琅来了 第十章

  侧靠着窗沿,一手撑领,于应琅满腹心思。
  “又在发呆了!”推门而进,沈桐不满的努嘴嘀咕。
  “你不是陪朱公子逛市集?”稍早,他不经心的听见朱保永的贴身小厮在跟韩宾窃窃私语。
  “那是他的计划,又不是我的计划。”走上前,她不由分说的挪开他搁在肚上的手,舒舒服服的将自己赖进他怀里。“你在想什么?”
  “想一些往事罢了。”
  “什么往事?可以跟我说吗?”
  但笑不语,他任由她粘紧彼此的身躯,忽地,打心底长吁一声。
  “这么为难?”她善解人意的戳了戳他的手臂。“不想说就别说,等你改天有心情时,我永远都在一边洗耳恭听。”
  “不是为难。”俯睨着小鸟依人的她,鼻梢吸进淡淡的少女馨香,他不禁起了自嘲。“原来,我嘴里说看破红尘,可心中却不然,否则怎会心盲眼盲到看不出你原是女儿身呢。”
  看来,他完全让生与死的一线差距给吞了神智,别说是认出她的性别,连先前遭她轻薄走了都不知不晓!
  虽然听不清他的嘟哝,可他痴迷的眼神教她胸口起了轻颤。
  “那你……呃,你觉得我美吗?”毕竟是黄花大闺女,面露羞意的她问得吞吞吐吐。
  “美。”他答得丝毫没有犹豫。“美得让人忘了眨眼。”
  “真的?”
  “真的?”
  “真的?真的?真的?她一连问了三声。“噢,阿琅,你……你是说真的……呵,怪不得我那么爱你。”不待嘴角含笑的他再有赞美,她抬起身,温润的红菱唇怯生生的复上他略薄的唇瓣。
  爱?还有这突如其来的窃吻……于应琅一怔,气息尽敛。
  沈桐移开唇,半眯着眼瞧他,“阿琅?”
  “为何老见你流鼻血呢?”还流得挺急的,怎么,小桐真是身子染了未愈的病人?
  “这不碍事啦。”
  “你生病了?”忽然记起,上回他受了伤,当他在破草屋里沐浴时,也惊见好心替他擦背的小桐鼻管鲜血如注。他不笨,两个画面一旦贯连,几乎是立即,便想到了一个极有可能的答案。“莫非这鼻血是因为我……”
  “嘿嘿,被你拆穿啦。”她笑得可爱又腼腆,柔美的瓜子脸蛋倏然酡红一片。
  谁叫她老不争气,先前光只是眼睛吃吃豆腐就已经心痒难捺,现下又让她如愿的“一亲芳泽”,梦想成真的吻上了他的唇,体内的气血当然沸腾了。
  “你……”想到自己接二连三的愚蠢及迟顿,他摇头笑叹。“你也不怕血流过多,到时连命都没了。”
  “值得呀。”
  “是吗?”这是什么谬论呀?可瞧她笑得得意又甜蜜,心口一柔,他强迫自己舍去不久前还盘据在脑中的思绪,纵容着她有意无意的侵犯,也……纵容自己敞开心怀,细细的沉浸在与小桐共处的浓情蜜意中。
  “阿琅,说说,你是打哪儿来的?”
  “怎么了,你占尽我的便宜,这会儿又打算剖我的根?”
  “那是当然喽。”吸了吸鼻头,沈桐又问。“你究竟要上哪儿?”跟着他,只知道他欲往南,但,到底是要到哪个城镇村落,他从来不提。
  “不知道。”
  “你不肯说?”她心中忽然揪起了痛意。
  还以为经过了这次的重逢,他们之间应该是无所隐瞒了才是,但似乎,阿琅并不这么想。
  “不是不肯说,实在是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真的?”她闻言心喜。“那你就从你的过去说起嘛。”只要是他的一切,她都想知道,都想了解。
  “你真的想知道我的过去?”
  “嗯。”眼神炯炯,她用力的点头。
  于是,在迟疑片刻后,于应琅说了。
  从与拓跋泉与寒契的交情,拓跋泉为了徐佑笙笙而心伤神黯,而他费尽心思让拓跋泉穿越时空的洪流带回了心爱的女人,也因而在阴错阳差下,拓跋泉带回了他的后世——诸葛极承。
  他的叙述听得她目瞪口呆。
  “你不信?”
