育民跟育兰一回到家里,就感受到家中不寻常的气氛。
雷雅珊一醒来就开始发飚。
“我绝不住在贼窝。”她站在客厅,对着雷浩不客气地大骂,“要是你不请那个贱人走路,我就报警抓贼!”
雷浩将湘云护在身后,他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大姐,你说话放尊重一点,这里不是你家,还轮不到你来做主。”
“这里不是我家,难道还是那个贱人的家?”雷雅珊气愤难平。
“大姐,别忘了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雷浩冷冷地提醒她,你现在回来只能算做客,不应该喧宾夺主。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弟弟存在吗?”
雷雅珊忘记了她这个弟弟发怒起来会有多么可怕。现在看到他阴沉晦暗的神色,冷得她不由自主得打了一个寒战。
“我……好歹我姓雷。”她努力维持气势,但徒劳无功,“再说丢东西得人是我,我有权力追讨失物。”
育民跟育兰看到这剑拔弩张的场面,吓得瑟缩在一旁。
“那你也要有证据才能定别人的罪。”雷浩怒不可遏,“在此之前请你保持做客人的风度,不要随便干涉别人家的家务时。”
雷雅珊气极了,“好!这世界真是反了,做贼的被包庇,受害者被扫地出门。小民、小兰,咱们上去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她过去拉起两个孩子的手。
“妈!”他们两个人都挣脱母亲的手,因为不想回到那个令人窒息的家。
如果回去,又要面对父母无止尽的冷战与争吵,或是一个空荡无人的家。
在这里至少不必当夹心饼干,还可以吃到好吃的饭菜跟点心,又有小湘这个有趣的大姐姐。自从上次他们在她怀中得到安慰之后就黏上了她。她会做好多好吃的东西、教他们功课、和他们玩游戏,还会讲故事,他们才不要回家。
“跟我回去,我们不能再待在这里了。”雷雅珊重新捉住他们两个。
“为什么我们要回去?”育民挣扎不休,“我不要回去!”
“连你也跟妈妈唱反调,我看在贼窝待久了真的会让小孩也变坏。跟我回去!”雷雅珊气急败坏。
“为什么要回去啦?”育民大叫,非常不合作。
“妈妈的戒指在这里被偷了,这里有小偷,不能住了!”雷雅珊失去耐性,对着儿子的耳朵大吼。
“妈妈说的戒指是不是这个?”
育民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一枚亮闪闪的钻戒。
霎时在场得人全都倒抽了一口气,震惊的无以复加。
雷雅珊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这戒指怎么会在你的手上?”
幼小的育民以为只要拿出这枚戒指,妈妈就会打消回家的念头。
“昨天晚上我起床上厕所,听到隔壁房间传来妈妈的哭声,我就到门口去看,门没有关,我看到妈妈把戒指丢到墙壁那里,然后倒在床上睡着了,我就偷偷进去捡起来。我怕放在房间里妈妈以后会找不到,所以就带在身上。我知道妈妈一直很宝贝那枚戒指……”
“你闭嘴!”
雷雅珊气得七窍生烟,难堪跟羞辱的情绪再胸臆内翻腾不已。除了对之前信誓旦旦的指控不啻是自打嘴巴以外,还有心中最深处的秘密被硬生生的摊开在众人面前。她高傲的自尊心绝不容许自己软弱的一面暴露出来。
育民被妈妈可怕的样子吓坏了,“妈妈!”
雷雅珊突然冲上前去揪住孩子的衣领,展开一阵拳打脚踢。
“住口!谁要你多嘴!你去死吧!”她丧失理智。
“住手!”湘云从雷浩的身后冲出来,使劲将育民从雷雅珊的手中拉开,把孩子护在身后。
“我管教我的孩子,你插什么手?”雷雅珊装疯,在湘云身上打了好几拳。
湘云忍耐着让她发泄,育兰躲到雷浩身边,小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雷浩可以感觉得出孩子的紧张。
“大姐,不要再打了!你这算什么母亲?孩子都被你吓坏了!”他大吼。
雷雅珊这才如梦初醒,停下来愕然的看着吓的抖索不已的两个孩子。
他们都一脸惊惧,宛如待宰的羔羊,畏缩成一团。
湘云忍着气,低声说:“大小姐,育民少爷没有错,你应该庆幸有这么贴心且善体人意的好孩子。”
雷雅珊终于崩溃,把脸埋在手中,同哭失声。
过了一会儿,她感觉有两双小手在轻扯她的衣角,于是睁开眼睛。原来湘云把两个孩子都牵到母亲面前,示意他们去安慰母亲。
“孩子,妈妈错了,妈妈对不起你们。”她跪下来,把两个孩子揽在怀中,泪流不止。
“妈妈……”两个孩子也跟着放声大哭。
她真的错了,错得离谱。这两个孩子是她目前唯一的希望啊!
