系颜眉 第一章

 终于回来了!
  颜眉摘下墨镜,双城强烈的阳光照在脸上,一种很明媚的感觉油然而生,微带痛楚的灼热燃烧着她的肌肤,让她真实地触摸到五年前流走的光阴——回来了,她,颜眉,竟然又回来了!
  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回来,回到双城——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
  记得有人说过,一个人只要有牵挂,他就是一只风筝,不管飞多远,总是会回到那个他牵挂的地方,他的原点——像冬天的昆虫,再冷,也离不开故土,哪怕僵硬而死。
  颜眉把大背包的带子拉高一些。跨出机场的大门,她已经跳上双城的土地,这片土地上的她牵挂着的人们——他们还好吗?
  机场外的停车坪上聚集了一大群人。似乎是有人来迎接客人,闹哄哄的热闹非凡,时不时传出爽朗的笑声,引人侧目。
  颜眉从他们身旁走过。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看了徒自伤心,不如不看,反正不会有人来接她——因为根本不会有任何人知道她今天回来。
  “颜——颜眉?”略带迟疑的嗓音平空出世,“是你吗?”
  颜眉反射性地站住,这个声音——她不陌生。
  她慢慢转身,心里挣扎得厉害——上帝,难道不能再多给她一点点的时间吗?就算她真的要面对,也请再给她多一点的时间吧!
  “真的是你?”那人一个箭步冲上来,双手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语调不稳且带着明显的颤音,“你真的回来了?”
  “啊,是的,万方。”该来的,总是要来。颜眉定了定神,回他一个微笑,“是我回来了。”
  “老天,我真没想到,我、我真是没有想到!”宗万方激动得语无伦次,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多么不合宜。
  “万方——”颜眉皱眉,装作不经意地看了看他兀自按在自己肩上的手。
  “啊,对不起!”宗万方急忙放手,双手又像没处搁似的,尴尬地握在一起。嘴里喃喃自语:“我真的是完全没有想到,我完全没有想到——”
  “你是来接朋友的?”颜眉朝他身后扬了扬下巴,那群人正莫名其妙地瞪着他们两人。
  “啊,是的,有几个客人,从上海过来,刚下飞机——”宗万方俯身去提她的皮箱,“你住哪里?我顺便送你过去吧!”
  “你还是先陪客人,工作比较重要。”颜眉抢先一步按住皮箱,她不想这么早面对他,流连他乡五年,都不够,她还需要一点时间,整理那些属于她自己的问题。
  “不!”宗万方固执地不放手,低声道:“对我来说,你——才是最重要的——”
  颜眉愕然。
  宗万方回到人群中,似乎是解释了些什么,那些人都面露微笑,一边不停地点头一边挥手上车。
  他一直等他们都离开,才转身走回颜眉身边,“我们也走吧。”
  “也好。”既来之,则安之。
  “吃过饭没有?”宗万方发动车子,“要不要先送你去吃点东西?”
  “在飞机上吃过了。”颜眉漫不经心地回答,眼睛盯着窗外飞退的景物——双城变了,再也不是她记忆中那个柔和温婉、古香古色的小城。她不由得轻声叹息。
  “这里变化很大对不对?”宗万方两眼平视前方,嘴里说,“很多从外面回来的人都这么说。”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颜眉低声道,“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算短,这世上究竟有什么能维持五年不变呢?”
  车里顿时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尴尬的气氛。
  颜眉自知失言,只好偏转脸专心致志地盯着窗外的景物。
  不知过了多久——
  “颜眉——”宗万方终于打破沉默。
  她没有回头看他,也许是不愿,更多的是不敢。
  “你——也变了吗?”他问。
  “不,我不知道。”颜眉低笑,哪里有完全不变的人呢?她瞬间下定了决心,抬头道:“那要你自己去感觉!”