  “我信。”只要是自他口中说出,她绝对信。“但,你不是可以略知天机?”
  “当水池枯涸时,老天爷也一并将我的能力给收回去了。”他明白小桐眼中的急切与不解代表什么。
  是人,都有着自私的心,若不是失了可以窥知天机的能力,他又怎会捺得住心,不去窥探他与小桐的未来呢!
  “那,我们可以回去找你那些兄弟吗?”她再问。
  打有了记忆起,她被迫寂寞,也习惯了寂寞,但,她还是喜欢生命中有着亲人的感觉。多教人羡慕的存在感,不管你身在何方,可这世上还有人在关心着你……想到这,心窝就不由得暖和起来了。
  “不,前世今生凑在一块儿,对诸葛极承不利。”
  “对你呢?”她只在乎这一点。
  “这……应该没啥差异吧。”
  “那为什么你要离开?”她的想法是自私了点,但,她只要他好。
  想到他选择了孤身一人离乡背景,只为了成全诸葛极承的存在,就觉得心疼不已。
  “因为,我是个早该死透的人。”
  “不准你诅咒自己!”猛地推开他的胸膛,她气得狂吼。
  见她因他的一句笑谑而气得跳脚,他的心中悲喜交加。
  喜的是,原来小桐对他的深情不减,瞧,不过是句感叹,她的反应竟如此激烈,悲的是,若真到了她得面对与他生离死别的那一刻……他担心的就是这一点呀。
  担心,当她独饮伤心时,身边没人可以扶靠,到那时,小桐她……唉,当然担心,他怎能不担心呢!
  
  好快乐!
  一大清早,心情大好的沈桐悄悄的溜进于应琅的房间,见他仍睡得极沉,体贴的为他拉好被褥,便又像阵旋风般奔出房,寻了处清净的地方恣意吼出满腔的喜悦,拉拉杂杂的耗去一、两个时辰,忍不住,又蹦蹦跳跳的跑进他的房里,喜孜孜的将洒满了快乐的情绪带进房。
  你总算是醒了,本来想拉你去镇上逛逛,看你睡得像头猪一样,便饶了你了,不吵你起……咦?”差点被快乐淹没的她才发觉不对劲,顿时心生不祥的忐忑。
  “阿琅?”既然都醒了,为何还睁着眼地躺在床上?
  还有,他面色凝重得叫她浑身冒起冷汗!
  “小桐,我有话要跟你说。”他慢吞吞的从床上坐起。
  紧闭着唇,她暗暗的吞了口口水。“说呀,什么事情这么吓人?”
  “我是没有未来的人。”
  “我知道。”她悄悄咬牙。“你昨天提过了。”事情不对劲了,仿佛又回到阿琅将她遗弃给那双丧尽天良的夫妇之前的神情……才炫耀不到一天的阳光悄悄的自窗口散去。
  不,她不相信阿琅会一而再的对她做出这种让人心碎的事,她不相信!
  “你该知道,这也意味着我无法许你一个未来。”
  “未来?无所谓,我只要你,即使你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但我不要呀,我……”
  刹那间,沈桐所有的声音都听不进耳,愕然的眸子怔怔的望着他。
  “你……不要我?”
  “我不要你跟着我居无定所,我要你过着舒舒服服的日子。”
  可是,因震惊而逐渐陷入恍惚的她再也听不进其他。
  “当年,爹娘嫌我是灾星,不要我;老贼婆口口声声喊我是扫把星,将我赶了出来;你夸我长得美,说喜欢我,却在给了我希望后又让我绝望,为什么?难不成我真是个人人闻之丧胆的瘟神?”喃声自语,她说得心酸难抑。
  “不,我不准你这么说自己,小桐,看着我。”感受到她的失魂落魄,于应琅攫住她的双臂,重重的摇晃着她。“看着我,我知道自己不该反反复复,但,正因为不舍得你,所以更不允许自己作出对你不利的决定。”
  “知道不该,但你仍然做了。”
  “是我对不起你。”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我只要你的接受呀,你不懂吗?难道,你不觉得该让我自己选择我想过的生活?”他不要她,这件事实完全击溃了她好不容易才聚起的自信与稍纵即逝的幸福。
  原来,幸福果真是难寻难觅;而原来,今生的她,大概是跟幸福绝缘了!
