劫情泪 第六章

  凤阙内满殿飘香。千树银花于黑夜中灿烂发光,笙箫沸天,龙灯满路飘舞。  
  龙凤喜烛高烧,珠帘尽埢,十二对宫灯照耀寝殿,映得一片辉煌。  
  翠羽碧玉帐中,永欣公主凤冠霞帔,盛装艳服,端坐绣床上。她未戴红头巾,而是以以凤冠上所镶垂的百缕黄金丝覆面。但见她眼睫低垂,霞生双靥,在烛光映照中,更显得仪态万千,美艳不可方物。  
  鸳鸯枕,凤凰被,连根双株海棠树。她从覆面的黄金丝缕中偷觑出去,只觉寝殿内的摆设样样都象征着比翼心,连理意。处处都充满了大婚的喜悦与春色,她又羞又喜又怯,只觉恍惚身在一场最绮丽欢愉的美梦之中。  
  自从在南烜见到玄煜之后,她就遗落了自己的一颗芳心。日思夜想都是玄煜那邪魅至极的俊美容貌与难以捉摸的清贵神采。只是听闻他痴恋庭雪郡主欲狂,她只能黯然心伤的回国,原以为今生再与玄煜无缘,岂料雍王叛变、玄煜亡国,他在现实的考量下答应了联姻之议。她不在乎玄煜是什么心态允了这桩婚事,只要能够嫁给玄煜和他厮守一生,她就心满意足、再无所求了。  
  只是他怎么还不来揭下自己的凤冠啊?永欣公主从黄金丝缕的空隙间偷觑着那坐在桌前,始终背对着她的挺拔身影。自他进了洞房,在喜事嬷嬷和宫女的引领下,与她吃了甜枣儿、子孙饽饽之后,他就始终不发一言。喜事嬷嬷带着宫女退出凤阙之前,还暗示他要尽快除下公主的凤冠、把握良宵,他也置若罔闻,只是坐在桌前,拿着酒壶自斟自饮,始终未朝她的方向望上一眼。  
  阙外凤箫悠扬喧天,阙内却是一片寂静。永欣公主看着爆了又懪的灯花双结,心中怦跳狂烧,不明白此刻沈甸在胸口的,是喜意还是怒气?他打算就这般独坐喝酒,度过洞房花烛夜吗?丢下独坐喜床,顶着沉重凤冠的她,不睬她也不……圆房?  
  抑下满腔委屈,逼回盈眶的泪水,她轻轻柔柔地开了口。“驸马,你可否替本宫摘下凤冠?这凤冠重沉沉的,压得本宫难受呢。”  
  像是没料到新娘竟会主动开口说话,还要求他摘除凤冠,玄煜怔了一怔,半晌后才道:“玄煜理当为公主除下凤冠的,是玄煜疏忽了,请公主莫怪!”  
  放下手中的酒杯,玄煜走过来替永欣公主拿下了凤冠,两人今夜总算面对面的瞧见了对方。  
  望着玄煜那瘦削许多,却愈显清俊华美的魅惑容颜,她不禁怦然心跳,娇羞地低下了头去。  
  玄煜静静注视着这在今夜成为他正妻的尊贵女子,直到此刻,他才真正瞧清楚了她的模样。昔日弘徽殿廊前偷窥,太后引见,他都未曾正眼瞧过她。讵料这从未入他眼、进他心的女子却占据了他正妃的位置,注定要和他牵绊一生。命运果真是难以预料地无法安排啊!  
  眼见玄煜只注视了她一会儿,便又走回桌前斟酒狂饮,永欣不禁愕然,一股委屈涌上心头。他也漠视她漠视得太彻底了吧?她是尊贵无比的北垚公主,自幼金枝玉叶,一呼百诺,何曾受过这般的冷落?她深吸一口气,强压下满腔气闷,决心争取自己夫婿的重视。  
  永欣笑盈盈地走向玄煜,取过他手中的酒壶,软言娇语地道:“酒会伤身呢,驸马还是别喝过量了吧!须知复国大业、弑亲血仇,全在驸马一人身上呢!”  
