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光如锉刀般在两人身上狠狠磨了磨,她双手慢慢交叠回到小腹上,皮笑肉不笑地道:「到时东窗事发,累及全家,可别怪本宫没提醒过你们。」
「提醒过我们什么?」
她话音还没落地,戚展白便开口接上,下颌扬起利落的弧线,眸光带着狠戾,径直睥睨她的眼,声音不卑不亢,「本王刚从御前回来,陛下金口玉言,明确告诉本王,并未将昭昭赐婚给二殿下,将来也没这打算。淑妃娘娘到底是哪来的熊心豹子胆,敢跟本王抢人?」
啪——
案头一盏青白玉光素茶盏碎在元韶容脚前,飞溅的碎片滑过她手背,白嫩的皮肤上立时显出一道清晰的红。
「啊——」
元韶容捂着手撕声尖叫,本能地连连后退,不小心踩到地上散落的菩提珠子,脚底打滑,两手在半空中翅膀似的扑腾两下,边上人看见了也当没看见,她就这么直挺挺摔了下去,撞上还跪在地上的华琼。
两人「哎哟」一声,再次歪歪栽栽一块倒在一块。茶水漫延过来,在她们精挑细选的华贵衣裙上泅开难看的深色。
「你、你……」
元韶容脖子都气出了一圈,扒拉着脸上沾着的发丝,「叮叮当当」扯下好些珠翠,她顾不上打理,随手往旁边一丢,叉着腰,披头散发,与街头疯妇无异。
「姓戚的!你别得意忘形!陛下没赐婚又如何?不是也没赐给你吗?」视线转向他怀里的沈黛,她冷笑,阴阳怪气道,「你现在这么卖力维护,小心也是给别人做嫁衣!」
戚展白脸色沉下来,怒火隐在阴郁的外表下,如山雨欲来般,叫人心惊胆战。
元韶容心里打了个突,却越发梗起脖子,「王爷可别忘了,本宫再不济,那也是宫里头的正经娘娘。王爷应当不会不知道,以下犯上,是何等罪名吧?」
屋内气氛又一次凝固,比之前还要可怖,像是有人刻意往里头注了水银,以戚展白为中心,一点一点向四面凝结开。
沈黛原本安心地窝在戚展白为她搭建的避风港里休息,听见元韶容一句话说得比一句话难听,暗讽她水性杨花也就罢了,现在竟还威胁戚展白。
她才平静不久的心,又「蹬蹬」蹿起火,扭过头刚要为戚展白说话,却听暖阁另一头先响起一道清冷的声音:「淑妃说这话,哀家怎么听着这么刺耳?」
沈黛一怔,循着声音望去,心底忽地咯噔。
方才那一场骚动,她被华琼按倒在地,大家都一窝蜂似的上前帮她,太后着急忙慌也从榻上下来了。戚展白一来,局势变了样,他抱着她大剌剌坐到榻上,倒把她老人家挤去角落,孤零零站着看他们俩在她的位置上搂搂抱抱……
天爷,这可真丢死个人了!
太后倒是没生气,视线相接,还似笑非笑地揶揄她一眼,
沈黛羞得无地自容,捂着通红的脸又钻回戚展白怀里。
元韶容也没留神太后的存在。
心跳慌乱了两拍,很快定下来。她放谦和了态度,低眉垂首的模样,有种水莲花不胜寒风的凄楚飘摇之感,「臣妾惶恐。说到底,臣妾不过是担心王爷言多必失,毕竟,陛下也并未将沈姑娘赐婚给王爷不是?」
还真是能狡辩,一句话就把自己咄咄逼人的姿态,偷换成了殷殷关切。
太后干扯了下嘴角,掌心搭着宫人的手背,缓步上前,居高临下睥睨元韶容,「这婚陛下没赐,那哀家便做主了!」
简洁的一句话,平静到无一丝起伏,落入沈黛耳中,却是一曲人间极致的天籁。
心在腔子里了清晰地蹦了下,她惊喜地看向太后。
太后也回她一个慈祥的笑,反倒叫她不好意思地垂了眼。悬在心头的大石彻底落下,她生出一种想哭的冲动。
这段感情自确立起,母亲不喜,爹爹反对,他们就没得到过长辈的祝福。偏生这时候,苏元良又在丰乐楼给了她致命一击。这几日她一直魂不守舍,自己好不容易重生,难不成真要因一道圣旨,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万幸,老天爷给她安排了一次又一次的磨难,还不忘许她一份温暖。
多不容易啊,多不容易啊!他们终于熬出头了!
有视线从她头顶射下,含着跟她一样的喜悦,绵绵密密缠在她身上,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胆而炽热。
沈黛想抱上去,同他放肆庆贺一番,却又生出了些近乡情怯的羞涩,不敢抬头。
赐婚了,他不再只是那个冷冰冰、只有名头的湘东王,而是自己的未婚夫婿了,名副其实。他们会是世间最亲密的人,携手走过一辈子。
一辈子啊……
经历过一生,沈黛其实很怕老。那种生命从指缝里缓缓溜走,你就是抓不住的无助感,实在太折磨人。可现在再去想,从今往后,她身边会有个他,无论外间风雨多大,都会牵着她的手,也只会牵着她的手,和她一起慢慢变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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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系昭昭 卷一 第6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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