表震怒,说当年给他一笔款子,要他离开你, 是希望他能正正当当的做事,想不到他不但误入歧途,还干起这种害人的勾当。”
“你骗人,如果昌祥真拿了我父亲的钱,那他怎么还需要跟船公司签卖身契?”
“你以为他真上了远洋渔船?那也是令尊要他离你越远越好时,所开出来的条件之 一啊。”
“不!”桓竹无法接受这样残酷的事实,而且……,这是事实吗?“不可能的事, 你骗人!你骗人!”
“我骗你?”于轩冲到床边,拿起听筒便往她手中一塞道:“你可以马上打电话回 去问令尊、问华维,看我说的是不是真话。”
“你明知道这个月我爸和小哥全到泰国去了!”一个去视察工厂,一个去搜集民俗 艺品;桓竹气他们私下会商,却什么都不肯让她知道,好像把她当成小孩一样,不禁冲 口而出说:“而且我哪里知道是不是你们事先都已串通好说辞,以便我问起时,正好拿 来骗我、应付我!”
于轩足足看了她大约有两、三分钟之久,一句话也不说,看得桓竹觉得心酸,几乎 都要软化下来,但转念一想,却又无法原谅他的蓄意隐瞒,不是早已讲好彼此之间要开 诚布公的吗?结果这么一件大事,他却从头到尾都瞒着自己,以后她还得应付多少类似 的事件呢?她受不了,依自己的个性,绝对会受不了!
“桓竹,他是个危险人物,你必须把他住的地方告诉我。”这也就是他一直不敢跟 她说的主因,深怕略一闪失,就会伤害到她。
“好让你再召警去捉他?再关他一辈子?”
“你这样说,是明摆着不肯相信我,宁可相信他了?”于轩有些气急败坏的说。
“我不知道,”桓竹据实以答:“现在我真的不知道应该要相信谁,他说你抢走了 他的财产,连他身上唯一仅有的怀表都不肯放过;”想起昌祥手上那道长疤,她的四肢 都要发软。“而你说他是个毒贩,是个泰国当局仍在追捕的危险分子,”桓竹抱住头说 :“于轩,从我们认识到现在,每隔几个月,我好像就得因为你而接受一次打击,坦白 说,我怕透了这样的生活,因为我永远都不知道下一次要接受的是好事或坏事,”她望 着他说:“真的,我很想相信你,我真的很想──”但有那么多的疑点,那么多的……
“但你毕竟不肯相信我,”于轩站起来说:“你宁可包庇一个毒枭,也不愿相信自己的丈夫。”
“不!不是这样的,于轩……”若不是他的行为太过鬼祟,她又何至于不敢相信他 ?
“真的不是的话,就把他的藏匿处告诉我。”于轩十分坚持。
桓竹在考虑了半晌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如果他真如你所说是个毒枭的话,那我 要劝他出来自首,他不能一错再错。”昌祥的母亲对她十分疼爱,为了她,自己也该尽 这份心。
“到这个地步,你仍想要护着他?”于轩又生气又伤心的说:“桓竹,打从知道有 这个人的存在开始,他就一直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影子,你到底还要让这阴影存在多久? ”最怕的就是告诉她后,她会护着冯昌祥,想不到最怕的事,偏偏就发生了。
“他不是我们之间的影子,你永远保留退路的爱,才是我们夫妻间最大的阴影!”
“你!”于轩暴喝一声:“我不管什么阴影不阴影的,反正从现在开始,除非冯昌 祥已经落网,否则你哪里也不准去。”
桓竹惊诧不已的问道:“你说什么?”
“你已经听得很清楚了。”
“但是明天我已经约好要去看珀贞。”
“她想让你看的话,可以自己到山上来。”于轩挂心妻子的安全问题,已经有点口
不择言。
“你疯了,于轩,这里是我家,不是监牢。”
“很好,你既然记得这里是你的家,那你应该也还记得我是你的丈夫,妻子听从丈 夫的话,天经地义。”于轩不肯死心的再问一遍:“桓竹,我最后再问你一次,毒蛇到 底藏在哪里?”
