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可能,不可能……」苏清和一下被击中,颓然瘫坐在废墟里,捂着脸「呜呜」恸哭起来。
知老爷不相信,垂着耳朵,兀自在灰烬里不停扒拉,喉咙里咕噜着发出低声的「喵呜」,像是在唤沈黛的名字。
戚展白也不信,连靠近一步都不愿意,只远远站着,用一种极其淡漠的眼神睥睨。漆深的凤眼笼在将亮不亮的凄惶天光里,像是雪地里深埋的针。
众人合力,将焦尸小心从灰里拖出来。
一枚鱼形玉佩从她怀中滑落。
衔头咬尾的一双鱼,世间仅此一对。而她那只就这么叮啷,掉在了松软的焦土上。
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却似有千斤重,狠狠砸在戚展白心头。
头一回,他没了主张,脑袋一片空白,木讷地呆立在原地,影子空荡荡地投落地面,被远处的灯火无限拉长、轻颤。
他很想亲自上前查看,很想找出蛛丝马迹,然后理直气壮地告诉他们:「你们都认错人了!」
可两条腿好像都不是他的,根本迈不动。
不会的,怎么会呢?怎么可能是他的昭昭?
一定是他们认错人了。
明明刚才,她还在他怀里撒娇,说要做他身旁的乔木,同他并肩而立。眉眼一弯,笑得那么好看,天上的月亮都要自惭形秽。
周围的空气里还有她的气息,那么灵动鲜活,他指尖还留有她的温度。
怎么可能变成现在这样?!
哭声此起彼伏撞进他耳朵,戚展白脑袋「嗡嗡」的,心烦意乱捏着拳,想一人抡一个。夏夜的风里蛰伏些微薄寒,迎面打过来,轻飘飘没什么力道,他却平白无故踉跄了下,喉中涌起一阵腥甜。
关山越下意识伸手去扶,「节哀」二字在舌尖绕了绕,终是紧紧闭了嘴。
劝不了的。
跟在王爷身边这么多年,没人比他更清楚,沈姑娘在王爷心中的分量。
不只是意中人,更是他的命,他的命!
是融于骨血、奉于心尖般的存在。
这么多年,他看着王爷因沈姑娘掉一滴泪,而彻夜难眠;也因沈姑娘一笑,而意气风发好几天,挨了罚也不见恼。
有回王爷在西境遇袭,身中毒箭,需剜肉剐骨方能尽除。毒已入心肺,王爷连日发着高烧,意识模糊到谁也认不得,可嘴里却还清楚地念着「昭昭」,始终也只念着「昭昭」。
硬是靠着这两个字,从鬼门关挺了回来。
他知道,王爷是想留着命回去见她。
如今沈姑娘没了,王爷的心也就去了。
今后王爷会变成何模样,他想不出来,也不敢往下想。
关山越愈发自责懊悔不已,若是他多留一份心,派两个得力的人守着,就不会是现在这种局面。
倘若叫他寻到那纵火之人,他定不轻饶。
定了定神,关山越问旁边的跪着的一溜宫人,「起火的时候,你们都在哪儿?为何只有沈姑娘没有逃出来?」
宫人抹着泪回答:「姑娘说不必伺候,奴婢们就在隔壁屋里侯着。那火起得突然,奴婢们回神时,整间屋子都已经烧起来了。奴婢们想冲进去救人,可根本冲不进去,也没见姑娘出来,隔着窗户往里瞧,姑娘她一直趴在地上,像是想爬出来,又动弹不了。」
关山越咂摸出了什么,蹙眉追问:「沈姑娘回来后,可有吃过什么东西?」
「旁的倒没吃,就吃了公主打发人送来的点心。」
苏清和还沉浸在莫大的哀伤中,闻声,脸「唰」地从掌心里抬起,「我没打发人送点心啊。」
宫人一愣,傻了眼,「可、可那人的确是……」
「查。」
两人还未分辩清楚,一直沉默的戚展白忽然开口,嗓音幽寒沙哑,像是失语许久的人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给本王查清楚了,一个都不准放过!」
惊天动地的咆哮,带着种要把人五脏六腑都挖出来的狠劲。
大家都颤了一颤,关山越也不禁起了一身细密的鸡皮疙瘩,连声都不敢出,只敢颔首以示知晓。
若说从前的王爷冷漠易怒,但多少还通点人情,可眼下的王爷却是连这最后一点心智也彻底舍弃掉,成了真正在人世间游荡的修罗。
这时,后头忽地传来一声轻响。
「什么人!」
关山越大呵,不等他回头,一柄削铁如泥的长剑便「哐啷」一声出鞘,先他一步划破漫漫夜色,擦过元韶容耳畔,直挺挺插入她背后的槐树,入木三分。
剑身猛烈颤摇,寒光在昏昧天色里轻闪,映出元韶容一张苍白到无一丝血色的脸。发髻上一支玉钗当即断成两半,青丝半斜。有几缕从她鬓边飘临,落至剑锋,无声断成两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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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系昭昭 卷一 第7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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