  “真的吗?”宗万方盯着她那过于灿烂的笑容。
  “当然是——真的。”她微笑不改。
  “颜眉,那天晚上,我真的……不是故意……”
  “别说了!”颜眉猛地打断,深吸口气,又道:“我是说,过去的事情,不要再说了。”
  “颜眉!”他蓦地涨红了脸。
  “你别多想,我没有记恨你,”她抬手拨了拨凌乱的短发,嫣然一笑,“毕竟已经五年过去了,我也早已不是当年的小姑娘,所以——还是忘了吧。”
  “对不起。”他诚恳地说。
  “没关系。”看来,放不下的人是他才对。颜眉无声地叹了口气,换了个比较安全的话题:“其他人都好吗?”
  “其他的人?”宗万方略微平静了些,“当年的同学很多都去了广州,或是上海北京什么的。毕竟,大城市机会比较多,年轻人总想闯一闯,真正留在双城的,没有几个了。”
  “哦?”颜眉微笑,“你呢?为什么不去?”
  “我?”他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才低声道:“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为什么她总是踏进雷区?
  “留在双城的都有谁?”颜眉装出很兴奋的样子,“过几天我安顿下来,大家聚一下怎么样?”
  “安顿?”宗万方猛然转头,目光灼热如火,“你是——不会再走了?”
  “我——”颜眉怔住,在宗万方身上,她看到了某种类似绳索的牵绊,缠绕着她,她以为已经远去的人或事,如今依然鲜活,就像五年前逼她离开的那个夜晚,一模一样。
  她忽然感到无比厌烦,很快地回答:“不!只是临时公干,过几天就走。”
  他沉默。方向盘倒了个弯,拐进滨江路。
  “停车。”颜眉低声要求。
  “你住在这里?”宗万方瞪着她,“不可能的,这里是商业区。”
  “不,我不住这里。但是你不必送我了,我打电话请公司的人来接我。”颜眉“喀”的一声扳开车门,下车走到窗边,朝他微微一笑,“谢谢你。”
  “等等!”
  宗万方熄了火,想要下车,颜眉抢先一步扣住车门,急促地说:“万方,今天就这样吧,有什么事我们再联系,好吗?”
  他怔住,沉默地看着她。
  “我会去找你的。”她安抚地笑笑,“你还住在原来的地方吗?”
  他点头,“我们的住处都没有变,我和克己。”
  “克己?”颜眉感到胸腔猛地一缩,一种类似于抽搐的痛楚强烈地攫住了她:来了!又是他!
  宗万方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脸,毫无意外地看到她脸色苍白,之前的镇定此刻消失得无影无踪——谁说谁变了?“你还是跟当年一样,一点没变。”他冷冷一笑,发动了车子。
  颜眉呆呆地站在路灯下,失神地看着他的车子绝尘而去,很快地消失在霓虹灯海中。低头提起脚边的皮箱,那一刻,她忽然发现自己孤单得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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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整理行李,整理房间,添置些必需的日用品,等一切步入正轨,差不多三天过去。
  此刻,颜眉盘腿坐在地板上,面前摊着一堆杂志,她喝着咖啡,舒服地叹了口气——许久不曾如此忙于家务,偶尔这样感觉竟然不错。
  电话铃声蓦地响起,她抓起听筒,“你好,我是颜眉。”
  “颜大小姐,忙完了没有?”那头,清脆带笑的女声送来职场的味道,是纪岚,“你再不来报道,老板要发狂了!”
  “我明天就去。”颜眉把音乐声音调小了些,“有你在,还有什么事搞不定?”
  “哪里哪里!你可是总公司派来的钦差大臣,小妹以后都得仰仗你才行呢!”纪岚笑嘻嘻地说,“明天我来接你,你的私事都处理完了吧?”
  “私事?什么私事?”颜眉莫名其妙。
  “谁不知道颜大小姐从小在双城长大?你这次回来,总有些老朋友啊,老邻居啊,老同学啊,也许还有老情人什么的,总要会会吧!”纪岚开心地说。
  “不愧是学广告的,想象力丰富。”颜眉无以招架。
  “那就出去走走,逛逛街什么的,等你上了班,凭我们老板宇宙无敌的超级压榨力,你会连睡觉的时间都没有。”
  “是吗?”颜眉失笑,“那你还有空在这里跟我胡扯?”