桓竹的心不禁起了剧烈的挣扎,到底要相信谁?到底该相信谁?她觉得自己好无助 ,好需要于轩的支持及帮忙,但就这么略一迟疑,于轩已受到沉重的打击。
“还是不肯出卖你的小情人?”他转身往门口走去,虽力图振作,却仍觉得双肩沉 重。
桓竹就这样看着他一步步的走出房门,心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来。
这一晚于轩又回到客房去睡,楼上楼下,一样辗转难眠。
***
冷战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天,头一天珀贞自己打电话来说她要产检,由孝康陪着, 请桓竹不必过去了。
桓竹当然知道是谁暗中搞的鬼。
第二天中午不到,成渊就带了设计图过来与她参详明春的饰品草样,一直盘旋到于 轩下班了才离去,从两个男人交换了然的眼神中,桓竹才赫然发现这又是于轩的“杰作 ”。
为什么要把她关起来呢?她是他的妻子,不是他的囚犯啊!更何况撒谎的人如果真 是昌祥,那于轩就更没有限制她出外的道理,既不是贼,又何必心虚?
到了第三天,桓竹终于受不了了,平日要她待在家中绝无问题,但被迫待在家里, 与自愿守在屋里根本是两回事,她渴望出去,即使只是沿着山路走一趟也好,总之她是 不想再闷在屋里了。
就在她套好球鞋,准备穿上米白色大衣出门时,电话突然铃声大作。
她和于轩都是“公私分明”的人,婚后便决议不装电话答录机,所以现在若想知道 打电话来的人是谁,有什么事,唯一的办法就是走过去接起来听。
桓竹在犹豫了半晌之后,终究选择了后者。
“喂?”
“请问是欧于轩的太太吗?”是个颇为焦灼的女声,带着些微的台湾腔。
“是,我是,”桓竹应道:“请问你是──”
“欧太太,”那女人根本不让她把话问完就忙着说:“你先生被我头家撞到,现在 已经送到国泰医院去了,你快点来,快点啊!”
这电话没头没脑的,桓竹的思绪一片混乱,刚想问清楚一些,对方已把电话挂了, 于是桓竹再无暇多想,于轩受伤不比什么都严重吗?
他的刻意隐瞒、他的蓄意监禁,的确都很伤人,她甚至不晓得自己是不是他唯一合 法的妻子,于轩既然不否认他认识那个泰国女人,她又曾打电话到家中来,那就表示两 个人的关系绝对非比……,想到这里,心痛心酸的感受已足够让桓竹明白自己对丈夫的 眷恋有多么的深。
是唯一的妻子也罢,是妻子之一而已也好,至少现在人家通知的“欧太太”仍然是 她,桓竹一边飞奔下楼,一边寻思着:我要和他好好的谈,老天不会对我们如此残忍, 我爱他,不要再赌气了,我受不了失去他的痛苦,我要告诉他我深爱的男人,从头到尾 一直都只有他一人而已,我不要再浪费任何的时间。
奔到马路上,才想起没打电话叫计程车,午后一点多,又是在宁静的别墅区中,怎 么有车可拦?桓竹急得跺脚,正想返回屋里叫车时,蓦然瞥见从上头开来一辆车子。
她不假思索的便伸手拦车,坐进去后急急忙忙道:“国泰医院,麻烦你开快一点, 我有急事。”
她的话声尚未全落,车子已如箭般疾驶而出,桓竹心头一震,想请他开慢一点时, 那把帽子压得低低的司机却已转过头来打招呼。
“嗨,桓竹,我的驾驶技术不错吧。”苍白的面孔,黝黑的墨镜。
桓竹被吓得不禁尖叫一声,“昌祥!你……你这是在干什么?”
“我想邀你到我那里住段日子。”
桓竹急得扳动门把,可惜毫无动静,她开始有些明白这是怎么回事了,一颗心不禁 直往下坠。
“不必费事了,桓竹,若无充分的准备,我怎敢贸然行事呢?”说完便不再理会她 ,拿起行动电话来拨通后说:“蜘蛛,货已到手,马上通知欧于轩,一切按计画行事, 说我要美金两千万,还有那个怀表,钱叫他全换成现钞,对,跟他说他的妻子在我毒蛇手中。”
桓竹面色如纸,担心于轩的反应要远远超过对自己安危的挂念。
毒蛇,望着已专心开起车来的昌祥,她只觉得心悸,原来他真是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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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化作同心结 第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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