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怕被萧逸看出来,在王府的一天一夜都在滚面敷面,回来时还特意敷了厚厚的铅粉,又在腮上抹了胭脂,遮得严严实实,她自己对着铜镜都看不出来,而萧逸果然也没有看出来……
那抹惆怅又浮上心头,她托着腮任宫女给自己上妆梳髻,外面宫女进来禀:「大内官来了。」
楚璇忙让进来。
高显仁穿了一身浣白锦衣,罕见的有些局促地碎步挪进来,在楚璇那春风化雨般的笑容里,慢腾腾地弯身坐下,梨花木弯月凳只被他蹭了点边角,他那身体绷得就像一只全神戒备、随时准备振翅逃窜的飞鸟,战战兢兢地抬头看向楚璇。
楚璇胳膊肘拐在银缎拱绣团子上,手支着脑侧,散漫道:「昨天宫女查库房了,发现少了十几根发钗,她们说是大内官拿的。」
「娘娘!」高显仁腾得站起来,‘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唉声道:「您可明见,奴才都是奉圣命行事,可没有一根是自己私拿私存的。」他在楚璇那幽邃的目光里打了个颤,一丝良心尚存,捂着胸口道:「这也不能怪陛下,他把发钗赐出去,是为了让那六名宫女争风吃醋,自己先坏了规矩,好有理由把她们再送回祈康殿,不然太后那边不好交代。陛下说这些事是他替您做的,东西由您出,天经地义。」
哦,原来是这样,皇帝陛下果然是有心眼的,坏,太坏了。
高显仁忐忑地偷觑楚璇的神色,见她唇边噙着一缕笑,眸光莹亮,如深山密林里狡黠灵秀的精怪,似是而非地将他盯住,慢悠悠道:「这些都是小事,大内官何等身份,何等体面,会稀罕这些东西吗?退一步讲,这些俗物若是稍稍入了大内官的眼,那都是它们的福气,您是陛下身边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了您。」
说罢,画月和霜月上前,手中各托了一方剔红木盒,打开,里面是满满的金叶子。
木盒不过巴掌大小,收在袖中轻便易携,高显仁被那针芒似得金光一耀,才反应过来,贵妃这是怕东西太招眼回御前时鼓鼓囊囊的惹人注目,才特意选了这样纤薄又价值不菲的金叶子。
说实话,他在皇帝陛下身边,文武朝官紧赶着巴结他,什么贵重东西没见过,只是这份细致、滴水不漏的心思让人惊叹。
他终于确定了今天贵妃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然,金叶子不值一提,都对不起她这些迂回幽折的心思。
高显仁收起了惊惶,躬身道:「奴才谢娘娘,娘娘有何吩咐但说无妨。」
楚璇敛袖思索了片刻,轻摆了摆手,左右宫女悉数退下,殿中只剩他们两人,楚璇斟酌着问:「我见陛下总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知他是怎么了,怕安慰也安慰不到好处,大内官侍立君前,总该知道一二吧。」
高显仁心底很是诧异。
照理说,要想贿赂他探听陛下心事的人,在外朝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可在贵妃娘娘这儿,却是破天荒头一遭。
楚璇见他久久缄默,补充道:「我不是要探听前朝的政务,我就想知道陛下心里在想什么,因何事愁因何事忧,若是跟政务有关的,你不必说,我也不会追问。」
高显仁低头哈腰地应着,心想,看样子也不像是受了梁王的指派来探听些什么,倒好像完全是出自她自己的心意。
他忖了忖,道:「唉,娘娘进宫也有三年了,还不知道吗?再过十来天就是陛下的生辰,每年这个时候他都会心情低沉。」
这些楚璇是知道的。
天子生辰即为圣寿,必是朝臣恭贺,宴饮不歇的。萧逸天生是个演戏的好手,在外臣面前自是言笑晏晏,美酒海量的。受用着他们的祝祷与恭维,君臣同乐,一派欢悦升平。
可当宴饮撤下,他回到内殿,只剩他们两个的时候,萧逸总会过分的沉默。豆.豆.网。
过去楚璇没有多少心思在他身上,被他哄着去睡就当真自己去睡了,偶尔在寐中醒来,时常见他对着灯烛剪烛芯。楚璇出于好奇偷偷观察过,他的手艺很不好,想剪去烛芯里的分岔和锈疙瘩,时常会把整个芯都剪坏,那火苗在他手底下跳跃两下,蔫蔫的就熄灭了。
每当这时他会心虚似得探身看一看楚璇,见她还睡着,便会松一口气,悄悄唤进宫女再换根新蜡烛。
待人退下,他兀自一脸怅惘地抬起剪刀继续剪,烛光暗昧,将一身孤影打在墙壁上,和着夜风轻咽与流沙窸窣陷落,仿佛有着满腹的忧思难以纾解。
楚璇知道为什么。
萧逸的生母是因生他难产而死,他的生辰便是生母的忌日。
好几回楚璇看不下去,随口提议:「陛下九五之尊,想怎么过生辰自己还决定不了吗?您若是觉得他们烦,不如取消了每年的圣寿节,安安稳稳关起门来为亡母凭吊。」
萧逸只是付之一笑:「朕是天子啊,不能意气用事,也不能感情用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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贵妃让朕偏头痛 卷一 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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