  “啊——”纪岚长声怪叫,“你提醒我了,九点钟的报告会,亲爱的,我挂了。”
  颜眉还不及答话,那头已经是一片忙音,挂了?又没上战场,怎么就挂了?颜眉暗笑。这个纪岚,她很早就已经熟识,在深圳的时候并肩战斗过一段时间,工作起来不管不顾,生活又不拘小节,直爽到极点的那种女孩子。
  纪岚跟她不一样——至少不像她那样阴暗。阴暗?也许吧。在深圳的时候,颜眉常常觉得自己活得不像一个正常人。
  颜眉站起来,从衣橱里拿了件白衬衫,一条格子长裙换上,站在镜子前转了个身,仍然是衣袂翩然、纤腰一握——冰箱里什么吃的也没有,她得去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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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区外面就是步行街,颜眉下了楼,拐进超市。现在是上班时间,人不多,颜眉穿梭在货架中间,慢慢地挑着需要的东西。
  “这个——怎么没有标价?”
  颜眉略微好奇地回头,一名长发女子背对着她,手里拿着一大罐奶粉,小声说话。她身边站着名高大的男子,却好像完全没有听她说话,没有理会她。
  是夫妻吗?那感情一定不好。
  颜眉心中不愤,走到女子面前,接过奶粉看了看,很快地说:“标签贴在下面,四十五块八,你——”抬头的瞬间,她像是被电击一般,全身上下一片麻木。
  那女子的表情却比她还要惊讶,颜眉看到她脸色雪白,连嘴唇都在颤抖。
  那名男子闻声回头,一双漂亮的眼睛茫然地看着她,带着三分诧异的神情,却好像在看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
  这种神情?这张脸?是对她?
  颜眉只觉胸腔猛地收紧,连呼吸都开始疼痛起来,她把奶粉递到女子面前,“你、你慢慢看,我先走了——”
  女子并不接过,惨白的脸上一片空洞,什么表情也没有。
  “梓衣?这是谁?我听到——”男子低声说话。
  “对不起!”颜眉再也听不下去,随手把奶粉放回架上,连购物车也来不及推,狼狈地逃出超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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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跑出很远,她才隐约听见有人在叫她的名字——谁会理会呢?
  他习惯了不理她?习惯了对她视若无睹?可笑的是她,竟然再度被他刺伤。
  颜眉在喷泉边停下,双手扶着膝盖喘气,微微的水气洒在脸上,冰冷的感觉让她清醒了些。她为什么要逃?
  五年了,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狼狈慌乱的自己吗?不,不可能的。
  她早就已经忘记了,封存那么久的过去,不可能一看到他的脸就被开启,一定是她太紧张了,是的,紧张,下一次、下一次就不会了。
  “给你。”清亮的女声在头顶响起,她猛然抬头,毫无意外地看到刚才的女子。
  “这是你的东西。”女子冷冷地重复。
  颜眉沉默地接过,“谢谢你。”
  “谁让你谢我?我只不过不想你再回去,再与他面对面,仅此而已。”女子面如寒冰,“你为什么不老死在外面算了?为什么要回来刺激他?你把他伤得还不够吗?”
  “沈梓衣,你在说些什么?”究竟是谁伤了谁?她怎么能空口说白话?
  “你既然一声不响地走了,还回来做什么?”沈梓衣转过身,“我不想见到你,你别再出现在他面前!”
  “我出现在他面前又怎么样?”颜眉苦笑,“他根本连认都不认识我——”他早已是——把她遗忘了。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浓重的怒气染上她的眉梢,沈梓衣笔直地走到颜眉面前,咬牙道,“我没见过比你更狠心的女人,你最好去死!”
  颜眉愕然。
  “你既然从来没有把他当回事,那就彻底地离开他。你再回来,是想他再为你发疯?还是你根本就不想让他活了?你这个绝情——”
  “我不明白你在说些什么。”颜眉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不想再跟她纠缠下去,她拿出皮夹抽出一张钞票,“这是钱,谢谢你帮我买。”
  “啪”的一声,那张钞票被她挥到地上。
  “你快滚远点吧!”沈梓衣咬牙说完,转身就走。
  “真是——”颜眉呆了半天,拣起那张钞票。
  刚一转身,她差点撞进一个人的怀里,颜眉顿住,“万方?”
