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依彤正斜躺在客厅的沙发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翻着杂志。
「无聊死了!」索性将杂志丢开。
要不是事先接到通令她不准出门的电话,她早呼朋引伴出门去玩了,哪会乖乖待在家里,等父亲管明威回来对她说在电话里交待不清的重要事。
这充斥着古董以及美术品的大厅,还有房内所有一切陈设,都是管依彤已过世的母亲毕雪彤亲手布置的。
在台湾纺织业呼风唤雨的管明威,生平只有一件憾事,那就是因为工作的关系而忽略了妻子,才让毕雪彤在生下女儿後没多久,因为身体虚弱再加上不快乐,年纪轻轻的便抑郁而终。所以,他把天母占地近百坪的高级公寓取名为「彤宫」,以纪念过世的毕雪彤。
不过,偌大的房子只住了管依彤父女以及管家萍嫂,有时是很寂寞的。
「老爷,你回来了。」
听到萍嫂的招呼,管依彤笑着迎上前去,「爸,你回来了?我等你好久了。」
「我知道,事情忙耽搁了,你看,我这不是急忙赶回来了吗?」
「让我等那麽久也是事实啊!」管依彤不依的直撒娇抱怨。
「好好,为了让我的公主展颜一笑,你有甚麽要求,说吧!」为了弥补管依彤幼年丧母的愧疚,管明威对女儿是有求必应的。
「我现在不想要甚麽东西,可不可以等我想起来再说?」
「没关系,一切依你,等想到时再告诉我好了。」管明威说完,不安的瞄了身旁的男子一眼。
他只是静静站在一旁,如黑夜般深幽的眼睛,密密地观察着管明威父女的一举一动。他不急着介绍自己,更不想打断他们的谈话,没有任何表情的脸实在让人捉摸不透他心里正在想甚麽。
管依彤听到这话可开心了,笑着双手环着父亲的颈子。「就知道爸爸最好了!」只要她嘟着嘴装出一脸不开心,不论是谁都会让她予取予求的。
「别没大没小的,有人在呢!」管明威将她的手拉下来。
听到「明示」的管依彤,这才望向管明威身边一身黑的男子。从没看过一个人能将黑色驾驭得这麽好,深墨绿色的衬衫上是银黑色的领带,再配上深黑如夜的西装,虽同是黑色,却有着不相属的渐层,矛盾却又相容的组合。
以她一六五的身高目测,他约有一百八十三公分高。不过,身高并不是管依彤注意的焦点,而是--
他,有一股和她相似的气息,冷傲且孤芳自赏的。
孤傲的眼神与永远带着一抹讥诮的唇,让他看起来又冷又酷,且难以亲近,说他像只孤傲的鹰还不足以形容他目空一切的狂妄自大。
感觉更像地狱来的撒旦。
他半眯的眼睛,自从和管依彤的视线相接後,已由不在乎的冰冷转为戏谑,赤裸裸地写着对她的兴趣。
穿着一袭白色羊毛衣的管依彤,在一身黑的任允桀映衬下,更像是只清纯无邪的小羔羊。
「满意你所看到的吗?」管依彤半扬着脸挑衅的问。
奇怪得很,她还不知道他的姓名及身份,却直觉的采取对立的态度,这对坚持给人完美第一印象的管依彤而言是极不寻常的。
「你说呢?」他的嘴角微微扬起。
管依彤偏过头不想理他;第一次,第一次她会因初见面的人而生闷气。她气自己的迷失,在他如炬的目光下,竟然觉得自己好似裸身站在他面前,无措且无助。
任允桀的视线如黑丝绒般轻滑过她身体时,她的心竟莫名的涌起一股骚然与悸动,让她在抗拒的同时,又得花费加倍的力气抵御心中的焦躁不安,与两人间莫名的牵引。
「爸,他是谁?」管依彤转头不悦的问。
她从没见过这么不礼貌的男人!轻狂打量着她,让她觉得自己像是待沽的商品。
管明威无措的看了身旁的男子一眼,双手不安的搓了下西装裤,将手心上的冷汗全拭去,深吸口气。
「依彤,来,见过任允桀先生。」
「任先生你好。」管依彤硬是压下心中的慌乱,伸出手。
「你好,没想到管小姐家居时竟也这般漂亮可人。」任允桀执起她的手放到嘴边轻轻一吻。
「谢谢。」那吻像烙铁一样,烫得管依彤极力缩手,武装好自己後再迎向他那蕴含着无限力量与决心的双眸。
「你还没回答我刚才的问题!」
任允桀仍不放过她,如鹰般犀利的眼神是打量又似试探,想探知方才的吻对她的影响。
「甚麽问题?」
「你问我满不满意我所看到的?」
「你太珏妄了!」
管依彤不服气的瞪着任允桀,而他也不客气的回视她,互不相让的眼神中隐隐有着较劲。
管依彤略略别开脸,不想理他。
「爸,你不是从不将客户带回家来的吗?这回怎麽破例了?」
「我不是客户。」
「呃,对!任允桀不是客户,他是爸爸的……呃……得力助手。」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任允桀不理会管明威的解释,一迳逼问。
「我相信你很满意,没有人不满意的。」管依彤昂首挺胸的接受他的逼视。
「很好,你就如我所想的一般,高傲有自信。」
「谢谢你的夸奖。」
「记住,以後我问的问题,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你以为你是谁!」管依彤怒火狂炙的看着任允桀,这个不知死活的员工竟敢到她家撒野。不怕她明天就要爸爸将他开除?