湘云悄悄地走到雷浩身边,握住轮椅的把手。
“少爷,我们该退场了。”她低声说。
“她还欠你一声道歉。”雷浩口气十分认真。
“我记帐好了,现在还是让他们母子三人独处比较好。”
雷浩的心被扯动一下,她总是这么为人着想。
“你真是善解人意。”
于是湘云推着轮椅静悄悄的离开客厅,把空间留给他们。
“哈哈!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你竟然被她一句话给堵住啦!”方石城笑得抱着肚子打滚。
谈话是在雷浩的房间里进行,一干好友全都到齐。
“其实我早就想这么做,只是时机未成熟。”雷浩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微笑。
“你是雷家的独生子,要回去还需要什么时机啊?”方石城不解。
“别忘了,我现在这个样子回去能服众吗?连我的亲生父亲都放弃我了。”他的微笑带着一丝凄凉,“所以我必须立刻有几桩建树,才能重新坐回这个位子。”
众人皆静默下来,为雷浩感到心酸,但也同时佩服他清晰的头脑。
“那目前你掌握了什么样的机会呢?”卫亚洛开口问。
“詹姆斯艾略特。”雷浩只神秘地说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不愧是商场老将,方石城立刻明白雷浩的计划。
詹姆斯艾略特是英国一名软体设计工程师,最近才发表了一种新概念,依这个概念可以使上网所需时间大大减少,并且他自行研发的软体——SalVatio,目前已被证实确实可行。一时之间,这位原本默默无名的老人,成为全球资讯界最炙手可热的人物,谁都想得到他的独家专利权。
但是这个老人脾气古怪,目前孑然一身,也不重视名利,似乎每人能够说服得了他。
“听说他最近应邀到台湾来发表演讲,邀请人是腾达的总裁傅伟力。”方石城说,“他可是你的死对头,你不太可能在他的地盘上抢人。”
“他们一定会替他举办欢迎酒会之类的,我想我可以去那种场合吧!”雷浩不以为意。
众人交换了一个眼神,互相推来推去,最后只好由方石城开口。
“虎子,我想你不会想去那个场合的。”
听出好友声音隐藏的不寻常,雷浩蹙眉,“为什么我会不想去!”
“因为那是傅伟力跟沈依婷的订婚酒会。”
原本以为这是一枚杀伤力极强的炸弹,前任未婚妻琵琶别抱,对象还是多年夙敌。其他三人都纷纷找好掩护,却没听到半点动静。
“虎子!”方石城有点担心,因为雷浩脸上毫无表情。
“那我更要去祝贺了,不是吗?”雷浩突然绽开一抹很大的笑容。
“虎子,你还好吧?”卫亚洛担心好友被刺激过度,神志不清了。
“我很好,你们别担心。”他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起先听到这个消息,他的脑海的确曾有片刻空白。但他发现,自己以为应该会有的愤恨、诅咒、悲伤、怨怼等等情绪却完全无影无踪。他只是太惊讶了,惊讶到没有办法立刻反应过来。
为什么他会这么心平气和?他发觉一个事实,他甚至连那个女人的名字都差点忘了,刚才听到“沈依婷”三个字,他只觉得耳熟,好一阵子才想起她是谁。
他知道自己从未爱过这个女人,所以不会刻骨铭心,但现在为何连仇恨也被淡忘了?难道是因为……
“我想我应该带个女伴出席他们的订婚酒会。”他微笑,“亚洛,你觉得我能不能带那个聒噪的小妮子去那个场合?”
