竺兰再不好违逆,点了下头,起身。
魏赦牵了阿宣,将他单臂抱上马车,随后,又探手向慢慢跟来的竺兰。
竺兰在他面前停了片刻,定了定,终是没能伸出手去,默默又道了声谢,自己爬上了马车。
一入车中,久违的熟悉的春日温暖,便似又回来了。
魏赦一贯粗豪,这马场宽敞无比,内有如拳大小的博山炉,燃着一段香味细润的松木,随着马车行动,有微风潜入,将淡淡的香味揉匀。
颠簸的车内,魏赦始终不说话,下颌角的线条都仿佛凌厉些,一动不动地凝神看着前方车壁。
阿宣左右看看,也不知先跟谁说话,闷闷地躺在娘亲怀里,小嘴巴扁着。
竺兰垂目,掌心掐得生疼生疼的。
半晌,车似是驶入了宣华街,窗外的人声似乎宣扬了些,竺兰心神紧绷,一路便只好留心着任何细微的动静。
这时,魏赦把脸侧过来,「如不想生事端,回头在老太太跟前,搪塞过去就行了。」
竺兰恍然大悟,是的,这件事老太太问起来,难免又会多疑,魏赦娶妻在即,多一事终是不如少一事。
只是转念又想到,魏赦这厮,明明已有求亲的想法,且仍来勾引自己,他拿自己当什么人呢?是不是一旦她到手了,届时只有一个连小妾位分都没有的外室身份?她虽是不求魏赦什么,但由着人如此作践,也大是恼火。
她忍不住声音沉了几分:「魏公子,为了方便,你我以后还是不必再见面了为好,你也莫来白鹭书院接阿宣,你对我们母子的厚爱,竺兰心里明白了,只是恕我不敢招惹,若还是这般,我就只能自请离去。」
「自请离去?」魏赦靠住了车壁,似听到了什么笑话般讥诮地一扯嘴角,回头看向竺兰,「竺氏,你或是不知,只要人还在大梁,就都在我的掌心之内。」见她愕然,心中颇感快慰,挑了眉梢,「不信?」
竺兰不止一次地感觉到魏赦与宣卿的不同,夫君他从来不会用温润的皮囊掩饰他的疾言厉色。她也不知魏赦为何恼怒,想是方才推开了他,便让他如此生气?
「信。」竺兰也是一阵气恼,实在不愿再理这人,默默地扳过了香肩朝内,暗想着以后离了魏府,再也不想与这魏大公子有一丝干系了。
魏赦皱了皱眉。
她怀里的儿子阿宣小心翼翼地扯动了一下娘亲身上的毛毯,但竺兰依旧没理。
于是阿宣也没辙了,巴巴看向干爹。
魏赦绷紧了眉,想她方才竟有一瞬间将他当成了那个死鬼,实在火大。而在她发现她认错了人以后,那一瞬间的变脸,更是犹如天上断崖直下万丈深渊,魏赦更简直气炸。他在她心中,竟有那么不堪?
他下水捞了人,明明是救命恩人,反倒成了欠这妇人的,一点好脸也没换来便罢了,她竟还过河拆桥,一把将他掀翻在地。
魏赦出生以来,便没受过这般鸟气,凡给自己气受的,他便十倍百倍地施还回去。偏这妇人让他又气,又无可奈何。想自己再不说几句好话,她或许真一直冷着脸直到出了魏府与自己再无瓜葛了,气急败坏间心脏却感到一阵仿佛揪着的滞涩之痛。
魏赦忽然「唔」了一声,捂住了胸口,发出一道低低的几不可闻的轻嘶声。
竺兰果然回过了头,诧异地看向魏赦。
「我受伤了。」
他道。
语气极其认真,态度极其柔软。
竺兰果真吃了一惊,「真的?」
「嗯。」魏赦点了下头。
「怕是水里的蒺草划的。方才只顾着你了,没空拨开那些,不留神割伤了肉,刺痛难忍。」
他越说越真,最后,竟伸臂紧紧捂住了自己胸口右侧腋窝下的一处肌肉,眉宇紧揪,状似痛苦。
竺兰常年在河边撑船,水里确有些植物是根茎带刺的,譬如常见的芡草,分浮水和沉水,刺可伤人。然而她却想不起来,在那一片清凌凌的玉河底下,竟生长有这种划伤他的水草?
但魏赦毕竟是为了救自己而跳入水中的,竺兰不是恩将仇报的,不想表现出什么怀疑,让救命恩人看了心寒,于是试探着伸掌捂了上去,「我看看。」
魏赦就等她投怀送抱,霎时间手一松开,等竺兰靠了过来,忽伸掌握住了她纤细的玉腕,低沉唤道:「兰儿。你瞧,你关心我。」
「……」
对魏赦这种狗男人就不应该有恻隐之心!
竺兰惊怒,欲将手抽出去,魏赦却握得紧了紧,不让她挣脱。
她愈发恼火,沉怒道:「魏公子!请你自重!」
魏赦的心蓦然跳了一下,仿佛有什么堵在了喉咙口,欲说,却忽然忘了,末了,只轻轻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今日衣着,甚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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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户侯 卷一 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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