  玄煜抬起头来,看着轻颦浅笑、燆憨无奈的永欣公主,心中一阵恍惚。想起在有梅有用的清夜,总有一抹清灵飘逸的倩影伴在他身边,煮酒烹茶、吟花赋月,温馨欢乐更胜神仙眷侣。而今……只留他独自影伤,身畔虽有佳人相伴,却不是他要的那一个啊!  
  永欣看着他雪玉般冰火相融的眸,心中不禁一紧。那是一双多么美丽却又多么绝望的眼啊!他眼中的凄绝与苍凉紧紧攫住了她,教她既不舍又心痛。她伸手轻抚他紧蹙的肩,想拂平他眉间的忧郁。  
  “驸马,你是为了什么事情不开心呢?”永欣轻轻柔柔地说。“真希望我能够让你开心,永远都不要再皱起眉头。”  
  玄煜眼光复杂地望着面前这美丽又柔情似水的女子,心中一痛。她是这么美好又这么温柔的女子啊,怀着难以言喻的愧疚,他避开了她的目光。  
  “合卺酒还没喝呢!”他端起桌上酒壶,在台卺杯中斟满了酒。  
  永欣见他神态温柔,不再如先前一般冷淡,心中十分欢喜,她羞答答地接过杯子,和玄煜交伓喝了这甜得醉人的酒,只觉恍如置身美梦之中。  
  “虽然先前我们在南烜曾见过面,但几乎完全不认识对方。”玄煜温柔地替她斟了一杯酒,送到她嘴边。“你愿不愿意说些你的事给我听,好让我多了解你一些呢?”  
  永欣又羞又喜地喝下了他亲手喂的酒,呢喃道:“该说些什么好呢?我自幼生长深宫之中,日子过得平淡无奇,铁定是不如你生活多彩多姿的。”  
  “亡国丧亲的生活也算得上是多彩多姿吗?那我宁可同你的日子一般平淡无奇。”玄煜再斟了一杯酒喂她喝下。“随便你说些什么都好,只要是你的事,我都想知道。”  
  “我该从哪里说起呢?让我想想!”永欣娇态可掬地偏过头,认真地思索了起来,但一思考就觉头昏脑胀,醉意全涌了上来。“哎,我头晕晕的,什么也想不起来呢!”  
  “那就别想了,来,再暍一杯吧!酒与久同音,希望咱们能够长长久久。”玄煜亲热地再喂她喝了一杯酒。  
  永欣乖顺地喝下了酒,但只喝了半伓,便觉酒液全涌上喉头,她挥手推开酒杯。“不行,我喝不下了,好难受啊……”  
  “难道你不希望咱们能够天长地久吗?乖,把这杯酒喝完。”玄煜温柔地诱哄着她喝完杯中的酒。  
  永欣勉强喝下,只觉脑中轰上一股热潮,眼皮渐渐沉重。身子娇软无力地瘫在玄煜怀中。  
  眼见永欣不胜酒力地软倒在他怀里,玄煜眼光深邃难解,他拍了拍永欣的面颊,试着唤醒她。“永欣,醒醒,咱们还没圆房呢。”  
  永欣咕哝了一声,极力想清醒过来,酒力却渐渐发作,她昏沉沈地睡了过去。  
  玄煜唇角勾起一抹微笑,抱起酒醉的永欣,走向绣床。  
  他将永欣放在绣床之上,缓缓解开了永欣腰间系着的衣带,脱掉她身上的霞帔嫁服,褪下她的香罗裙。看着一丝不挂的永欣,香艳美丽的胴体宛如海棠初绽,足以勾起任何男人的欲火,他分开永欣修长圆润的双腿,目光变得更幽邃。  
  定定看了一会儿沉睡的永欣,确定她不会醒来之后,他取出怀中的乌篆菱形匕首,往自己手臂上一划,让鲜血滴落在她双腿之间,鲜血在她腿间和被单上都沾染了点点血迹。  
  看着自己所制造出来的“圆房”证据,他满意地拉过鸳鸯被,盖住永欣赤裸的身子,转身离开凤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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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细雨乍歇。樱花染上一轮月影,梨树沾着丝丝雨露,宛如佳人清泪。  
  玄煜走进自己原先居住的崇光殿,在殿前轮值把守的玄阳十八骑见主子在大喜之夜居然没留在新房,心中大感惊诧。但身为下属,他们极懂分寸地没开口询问,只是恭敬地向玄煜躬身行礼。  
  玄煜挥手示意他们退下,轻声说道:“这几日辛苦你们了,今夜有我守着她,你们全去歇息吧!”  