  “朱公子会好好善待你的。”他避重就轻的说出教他下定决心的重点。
  “他?”忽地,她浑身一颤。
  “是呀,我相信他是真心对你好。”不像他,即使真心,也不敢冒险一试。“在他身边,你的生活将不虞匮乏,相信我。”不顾她轻颤的身子有着微微的抗拒,他将她轻拉进怀,情不自禁的拥着、叹着、伤心着。
  想了一整个晚上,尤其在见识到心高气傲的朱保永对小桐的百般讨好,他决定要快刀斩乱麻,不再有所迟疑了。
  心痛虽是在所难免,可为了小桐好,他绝不会有第二句话或第二个选择。长痛不如短痛,此刻,小桐或许会恨他,但不久的将来,她会知道他的用心。
  朱保永会是小桐最佳的守护者!
  
  “小桐?”大吃一惊,朱保永自床上坐起,直愣愣的瞧着像缕魂魄般闯进房的沈桐。“你来做什么?”
  这么晚了,她怎么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
  “朱保永,你要我吗?”
  “啥?”他的下巴差点掉到了地上。“小桐?”
  “你不是想要我?我就在你眼前了。”
  “你怎么了?”再笨,他也知道出事了。
  没有理会他的惊愕,踩着幽幽的步子,她径自踱近床边,拉起他的手,轻轻的搭上她喘息细微的胸脯上。
  “如果你真的想要我,今天晚上,我是你的。”咬着牙,见他专往的眼神凝往在自己脸上,她眼眶一红。“要吗?机会我只给你一次。”
  “究竟出了什么事?是于应琅那家伙吗?”想也知道,能引起进这么大反应的,除了于应琅外,没有第二人。
  一提到他的名字,她的心痛得教她差点晕死过去。
  “要不要?”紧紧攫住他的手腕,她不由分说的将身子凑上前。“要不要我?一句话就好。”
  全心全意付出爱恋的女人就在他伸手可及的地方,问他要不要她……自于应琅出现后就纠紧的心一沉,朱保永差点直接冲出房去砍人了。
  “朱保永?”她近逼一句。
  “要!”
  压根忘了身上只着一件单衣,朱保永臂膀一展,用力地将她揽躺在床上,温热的大手抚过她的额际眉心,柔柔的划着她的唇型。“我要你,除了身子,也要你的心呀。”轻吁着,他深深的探视进她的眸中。
  “从未曾有人掀开我心里的这一部分,老天,我怎么可能会不要你呢?”恍若膜拜,他轻轻将唇印上她起了哆嗦的苍白唇瓣。
  “朱保永……”鼻梢传来他灼热的气息,不讨人厌,可却也不……不,此时此刻,她不能去想阿琅。
  不能!
  闭上噙满热泪的眼,她躺在他怀里,动也不动,任由他轻抚轻吻,任由他触碰着自己的肩背,缓缓的,他卸去她紧系的衣带,掀开衣襟,压抑着情欲的大手自脐眼探进,一寸一寸的滑向她停止跃动的心脏,终于覆上浑圆胸脯……不知不觉,眼眶的泪水已滚落面颊,尽洒在两人的胸口。
  在几乎是褪尽衣衫后,不知何时,她已将下唇咬破,直到朱保永心疼的抚上了她的唇瓣,她才悟到自己的举动,抽噎一声,虚软的身子己哭倒在他怀里。
  “小桐?”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唉,你们是怎么了?难得叹气,他轻轻地为她拉起衫子,盖住裸露的身躯。
  只差一步,他就不顾一切的让她成了他的心,差一点,就只差那么一点点,但,在她淌着泪、抽噎不止时,他又怎能妄自为之呢?
  明知道……明知道她为何而哭,明知道她的心究竟是在谁的身上……
  “我好恨。”
  恨?他心一紧。
  “究竟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轻声问着。
  虽然小桐从不曾对他隐瞒过她的出身低微,可在他跟前向来也是心高气傲的小泼妇一个,如今,她在他面前放声大哭……完全不顾虑自尊,哭得全身打着哆嗦……
  许久,沈桐长吸口气,睁大一双下定决心的瞳眸。
  “替我杀了他。”
  “没问题……你说什么?!”张目结舌,他瞪着她。
  “替我杀了他。”她再说。
  “他?阿琅?!”