「我是谁并不是重点。重点是,我要定你了。」
这人怎麽这麽没礼貌?一见面就宣示他的所有,他以为他是谁啊?
「呃,依彤。」管明威极勉强的想介入两人之间。「你应该在去年的尾禡宴会里见过他。」
「有吗?」
管依彤竭力在脑海里搜寻残留的记忆。尾禡?三个月前的事了,那天出席的人那麽多,她怎麽可能一一记得?管依彤只肯定一件事,她没有印象与他曾面对面接触过。像任允桀这般全身蕴满了危险与侵略的男人,那怕只看一眼也不会轻易忘记的。
「你该不会说你忘了?」任允桀攫住她的下巴,逼她仰视着他,半眯的眼里有着风雨欲来的气势。
「忘了又怎样?」她逞强的说。
「我没忘了你,当然也不准你忘了我。」他沉声下令。
又来了,暴君似的。
「爸和任先生是不是有事要谈?既然如此,我上楼去了。」管依彤不悦的挣脱他的掌握,她不想暴露在他冷然的搜寻下太久。他的眼神比辐射线还致命。
「不,依彤,你留下来,我们要谈的事与你有关。」
「甚麽事?」
「唔,你年纪也不小了。」管明威随便找了个不怎麽适当的开场白。
「我才二十一岁而已,还小。」
「可是,你整天待在家里也不是办法,该想想结婚的事了。」
管依彤忍不住又皱眉;她爸爸最近真的忙昏头了,前一阵子还说舍不得她太早嫁,今天却突然催她结婚催得这麽紧?
「我出去找个工作好了。」管依彤妥协的叹了口气。
从小过惯了饭来张口、茶来伸手的富裕日子,连吃个饭都有人盛好送到面前来,这样的管依彤虽然也照俗世的标准念完了五专,却从没想过靠那张文凭找工作。
一个月赚的钱连买双鞋子都不够,想来就让管依彤心灰意懒得不想动,宁可在家里当个无所事事的大小姐,拿着老爸给的零用钱逛街、喝下午茶,惬意得很。
「家里的环境根本不需要你出去工作。」
「那我到美国念书好了,要是爸觉得我在家碍眼的话。」
「我不是逼你离开家。」
「爸,我说过了,我不想那麽早结婚。」管依彤皱眉。
「可是,万一--」管明威说不下去了。
「没有万一,我还想多玩几年,任他是三头六臂也无法改变我的心意。爸,我们非得在外人面前讨论这个问题吗?」管依彤不耐的打断父亲的话後,暗示性的眼神更是不满的扫向站在一旁的任允桀。
双手抱胸的任允桀正兴味盎然的看着两人的争执,发觉她在看他便转头迎上她的眼神,还对她轻眨了一眼。
管依彤暗惊後急忙别过脸,他的眼神是极挑逗的,噢!这男人!
「这个--」纵横商界的管明威不知何故竟在女儿面前词穷了。
「还是我来吧。」任允桀坚定的打断管明威欲言又止的说明。
「你凭甚麽?」管依彤大咧咧的吼回去。
她父亲竟任由一个员工在家里造次而不吭声?