  宗万方沉默地接过她手中的塑胶袋。
  颜眉只好跟在他后面,心下暗自思量,不晓得他要带她去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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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想喝什么?”两人在一间咖啡厅落座,宗万方为自己点了咖啡,问她。
  “一样吧。”
  两人沉默对坐。
  “万方,你怎么会到这边来?”久久,颜眉终于忍耐不住。
  “刚好路过。”咖啡来了,宗万方低头搅拌。
  “是吗?你来多久了?”
  “刚才跟你说话的人,是沈梓衣?”他不回答,反问。
  颜眉点头,宗万方刚才多半都看到了。
  “那——他呢?”
  颜眉右手一抖,方糖掉在桌上,宗万方叹了口气,重新夹起一块糖放进她的杯子里,“你也见到他了,对不对?”
  “见到又怎样?”颜眉勉强笑笑,“都是很久远的事了,我们别提了好吗?”
  “久远?不,我不那么认为。”宗万方慢慢地开口,“颜眉,我了解他。我知道他一直不曾忘了你,我不明白的是你。”
  “我有什么不能明白的?”
  “你当年为什么要走?你不告而别,他几乎发疯,我亲眼看到他为了你天天守在你家门前,直到半年后——”宗万方牵唇一笑,“有新的住户入住那间屋子。”
  真的?这些——都是真的?怎么可能?当年,是他亲口拒绝了她。
  “而且——他那个时候,一直在生病。”宗万方淡淡地说,“我很好奇,在你心里,他到底算什么?我以为你是在乎他的。”
  “他现在很好。”颜眉不置可否。以前?就算宗万方说的都是真的,那也是以前的事,他现在根本连她是谁都忘记了。
  “有很多事,是不能看表相的。”宗万方审视地看着她,“你既然回来了,至少应该去见见他。”他顿了顿,“至于我——没资格要求你什么,我只要你记得:我会一直等着你。”
  “万方——”颜眉无力叹息,“我不怪你,你可以不再对我感到抱歉。”
  “你以为我这么些年,只是对你感到抱歉?”宗万方摇头,“颜眉,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一点感知力都没有吗?
  颜眉红了脸。
  “我走了,这个——”他递给她一张纸,“是他常去的地方,他的住处一直没有变,但是已经很少回去了。”
  江华路57号——道克己。
  那个名字被人用圆珠笔画过很多次,在灯下亮晶晶地闪着奇异的光泽,道克己,颜眉看着自己颤抖的指尖缓缓划过那三个字,她感到一波接一波触电般的心悸,那湮没在青春华年中的名字,那此生此世刻骨铭心的印记,那永生永世走不出的梦境——道克己。
  脸颊上忽然一片冰凉,她茫然地摸了一下,水——不,是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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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郊。
  颜眉下了出租车,远远地可以看到双城镇江塔矗立在暮色中,四下乌云闭合,气氛肃穆忧伤——颜眉几乎看得失神:这才是双城,那个她记忆中永不褪色的清晰的剪影。
  在她站的地方,对面是一幢古旧的两层小楼,威武的铁将军牢牢地扣住铁栅门,颜眉一步一步缓缓地走过去,双手攀着铁栅:院子里的大橡树,盛开的葱兰花,三级台阶上的朱漆木门。
  这里——仍然一如往昔。
  颜眉走到右侧墙边,青砖墙壁上镶嵌着红漆门牌,上面隐约可辨的是两个陈旧的大字:道府。
  “你不要小看这幢屋子,1922年修建的,以前飞机轰炸都没能把它炸塌,我爸爸说,这是道家的福屋。”
  那样低沉悦耳的嗓音,清晰地重现——刹那间,颜眉几疑置身梦境。
  身后传来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颜眉吃了一惊,反射似的闪身躲在青砖墙侧的小巷里,刚躲好,她就恨得直咬牙:她明明是来看他的,为什么要躲?