  她冷冷的开口,“还有别人吗?”
  “为什么?”
  “别管为什么,你只要告诉我,你愿不愿意为我这么做?”
  “你……真忍心?”
  “忍心?一泪痕未干,新的泪水又涌了上来,她怅然苦笑出声。“告诉我,什么叫做忍心?”
  忍心?多讽刺的一个问题呵。
  孤单了多年的心在遇见阿琅后,这才有了安定的感觉、家的感觉,原以为,终于有个人能够与她一块儿共度余生,原以为,她已经寻获了属于自己的幸福……谁知道,一切的原以为终究又是个教人痛彻心扉的海市蜃楼。
  不该爱的,不该敞开心怀去爱人的,这样,就不会有被伤了心的痛楚了!
  “他伤了你!”
  “别问,别问我好吗?”扯着他的手臂,她痛哭失声。
  将哭成个泪人儿的她紧紧搂在怀里,朱保永心痛不已,但,一思及她的失常完全是为了另一个男人,他的心更痛了。
  “为什么这么执拗?如果他不要你,我要呀。”从不知道,这种让嫉妒占据心魂的滋味竟是这般椎心刺骨。
  “那,替我杀了他。”她忍住泪,再次重申。
  “为什么?”
  “你以为我可以在知道他还活着、知道他就在这个世上,跟我呼吸同样的空气……你以为……你以为我可以睁着大眼,就这么无牵无挂的走向你?”
  “你真要我杀了他?”他不信她会这般绝情,厉声再问。
  “对。”白着脸,沈桐不闪不避的直视着他的眼,神情沉敛的说着自己的唯一条件。“杀了他,我就一辈子跟了你。”
  她的许诺像道刺眼慑目的光芒,霎那间,完全照亮了他深沉的黑眸。
  “你说的可是真心话?”
  “对!”微点头,燃着坚决意念的泪眸闪过一抹教人心惊赡寒的义无反顾。
  既然此生得不到阿琅的陪伴,那就毁了彼此吧;宁愿,宁愿让这段无法善终的情愫就这么玉石俱焚,她宁愿呀!
  “小桐,杀了他,你真舍得?”喜悦的激荡甫经沉淀,他的心又起了疑虑。
  “舍不得又如何呢?我已经厌倦在别人的施舍里过日子了。”
  “施舍?”他可不服。“我对你可不是见鬼的施舍。”
  “迟早的事。”凝望着义愤填膺的他,两行清泪潸潸滑落已不见血色的颊际,可她却笑了。“迟早,你对我的宠爱,也会成了一份属于责任的施舍。”
  这是她的命,她抗拒了多年的命运,但,如今她却才深深的了悟,既然是她的命,也代表了穷极一生,她无法挣脱这份枷锁。
  一次又一次的遭人摒弃,是她不愿承认,也不堪承受的打击,尤其再一次舍弃她的,是她决心共度一生的阿琅……宁愿毁了这一切,她也不想当个没了心的行尸走肉。
  不了,再也不愿让任何人伤了自己!
  
  明天,一切的纠葛与痛苦就结束了。
  杵在于应琅的房门前许久,她哭了又哭,泪水始终未停,可她没急着推门进去,直待耳朵听见房里起了浅浅的溅水声,这才轻悄悄的举手推开门。
  “小桐?”
  “水都凉了,你还没洗好?”
  “你……”
  “别赶我出去。”
  凝望着她红肿的泪眼,他叹了叹,“你是个姑娘家呢。”
  “姑娘家又怎样?”她恨声轻道。
  自从心中对他起了托付一生的决定后,她就只愿意当他一个人的姑娘,可他却次次将她推开……不得不承认,他们说的全都是对的,她当真是个扫帚星,不但周遭的人遭她所累,现下,她连自己的命运也陷进了万劫不复的漩涡里了。
  “旁人见了……唉,怕是人言可畏呀。”
  “别,别再赶我了,就这么一次,你依了我的任性,好吗?”带着哽咽的哀求嗓音柔柔软软,她强睁着酸涩的泪眸,依恋难舍的凝望着他。
  “若让人瞧见此刻的光景,你会连名节都不保。”挫败的垂下肩,他没再强要她转身离开。
  名节?哼,她才不理那种虚无缥缈的无聊声名。她只想他,只要他,只求能……能拥有最后的一段独处时光。
  “快洗吧,你发呆了这么久,水都凉了。我替你擦背好吗?”鼓起勇气,她缓步上前,习惯性的取走他手中的湿帕,轻泛着颤意的指头隔着极微的距离划着他的背肌。“阿琅!”