  玄阳十八骑面面相觑,见主子执意如此,只好无声无息地退下了。  
  玄煜走进殿内寝室,只见庭雪坐在案前,双手支颐,对着晃动的烛火呆呆出神。  
  她坐在那儿,在明亮的月光和深夜的暗影之中,就像是一尊艳得没有灵魂、美得教人心碎的白玉雕像。  
  “你在想些什么呢?古人常说,世事千金易买,唯独难买玉人心事。”玄煜悠悠道。“我愿用一生来买你现在心中所思。”  
  听到他的声音,庭雪眸中闪过一丝讶异,显是没有料到他竟会在大婚之夜出现在这儿,但她没有回头,只淡淡道:“要知道我现在心中所思吗?那还不容易,我早说过了,我——要——离——开——你!”  
  玄煜身子一震,咬紧唇不吭声,眸中燃起一股狂野决绝的烈火。  
  “你什么时候放我走?”她语如冰霜,冷冷地问。  
  “我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放你走。”玄煜语气也转冷硬了,毫无转圜余地道。“想离开我吗?除非我死!”  
  “你留得住我的人,留不住我的心。”庭雪终于回过头来了,清艳绝伦的容光在月色映照下更显秀逸出尘。她轻叹了一口长气,缓缓道:“你还不明白吗?我们之间缘分已尽,除了生离或死别,并无第三种结局。”  
  自那日庭雪说出要离开玄煜的话来之后,便被玄煜软禁在崇光殿中,日夜派玄阳十八骑轮值严密看守,让她毫无逃脱的机会。  
  “留不住你的心?你的心,已经不是我的了吗?”他伸手轻抚庭雪清瘦却越见绝美的面庞,柔声道:“何必欺骗自己呢?就因为你一心一意都在我身上,所以你才忍受不了我娶别的女人为妻,你觉得那是背叛——可是庭雪,你回头想想,一切都是你父王造成的啊!你自己也说过,大过在你父王!既然过错是在你父王,又有什么理由要让我们两人来承担难以弥补的憾恨呢?”  
  “欠债子还。是我父王作的孽,与我做的又百什么差别?”她清冷地道。“我是仇人之女,你当真能毫无芥蒂、问心无愧地与我在一起?如果你真能忘了仇恨,又何必因为执意要报血仇而娶永欣公主为妻?你娶了北垚公主,得北垚兵力臂助,一旦你复国成功,杀了我父王讨回血债,成了我的杀父仇人,你以为我还可能和你在一起?”  
  她抬头望着玄煜,眸清如水,一字一句地道:“你不明白吗?阻隔在我们两人之间的,不是永欣公主,也不是你的负心另娶,而是仇恨——永远也解不开的血海深仇!”  
  “你错了,我从来不当你是仇人之女。当你以死相搏,逼迫雍王让我们全身而退之际,你就已经断了和雍王之间的父女关系!”玄煜沉声道。“还记得吗?当日你在新月小榭的梅林之中,拿着匕首架在自己颈间,你说没有人可以阻止你和我同生共死。你知道那一刻我受到了多么大的震撼吗?是直到那一瞬间,我才真正了解到‘生死相许’这句话的涵义。也就是在那一日,我们将命交给了彼此,我早在心中立下的誓言——生要同枕,死要同食;今生今世,生死不离!”  