哈!原来虎子能这么平静,全是那个小女人的功劳。
“放心,以我专业的眼光向你保证,她绝对是一等一的大美女。只要稍加打扮,绝对倾国倾城。”卫亚洛兴奋不已,“别忘了我有双X光眼,可以看穿任何衣料。任何女人在我眼中就像一丝不挂一样,娣妍美丑我都可以一目了然……”
“麻烦你以后看她的时候,眼睛不要自动去掉布料好吗?”雷浩脸色不预。
方石城跟梁中铭在一旁拼命憋住笑,快得内伤。
“这是我的本能,有什么办法?只是看看而已,又不是真的动手,小气巴拉!”卫亚洛佯装抱怨,心里乐翻了天,这个家伙的占有欲还不是普通的强烈哩!
“要是真的动手,你就的小心你的那双手再也拿不动相机。”雷浩冷酷的撂下狠话。
“虎子,你的话是在宣示她是你的女人,谁都不准动罗?”方石城刻意提醒。
大家都兴味盎然地盯着雷浩,等待他的回答。
雷浩扬起眉毛,似笑非笑,“怎么你们一个个都吃饱饭没事干啊?我不过警告你们不要随便欺负弱小。”
“哟!虎子,你几时这么有正义感了啊?”卫亚洛挖苦着。
“还有,听说你最近勤上医院做复健,你真的想通了?”梁中铭关心的问。
“没错,我打算那天‘走’进酒会现场。”雷浩微微一笑,“给你们看一下我的成果。”
他把脚放在地板上,有手撑住轮椅扶手,慢慢地站起来了。
室内响起一片如雷的掌声。
“好耶!虎子,你怎么那么厉害?才没多久的工夫就可以站了。”方石城高兴地欢呼。
“只要我想做的事,有办不到的吗?”他挑起了眉。
“真是太好了!我想以这样的神速,你大概可以很快像正常人一样走路了。”梁中铭由衷地替老友高兴。
“等我恢复了走路的能力,我还打算试试那百分之十的手气。”他状似轻松。
“什么?”众人惊呼出声。
“你们干嘛惊讶成这个样子?”
“虎子,这可不是开玩笑的,不是我乌鸦嘴,万一失败你就只好终身陷入黑暗。”卫亚洛忍不住多嘴,“为何不多等几年,待医疗科技更加进步之后再作考虑?”
雷浩笑了,那是真真切切、开开心心的笑容。他原本刚强冷峻的脸部线条全都变柔和了。
“因为我发觉这世界并不全然丑恶,我愿意冒险一试。”
三个人全都会心一笑。
“原来你是迫不及待想看见这世界最美好的一面啊!”方石城促狭地说。
“随便你怎么说。”
是啊!他的确是有那么一点点意思,想看一看那个不知天高地厚、老惹他咬牙切齿的丫头究竟生成什么模样……
当然,那绝对不是他的主要目的,她只是“顺便”看看的,他对她才没有那么大的兴趣咧!
自从雷浩回公司主持事情之后,就开始忙碌起来。
白天他在公司召集各部门主管,举行各式各样大大小小的简报跟会议,晚上子敬跟他的秘书就带着资料和行动电脑到他家中加班,陪他温故知新。
如雷浩所料,其他的董事、公司里的员工对这位失明的总裁能否重掌汉阳实权,心里是有所存疑的。
“目前韩国面临经济困难,所以将库存货廉价抛售,电子与电器
产品都全面降价,甚至降低了百分之十,整个市场被打乱,使我们面临极大的压力。”
业务部经理报告。
“我想我们也要压低价格,我建议降低百分之五。”副总经理、也是股东之一、雷浩的大姐夫张泽瑞举手发言,“至少也要保住局面,不能将市场拱手让人。”
与会的人员大多数点头称是。
“我不同意。”一直在沉思的雷浩忽然开口,“我们应该要减产,甚至可以趁此机会休厂,进行维修或是将装备升级,没有必要销价。”
大家开始骚动,议论纷纷。
“总裁,这样子的话,我们的定单会大量流失啊!”有人出声抗议。
“那只是暂时的。”雷浩虽然失明,但是他仍然准确地循声面对发言者,“罗经理,你想想看韩国的工厂虽然出清存货,但他们拿到的钱太少,原料的价格却不变,请问他们如何维持生产线?如何还能接下一批定单?”
