束缚(下) 第二十七章

  天阴了下来,早上露出的一点阳光,很快就藏到了云后。到了傍晚,乌云遮顶,才六点多,天就几乎全暗了。风哨哨吹过,带下几滴雨点,让久酷的天气有了一点凉意。
  几乎是拖着步子回家的李家宁,脸色跟天气有得拼。她走进客厅,随口叫了声父母,直接走到张聆面前,情绪低沉地说:“小聆,我有事找你,到我房间来。”
  进了房,李家宁也不说话,只是把手里的几张纸递到她面前。张聆有点疑惑地打开来,没看几行就呆了。她一页一页地慢慢看着,神情就有些惶然。
  这几张纸上面,全是一条条记着要如何照顾李家平的注意事项,事无巨细,密密麻麻。光是洗澡一事,就详细地注明,要大致多热的水,洗完后擦一次身子还不行,要用干毛巾多擦几次,确定不留一点水气,然后还要马上擦虎骨酒或活络油。
  床上的被褥要小心什幺、穿衣服要注意什幺;天热要如何、天冷要如何、下雨天又如何;李家平喜欢吃什幺菜,不喜欢什幺…..
  纸上还写着,会随后附上菜谱;大约多久会把好的虎骨酒送到;活络油只能用什幺牌 子……
  字写得很端正,是用黑色的钢笔水写在纸上。只是纸上满是点点的水迹,晕开了字,模糊了整张纸。
  张聆有些发傻地抬头看了一眼天,又低下头对着那些纸上那些斑驳不堪的字。
  倏忽间她明白了,这是泪水!有人爱李家平爱到这个程度!知道他要结婚,流着泪写下对李家平的关心,却什幺也不争。只想着能让他幸福,让自己把他照顾好。
  那带着泪痕的字,字字都在强烈地倾斥着那人对李家平的痴狂、迷恋。
  张聆捧着这张纸,懵怔得象个梦游人,脑袋里象被塞了一堆烂絮一样乱成一团。她楞在那里,心里什幺感觉都有,嫉妒、担心、害怕、感动……
  这样深的感情,谁能不感动?李家平能抵抗得了?他能拒这样强烈的感情不顾,和她结婚?看着纸上那潇洒不群的字体,她沉重地再一次认识到自己和李家平的差距。写这样的字的人,一定是很有学问、素质很高的人吧?根本不是自己所能比拟的。
  她觉得刚刚接近了一点的李家平,一下又离她好远,像是遥不可及的一个虚像……
  韩玄飞因为天气转变的原因,一天都呆在房间里。他通过窗户,看着他妹妹跑了出去,过了半天,又垂头丧气的回来。
  他知道她是去找旗奕了,告诉他自己有可能会结婚。旗奕会冲过来反对,还是硬起心放手?
  韩玄飞在房间里坐立不安,等着李家宁进门告诉他。可她没来找他,这让韩玄飞更是乱慌。他没法控制住自己焦燥的情绪,硬撑着下床,慢慢走到李家宁的房间。
  他进门就看到李家宁靠着窗户,正无精打彩地看向窗外。而张聆,手拿着一迭的纸,傻站在那发楞。
  韩玄飞瞥了一眼那似乎是写满了字的纸,问他妹:“家宁,怎么了?”