  清亮的泪珠,滑落庭雪清灵绝美的面颊,她别过脸去,不让玄煜看见她满面泪  
  “我不需要你的感激,更不需要你为了感激而以生死相许。”她幽冷地道。“当日梅林中的情景,我早忘了,你又何须时时刻刻放在心上?”  
  “忘得了吗?你真忘得了?而你竟以为我对你的情感是感激?”玄煜神色愠怒。“就算当日在梅林中你没以死相护,我对你的心也丝毫不会改变。对我而言,你不是雍王之女,你只是江庭雪,一个我所深爱的女子。我不管你是谁,更不在乎你的身分,我只知道这一生,你是我唯一想要执手偕老的女子!”  
  执手偕老?庭雪心中一片凄楚,她望着玄煜,却无法说出心中的悲哀——早在你决定娶永欣公主之时,就注定了我们分离的命运。你当真以为北垚墐帝会让我和你继续相守吗?我不能看着你为了我而触怒墐帝,惹来杀身之祸啊!离开你,是为了保住你——怎么你不懂呢?  
  “执手偕老?就在今日,你和另一个女子拜了堂、成了亲,她才是你该执手偕老的人!”庭雪强抑心痛,神情冰冷地道。“今天是你的大喜之日,洞房花烛之夜。你不去陪着你的新娘,却来守着我这个仇人之女做什么?”  
  一抹烈焰跃上文煜的双眸,他脸上出现一种决绝的狂野神色。  
  “洞房花烛之夜?是啊,春宵一刻值千金!”他笑得邪魅,眸色变得闱沈,闪着不容动摇错认的炙人和决心。“我便是来过我的洞房花烛夜啊!你是我唯一的爱侣,这洞房花烛之夜,我不和你过,却又和谁过去?”  
  庭雪一愣,还来不及弄明白他的意思,已被玄煜一把抱起,走向内室的朱樱流苏帐。  
  被丢到床上的庭雪,正挣扎着要从重重香暖罗被中起身,却见玄煜已动手解开罗衣锦带,脱下身上的新郎红袍,并用脚勾过屏风,掩住房内春色。  
  庭雪睁大水灵双眸望着玄煜,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她大惊失色地缩回床恻,颤声道:“你……别胡来……”  
  “胡来吗?我早该这么做了!”玄煜脱光身上衣物,裸着阳刚且修长的身躯逼向庭雪。“我早该让我们彼此相属,你才不会一天到晚想离我而去。”  
  庭雪缩着身子躲避他的靠近,强作镇定地道:“就算是你强占了我的身子,我还是会离开你!”  
  “是吗?庭雪,你这么说就太让我伤心了。我们是如此相爱,你怎会用‘强占’这两个字来形容这种同欢共悦的事呢?”他邪笑着捉住了庭云的足踝,慢吞吞地褪下她的明珰素袜,露出她一双滑若凝脂的雪足。  
  庭雪挣扎着想将足踝抽回,却扯不过他的力道。  
  “记得吗?你给我绣巾那日,急得连鞋也没穿便冲出来找我。”他掌住她不足一握的莲足,轻抚逗弄着。“那时,我也如同现在一般握着你的足踝,那天清晨,你几乎就要成为我的人,而且是那么地心甘情愿……”  
  庭雪又羞又臊、又惊又怕,清艳双颊绯红了,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好久了,自那一天到现在,真的让我等了太久了!”他叹息,双手一扯,撕开了她的宫纱玉衣。“每日一到清晨,我就想念着你温软的身躯,渴望再尝到你清甜的滋味,那般想得到你的火热欲念逼得我几近发狂,我已经忍受得太久太久了!”  
  炉中燃着暖香,香气更添旖旎情意。  
  “我怎能可能放弃你呢?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像你一般让我如此倾心。”玄煜扯下她的湘裙,双眸火热语气坚定却轻柔。“不论如何,今天我一定要得到你!”  