“但是至少这个情形他们还可以维持半年,况且就算他们撑不过,定单未必会回流啊!”罗经理据理力争。
雷浩倾身向前,“所以才要休厂改进生产装配线。不要忘了,这半年韩国的工厂一定会一一关闭,与其跟别人一起咬牙苦撑,不如以逸待劳,如果抢得先机,到时候我们可以拿下更多,为了这个目的,不把枪擦亮一定是不行的。”
他这番话起了作用,在场人士的反对声浪变小了。
但是张泽瑞悻悻然的嘲讽道:“是么!还是总裁的‘眼光’比较准确。”
雷浩冷冷地说:“我是用‘心’去看、用脑子去想,不能光凭表面下判断,否则永远是三流角色。”
张泽瑞霍然站起来,指着他的鼻子,“我倒要看看你这个瞎子怎么来领导汉阳!”
他气冲冲地摔门出去,一屋子的人都面面相觑,一致转头面向总裁。
从雷浩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除了他紧抿的嘴唇。
散会之后,汪子敬走到雷浩身边,拍拍他的肩膀,“虎子,别理他,你的决定虽然冒险,不过绝对是正确的。”
雷浩绷紧的脸此刻才松懈下来,“我知道,谢谢你。”
“你窝在家里果然是一大损失。”子敬以开玩笑的语气说道,“幸好美人计还是很管用的。”
“是啊!我真是拿她没辙。”
雷浩的表情不觉柔和起来,这都看在子敬眼里。
“要得到男人的心要先掌握他的胃,这也难怪了,谁教她烧了一手好菜呢?想到口水就要流下来了。”
“原来你三不五时提议到我家加班,图的就是这个啊?”雷浩恍然大悟。
“不然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总裁大人?”子敬哈哈大笑。
这段时间,卫亚洛、方石城时常上雷家为好友加油打气并献策。梁中铭出国巡回演奏,一有空闲也会打电话回来表示关心。
也正因为如此,面对那些不信任的冷嘲热讽,雷浩并不引以为苦,反而干劲十足,即使夜已深,秘书和子敬都已离去,他还是一个人坐在房间里,反复听着白天在公司里录下的简报及会议内容,直到凌晨。
对于这个情形,湘云看在眼离,一则以喜、一则以忧。她虽然一直期盼雷浩重新振作,但如此通宵勤劳,几乎到了废寝忘食的地步,却让她担忧不已。目前她所能做的,就是在夜深人静时为他和客人们准备消夜,好让他们继续挑灯夜战。
有一天夜里,卫亚洛从雷浩的房间里出来,下楼到厨房倒水喝,遇上了正在做三明治的湘云。
“小湘,辛苦你啦!”
“别客气啦!真正辛苦的是你们吧!”她轻轻一笑,“不过卫先生,希望你能劝少爷,不要如此拼命。”
卫亚洛不客气地拿起刚做好的三明治,三两下就狼吞虎咽的吃光了。
“咦,这不是你跟虎子的交易条件吗?”
“话是不错,但是最近他瘦了很多,每天都睡眠不足,我担心他不久会垮了下来。”她忧心忡忡。
“这你就别担心了,他已经颓废太久,机件都生锈了,需要好好动一动。”卫亚洛郎声一笑,“而且他乐在其中,一个男人要是能够沉浸在他最心爱的工作之中,那可是最幸福的一件事,况且这又是为了他的心上人,不会有事的,你放心。”
心上人?湘云心中一阵刺痛,但决定忽略这一句。
“唉!可是看他这样子,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真是没用。”湘云自责。
“天啊!你这样一说,是要把我们这些只知道吃饱饭耍嘴皮子的家伙至于何地啊?”
看到卫亚洛夸张地捧腹哀号,湘云不禁笑开了。
“其实啊!你有一件最重要的任务。虎子有没有告诉你酒会的事?”
“他说了。”湘云皱了皱秀气的眉,“但是我能去那种地方吗?搞不好会让他大失面子。”
“当然能去!最佳女主角舍你其谁?别担心,你一定会让虎子得意的屁股都翘起来了。”卫亚洛竖起大拇指,“我看到时候别说是女宾客了,就是那位准新娘都不是你的对手。”
湘云摇头大笑,“说得好象我要去打擂台赛一样。”
“其实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抢到那个老外的专利权。”卫亚洛沉思了一会儿,“这可要仰仗你的专业知识了。至今我们还没有任何可行的方案。”
“噢!那你就把他的详细资料告诉我,我也许可以提供一点建议。”
“好吧,那我就告诉你……”
接下来卫亚洛就把那位英国资讯专家的身世背景仔仔细细地告诉湘云。她凝神细听,一一牢记在心。
“还没有,我会仔细盘算一下。”湘云笑笑,“不过有时候想要达到目的,最好的计谋就是不使用任何计谋。”
“说得好!”卫亚洛是愈来愈欣赏这个小女人的聪明才智了。
“但是我现在却没办法让少爷放慢脚步,停止自虐。”她叹了口气。
卫亚洛朝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儿,“也许利用一下他的罪恶感会有效喔!”