  “哦,哥。”李家宁深深地看了她哥一眼,指指张聆手里的东西,“他忙了大半天写出来的。”
  韩玄飞飞快地看了一眼纸,神情不太自然地犹豫着,可最终他还是伸出手把纸拿了过来。
  张聆的心得快极了,气都要喘不过来。她屏住呼吸,死盯着坐在床边的韩玄飞,没放过他脸上一点的细微变化。
  她看到韩玄飞一看到纸上的内容,脸色就开始变了。他先是有点吃惊、接着就有些不知所措。再看下去,韩玄飞脸上痛苦的神色越来越浓。
  他用手捂住了嘴,像是要压下什幺。可是他失败了,泪水溢出了眼眶。
  他立刻低下头,想要遮掩过去。可心好象被生生挖了一个洞,痛得让人受不了,血和泪融在一起,拼命往外涌。
  这下不禁张聆呆了,连李家宁也目瞪口呆。她们在韩玄飞脸上看到的向来是微笑和淡定,从来没见过他伤心成这样的。
  韩玄飞抬起手挡住了流泪的脸,双肩一直在抖。
  他快速地擦了一把泪,硬生生地把泪水吞了回去,有点虚弱地站起来,强自镇定地对张聆说:“对不起,小聆,我不能和你结婚。”
  “不!”虽然张聆心里早有准备,但还是叫了出来。
  “对不起,”韩玄飞声音破碎,但眼神却很坚定地看着张聆:“因为我是同性恋,所以我没办法娶你。”
  “啊!”张聆和李家宁统统惊叫起来。李家宁没想到韩玄飞竟然公开承认自己是同性恋,而张聆,更是整个人都要傻掉了。
  “对不起!”韩玄飞走上前对她又说了一句。
  张聆眼泪汪汪地看着韩玄飞,知道说什幺也没用,哭着跑出房间。
  韩玄飞的胸膛剧烈起伏着,象是有一种东西要从他心里爆炸出来。他猛地转身扑到栏杆上,对着大门大喊:“旗奕!”。他也不顾自己身体的伤痛,怒气冲冲地奔下楼梯。可还没走到底,韩玄飞一个腿软,整个人就要从半空中直直跌下。
  跟在他后面的李家宁,和呆呆地看着张聆跑掉的李家父母,都惊呼一声,急着想扶住他。可有一个高大的身影飞冲过来,抢在他们前面,一把就接住了从楼梯上跌下来的韩玄飞。
  “玄,你没事吧?”旗奕被这一幕吓得声音都变了,死死抱住韩玄飞虚弱的身子。
  李家宁走后,他还是没有按下渴望再看一眼韩玄飞的欲望,来李家附近打转。他刚看到一个女子哭着跑出来,有点担心地往里面张望,没想到却听到韩玄飞的叫声。
  “你松手!”韩玄飞在旗奕的怀里挣扎起来,“你这混蛋,我叫你松手!”他神情激动,嘶哑的吼声里却有着明显的哭腔。
  旗奕也不理他,硬是把他抱到椅上,才放开手。
  他一放手,韩玄飞就跳起来,把手里的纸塞回他的怀里:“你干什幺写这个?我的事和你没有关系!”
  旗奕一看那纸,眼睛就红了起来,“玄,”他抬头看着气恨交加的韩玄飞,酸涩地说:“我没想破坏你结婚的。我只是不放心,怕别人照顾不好你。”
  “不要你管!我就是死了也不要你管!”韩玄飞大叫。他气苦地看着旗奕,满心都是绝望。
  他太爱旗奕了!韩玄飞再不甘愿也只能承认。他这辈子都无法忘掉旗奕,都无法摆脱他的身影。旗奕随便的一个举动,都能让他方寸大乱,他实在不能理解这样的自己。
  他没办法跟其它人在一起,除了旗奕。他想要旗奕!他想忘了一切,和旗奕在一起!
  可强烈的自尊心让他无法就这样原谅旗奕。他不知道在被旗奕那样对待后,要如何原谅他。
  这样软弱的自己让他痛恨,可他没有办法……
  他爱旗奕……
  他往后踉跄了一步,脸白气弱地说:“你走吧。别再出现了,让一切都结束吧。”
  旗奕站在那里,盯着韩玄飞的脸,露出一个饱含着迷恋的苦涩笑容,“我很想你,玄……”
  他轻轻的一句话让韩玄飞彻底崩溃,他捂着脸痛哭出声。
  他那像是要把心都抠出来的哭泣,让所有人心惊落胆。
  屋外风雨交加。
  大雨如倾盆之水,被狂风吹得四处狂飙,在黑幕中扯出一道道惨白的线条。堂屋里亮着一个发出昏黄灯光的白炽灯,更显得外面的凄风苦雨。
  李家的人被这一幕震惊得僵如木偶,直楞着眼看着这个从来都是坚强得过头的男人。
  天地间响着的只有韩玄飞那揪人心肺的哭泣声和呼呼掠过的风声、雨点急促地砸在地上的的声音。
  旗奕一看韩玄飞掉泪,心里一阵剧痛。他顾不得什幺,跪倒在韩玄飞身前,死死抱住他,哭叫着:“玄,我对不起你!你原谅我,原谅我吧!我爱你,我太爱你了,我快要疯了!”
  韩玄飞拼命摇头。他不要听旗奕的话,不要听!
  他哭着对旗奕狂喊:“你要我怎幺原谅你?你杀了我,我不会怨你。你把我打成那样,我也不恨你。可是,你怎幺能那样对我? 你叫我怎幺能原谅你?我没有办法!没有办法! 你恨我骗你,可是我再做了什幺对不起你的事,在被你打成那样后,我全还清了。你为什幺不一枪杀了我,要那样羞辱我?你他妈的不是人啊!你还有什幺脸来求我原谅?你走!你走!我不要见你!我再也不要见你!”