  庭雪来不及抗拒,已被褪尽了衣衫,在惶恐中心神大乱,清莲般的玉体掩映在褪尽的衣衫之间,她秀发披散,挣扎着想遮住酥胸,一双眸子水雾迷蒙,呼吸着玄煜爽冽阳刚的男性气息,她只觉脑中一阵晕眩,一切都是浮沉昏量的感觉。  
  玄煜将她压倒枕上,修长挺拔的躯体覆上她雪艳柔软的娇躯,他明显地让她感觉到他又乱又急的情欲,庭雪又慌又怕,眉心蹙聚,眸内闪着惊恐的光芒,身子不可遏抑地颤抖着。  
  “你知道吗?南方有一种比翼鸟,雌雄相伴,比翼双飞。若是失去配偶,则终生不再飞翔。”玄煜喘息,沉重的呼吸吹拂在她的颈间,大手恣意探索着她裸裎的雪白肌肤,顺着她滑腻无瑕的胴体往下游移,探到了她双腿之间。“这种鸟的名字叫‘鹣’,所以古人常说鹣鲽情深。”  
  纠缠中,汗水滴落两人交缠的胴体,热气一蒸,将邯特殊的、动情的气味弥漫满室之中。  
  “我们就是那不比翼则不飞的鹣鸟,谁都不可以失去谁!”  
  分开庭雪紧并的双腿,他移动身躯,滑入她雪润的大腿内侧,望进庭雪惊措慌乱的水眸,他低叹一声,实是欲火如焚,难以自制了,调整好位置,他用力一顶,长驱直入,挻刺进了她柔软体内。  
  罗帐在暗夜之中剧烈晃动着,案上烛火闪着红焰,樴出一片摇晃的幽淡朦胧。  
  恍如天地初分,被撕裂的剧痛在她体内扯开,泪水涌上她的眼眸。在他撞击的律动中,她咬破了下唇,几乎受不住那惊心动魄的痛,就仿佛投身烈焰狂流,伸手抓不住两岸,即将溺毙在这股灼热炽烈的洪流之中。  
  禁锢已久的欲情一旦释放,就如火山迸发,热力足可熔岩。他不顾一切地要她,狂野而凶猛地融入她体内。是一种骨血连心的爱恋呵!他痴迷而狂乱,猛烈冲击着身下承欢的柔弱娇躯,最狂喜之际,一切都惊心动魄却又如此销魂蚀骨,教他沈沦更深而无法自拔……  
  甜蜜而痛苦至极的滋味呵!躺在他身下,承受着他狂风暴雨般的撞击,感受着被占有的疼痛,她神智恍惚,在他凶猛的冲刺中只觉百骨欲碎;汗泪淋漓之中,她奇异地感受到了一种欲死的痛楚与欢愉。啊,情愿就这般死在他手上,在黑暗而幽阒的惊涛骇浪中溺毙……  
  在他加快得几近疯狂的冲刺律动中,她意识渐渐模糊,昏迷前,脑中只剩下一个念头——  
  此生此世,她都会深深记得初夜这肉体相亲、血泪交融的甜与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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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楼重被,春梦笙歌里。宫廷中依旧燃放着星雨般的焰火,笙箫丝竹之声彻夜不息。  
  灯芯即将燃尽,崇光殿内充满了香气。迥廊中的夜影,慱来稀疏的钟声和淡明月色,宣告着长夜将尽。  
  微风飘入寝室之中,坲灭了残烛将尽的灯火,也拂过床上交颈而卧的一双美丽人儿。  
  玄煜轻抚着庭雪柔馥清润的胴体,缠绵了一夜,两人体力都已耗尽,但他仍沉浸在那销魂无限的极乐欢情之中,不敢相信怀中的玉人儿真的成为他的人了!  