  “嗯?”她今天的举止教他胆颤。
  “我已经决定听你的决定,跟着朱保永了。”
  闻言,他脸色一白,好半晌,才幽幽地将心中怅然化为叹息。
  “这样……应该是最好的抉择。”
  对谁好?
  他?还是她?
  鼻管的湿濡始终不断,她已不去在意究竟淌下的是血还是什么,为他擦着背的手依然以一贯的轻柔滑过,只不过不知不觉中,又教热泪淹上了泛白的面颊。
  
  才跨出房门,烦躁的头脑仍旧混沌的于应琅倏然一惊,飞快的环视散杵在庭院中的两、三人,不远处的树后还隐了一个拿箭的汉子,尤其在瞧见朱保永及沈桐的神情后,他已大略的知晓情况了。
  这是小桐的决定吗?
  他叹着气,在朱保永跟前站定,只瞟了他一眼,心疼的眼便锁在面无表情的沈桐身上。
  “我真的认为这个决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
  点点头,她无声的说着我相信。
  她从来不怀疑阿琅对她的关切,也深信他的出发点的确是为她好,可是,这个决定是他下的,不是她;所以她也下了一个决定,是她下的决定。
  “别怨我。”朱保永懊恼的瞳中闪烁着犹豫,但在瞧了沈桐憔悴的侧脸一眼后,他吞下迟疑的不忍,几不可感的斜眼一瞟,示意稍早才敲定的护卫可以下手了。
  “等一等。”
  “小桐?”一怔,朱保永率先出声询问开口制止的沈桐。
  她不会又回心转意了吧?他的心跳半喜半忧的停歇片刻;毕竟他的心胸并未狭窄到容不下另一个男人的存在,即使他贵为小王爷,即使那男人是他的情敌。
  若非为了小桐的允诺,教他下令杀一个活生生的人……他虽骄纵,但,他清楚自己的心性并不暴戾。
  没有回应他的问话,上前几步,她定定的仰望着于应琅。
  “我不要你直接面对……死亡。”
  “你想怎样?”
  “我要看着你背向我,一步一步的离开我的视线。”轻着气息,她缓缓道出自己的主意。
  她的心是恨,但,是恨自己与幸福无缘,她并不恨他,所以,她不要阿琅亲眼目睹生离死别的那一刻。
  “你恨我吗?”仿佛心有灵犀,他突然问。
  “不,我无法恨你。”
  “别恨我,这一切……我只是希望你的未来有保障。”他叹道。
  知道她以后会坐享荣华富贵,就算天注定他要命丧此刻,他也不怨不悔。
  “我的未来,由我自己作主。”低俯下脸,她退了两步,像是下定决心,写满哀戚的眼忽然遥望向持弓的箭手。
  “小桐,过来一点。”轻咳了咳,朱保永示意她避开,生怕一个不小心地会误伤到她。
  “别靠近我!”她轻喝,锋利的眼神止住了他上前欲扯开她的手臂。
  知道她性子倔,朱保永也不再强押她远离,右手微晃,终于下了格杀令。
  就在飞箭离弓的刹那,一抹飘忽的浅笑浮映在沈桐嘴唇。
  朱保永瞧见了,脑门一僵。
  虽然于应琅没瞧见那朵极为突兀的微笑在她唇畔泛开,但就在同时,他忽然想起了什么……
  在气势凌厉的飞箭插进于应琅背后的前几秒,两个男人这才顿悟沈桐心里打的是什么主意。
  “小桐!”