一直到闹钟响起,雷浩才猛然惊觉,此刻已经凌晨一点了。
他的脖子有些僵硬,觉得口干舌燥,想喝点水,这才发现水杯早就空了。而且他发现竟然有些饥肠辘辘。
于是他披上睡袍,离开房间,摸索到了升降机前,下楼准备到厨房找点东西吃。
一进入饭厅,他就听到收音机播发的流行歌曲,厨房里有些脚步声、油炸声和锅铲碰撞声。
“谁?是谁在那儿?”
“是我,少爷。你怎么下楼了?”湘云走出来,看到雷浩时有点惊诧。
“是你啊!你怎么还没睡?”他也颇为意外。
“我在准备明天菜色所要使用的材料。少爷是不是肚子饿了?想吃点什么?”她走过来,把轮椅推向餐桌。
“我刚才好象听见你在炸东西?”
“是啊!那是我的消夜。”
“够吃吗?如果够吃,我也跟你吃一样的好了。”
湘云有些为难,“这不太好吧!少爷,你不能吃那种东西。”
这倒是引起了他的好奇心,“为什么你可以吃,我就不能吃?”
“是这样的,前几天买的香蕉有点烂掉了,不过大部分还是好的,丢掉有些可惜。所以我用鸡蛋跟面粉调成面糊,再把香蕉烂掉的部分削掉,切片裹上面糊下油锅去炸,炸到外表变成金黄色,这样就变成香蕉饼啦!”
“原来如此。看样子你很爱惜食物。”他点点头。
“那是因为我在育幼院长大的关系。”湘云缓缓地说,“院里的经费不是很充裕,有时候我们也到左邻右舍的果园当临时工帮忙采摘水果。当然,除了金钱之外,那些好心的大叔、大婶会送我们很多水果让我们带回去。尤其那里有一位香蕉园园主,每到了丰收季节,就运来一篓一篓的香蕉,而香蕉又很容烂,于是我这个掌厨的只好想办法变变花样。这香蕉饼就是我想出来的点子之一,它可是最受欢迎的食物喔!而且还不是常常可以吃得到的,除非哪个孩子做了某件值得表扬的事,我才做这道点心,取名为‘穷人的奖赏’。”
雷浩的心好象被揪了起来。他一直身处在优渥的环境之中,从未尝过贫穷的滋味。她的口气平淡得好象在叙述别人的故事,没有怨尤、没有情绪。但光是倾听,他就已经感到心酸。
“你也真是辛苦了。”他怜惜的说。
“这表示天将降大任于我,”湘云轻轻笑起来,“所以特别锻炼我的。”
一想到刚开始自己百般挑剔她的厨艺,又经常暴殄天物,给她的印象一定很差吧?雷浩暗忖,心中有点忐忑。
一丝焦味从厨房飘来。
“啊!糟糕!烧焦了!”她飞快地奔回厨房挽救她的消夜。
过没多久,他听到关瓦斯的声音,以及锅铲翻动的声音。
“少爷,不好意思,跟你聊天忘了顾锅子,东西烧焦了。”她从厨房探出头来。
“所以不能吃了?”
“不,还没那么严重,我还是可以吃得。我帮你做份广州炒饭吧?”她建议。
“不必麻烦了,你能吃的东西,没道理我不能吃,你多算我一份吧!”
“真的吗?”她还是迟疑。
“废话少说,我肚子饿了。”雷浩摆出做主人的威严,免得她继续啰嗦。
“现在太烫了,要凉一凉。我帮你冲一杯牛奶好了。”
“我想喝咖啡。”
“半夜喝咖啡会得神经衰弱,还是牛奶好。”她好象在教训一个不乖的小孩。
雷浩骞然发觉,她对他的态度不象是下人对主子的忠诚服从,倒像是妻子对丈夫的关心体贴。她一向极有主见,只要认为是对的就勇往直前,绝不轻易妥协。
这种坚持其实没什么不好,至少那代表她的确是认真地替他着想。
如果说婚姻生活便是如此,那他当初何必那么执意流连花丛,迟迟不肯安定下来?而他当时之所以和沈依婷订婚,除了企业联姻之外,也是因为确知婚后仍能保有绝对的自由,沈依婷不会是个唠叨的妻子。
完了!他真的转性了!他怎么会开始希冀过去避之唯恐不及的“婚姻枷锁”?