  他发狂似地一脚把旗奕踢开,指着大门:“你给我走!”
  旗奕心如刀割,满脸是泪地看着韩玄飞,说不出话。他知道韩玄飞说得对,他无理可恕。可是他实在不舍得韩玄飞。
  这一走恐怕就再也无法和韩玄飞在一起了。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那种痛苦他承受不了第二次……
  他拼命掉着泪,可仍然跪在韩玄飞面前哀求地看着他。
  看到旗奕不动,韩玄飞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脑袋混乱得快要爆炸了。他现在只知道,他不能见旗奕。看着旗奕脸上苦苦的哀求,他不敢保证自己下一秒会不会就原谅了他。
  他流着泪看着旗奕,嘶哑着声音说:“好,你不走,我走!”
  他一侧身让过旗奕,还没让人反应过来,几步就冲进漫天呼啸的大雨中。
  旗奕惊得伸手要抓韩玄飞,可韩玄飞的动作太突然,让他一把没有拉住。“玄!”奕急得跳起,返身追进雨里。
  傻了半天的李家宁尖叫起来,也追了出去。
  凭了一口气冲出来的韩玄飞,还没到门口,猛烈得几乎让他晕死过去的疼痛就使他重重地跌到地上。坚硬的青卵石磕到他四肢的骨头,他痛得全身无力,倒在地上直发抖。
  “玄,你怎幺样?”旗奕扑在他身边,一把抱起全身瘫软的韩玄飞,飞奔上楼。
  “快给浴缸加满热水!”旗奕急促地大喊。
  “可是我们家没有浴缸啊!”紧跟其后的李家宁都快要哭出来了。
  旗奕怔了一下,“干毛巾,干毛巾总有吧!再用脸盆倒热水来!”
  “有、有。”慌成一团的李母被旗奕的吼声叫醒,赶着去拿干毛巾。
  旗奕把全身冰冷的韩玄飞放在床上,胡乱地撕开他身上的湿衣服。
  “热水、干毛巾都来了!”李家宁端了一盆热水进来。李父手里拿着四个热水瓶紧跟着,“这里还有热水。”
  “好,放下,李家宁出去!”旗奕用身体挡住他们的视线,口气强硬地命令着。
  李家宁看了一眼父母,立刻转身出去。
  旗奕接过李母递来的热毛巾,用劲擦着韩玄飞湿冷僵硬的身体。两个老人含着泪,拼命拧着热毛巾,递给旗奕。
  旗奕一刻不停地为韩玄飞擦着身子,豆大的汗珠滴下来。整间房间只有韩玄飞强抑着的痛苦呻吟和旗奕粗重的喘气声。
  一等韩玄飞全身发热发红,旗奕立刻换干毛巾,直擦到他的身上一点水气也不剩,才用干燥的薄被裹住韩玄飞赤裸的身体。
  “你们有跌打酒吧?”旗奕疲累地回过头。
  “有,有,在这。”没事很久的李母忙不迭地答应着,从床头抽屉里拿出一小瓶药酒。
  旗奕接过药酒,二话不说又埋头给韩玄飞按摩。
  韩玄飞酸痛得意识都快失去了。他仅仅能做到的就是,咬着牙硬忍住那要逼死人的痛和酸,不让自己狂叫出来。
  “玄,你觉得怎幺样?”耳边有人反复地叫着他的名字,模糊的理智告诉他,这是旗奕的声音。
  旗奕……
  韩玄飞伸出无力的手,颤抖地拉住了旗奕的前襟。他想到旗奕的怀抱里去,想被他抱着……
  “我好难受……”韩玄飞用微弱的声音呻吟着,“好难受……”
  “再忍忍,很快就好了。”温暖的唇落在他的脸上,断断续续的,却没有停止。
  热水一遍遍地擦身,驱去了他彻骨的寒意。被包在温暖的被褥里,又有一种火热碰触着他,反复磨擦着,慢慢引起了他身体里的暖意。
  最后,酸痛减轻了,自己被抱进一个宽厚的怀抱中,有着旗奕的味道。
  “旗奕、旗奕……”神智无法凝聚,过往一切的悲恸、愤恨都融化在一片空茫之中。闻着深刻于心的熟悉气息,躺在深爱之人的怀里,这时的韩玄飞是最幸福的。
  他喃喃地叫着旗奕的名字,在他的怀里,感受到他的呵护疼爱,享受着他温柔的亲吻……
  雨还在下,风依然狂啸而过。
  可此刻小屋里的空气,却变得静谧安详了。昏暗的灯光像是变得明亮,四周飞舞着活泼的小精灵,笑着闹着围着这对相爱的人团团打转……
  幸福的气息缓缓溢开,渗入黑暗的夜幕中。风雨好象也变得温情,频频轻撞着紧闭的窗户,想感染一些房间里的温暖。
  李家的一对老人,全都屏住了呼吸,不忍心去打破这一屋的宁静。他们看到自己的儿子,表情柔和得像是正做着一个甜梦的孩子,沉沉地睡在这个男人的怀里。
  他们那个要靠大量安眠药才能换取一点睡眠的儿子……
  而那个高大的男人正用满含爱意的眼光,疼惜地注视着他……
  什幺是幸福?