  可一切都来不及,在飞箭嵌入她身体的那一刹那,朱保永停住奔势,惨白着脸,既感伤又心死的见她没有半丝犹豫的扑向于应琅身后,而于应琅只来得及回过身,堪堪的接住她因中了箭而向前俯仆的身子。
  或许是突如其来的一阵风吹弱了箭势,也或许是箭手一开始就不想领旨杀人,拉弓的力道并不强劲,箭矢直刺入她的背,但不深,伤了她,却不致杀了她,只会让她再多痛个几天。
  可教人诧异的是,矢端的刺入点恰巧是她前些时候被斧头所伤的位置,尚未完全愈台的伤口皮开肉绽,箭杆笔直的竖立在她的背上,教人触目惊心的鲜血汨汨淌出。
  “小桐!”紧揽着她,于应琅让差一点天人永隔的事实给慑住了魂魄。
  “你为什么……”粗嗄着嗓门,朱保永在她身边蹲下。
  “对不起。”垂下泪眼,她轻咬着下唇,几滴晶莹的泪水划破死寂,洒在她绞着裙摆的手背上。
  又搞砸了,她又将自己的计划搞砸了!
  “你该死的究竟在搞什么鬼?”紧握的拳头贴放在地,青筋怒凸,朱保永抑不住惊魂未定的骇怕朝她咆哮。“你不是说要我……”
  “我喜欢你,没骗你,真的是打心底感激你对我的百般善待,可是我……”泪盈盈的眸子移向脸色比她还白,却不发一言的于应琅,感受到他无言的怒火,她愈发哽咽难言。“我……我的心早就许了他……我爱他……真的好爱好爱他……这辈子,无论生与死,我只认定他了。”
  朱保永紧咬牙根,盯望着她,清清楚楚的瞧见她眼中的歉意与坚定,蓦地狂哮咆一声,他站起身,拔腿奔离。
  望着他愤而离去,两人无语,良久,于应琅先叹出声。
  “小桐。”
  “我知道你不爱我拿命去冒险,可是,你不要我……”扁扁嘴,她还是不死心的又问了。“你还是要赶我走吗?”
  “你为何这么傻气?”
  “是傻气吗?”酸楚的心禁不起他心疼的凝视,她猛吸着气,伸舌润润发颤不止的唇。“我知道你不想受我拖累,我也知道自己不讨人疼爱,可是,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你离开,我做不到,所以……我只有这条路可以走了。”
  “你。”他的嗓子哑了。“你一开始下的决定就是这个打算?”
  是他傻呀,她压根就不要他死,她要的是自绝,老天,他该知她性烈如火,该知她不会这么轻易就屈服的,可他却……以往教拓跋泉他们服膺的判断力与理智究竟跑哪儿去了?
  “你不要我,我只能选这条路了。”
  “小桐!”长长的叹出胸口的心惊胆跳。“你明知道我无法允诺你一生一世呀!”
  “我,我无所谓呀。”听出他口气中的接受,她忙着申诉自己的决心。
  “但我不能眼看着你像是随时都在守活寡似的……”
  “那又如何。”不以为意的打断他的话,气弱的她小心翼翼捧起他的手,无限爱恋的在上头落下细碎的亲吻。“我只要跟你在一块儿,过一天,赚一天。”
  掌心贴着她的唇,情难自禁,他倾身上前,轻轻的接替掌心,将温软的唇印上她已渐显血色的芳唇。
  “阿琅?”她又惊又喜。
  这代表什么?!
  “罢了,该是我命中注定的情缘,纵使想躲,也是躲无可躲呀。”唇畔蓦扬,他笑出了许久未见的轻松愉快。“你愿意跟我一块儿走吗?”
  “一块儿走?”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对,一块儿走,一块儿餐风露宿,一块儿浪迹天涯……”目不转睛,他盯视着她;若在她眼中察觉到一丝丝的迟疑,他绝不勉强。“你愿意吗?”
  “愿意,我愿意,我愿意呀。”泪涕迸流,不顾背上的伤口早就在喊救命,沈桐奋力将身子塞回他怀里,乏力的手臂挤尽力气的攀上他的腰。“从今以后,你不许再抛下我,不许。”
  笑叹连连,他情不自禁的拦腰将她抱起。
  “啊?”她轻呼一声,笑吟吟的笑望着他。
  “走吧,不快点找大夫替你疗伤止血,恐怕我得先担心失去你呢。”除了箭伤,她又开始流鼻血了。
  想到新婚之夜,可能他尚未一亲芳泽,她就因流血过多而虚脱、昏厥,他心里又开始叹起气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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