雷浩,别忘记你今天的下场,都是女人害的,你怎能不记取教训?
湘云把食物分成两盘端出来,一盘跟着牛奶放在他面前。“开动罗!”
他拿着叉子叉起了一块香蕉饼放到嘴里咀嚼。虽然有点焦,但是面皮香酥,熟透的香蕉内馅变半固体状,媲美奶油,真是人间美味啊!
湘云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下子吃的盘低朝天,敢情他是饿坏了?
“还有没有啊?”雷浩意犹未尽。
“这里还有。”湘云把自己的盘子推给他,既然他这么捧场,她也只好大方一点罗!
“那你呢?”
“我已经够了。”反正消夜可有可无嘛!
他忽然想起来了,“你常常都这么晚还在厨房里工作吗?”
“还好了!反正我也喜欢夜深人静的时候一个人做事,这样不被打搅,可以从容工作。”
雷浩不悦的紧锁浓眉,他想起方石城说过的话,看样子,他给她的工作量实在太大了。
“以后把洗衣服的工作交给赵婶好了,这样你白天就可以做得完了。”
“那可不行,赵婶上了年纪,有腰酸背痛的毛病,怎么可以增加她的负担?”湘云一口回绝。
他蹙起浓眉,这小妮子竟然不领他的情?
“这你就不用操心了。”
他还是那么专制,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她想起卫亚洛的指点,“我晚上还要替少爷、还有少爷的客人准备消夜茶水,自然也不能太早睡。”
“你尽管去睡,这不干你的事。”
“那不行,不然有亏职守。”她坚持到底。“不论少爷多晚休息,小湘一定不敢偷懒。”
雷浩有点啼笑皆非,这女人怎么老把别人的好心当成驴肝肺啊?他心疼她的傻气。不过既然这么坚持,他以后只好早一点收工,免得让她等得太晚。
“少爷,你吃饱了吗?”
“够了。”雷浩咬了咬下唇,犹豫了许久,终于开口:“如果你还不算太累,可否陪我到院子里走一走?”
湘云怔了怔,“可是少爷明天一早不是还要上班吗?”
“大不了我放自己一天假吧!他哈哈一笑,“我是老板,谁敢说话?我也可以放你一天假。”
“好吧!那我们就出去散一会儿步。”她推着轮椅,缓缓走出屋子。
万籁俱静,只有虫声唧唧。他们迎着徐徐晚风,享受着“众人皆睡我独醒”的乐趣。
“少爷,那一天我是开玩笑的,你不必这么拼命嘛!”
雷浩抿着嘴,“我可是认真的。你现在才想叫我打退堂鼓,不免太迟了吧?”
湘云无可奈何,“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希望——”
“我知道分寸,你别担心。”他虽然看不见,却仍然仰起了头面对湘云,“其实我一点都不觉得辛苦,反而觉得全身充满干劲,这种感觉已经遗忘了许久。这都要感谢你。”
“我什么都没做呀!”她脸红了。
“不必谦虚。”雷浩笑得很愉快,“那一点都不像你了。”
“少爷。”
“呵呵!”他的嘴巴可是愈来愈坏了,这叫“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下星期的酒会的可别忘了,小湘。”
“可是我去好吗?”她有开始犹豫,“那种场合我实在不配。”
“胡说八道!”他轻声驳斥,“你怎么这么没信心啊?再说到了现场一切有我,你不必讲话,只要保持微笑就行了。”
湘云担心的却是令一件事。
“少爷,可是万一酒会的主角同我们寒暄,却发现了我的身份,恐怕会把我踢出大门吧?”
她真正的意思是担心雷浩见到前任未婚妻跟她的现任未婚夫,会有一番剑拔弩张的唇枪舌战。到时候她的身份若是暴露的话,会让雷浩受尽奚落,败下阵来。
“放心,既然是我要带你去的,就绝对不会让你受到丝毫委屈。”他说的豪气干云。
“少爷,那……你遇到沈小姐,会恭喜她吗?”
