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娇今天投胎了吗 卷一 第2章

  刘彻下了那么大的功夫把自己弄下去,也并没有多疼爱卫氏,对刘据也是一样,有了这个儿子如珠如宝,后来儿子多了,就又百般不满。
  说到底,这个男人没有心肝。
  突然之间便提不起劲来,这场热闹并不如她想的好看。
  手里捏着着的三角香料是打孟婆那儿买来的,原来十分香甜,这会儿吃着没滋没味,阿娇身子一旋,扭头要走,卫子夫出言叫住了她。
  「陈娘娘留步,」她对着陈阿娇还用旧时称呼,脸上的神情似哭似笑,千言万语都说不出口,二人境遇何其可笑,泫然说道:「不意还能再见陈娘娘。」
  卫子夫死时身受火烤,双目赤红,衣裙沾着火星灰烬,嗓音喑哑,以为是赢家,到底还是输了。
  阿娇竟觉得她颇有些可怜,生时万般隐忍,死时又这样凄惨,想想自己当皇后的时候,可没受过这个夫人那个美人的闲气。
  刘彻不是没宠过别的女人,可谁敢在她面前作张作致?她想让谁笑就让谁笑,想让谁哭就让谁哭,卫子夫不也只敢在她背后嚼舌头吗?
  这皇后就算再当四十年,又有什么趣味?
  阿娇自忖作鬼之后宽忍得多了,都是死鬼,一样受阴司管束,卫子夫与刘据还是枉死,得由鬼差押往枉死城去,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仇人身死,方能怨散投胎,否则日日夜夜都要受煎熬。
  她摆了摆手:「好说,我走啦。」她至多也就是看个热闹,轮不着她来为难卫子夫,后头等着为难她的多着呢。
  俗语说得好,有钱能使鬼推磨,阴司之中也要钱帛开路,阿娇在长门宫的最后几年,母亲身死,兄弟又只知争产,失了陈家庇护,得亏身边还有些金银才能支应,很懂这些道理。
  卫子夫青白着脸,双目微红,她对着阿娇张口中欲言,到底什么话也没说出来,她再次拜别阿娇,又向黑白无常见礼,拔下头上一只金簪:「空身来此,还望大人多行方便。」
  卫子夫自知身死,转眼间权势富贵皆成浮云,她是卑贱出身,只有比阿娇更通世故。她不是好死,没有陪葬品可行贿赂,只余发间一只金钗。
  阿娇还未走远,睨她一眼嘟起嘴来,这样伶俐,怪不得能讨刘彻喜欢,转念一想,她再伶俐一样进了枉死城,大家死得都不体面,五十步也笑不了百步。
  她噘着嘴儿把卫子夫从头看到脚,见她身上没别的东西了,又翘起嘴角来,这才是第一关,后头还要过奈河。
  无底的船儿可不好坐,船夫小鬼判官笔吏哪一个不伸手要钱,且有她倒霉的时候,就当是她摆弄口舌的报偿。
  楚服兀自不平,一脸恨恨:「娘娘怎不去丰都大帝跟前告她诬陷!」
  阿娇伸出小手,一巴掌拍在楚服那颗不灵光的脑袋上:「业镜台都没照出来,可知咱们的事,并不是她做的,她至多煽煽风,点火的那个可不是她。」
  就算去告了,卫子夫连从犯都算不上,不过是见她势微,踩上一脚罢了。
  阿娇抬头去看那一轮挂在惨云愁雾间的红月,这么多年,尚且不知仇人究竟是谁,当鬼真真没意思透了。
  阿娇并没有烦恼得太久,自从成了鬼,她的七情六欲便越来越淡,连恨也恨得不真切了,见完了卫子夫,只觉一颗鬼心满是怅然,本就空落落的,这下更空了。
  飘荡荡回到墓室中,依旧倒在玉床上死睡,睡前还跟陶俑侍女念念叨叨:「当鬼没意思。」
  可等阿娇再次睡醒,便见楚服抱着头,恨意满腔:「娘娘,卫子夫投胎去了。」
  阿娇那点困意倏地没了,她差点儿从玉床上跌下来,惊诧失声:「怎么可能!」
  卫子夫与刘据都是枉死,含冤抱屈入了幽冥,非得等到冤屈大白于天下,构陷之人伏诛赎罪方能转世投胎,要不然胸口一团怨气不散,根本入不了轮回井。
  怎么她才不过睡了一觉,卫子夫就投胎去了?
  楚服恨意难平,阿娇沉沉睡去,她却日夜不能闭眼,她与阿娇一同蒙难,又身为厉鬼,靠幽冥之中鬼魂怨气为生,何处怨气最胜,自然是枉死城。
  往枉死城去滋养魂魄,还想问一问卫子夫,知不知道是谁害了她们。
  谁知卫子夫与刘据在枉死城里没呆多久,竟相继投胎去了!
  原来刘彻死了儿子,又后悔了,在阳世大开杀界,夷江充三族,又烧死了苏文,杀了莽通,还建了一座思子台,卫子夫母子二人心迹即明,自然就入轮回去了。
  楚服叫不醒阿娇,在孟婆庄前拦住了卫子夫,她的头被整个砍了下来,堪堪接上,说起话来声音嚯嚯,好似怨鬼吹阴风:「究竟是何人构陷娘娘!」
  卫子夫手里端着一碗孟婆汤,悠悠看了楚服一眼:「她到如今还不知道?那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说着端起碗来一饮而尽,由牛头马面押着投入轮回井,楚服追赶不及,恨得咬牙,一咬牙,她的头就又掉下来了。
  这会儿她便捧着这颗头,那张嘴呼呼嚯嚯向阿娇诉怨情。
  「究竟,究竟是何人?」
  还能是谁呢?楚服怎么也想不明白,大汉女子都会祈求与夫郎同心同德,怎么到了娘娘这儿就成了妇人媚道,厌胜之术?
  必是有人意欲加害,蒙蔽了陛下。
  阿娇抱着腿,下巴搁在膝盖上,迷迷惘惘:「她真是这样说的?」
  从前不懂,此时还有什么不懂的,给她定罪的不是张汤,而是刘彻,说她行厌胜之术的也不是张汤,而是刘彻。
  除了刘彻,她的仇人又还有谁呢?
  阿娇坐得片刻,忽尔一笑,看着楚服道:「走,咱们找孟婆去。」
  楚服不明所以:「找孟婆作甚?」
  阿娇扯扯衣带:「找她帮你把头钉钉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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