「凭我是你未来的丈夫,这一点就足够了。」
「甚麽?」管依彤以为自己听错了,重复地再问一次。
「我是你的丈夫,请多多指教。」他只是平述一个事实,话里却有股不容撼动的气势。
「今天是愚人节吗?爸,你甚麽时候变得这麽幽默了?」管依彤没大没小的拍着父亲的肩膀。
「今天不是愚人节。」任允桀答。
「啊?」管依彤脸上的笑整个收敛。
「我相信你听清楚了,我不再说第二遍。」
「这算甚麽?爸?」
「任允桀说的没错,他是我替你挑选的丈夫。」管明威说话时眼神竟不敢与女儿相触。
「为甚麽不事先找我商量?我不相信爸会这麽草率,随便找个男人回来就说他是我的丈夫!」
「我可不是随便找回来的男人。」
「为甚麽?」
「为了保障你以後锦衣玉食的生活,大小姐。」任允桀讽刺似的弯身一鞠躬。
***
这天晚上,「彤宫」发生有史以来最大的争执。
起因当然是管依彤不愿承认这桩被安排好的婚姻。
「爸,你要我嫁给任允桀不是开玩笑的吧?」管依彤压抑住即将失控的脾气,轻声问。
她的眼里有蓄积的怒火,但因为对象是父亲,所以她仍极力控制着不让它完全爆发出来。
「这是你的终身大事,能开玩笑吗?」管明威的回答有着极深的无奈。
「你是真的要我嫁给任允桀?」嫁给那个倨傲无理又不将她放在眼里的任允桀?
「没错。」管明威不敢直视女儿似的闭上了眼。
「为甚麽?」
「别问为甚麽!」
「我偏要!」不给她一个好理由,她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管明威叹了口气,夹在两人中间的他又何尝好过?若不是逼不得已,他怎会拿女儿的终身大事作赌注?
「我年纪大了,得趁还没有退休前将公司的棒子交出来,任允桀是我极信得过的手下,工作能力又强,公司交给他绝对没问题。」
「爸,你才五十三岁,现在就想到退休未免太早了吧?」这算甚麽烂理由?
「这不是我能决定的,现实往往会逼得人不得不低头。」管明威哀叹了口气。
「甚麽意思?」管依彤皱眉。
「没,没甚麽!只要你答应嫁给任允桀就甚麽事都解决了。」
「我可不要嫁给只见过两次面的男人!更何况第一次我连他是圆是扁都记不清楚。爸,老实说,你这个决定实在是太草率了。」
「我做事甚麽时候马虎过了?这是我经过几天几夜的挣扎才决定的;依彤听话,嫁给他对任何人都好。」
「我们的婚事是场政治婚姻是不是?任允桀是最大的受惠者?」
管依彤不敢相信自己的父亲竟为了公司的利益而牺牲独生女的幸福。
「你错了,依彤,我是为了你才做这决定。」
「为了我?」
「是啊,结婚之後不管你再怎麽无理取闹、任性、耍大小姐脾气,任允桀绝对不敢说甚麽,气焰更不敢太过嚣张,虽不至於丧失尊严的摇尾乞怜,态度恭谦及容忍是可以保证的。」管明威换个较乐观的角度解释。
乍听之下这理由还算冠冕堂皇,立论却极为薄弱,根本说服不了管依彤。
「是吗?我不认为任允桀是这样的男人。」
态度谦恭?哈!这四个字根本和任允桀连不上边。
「你才见过他两次而已,就知道他的个性了?」管明威不可置信的。
「他是个极自负的人,犀利的眼里更有着不容反抗的决心,像头时时准备出猎的猛兽,危险且致命,只要是他锁定的目标,绝对别想逃出他的手掌心。」管依彤皱着眉说出自己的感受。
「不管你对他的感觉是好是坏,当他是恶魔也好,是救世主也罢,反正,你一定要嫁给他。」
「我不要!」
「你不要也不行,这个决定就算是你也无法更改。」
说也奇怪,凡事顺着女儿的管明威这次像是吃了秤铊铁了心,非要她嫁给任允桀不可。
「爸,你为甚麽不先问过我的意见?感觉好像你们联手在算计我。」
「这件事也不是我所能掌控的。」
「为甚麽?任允桀是你的手下、公司的职员,你放个屁他没说好香就很过分了,你决定好的事他哪敢吭声?」管依彤质问,这些推搪的说词,她是一个字都不信。
「女孩子说话别这麽粗鲁!」
「对不起,我真是气昏头了,可是我说的是真的。爸,你别一声不吭的,你以为不说话我就会自讨没趣的放弃,是不是?」
「不要逼我,别再逼我了!」管明威捂着心口蹲下身。
「爸,爸?你怎麽麽了?」
管依彤着急的大叫,她竟然忘了父亲有心脏宿疾的事。
「你一定要答应嫁给任允桀,不然,不然公司……」
「爸,你别说了,萍嫂!萍嫂快拿爸的药来!」管依彤大声叫着萍嫂。
「依彤,答应我,嫁给任允桀。」管明威紧紧抓着女儿的手不放弃的说。
「这件事以後再说好不好?」管依彤担心的同时又有着气愤,都甚麽时候了,他还紧咬着这个问题不放。「萍嫂!萍嫂!药找到了吗?」
「小姐,药来了,还有水!」
「爸,快点,吃药!」管依彤急忙从萍嫂手里接过药丸。
「我也不懂任允桀为甚麽一定要娶你为妻。不过,他对我保证过一定会好好待你,这是不得已的选择,并不是我故意置你的终身幸福於不顾。」
心慌意乱的管依彤急着要管明威吞下手里的药丸,根本没听到他自问自答的低喃。
***
管依彤非常不开心。
昨天,她才被告知身边的人是她未来的丈夫,要和她过一辈子的丈夫。哈!连给她适应、消化这突如其来消息的时间都没有,今天一起床就被拉来拍结婚照,叫她怎麽开心得起来?