奇怪,她有点忐忑不安,好象怕雷浩说出的答案会是“不!”那代表他还是在意沈依婷的。
“那当然了,不然你以为我会把她生吞活剥吗?”雷浩觉得好笑。
“可是她毕竟差一点成了雷家大少奶奶呀!”
“我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原谅她。”雷浩坦白,“但是我知道自己并不介意她嫁给别人,那跟她害我变成残废是两码子事。因为我不曾对她用过真心,自然不会旧情难忘。”
湘云打量他说话的神情,确定他说的是实话,才放下一半的心。
“我真是搞不懂你们这些大人物的想法。”她摇摇头,“没有感情基础的两个人怎么厮守一辈子嘛?”真令人匪夷所思。”
“那么你呢?”悬着在他心中多时,终于问出了口,“你有爱恋的对象吗?”
“当然有啊!”她回答得又快又干脆。
雷浩只觉得他的心刹那间跌到谷底,碎裂成千千万万片。
“不过他并不知道我喜欢他。事实上,我想他早就把我忘得一干二净。”她苦涩地说。
掉在地上的碎片又自动聚拢成一堆,拼凑出完整的心。
他们已经漫步到庭院里的一棵大榕树底下,那里有一张大理石靠背长椅。
“哇!我们可以休息一下,这里有一棵大榕树。”
“那里是不是有一张长椅?我不想坐在轮椅里,你扶我到长椅上。”
这样,他就可以让她坐在身边,没有距离。
湘云依言将他搀扶到长椅上。
“你也坐啊!”他拍拍身边的座位。
湘云犹疑了一下,但还是坐下来了。“谢谢。”
“你可以告诉我你的心事吗?”他开口问。
今夜的他分外随和,没有冷漠的威严,亲切和蔼,让人如沐春风。
“事实上我从未见过他。”她慢慢撤除心防,“我们的关系仅限于每个月两次的通信。”
“原来你们是笔友。”
“可以这么说。他比我大上许多,当我们开始通信之时,他是大一的学生,而我还在念小学。”
雷浩差一点摔倒。笔友之间的年龄差距如此悬殊的,相当少见。
但是他的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影子,快的让他还来不及抓住就消失无踪……
“当然,大人跟小孩之间的通信内容是绝对乏善可陈的。”她自嘲一笑,“他是一个仁慈但是严肃的大哥哥,信里的内容不外乎叫我好好用功读书,但是也会关心我的生活起居。每到特殊的日子,例如我的生日或是圣诞节,他都会寄礼物给我。这是我童年时代最有光彩的记忆。他是除了院长之外,对我最好的人。”
雷浩默不作声。
“随着年龄增长,聊的话题也就多了。他是一个兴趣广泛、学识渊博的人。他鼓励我多看书,常常在信中给我许多指导,为了能跟他讨论心得,我经常花很多力气苦读那时候对我来说还嫌艰深的书籍。后来我知道他很喜欢古典音乐,我也试着去学习欣赏,就这样渐渐拓展了我们之间的话题,我从来都不敢懈怠,拼命想追上他的步伐,我今天之所以有这些嗜好,并且扎扎实实地念过一些书,全都拜他所赐。也可以这么说,他是让我保持上进心的原动力。”
雷浩不由得深深嫉妒起那个男人,能够让她这么努力想要追随。
“他是一个乐观积极、具有旺盛企图心的青年,有时候也会在信中侃侃而谈他的志向与抱负并且告诫我要保持乐观自信,不怕挫折,勇往直前。我们之间的通信一直持续到他当完兵出国之后,尔后渐渐稀少,终至音训断绝。但是他对我的影响力却持续到现在。”她轻轻笑出声音来。
雷浩的心中五味杂陈,他虽然嫉妒那个男人在她心目中所占有的地位,以及他们在心灵上曾经共享的亲密。却也不得不感谢那个男人造就了今日的她,才得以挽救沉沦的自己。
“他真的都不知道你的心意吗?”
“他一直把我当妹妹看。”她抿嘴一笑,“我猜他压根儿都没想到这个可能。”
“那你曾经试着告白吗?”他有点困难地问。
“不!”她笑了,笑声如风铃,“我从来不曾打算让他知道。”
“为什么?”
