菲利普住进了单人病房。每个病区外头楼梯平台处都有这么个只有一个房间的单人病房,它是专门为特殊病人预备的。他在那儿住了一个月,因为雅各布布先生在他能够走动之前是不让他走出这个病房的。手术进行得很顺利,他有足够的时间好生养息。劳森和阿特尔涅跑来看望他。有一次,阿特尔涅太太还带了两个孩子来探望他哩。还有他所认识的同学们也不时地前来和他闲聊解闷。米尔德丽德一星期来两次。大家都对他很和气。菲利普这个人一看到别人不厌其烦地关心体贴他,心里总是激动不已,而眼下更是深受感动,感激不尽了。他没什么要烦的,心情轻松愉快。他不必为未来担忧,管它钱够不够花还是期终测验能不能通过,这些都没什么好发愁的。此时,他可以尽心披卷破帙了。近来他一直不能好好看书,因为米尔德丽德老是干扰他:有时候他正要集中脑筋思考些问题,可米尔德丽德却打开了话匣,说些不着边际的话儿,而且菲利普不回答她还绝不罢休;每当他要定下心来好好看书,米尔德丽德就要他帮手做件事,不是跑来叫他把个她拔不出来的瓶塞子拔出来,就是拿来个榔头叫他相帮钉个钉子。
他们决定于八月赴布赖顿度假。菲利普想到了那儿之后去住旅馆,可米尔德丽德却说那样的话,她又得做家务了。她提议他们赁住在食宿公寓,这样,她也可以享受几天假期呀。
“在家我得天天张罗饭菜,我都腻透了,想彻底改变一下。”
菲利普最后同意去住食宿公寓。而米尔德丽德凑巧还认识肯普镇上的一家食宿公寓。住在那儿,每人一周的开销也不会超过二十五个先令。她同菲利普商定由她写信去预订房间。但是,在从外边回到肯宁顿寓所时,菲利普却发觉信根本没写,不觉恼怒。
“想不到你还真忙呢,”他没好气地说了一句。
“嗯,我可不能什么事都想到呀。即使我忘记了,那也不是我的过错,对不?”
菲利普急于要到海边去,也不愿意为同那家食宿公寓的女主人连系而滞留伦敦。
“我们可以把行李寄存在车站,直接走去,看看那儿有没有房间。如果有,我们只要到外边去雇位脚夫,让他去取行李好了。”
“你看怎么好就怎么做吧!”米尔德丽德口气生硬地回了一句。
她可不喜欢受人的气,顿时一声不吭,满脸怒容,心神不定地坐在一边,望着菲利普忙着为外出度假准备行装。在八月的阳光照射下,这幢小小的公寓里头异常闷热,户外马路上腾起一阵阵带有恶臭的热浪。当他躺在病房里的病榻上,面对着涂抹着红色颜料的墙壁,他一直向往着呼吸海边的新鲜空气,让海涛拍打自己的胸膛。他觉得,要是再在伦敦待上一夜,他准会发疯。一看到布赖顿的大街上挤满了前来度假的人群,米尔德丽德的脾气又好了。当乘上马车驶出车站前往肯普镇时,他们俩都变得兴致勃勃。菲利普还用手轻轻地抚摩着孩子的脸颊哩。
“我们在这儿待上几天,准能让她的小脸蛋变得红扑扑的,”菲利普说话时,双眼还含着微笑。
他们来到那家食宿公寓门前,便把马车辞退了。一位衣着不整的妇人应声出来开门。当菲利普问及是否有空房间时,她却回答她得进去问一下。她把她的女主人领了出来。一位身材敦实、一副生意人脸孔的中年妇人下得楼来,先是按职业习惯对菲利普他们狠狠地盯视了一眼,然后才开口询问他们要开什么样的房间。
“开两个单人房间,如果可能的话,还要在其中一个房间放个摇篮。”
“恐怕我这儿没有两个单人房间。我这儿还有个双人大房间,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摇篮。”
“我想那样不怎么合适,”菲利普说。
“到了下个星期,我可以再给你们一个房间。眼下布赖顿游客拥挤,将就些吧。”
“就只住几天工夫,菲利普,我想我们可以凑合着对付几天再说,”米尔德丽德接口说。
“我想两个房间要方便些。你可以给我们另外介绍一处食宿公寓吗?”
“可以,不过我想他们也不见得会有比我更多的空房间。”
“请你把地址告诉我们,你不会介意吧?”
那位身材敦实的女主人指给他们的食宿公寓就在下一条街上。于是,他们转身朝它走去。菲利普走起路来还是挺快的,虽说他的身体孱弱,走路还得借助拐杖。米尔德丽德抱着孩子。两人默默地走了一阵子后,他蓦地发觉米尔德丽德哭了。哭声扰得他心烦意乱。他不予理睬,可是她硬是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过去。
“把你的手帕给我用一用好吗?我抱着孩子不能掏手帕,”她抽抽噎噎地说着,转过脑袋,不看菲利普。
菲利普默默无言地把自己的手帕递了过去。米尔德丽德擦干了眼泪,看他不说话,便接着说:
“我这个人身上可能有毒。”
“请你别在大街上吵吵嚷嚷的,”菲利普说。
“你那样坚持要两个单人房间也太可笑了。别人对我们会怎么看呢?”
“要是人们知道真情的话,我想他们一定会认为我们俩都很有道德,”菲利普说。
这当儿,米尔德丽德睨视了菲利普一眼。
“你总不会告诉人家我们不是夫妻吧?”米尔德丽德紧接着问道。
“不会的。”
“那你为何不能像丈夫似的跟我睡在一起呢?”
“亲爱的,对此,我无法解释。我无意羞辱你,但我就是解释不清。我知道这种念头是愚蠢的,也是不合情理的,但这种念头非常执着,比我坚强。我过去非常爱你,以至如今……”他突然中断了他的话。“不管怎么说,这种事情是不可言喻的。”
“哼,你从来就没有爱过我!”米尔德丽德嚷道。
他们俩按着所给的地址,一路摸到了那家食宿公寓。原来,这家食宿公寓是个精力旺盛的老处女开设的。她长着一对狡黠的眼睛,说起话来伶牙俐齿的。他们要么租赁一个双人房间,每人每周出二十五先令,那小孩也要出五先令,要么就住两个单人房间,但每周可得多付租金一英镑之多。
“我不得不收这么高的租金,”那个老处女带着歉意解释道,“因为,如果有必要的话,我甚至可以在单人房间里都摆上两张床。”
“我想那租金也不见得会使我们破产。你说呢,米尔德丽德?”
“嗨,我才不在乎呢,一切安排对我来说都是够好的,”她回答说。
菲利普讨厌她那阴阳怪气的回答,但一笑置之。女房东已经派人去车站取他们的行李了,于是,他们坐下来边休息边等着。此刻,菲利普感到那只开过刀的脚隐隐作痛,便把它搁在一张椅子上,心里舒坦多了。
“我想我和你同坐在一个房间里,你不会介意吧?”米尔德丽德冲撞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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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的枷锁 一五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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