  庭雪娇喘吁吁、香汗淋漓、慵懒无力地伏在玄煜怀中任他摆怖,原本清灵苍白的秀颜上染上一层胭脂般的红晕,白玉般的雪肤也匀着火一般地绯红,显出了与男子交欢过后,成为女人的绝媚与娇艳。  
  两人偎着彼此的肌肤和体温,谁也没有开口说话。仿彿惟恐惊动黑夜,带来黎明。两人心中都明白,虽然肉体是相亲了,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问题,其实并没有解决。  
  灰蒙蒙的晓色逐渐透进室内,庭雪迷离的美眸变得凄伤,这一个属于她和玄煜的长夜,即将告尽,而她和玄煜,却再也没有另一个长夜。  
  她泪承于睫,将脸颊埋入玄煜宽阔温暖的胸膛,聆听着他情欲未息、激烈狂野的心跳。  
  玄煜只觉赤裸的胸前一片濡湿,灼热的泪熨疼了他的胸膛,他捧起埋在自己胸前的娇美脸蛋,只见她美丽凄伤的面庞上清泪斑斑,含水的双眸在曙光中莹澈如水晶。  
  “为什么哭?”他伸手轻抚她脸上泪痕,柔声问。“是因为我弄疼了你吗?”  
  她微微摇头,望着窗外渐明的晓色,喃喃道:“夜,将尽了。我但愿今夜永远不要过去,天永远不亮,黎明永远也不要来。”从没有一个夜,能让她如此甜蜜与伤心,只是她和玄煜,再也没有另一个夜了啊!  
  “我们有一辈子的长夜要一起度过。”他交握着她的双手,将颊贴着她泪湿的颊,和她耳鬓厮磨,爱怜缠绵。“你忘了吗?我们有着生死之诺、执手之约。纵然今日我无法给你名分,但在我心中,你早已是我结发之妻,我们是要携手共度一生的,日日夜夜、岁岁年年。”  
  庭雪悲哀而古怪地看着他,令淭的水色眸子里飘过幽暗的阴影,她抽出和玄煜交缠着的双手,无视于自己裸裎着的雪艳身躯,她离开玄煜温暖的怀抱,下床拾起被玄煜丢了一地的凌乱衣衫,却发现自己的罗裙和玉纱宫衣都已被玄煜撕破扯裂。她微皱双眉,只好穿上玄煜的衣衫。  
  过大的衣衫使她看起来更加纤弱秀逸,她正想捡起玄煜的金螭璎络腰带系上因过大而即将滑落的裤顿时,却见到新郎大红蟒袍内银光闪烁。  
  她系好腰带,定睛一看,只见蟒袍袖内藏着一柄乌篆菱形匕首,正是她入宫时雍王赠她防身,而当日她在梅林中用来以死要挟雍王,让众人安然脱身的匕首。  
  “你穿了我的衣衫,却教我穿什么好啊?”玄煜带笑的佣懒嗓音低沉而喑哑,带着浓厚的性感气息,诱哄着她再回到床上。“不要急着穿上衣衫,一夜没睡,你不倦吗?上床来,陪我睡一会儿,天还没亮呢!”  
  他话声未落,却见银光一闪,庭雪已从大红袍中抽出匕首,紧握在手中。  
  他面色大变,顾不得自己身无寸缕,跳下床来想夺回庭雪手中的匕首。自从将庭雪软禁在崇光殿后,他使没收了这把庭雪贴身藏着的匕首,只因他知道庭雪性子清烈,既下了决心要离开他,必会不惜任何代价——甚至伤害她自己来要挟他放她离去。所以他搜出了她的匕首,并派玄阳十八骑在崇光殿外轮值看守,以防她有任何逃脱或寻死的机会。  
  庭雪旋身避过他的夺拿,并立即将匕首抵在颈间,凄厉地道:“不要过来,如果你不想我死在你面前的话,便不要轻举妄动。”  
  玄煜硬生生顿住了身形,脸上迅速失了血色,苍白而铁青地望着她。“为什么?你已经是我的人了,为什么还要这么做?”  