“因为我配不上他的家世。”
雷浩想揍那个家伙一拳。“莫非他嫌弃你?”
“不,他不曾。”她赶快解释,“只是对他这种人来说,爱情不是顶重要的事,家族利益优先。况且当家作主的是他的父母,我清楚自己有多少斤两,不想自讨没趣。我也有自己的梦想有待实现,既然注定是永远没有交集的平行线,就不必强求。”
“他永远不会知道他自己错失了什么。”雷浩长叹一声,“你真的不打算告诉他?”
“我永远都不会让他知道。”她微笑,语气虽然平静,却有着掩不住的凄凉与孤独,以及一丝淡淡的哀愁。
雷浩为她感到不忍,却有莫名地觉得如释重负,他没有察觉到自己的矛盾情绪。
一阵冷风吹来,湘云打了一个寒战,他敏感地觉察到了。
气温低了,小心着凉。”他当下就要脱下睡袍为她披上。
“不!少爷,你也只穿着一件睡衣而已,不能把睡袍脱下来啊!”
问题是冷风连绵不绝,她有打了好几个喷嚏。
“穿上!”雷浩不由分说地把睡袍脱下,双手摸索着伸到她的背后,拦腰一搂,霸道地为她披上睡袍,不容她抗拒。
在那一瞬间,他与她之间的距离不盈一寸,近的仿佛可以听见彼此的心跳。
他停住了动作,只是楞在那儿,被自己心底忽然涌上来的恻然吓住了。
这是三十几年来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他的心好酸楚、好软弱、好疲倦,似乎在渴望着什么、期望着什么、等待着什么,而这一切已经变成一种烧灼的痛苦。
湘云怔怔地注视他,这个男人今夜异常的温柔、异常地体贴,也异常的迷人。睡袍里还留有他的余温、他的气味,教人不由自主地陷落、沉溺,无法自拔。
她相当感动,却又十分为难,因为寒风刺骨,他却毫无防御。
忽然,她想到一个好方法,虽然有点难为情。“少爷,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共享这一件睡袍。”
“啊?”他没听懂。
她低声说了一句:“对不起。”随即将身子靠向他胸前。
他的身体顿时发烫起来,烈火足以燎原。雷浩不由自主地抱住她的娇躯。
湘云解下发辩,让长发披肩,可以多保持一些温度。
她的身体好柔软,她的腰不盈一握,教人禁不住怜惜心疼,他拥地更紧。
他的胸膛是如此炽热、如此宽阔、如此厚实,教人直想舒服地赖着不起来。
只要一次,一次就好,让她享受一下他温暖的怀抱,此生再也无憾。
他的手不由自主地轻抚她披散的秀发,她身上淡淡的幽香若有似无地甚进他的鼻,比起以往经常嗅闻的名牌香水更令他心醉神迷。
雷浩,你要振作,不可以陷下去,那是万劫不复的深渊,不可以往下跳啊!他的心无法服从他的脑子。
湘云的手环住他的腰,把脸埋在他的肩窝,呼出来的热气轻轻拂过他的颈子,感觉酥酥麻麻的。
雷浩倒抽了一口气,惊愕得察觉自己竟然起了生理反应。
“小湘,我们回到屋子里去吧!”再这样下去不晓得会出什么乱子。
她没有反应。
“小湘?”
她竟然睡着了!这小妮子怎么一点危机意识也没有啊?
他禁不住用脸颊轻轻摩挲她的,她的肌肤光滑如玉瓷,柔嫩如花瓣。
“你大概是累坏了,才把我当枕头。”他宛如情人般的低语,“祝你一夜好梦。
当天色大亮,早起的佣人们经过庭院,看到这一幕情景时,全都目瞪口呆。
雷浩躺在长椅上,胸膛让湘云枕着,规律的上下起伏,双手还紧拥着她的肩,身上覆盖着那一件睡袍。两个人都沉沉地睡着,微风轻拂,阳光透过大榕树不停颤动的枝叶洒下点点金黄,仿佛为他们献上上天的祝福。
湘云的双颊红如朝霞,嘴边噙着一抹恬静的微笑,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映出羽状的阴影。
雷浩的脸上则浮现心满意足的甜蜜笑容,似乎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幸福之中。
此情此景如梦如幻、如诗如画,任谁都不忍破坏这美好得不近真实的景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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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君的温柔 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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