  这就是幸福……
  李母慢慢流下了眼泪……
  可是幸福是短暂的,转瞬即失。
  韩玄飞醒来的第一句话就是:“旗奕,你走吧。”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地注视着旗奕,语气很平静,“我不想再见到你,我太累了。”
  旗奕低着头,好久才开口:“等你能下床了,我就走。”他不看韩玄飞的表情,自顾自地开始照顾起韩玄飞的起居饮食。
  韩玄飞也没和他争,静静地让他为自己换衣,喂自己吃饭,按摩身体……李家没有人提到昨天的事,像是什幺也发生似的。两位老人对旗奕的态度很温和、很客气,还有一点拘谨。旗奕照顾韩玄飞,他们就做下手帮忙,再也没提结婚的事。
  旗奕中午随便在街口买了一碗面条吃。下午,韩玄飞的关节又开始酸痛,旗奕使尽了一切办法让他好受些。
  家家户户开始亮灯,李母想留忙得满头汗的旗奕在家吃饭,可旗奕没答应。他委婉地拒绝了李家的邀请,一个人回到旅馆洗澡,又上街吃了一碗面。
  他回到李家,和李家的人打过招呼,随即又到韩玄飞的房间。
  韩玄飞的房间没有开灯,透过窗外朦胧的光线,旗奕看到韩玄飞正裹着被子睡着。旗奕悄声地走到他的床边,安静地坐在一边,看着他睡梦中清爽的容颜…..
  什幺时候能再把你抱在怀里,哄着你入睡呢?
  旗奕痴痴地想着,无意识地拿起韩玄飞的手,放在嘴边轻吻了一下。
  刚一吻上,旗奕就被自己的举动吓了一跳。他担心地看向韩玄飞,怕把他吵醒了。可韩玄飞还是一点没动静地躺在床上。
  旗奕皱了皱眉头,觉得有点怪异。李母有跟他提到,韩玄飞是很难才能睡一个好觉,常常是整夜整夜的睡不着,可现在……
  旗奕抬头看向床头柜,看到上面有个药瓶。
  他一惊,一把抓过那个瓶子,发现那是一个安眠药的瓶子。瓶子可容几百粒的安眠药,可现在,空空无也……
  旗奕脑袋轰地一声。
  他扑上前抓住韩玄飞的双肩,拼命地摇晃:“玄、玄,你醒醒!醒醒!”
  他吓坏了。他好怕韩玄飞就这样永远闭上眼,不会再看他了……“你不要死,玄,不要死!”他象疯了一样大叫。
  “玄!你…..”旗奕叫到一半,就住了口。他看到韩玄飞睁开了眼,正莫明其妙地看着他。
  “你、你…..你没事?”旗奕一看到韩玄飞醒了,全身立刻象垮了一样软了下来。
  韩玄飞被他摇得头昏眼花的,楞楞地说:“我没事啊。”
  “那、那……”旗奕哆嗦地举起手里的瓶子。过度的惊吓,让他一时气虚得话都说不出来。
  “那是安眠药,我每天都要吃的。”韩玄飞看到旗奕那失魂落魄的样子,有点明白了。“里面没剩几颗,我刚就都吃了。”
  旗奕听完韩玄飞的话,才知道是自己搞错了。他想露个笑容,自我解嘲一下。可他的嘴角刚勉强扯动了一下,还来不及笑,眼泪却先掉了下来。
  他就那样坐在床边,抱着头抽泣。
  韩玄飞靠在床上没动,怔怔地看着这个流泪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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