  然而她终于还是没有勇气走出去。
  脚步声越来越近,夹着女子清脆的嗓音,在轻柔地说话。
  颜眉心下惊疑不定,一种莫名的恐惧紧紧地攫住了她。
  “……很好,我看呀,用不了多久就不用我陪你过来了……”如此熟悉,是沈梓衣?她不是一个人,和谁?
  “嗯,麻烦你了。”
  颜眉满嘴都是酸涩的味道:是他?是他!他和沈梓衣——五年前就是如此,她又为了什么不高兴?
  “咦?这里有人来过——”沈梓衣疑惑地说,“这个——是谁的?”
  颜眉心里暗惊,探手一摸,皮夹却已经不见踪影:一定是刚才意乱情迷掉落的。
  “什么东西?”道克己低声问。
  “是个皮夹。”沈梓衣里明白了几分,随手把皮夹装进他的大衣袋里,“明天我们一起送到派出所去。”
  “嗯。”道克己叹了口气,“不如先等等,主人也许会回来找。”
  是吗?沈梓衣冷笑:那个人,大约永远不会回来找的。
  “算了,还是先回家,明天再说。”沈梓衣拿出钥匙开了锁,“你先进去,我去买点吃的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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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分钟后——
  “我就知道你会来!”沈梓衣站在她面前。
  “这里是我家,我为什么不能来?”颜眉挺直脊背。
  “你家?你家在哪里?”沈梓衣双手环胸,傲慢地问。
  “就在对面——”颜眉气不过,抬手指向道府对面,却在抬眼间呆若木鸡——那是一座金壁辉煌的高大建筑,上面几个明显的大字:双城市商业银行。
  “已经——被征用了?”颜眉顿时觉得心下一片茫然。
  “你不是来看自己的故居吗?”沈梓衣冷笑,“现在才发现?”
  颜眉满脸通红。
  “你跟我来。”沈梓衣忽然掉头便走。
  颜眉只得跟着。
  一路上两个人都不说话,沉默地走到青江大堤上。
  “沈梓衣,我们到这里来做什么?”江风撕扯着她凌乱的短发,颜眉狼狈地拨开遮住眼睛的刘海,大声问。
  “你还记得这里吗?”沈梓衣两眼望着江面,那里,零落地停着几艘渡船。
  颜眉摇头。
  “这里以前是一间茶馆,曾经有许多人在这里喝茶吃宵夜——”她偏转脸看着颜眉,“你真的不记得了?”
  “不,那间茶馆是在江边,外面还有很多芦苇,这里——”
  “就是这里。”沈梓衣淡淡地说,“三年前青江洪灾,再然后,就修了这座大堤。”
  颜眉无言以对,只觉得满心苍凉。
  两个人又一次陷入沉默,沈梓衣叹了口气,“我带你来,并不是想让你忆旧。”
  颜眉眼中波光一闪。
  “就在这里,曾经有一个人,从这大堤一步步走下去,就在这里——”
  她的声音冰冷得可怕,正是初夏时节,颜眉竟然打了个寒颤。
  “幸亏被发现得早,不然,这青江里——”沈梓衣咬牙,“又多了一个冤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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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谁?”颜眉颤声问,心脏剧烈地抽搐,牵动指尖都跟着痛起来。
  “还能有谁?”天已经完全黑下来。江堤上橘色的路灯照在两人身上,冥灭不定。
  “他——他为什么?”
  “亏你问得出口!”沈梓衣倏地转身,“你还是走吧,那天我在医院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完全不像个活人,我听说他是在凌晨三点——如果不是刚好有人路过凑巧救了他,他早已不在这世上了。颜眉,他已经为你死过一次,现在的他,跟你无关,你还有什么资格再打扰他?”
  为了她?她凭什么这么说?她究竟明不明白?五年前,是道克己亲手把颜眉推进旁人的怀抱!
  “等等!”
  沈梓衣应声停步。
  颜眉却问不出口。
  “我要走了,”沈梓衣等了一会儿,忽然笑起来,“宗万方到现在还在等你,你或许该给他一个交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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