  寒冰般的匕首冷光映着她雪艳凄迷的容颜,水眸中有着捉摸不定的狂野神采,那是义无反顾的决绝与痛楚。“我说过了——我要离开你!就算你占有了我的身子,也不会改变我的决心。”  
  玄煜身子颤抖,宛如从天堂掉到了地狱,所有的血液在一瞬间自他体内抽离。  
  “你为什么要逼我?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逼我?”他俯身捡起新郎红袍罩在身上,并从袍中取出一条绣巾,正是当初庭雪赠他的定情绣巾。他摊了开来,嘶哑而痛楚地道:“绾结同心,莫离莫弃;朝朝暮暮,岁岁年年!这是你亲手绣下的承诺啊,你怎么可以忘记我们的偕老之盟,执手之约?”  
  “诺言无法履行就是谎言——我们虽有执手之约,但执手却不能偕老,还不如分手的好。”清泪滑落庭雪绝美的面颊,她绝望而凄伤地道:“悔约负诺的人,不是我!”  
  玄煜踉跄退了两步。“是!是我负心另婜,你始终不愿谅解我的苦衷!”他咬牙,从咬破的唇上尝到了血腥味,却丝毫不觉痛楚,只因他的心痛更胜百倍千倍。“你就认定我是个凉血薄幸之人,是吗?”  
  不,拚死离去是为了你啊!你已婜了永欣公主为妻,倘若执意和我相守,只怕会激怒墐帝,引来无法想像的后果啊!  
  她强忍住不能说出口的艰苦和啮骨盟心的伤痛,凄绝而不容选择地道:“我说过,我们之间除了生离或死别,并无第三种结局。你,要不就放我走,要不就看着我死在你面前。我的生或死,只在你一念之间。”  
  心,在淌血,哀哀叫着痛。玄煜身子摇摇欲坠,见识过她以死逼迫雍王的手段,他知道她的死志会有多么坚决。“你不能这么对我,你明知道我不能失去你啊!告诉我,要如何才能留住你?你告诉我啊!”  
  她摇头,肝肠寸断的痛楚几乎要将她的心给拧碎了。  
  “你不用留我,只要放我走!令牌呢?”她伸出左手向玄煜索讨令牌,右手仍持匕首架在颈间。“我知道北垚墐帝给了你一块可自由出入宫廷的令牌,现在你贵为北垚驸马,自是用不着了,可我如果没了那块令牌便走不成了。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给我令牌,放我离开;另一个选择便是看我血溅当场,为我收尸  
  “即使明知道我会心碎,明知道我会心死,你依旧一心一意只要离去?”见她心意已决,玄煜突然笑了起来,疯狂而绝望地狂笑着,两行泪水已滑落他俊美无俦的面庞。这是讽刺吗?就在得到她身子的这一夜却不得不放她走,才刚得到世间最大的幸福,转眼间却得面对这最残酷的伤痛,造化弄人至斯,他又有何言以对?  
  庭雪望着玄煜又哭又笑的反常行为,却只能要自己狠心,绝不能心软@  
  “算你狠,明知我视你更重于我的性命,又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你死在我面前?”他伤恸而绝望,心死地从红袍中掏出了令牌,掷给庭雪。“你以生死相逼,我又如何留得住你?你走吧!”  
  她接住令牌,泪水滴滴滚落她绝艳的面颊,她咬唇忍住凄楚欲绝的伤痛。  
  “从今而后,明月千里,各自分散——”她心中默默加了一句:永不相忘:“你,要保重!”  
  她低首敛衽一拜,飘然离去。  
  “庭雪……”见她当真毫无眷恋地离去,他只觉心魂俱裂,茫茫然追了出去,清冽的曙光中,只见她纤弱的身影掩入清泠的晓风之中,渐行渐远……  
  挽留不住呵……他空洞而虚无地望着她远去,只觉灵魂似乎也跟着她一起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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