「别皱着小脸。」任允桀在管依彤耳边低语。
管依彤回她一个皱着眉的笑。
「虽然我觉得你皱眉的样子也别有味道,不再是穿着漂亮衣服的展示娃娃,不过我们正在拍结婚照,你老是这样嘟着嘴,拍出来的效果会不好哟!看到的人会以为是我拿枪逼你结婚。」
「不是吗?」管依彤依摄影师的要求半转身轻倚在任允桀怀里。
「放轻松一点,你的肌肉太僵硬了。」他的大手轻轻放在管依彤的纤腰上,慢慢的按揉,然後,不安分的渐渐往上,直到胸部才停止。
「放开我!」管依彤半扭着身体想逃离他的掌握;在他怀里她怎麽轻松得起来?
「你抗拒不了我的魅力的,还是乖乖投降吧!」任允桀搂住她的手渐渐收紧力道,嘴在她的耳边轻轻低诉。
他的呼吸更随着他的话语送入管依彤耳里,嘴还轻咬着她的耳垂,让她全身麻痒难耐,无法自持。
「少往自己脸上贴金了。」
这男人真不要脸,对着镜头当面对她调情,还大大方方的对她上下其手,偏偏她又甩不掉他。
「拿枪的人应该是你爸才对,你去向他抗议啊!」
任允桀的下巴指着坐在前面、忧心忡忡的看着他们的管明威。
「我还没答应嫁给你,少自以为是了。」
「没答应嫁给我?为甚麽会陪我来拍照?」任允桀一脸胸有成竹的笑容。
「爸爸有心脏病,我不想看他气得发病嘛!」
连她也知道这理由太牵强了。
想到昨天晚上的惊吓,无可奈何的管依彤只好顺着父亲的要求,勉为其难的来拍婚纱照。不过她的心还在挣扎,挣扎着要不要答应嫁给任允桀。
管依彤本能的直觉,任允桀这男人太强大傲,不是她能轻易掌控的男人。
「真是这样吗?」任允桀得意的挑眉。
管依彤别过头不想理他,没想到任允桀却厚脸皮的将自己的脸迎了上来。
「你干嘛啦?」她伸手想推他,整个人却被他带入怀里。
「摄影师要求的。来,看着摄影机,笑一个。」
管依彤真的理不清自己的头绪,她真的可以因为「孝顺」两个字,而任自己嫁给一个不爱的男人?
老实说,她还理不清对任允桀的感觉,对他无法像对其他想追她的男人一样,可以老实不客气的拒绝或是故意当众让他们出丑;但要她接受他,他的冷漠、他的倨傲却是她极力想逃避的。
抗拒他还比接受他来得容易。
「我如果说不愿嫁给你呢?」她试探的问。
「我绝不容许它发生,你最好要有心理准备,别想逃开我。」他连回答都是命令式的。
「是吗?」
管依彤在想一个女孩子碰到这种事都会想的问题。
她爱他吗?答案是不确定的。而任允桀爱她吗?想来是爱她的钱多些;不过,两个不相爱的男女就不能结婚了吗?
答案是可以的。
谁敢说普天之下的夫妻都是因爱而结合的?
至於爱情?管依彤虽然有着憧憬,却也很「市侩」的明白爱情是不能当饭吃的。
她的沉吟却让任允桀心生误会。
「你想逃婚也无妨,我只提醒你一句,不答应嫁给我的代价是极大的。」
「好吧,我答应嫁给你。」
她的乾脆让任允桀呆愣了一下下。「真的?」他不确信的问,本以为她会反抗到底的。
「真的。」管依彤用力点头。
当务之急就是让父亲放心,若因为她的任性再害他心脏病发,她可真成了不孝女了。
看来,她除了承认这互蒙其利的交易外别无他法。
想想,以後可以当个吃穿不愁的少奶奶也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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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恋眷爱终不悔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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