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宗正撩起帘栊,车夫一惊,「大公子?」
周宗正道:「把斗笠蓑衣给我,我要去趟柳家。」
车夫诧异:「可是……」
周宗正没有耐性,一把抢过车夫头上的斗笠,狠道,「哪有这么多可是,蓑衣给我,快!」
车夫身上的蓑衣近乎是被他给扒下来的。
周宗正披了蓑衣斗笠,一路小步快跑往柳府门口去。
刚到大门口,使劲儿敲了两声,也不知可是这雷雨天气的缘故,柳家无人应门。
周宗正又伸手,这回正准备狠狠砸下去,结果柳府的大门忽得打开,他整个人都顺着这高举的拳头一道扑了进去,扑到趟水中,衣裳都湿了个透去。
周宗正恼意上头,他可是日后这府中的舅老爷,哪个不知好歹的家仆!
这怒意正好对上柏子涧的目光,周宗正心中顿时一突,有些吓了去。他怎不知柳家何时来了目光如此骇人的家仆?
周宗正下意识从扑到的趟水中让开,不敢挡对方的路。
早前上前叫门的气势抛到了脑后。
只是柏炎和苏锦这一路过来,柳家家中的人都惊呆了,一个都不敢上前开门的,所以方才才是柏子涧上前开得大门。
马车停在对面街尾处。
柳府大门到马车中间,都是空悬的街道,隔得很有些远。
见柏子涧露面,车夫那头是坐起了身,但尚且来不及将马车驾过来。
「侯……」柏子涧正开口让他先等等,却见柏炎忽得扔了伞。
柏子涧瞪圆了眼。
众目睽睽之下,柏炎顺手将人打横抱起,尚在出神的苏锦,下意识攥紧他颈后的衣衫。他便如此抱着她,一道淋着雨,往马车处去。
看呆了众人。
周宗正不知今日这家中出了何故,这几人又是谁。
但见这大雨中,苏锦一直盯着柏炎,也不移目。
这街道很快,从柳府到街尾的马车要走上些时候。
苏锦缓缓伸手,不近不远,正好挡在柏炎额前。分明挡不了风,亦挡不了雨,她却只是这般瞩目看他。
大雨浇湿了衣衫,她手间的缝隙都在趟水,目光却凝在他鼻梁间,轻声道:「再如此,我会当真……」
近身处,他声音低沉:「我一直当真。」
浴桶中热气袅袅,垂下的青丝贴着锁骨修颈。
苏锦仰首,头靠在浴桶沿边,水中的暖意让她脸色微微泛红。
她惯来畏寒。
先前在大雨中,她的衣裳和鞋袜都已冻透,那股寒意好似顺着四肢百骸渗透到骨头里,直至眼下在热水中泡了这许久才似消融了去。
苏锦伸手,手背搭在额头处,目光空望着半空中出神。
想起今晚种种。
——若不是惧怕苏家,当初为何一定要我娶苏锦,若是不娶苏锦,苏家便要迁怒柳家。眼下,苏家已经没有依靠了,为何不让我休妻再娶!
——你同苏锦成亲三年,苏锦连你一句怨言都没有说过,如今是高中了,却动不动就要休妻重娶。苏锦嫁到我们柳家三年,蹉跎了三年最好的时光,你让她日后如何办?苏锦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柳家的儿媳,你口口声声说苏锦如何如何,那你呢!你可尽了一日做丈夫的责任!
——她当初嫁到我们柳家,就应想到有今日。
——你若与阿锦和离,我便没有你这个儿子!
——念你照顾爹娘多年,苏家也没个依靠了,总要留些颜面给你,你自请和离吧。
——母亲日后多保重身体,再是喜欢,摸牌九时都不可久坐,晴好之日,多让赵妈妈陪您外出走走。
——母亲一直都是知道,只是因为有你在……
她眸间微滞,好似过往的三年点滴,都悉数浓缩在了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里。
她终是迈出这一步,不回头,亦释怀。
只是,早前屏风后那道颀长挺拔的身影,绣了花纹的袖口,腰间别的羊脂玉佩,鼻梁高挺,唇色有些暗,一双深邃悠远的眸子,窝火而面色平静得掀了桌子,「要离赶紧离,本侯等着娶」……
思及此处,苏锦不由轻蹙了眉头。
柏炎……
今晚雷雨交加里,她分明冻透,紧贴他胸膛的一侧传来的暖意,却让她怔忪。
大雨滂沱,浇湿他的衣裳,她伸手替他挡雨,目光打量着他那张陌生却精致的脸。
——「再如此,我会当真……」。
——「我一直当真」。
他音色微沉,掷地有声。
她微楞,亦听得清他脚下水花溅起的声音……
苏锦微微叹了叹,双眸再次空望着半空中,思绪在弥漫的水雾气息里发酵着。
往后又当如何?
☆☆☆
翌日醒来,大雨初停。
晨曦微露里,天色是许久未有过的放晴。
苏锦轻声唤了句「白巧」,白巧应声来了跟前。
昨夜下着大雨,从柳府出来的时候衣裳湿透,马车亦走不远,最后来到元洲城郊的驿馆内落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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锦上逢春 卷一 第2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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